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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羽记得自己家门前有一条路, 一条红泥小路。
少年时,自己每日去市场上卖东西,都要经过这条路, 他每天踩呀、踏呀,将那条红泥路踩得严严实实的。哪一天下了雨, 这小路上就泥水四溅, 不便行路。这时候, 妹妹左灵儿就会闹起来“新换的裙子又要被泥点弄污了”接着, 她便狡黠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扯着他的衣袖,说“哥哥,你背我”
左丘羽年少, 才不耐烦背这傻瓜妹子, 便摆手说“这么点路,哪还需要我背你自己走过去”
“可我的裙子要弄脏的呀”
“弄脏就弄脏了, 住在这条巷子里的,谁还不是脏兮兮的”
“就这么点路,哥你背我呀”
两兄妹吵着、闹着, 嘻嘻哈哈地回了家, 一路上脚步飞奔, 溅起的雨珠子里,倒映出二人的背影轮廓。
后来的某一天, 左丘羽背着被打断了腿的妹妹疲惫地走在这条红泥小路上时,天公也幸灾乐祸地下了雨。那雨水冷极了, 哗啦啦地落下来,浇得人直打哆嗦。左灵儿身上的血沾了水珠,沿着裤管子一路往下淌, 滴在红泥小路上,与红色的土壤融在一块儿,谁都看不出这儿流血过,就像谁都不在乎世间有这么对兄妹来过。
“哥哥,我的白裙子弄脏了啊”左灵儿发着高烧,趴在左丘羽的肩头喃喃自语。
“弄脏了就弄脏了,这巷子里的,谁还不是脏兮兮的”左丘羽披着满脸雨水,声音坚硬地劝她“别怕,我不嫌弃你。”就算妹妹断了腿,他也不会嫌她的。
此时此刻,那一夜的雨水,似乎又浇落在了左丘羽的身上。他浑身发冷,表情震愕地盯着李慕之,嘴唇哆嗦不定。“少卿,你你”
李慕之慢慢地笑起来,那笑容里藏着一丝愉悦,像是满足于见到左丘羽这样的神态。“左丘羽,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在我面前说过的话。我会这样做,想必你也懂得为何吧”
左丘羽木着脸,面色苍白,像是失去了操线的傀儡。空气之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宁竹衣望着他死去一般的身影,忍不住小声道“左丘羽,你先回神,先回神”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左丘羽才恍惚地晃了下肩,继而,他发出了饱含恨意的冰冷声音“少卿,你为何要在今日将此事告诉我为何”
李慕之的唇角慢慢扬起来“当然是为了瞧你这幅表情了。”说着,他便仰起头,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左丘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肩膀也颤个不停。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内似乎藏有炽烈的火焰,但他在努力压抑这火焰腾起的热量。他捏紧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很快,他又强迫自己松开。
片刻后,左丘羽长舒一口气,面色趋于冷静。他哼了一声,转向宁竹衣,道“宁大小姐,我来拖住少卿,你趁机逃跑吧。就按照我们来时的路走。”
说罢了,他竟然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少卿,我死我活,你都不会在乎。但宁大小姐跑了,你一定会难受至极。你让我不高兴,那我也只能让你不高兴了。”
话音一落,他竟用那只完好的手从靴中拔出一枚匕首,直刺李慕之门面
“硁硁”一声响,寒芒应声而过,李慕之反手挥出一柄短剑,二人金铁相交
“宁大小姐,快跑”李慕之的大吼声传来。
宁竹衣愣了一下,脑袋有些转不过弯。片刻后,她立即提起裙摆,往外头冲去这么好的机会,要是再不跑,那就来不及了
她撞开珠帘,朝外头奔去。眼看着殿门就在前头,裙角上忽然传来一股拉扯力咚的一声,她被那力气撞地重重摔倒在地,人还翻了两翻。
“嘶”宁竹衣的手臂痛得发抖,她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老道士面色疯狂地拽着她的裙角,用他那年老的身体按住她,阻拦她起身。看见宁竹衣瞧他,他嘿嘿一笑,说“我杀了皇上,咱们都完啦,你也别想跑,一起死呀”
竟是有石道人
“疯子”宁竹衣踹他两脚,想把他踹开,可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疯劲愈发,方才哆哆嗦嗦没力气的有石道人,此刻的力气竟大得可怕
两人在地上一番纠缠,李慕之那头就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竟是左丘羽被狠狠地砸到了一旁的墙上。他的身体飞过矮柜,叫一整个矮柜都翻倒在地,柜上的瓷瓶哗啦碎落。
左丘羽的身体砸落在地后,便许久不能动弹,一滩汩汩的血泊,从他的脑后溢了出来。李慕之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袖上的浮沉,笑说“一个断了手的废人,也想与我为敌吗”
“咳咳咳咳咳”墙角的左丘羽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勉强支起了头。他的额头上也有鲜红的血痕,看起来狼狈至极。
“左丘羽”宁竹衣惊呼一声,顾不得逃跑,连忙使了狠劲踹开压在身上的有石道人,扑到了左丘羽身旁“你你怎么样”
她一伸手,发现粘了满手黏稠的鲜血。
左丘羽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重重的石块压住了。他苦笑一下,说“你回来做什么呢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宁竹衣喉咙一噎,说不上话来。
她也想跑,可她更没法子眼睁睁把左丘羽丢在这儿。没有哪一个大侠,是能坐看旁人为了自己流血受伤的。就算她救不了人,她也不能以人为盾。
左丘羽又是一阵咳嗽,嘴角的鲜血淌得愈多了,将一整片衣襟染得绯红;不仅如此,他的瞳眸也涣散了起来,仿佛无法视物的盲人一般。
“宁大小姐,放开那个废人吧。”李慕之温文的声音传来。“死物会脏了你的手。”
宁竹衣不搭理他,只是急切地盯着左丘羽,心底焦虑不止。
有什么法子能救他有什么法子能救他
可就算她再怎么想,她也想不出法子。她不是傻瓜,看左丘羽现在的伤势,看这满地的血泊,也明白此刻的回天乏术。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左丘羽将什么东西偷偷地塞进了她的怀里。她低头一看,却见那是一枚极小的军符,金色的符身灿灿生辉,其上盘踞着三条飞日螭龙。
“这”
左丘羽的唇形动了动,在她耳畔悄然说了些什么。不等她仔细听清,左丘羽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他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宁大小姐我妹妹我妹妹喜欢吃甜酪”
“啊”宁竹衣觉得自己的嗓音也有些颤了“甜,甜酪”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左丘羽将按照故乡法子制成的甜酪递到自己面前的模样。
“我特地叮嘱厨房,按照我老家的做法,往甜酪上放了许多红豆。我妹妹平日就喜欢吃这样的甜酪,宁大小姐试试”彼时,他兴高采烈地这样说。
宁竹衣胡乱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左灵儿喜欢吃甜酪。”
闻言,左丘羽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面具似的假笑。不过仔细一瞧,这一回,他的笑容好像也并非是那画上去的模样了,眼底也有了闪烁的微光。他沾着血的手指伸向腰间,抚了抚那粉色的女子香囊,口中喃喃道“多放点红豆灵儿喜欢吃。”
他的嗓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终于慢慢消散。在这句话落地后,他便合上了双眼。
宁竹衣怔怔地盯着他,脑袋一片空白。
左丘羽死了,就在她眼前。
一股莫名的哀伤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顷刻霸占了她的脑海。她咬咬牙,将那军符不动声色地攥紧袖中,然后站了起来,转向了李慕之“少卿,你的狠毒,我今日算是开眼了。”
李慕之并未因死士之死而有任何的触动。他只是神色淡漠地站在那里,仿佛正在赏月的雅客,而面前的血泊,正是最好的风景。
“狠毒”听闻这个词,他轻轻笑起来“你早就说过我狠毒了,我倒也不介怀。宁大小姐只要知道,这份狠毒是为了你,这就足够了。”
宁竹衣恼火起来,眼里迸出厉色“真是自作多情你以为我当真需要你做的这种种事”
“为何不需要”李慕之负手笑说“我对你的种种痴心,你难道还不解吗”
“对我的痴心”宁竹衣嗤笑一声,以嘲讽的眼光看向他“李少卿,我看你痴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罢了你根本就不曾对我有过爱意,你只是因为我不从于你,叫你不快了,你才想方设法地想得到我罢了”
没错,李慕之正是这样的一个疯子。
他天性敏感细腻,却又以王府庶子的身份出生。豫王妃对待他与李贺辰,虽然在明面上未有差别,可在真心里,到底是偏了几分的。那小小的几分偏差,便成了他扭曲的源头他既自负,又自卑。想要将自己从这等苦痛的心境中解救出来,那便只有一个法子掠夺李贺辰的东西,成为超越李贺辰的人上之人。
他爱慕于她真是开玩笑。
她的眼神很冷,没有任何的柔意。这眼神落到李慕之的眼里,让他的神色略有不解“宁大小姐你原本不当是这样的。”
曾经的宁竹衣是如何的
她的眼里只有他,她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哪怕嫁入宫中,成为了贵妃,她的心也是属于他的,任他践踏,剖刮,蹂躏,绝无反抗。
可现在,宁竹衣却变了模样了。
“我原本的模样你是做梦见着了吧我从来都是现在的模样,没有变过”宁竹衣抬高了嗓音,厉声道“我不管你梦的哪个女人,反正和我没有关系李慕之,我真是烦透了你了”
闻言,李慕之的面色骤然一沉。他的瞳孔轻轻缩了起来,像是野兽遇到了敌人那般。
“好真好。”他诡谲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的膝盖骨挖出来吧叫你变成一个不能走的瘸子,然后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你宁大小姐,你瞧,那笼子里的莺,不也活得好好的”
这句话,叫宁竹衣毛骨悚然。
没想到,这句原本该说给苏玉鬟的威胁,最终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挖掉膝盖骨,变成瘸子,不能四处走动,只能像个废物似地被养在宫墙之下
想到这种生活,她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霜脚向后退去。
“躲什么”李慕之森然一笑,眼底藏着可怖的温柔。“我会对你好的,宁大小姐衣衣衣衣我也能这样唤你吧我那好弟弟总是这样喊你衣衣,我却不行我却不行”
宁竹衣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紧张地乱着步子向后退,身上冷汗涔涔。而她眼瞳之中,李慕之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你”她的声音有些变了调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嗖”的一声响,一把剑飞过门扇,向着李慕之的后脑勺而来
李慕之惊觉有剑来袭,连忙扯步躲开。但他躲时已晚,硬是叫那剑擦过了自己的耳朵。只听他一声痛呼,便有血柱自他的左耳处飙射出来竟是他的耳朵被硬生生割了下来
只听铿的一声,那柄宝剑重重地刺入了殿柱之中。而在宫门外,一道白色的身影仿佛踏月迎风的仙人一般飘逸而来。
“天如长夜,江湖动荡,正是四方豪侠出尽锋刃之时。在下一剑破天万刃春,岂可辞去济世之重任请赐教”
门口的白衣人,声音如金铁交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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