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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凤这次情况有点严重，赤脚医生让送去县城医院，到了那大家却比来的时候更犯难。
来的时候凑的几十块钱一个急诊全花光，来凤要住院，医生让交两百块的押金。
邱建国心急如焚，他上哪弄两百块钱去。
村长和支书一人一个烟袋抽的猛，蹲在医院走廊沉着脸都不说话。
“欸，干什么的，医院不许抽烟”
一个小护士提醒了句，留下邱建国在病房，杨絮他们去了外头。
“待会来凤醒了，得给她买点吃的。”支书从烂褂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多钱，塞给村长，“去吧。”
村长没接，抽口烟，像是下了决定，“等来凤一醒，就回家。”
“混话”支书眼一瞪，“回不回去也不是你说了算，你别觉得你是当爹的，现在人家建国说了算。”
“他算个屁”村长一肚子火，本来家里有点钱的，前阵子邱建国老家来信，说是弟弟结婚盖房子妹妹出嫁，来凤背着他把钱让邱建国寄回去了，“他娘的他就是个吃软饭的”说着冲杨絮他们几个骂道“你们知青是不是真觉得俺们乡下人好欺负”
支书怒骂，“你疯狗啊乱咬人”
“叔家里没钱，来的时候一共凑了几十块钱，来凤进个急诊室就没了，这住院光押金就得两百，”村长方寸大乱，“卖了我也不值两百啊”
支书哼一声，“得有人买你啊。”
村长，“”
一直沉默的杨絮犹豫着开了口，“村长，我有法子”
沈力伸手拉了下他的手指，他知道杨絮要说什么。
杨絮手碰下沈力的手，看着村长继续道“我这个法子既可以不花钱让来凤增加营养还能赚钱。”
村长和支书都愣了，还有这种好法子，两人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和迫不及待，可等杨絮说完，他们脸上的表情有点精彩。
杨絮让他们偷养羊或者养奶牛。
“小林啊，你”村长支吾半天，也没说出指责的话来，因为他确实有点心动了。
支书叹口气，“再好的法子，一下子也弄不出两百块钱啊。”
“我有个主意，”沈力开了口，“我去杜主任借。”
在县城，人生地不熟，为解决燃眉之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杜主任。
杨絮赞同，两人即刻出发，到了那杜主任很爽快，拿了三百块钱还送了些吃的给沈力。
从那出来，杨絮两人马不停蹄地回了医院，交了押金，来凤住上院，一行人才算松口气。
病房门外，沈力把剩下的一百块钱和吃的塞给了邱建国。
邱建国眼圈通红，感激万分，“沈力，我一定尽快还给你。”
沈力拍拍他的肩膀，“照顾来凤是重要的，你先别想那么多。”
医院走廊的挂钟，下午四点。
邱建国留下照顾来凤，杨絮和沈力他们坐拖拉机回村。
路上，一行人都沉默。
村长和支书回想着杨絮的话震惊地说不出话。
杨絮和沈力则是累的。
到了住处天已经大黑，来凤娘留杨絮和沈力吃饭，两人婉拒了，杨絮现在就想回住处躺下歇歇，从村长家出来，他伸个懒腰，小声说着累。
“我背你回去。”沈力说完，快步停到杨絮前头，蹲下，“上来。”
杨絮停住脚步看着这个后背，忽然想起鞋子烂那次，沈力也是这样。那时候看见这人就烦，现在心境变了。
他拍下他的肩膀，把手递给他，“起来。”
“那我再扛你。”沈力伸手握住杨絮的手。
“滚滚滚。”
沈力笑，跟他十指相扣。
回了住处，杨絮趴在床上，沈力忍俊不禁，小心地凑过去亲吻他。
杨絮没躲，一吻过后，沈力依旧贴着他，手轻抚他的发梢，杨絮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嘟哝着累。
沈力嘴角动了动，勾起一个笑容，“饿吗”
“不吃了，睡觉。”杨絮说着闭上眼。
沈力起身，拍拍他的胳膊，“好歹刷个牙。”
杨絮睁眼，起身去刷牙了，可是洗漱完躺到床上他又睡不着了。
“你说村长会养吗”
“会。”沈力不假思索，“但他需要时间考虑。”
杨絮没再说话。
沈力偏头看杨絮，“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不要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那么不考虑后果，这是个特殊的时代，你总要为你自己多考虑点。”
杨絮抿唇自责，他不仅没为自己考虑，更没有为沈力。
“对不起。”他说。
“嗯，知错就好，”沈力耿直，“但还得改。”
杨絮抬脚踢了过去，沈力笑。
支书来的时候，杨絮快睡着了，沈力轻手轻脚出了屋。
支书抽了几口烟袋，“小沈，我琢磨来琢磨去，今晚上要是不跟你说，我得睡不着觉。”
沈力礼貌微笑着，“什么事支书。”
“小林睡着了”支书朝屋里看了一眼。
沈力也朝屋看了眼，“嗯。”
“趁这个空，我给你交个底，白天小林那话已经是不对了，不需要革委会出面，我们就可以把他抓起来，但我们都知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支书叹口气，“你得管着他点，不能啥事都由着他，疼对象不是这么个疼法，要是真出了点啥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支书，他是个成年人，我也是成年人，我们俩会为自己的言语行为负责。”沈力郑重道“而且他说得那个法子行得通，等过两年国家政策上会大力支持老百姓养牲畜家禽。”
支书眉头一拧，责备道“你也跟着他胡闹刚刚的话我白说了”
“支书你要不信，咱等着瞧。”沈力的表情带点严肃。
“你”支书瞪大了眼，“真是，啥来着，那个近猪黑的那话，我可叫你气死了，你父母亲都是当大官的，你要是出点啥事，俺们都不好交代，你你不能因为一个林若水”
后头的话他没再说下去，话头一转，“我可还听说了，他还到处煽动大家拿起书本，说什么预备高考，听听，这话太反动了”
“哪反动了”沈力冷了脸，“读书有错吗如果每个人都不读书，那这个社会就完了，至于高考，没错，再过几个月恢复高考的政策就会下来，他让大家早早做准备有什么错，我倒是觉得我家杨”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沈力故作咳嗽一声，“他伟大，他无私，是值得表扬。”
“听听你这话，还伟大、表扬，”支书一脸震惊的表情，“我跟你说传到革委会那边，不把他”
“那支书你说我家亲爱的无私吗他完全可以自己偷偷复习准备迎接高考，但他并没有，他冒着被抓被处分的危险号召大家一起，这不是无私吗”沈力打断他的话。
“你别说的跟真恢复高考似的。”支书抽口烟，忍着火气。
“一定会，不仅高考会恢复，而且分田到户，让老百姓随意养牲畜家禽，随便买卖，只要能赚钱能过好日子，不违法犯法，我们国家都会大力支持。”
沈力的话犹如惊雷震耳，让支书愣在当场，好一会儿，他从震惊中回神，“你这孩子胡扯什么呢”
“支书，还是那句话，你如果不信，咱们走着瞧。”沈力说着顿了下，“眼下，来凤的事，听他的错不了。”
支书抽着烟袋，一张脸皱着不说话。心里想的是，难道沈力在北京的父母知道些中央的什么风声。
沈力回到屋的时候，杨絮正点煤油灯。
“醒了”沈力愣了愣，“什么时候醒的”
“从你出去，我就趴窗边光明正大的听。”杨絮说完抬眼看他。
沈力，“”
杨絮拍拍自个旁边，“过来坐。”
“”沈力有点不太妙的感觉，坐了过去，好笑道“怎么跟审讯似的，我又没跟支书说你坏话。”
“关于分田到户、养牲畜家禽，自由买卖，你是怎么知道的”杨絮问。
这些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世界的人除非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否则不可能知道。
如果说沈力父母在北京能知道些中央的政策，但这段时间他一直跟沈力形影不离，并没见他收到他父母的回信，而且依照沈力父亲的官位，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把上级如此重大的决策告诉沈力。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
“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会算卦”杨絮从不信，却觉得应该问问。
沈力，“”
沈力顿觉好笑，果然不能高估他家杨絮的脑袋瓜。
“我没那些本事，”他忍着笑，“是你”
“我没说过，也没在说梦话的时候说过。”杨絮偏头与他对视。
对上他的眼睛，沈力嘴唇微动，浅淡笑笑，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知道高考一定会恢复”
杨絮凝视着他，没说话。
沈力也在凝视他。
两人仿佛都想从对方眼里读出对方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什么。
好一会，沈力决定妥协，而且问完刚才的话他就后悔了，放在心尖上的宝贝爱都来不及，干嘛要难为他啊。
“你等我一下。”沈力起身去关门。
他做了决定，不管杨絮对姜颂是什么样的态度，他要告诉他，他就是姜颂。
他喜欢杨絮，一直都喜欢。
不，应该说他现在爱他，很爱很爱。
门关上，在沈力收拾好情绪要转身的时候，杨絮忽然喊了声“姜颂。”
声音并不高，但他听的清楚，沈力的心像是被什么颤了一下，他回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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