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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番外.灵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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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灵州一

    时至五月, 夏日可畏,流金铄石,树丛中的蝉鸣声都略显嘶哑和疲倦。

    送亲回程, 虞时也嫌队伍走得慢,独自乘马疾驰, 抵达灵州时正是清晨,天堪堪灰亮, 他翻身下马, 将缰绳丢给随行侍卫,便扣了门环。

    守门小厮揉着眼拉开门, 一见来人顿时清醒,站直立正,声音响亮道“公子”

    虞时也吓了一跳,“”

    他迟疑地瞥了小厮一眼, 慢了半瞬才点下头,抬脚往院子里走, 没走多远, 便见小径上丫鬟整齐划一地在清扫落叶、洒水浇花, 一个个身板挺得笔直, 丝毫不见往日散漫, 就连走路时都个挨个排着队。

    虞时也长靴刚一榻上小径,丫鬟们便齐齐朝他欠身。

    这么一条无比熟稔的道路, 他生生是走出万众瞩目、君临天下之势。

    虞时也停顿半瞬, 继续往院子走。

    然,自己那座小院里头,要比这一路更为壮观。

    下人哆哆嗦嗦在屋前站了两排,长廊下摆置着张颇有气势的梨木虎纹座椅, 他娶回来的那位永安郡主正坐在上头,手里慢摇着团扇,道

    “我知道前一阵府里是二姑娘做主,也知道你们不服我,可服与不服,如今掌中馈之人是我,当家做主也是我,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再有怠慢懒散的,就算是府里的老人,也一样发卖。”

    她说罢,从嬷嬷手里接过茶盏润了润嗓子,不轻不重地牵了下唇“别以为拿着那点老爷与大公子给的情分,便能在府里耀武扬威,欺负到主子头上。”

    话音落地,几个嬷嬷脸色难看地扣紧了手。

    许见竹笑了下,起身道“虞家是讲情面的,各自都留几分余地,别将路走窄了,是不是,陈嬷嬷”

    被点到名儿的嬷嬷身子一震,支支吾吾地应声道“是、是”

    “都别紧张。”许见竹浅浅笑,说“我进府时日不长,都仰仗诸位大事小事上才没出差错,今日请大家来,便是想做个主,在各位原有的月银上,每月再添两吊钱,从我账里支,如何”

    闻言,适才紧张兮兮的下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说话。

    许见竹唇角依旧维持着稍稍上扬的弧度,道“那便这么定了,散了吧。”

    几人面露惶恐,齐齐道了声“多谢少夫人”,便一一散去,许见竹正欲转身回屋时,目光一撇,只见有个红棕人影倚在榕树旁,正聊有兴味地往这里看。

    许见竹微顿,面不改色地吩咐道“大公子回了,让厨房备膳。”

    虞时也沐浴后,光脚踏出湢室,就见圆木桌上已摆好粥和几道小菜。

    许见竹正翻着账簿,提笔记着什么。

    他擦着发梢的动作停了下,沐浴过后,连日因赶路而紧绷的身子也稍稍松弛下来,虞时也打了个呵欠,就这个角度打量起许见竹。

    其实成婚后这一两个月,他还没见这位连圣上都礼待三分的永安郡主对谁发难,她还挺让人省心,下了床也不黏人,称心如意到虞时也险些忘了第一回见到她的情景。

    适才在院子里看她拿捏人,忽然便想起来。

    当初那道声色寒凉,不带分毫情绪的“杖毙”二字,他可是记忆犹新呢。

    啧,这人手段是和模样一样冷但其实她还长得挺漂亮的。

    “你不过来,在看什么”许见竹看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虞时也微顿,眉梢一挑,佯装无事发生般擦着发梢走过去,余光瞥了眼她的账簿,搅了搅杏仁粥,问“那些下人怎么回事”

    “没什么,都是小事儿。”

    许见竹轻描淡写地揭过,自幼在宫里养成的习惯,那些她能解决的事,便不愿说给旁人听,徒增麻烦,且虞府这点小事,比起她初至皇宫那会儿,根本也算不得什么。

    她给虞时也夹了小菜,转而问“你好像早回了几日,你赶路了”

    虞时也是赶路了,但不知为何,他舌头绕了圈,道“我赶什么路,疾风那家伙,不知道吃了什么,这几日跑得飞快,拉都拉不住。”

    疾风是虞时也的马。

    许见竹不疑有他,略有些担心道“我找个郎中给它看看”

    虞时也喝着粥“不用,它好多了。”

    “阿锦成亲可还顺利她独自一人远在垚南,想必很不适吧其实你应当多留几日,陪陪她才好。”

    闻言,虞时也嘴角微抽,心道虞锦那个见色忘兄之人哪有什么不适,他看她适应得很。

    他嗤了声道“阿锦那丫头,死活要和离随我回灵州,非说什么舍不得我,啧,成亲又不是儿戏,我自然不能由她胡闹,只怕再呆下去,她便愈发不肯让我走了。”

    许见竹微顿,将信将疑地缓缓颔首。

    虞时也把粥喝完,见她安静下来,忽然将巾帨丢给她,说“过来给我绞头发。”

    许见竹看了眼手里的巾帨,走了过去。

    既是为人妻,给虞时也绞头发就同陪虞时也做那种事一样,都算是分内之事,而她这人向来不推辞分内之事。

    也正是吃准了这点,虞时也便肆无忌惮了些。

    他屈膝盘腿坐在榻上,感受着头皮上那点微末的动静,道“这么点劲儿,你要绞到何时去”

    许见竹垂目睨了他一眼,力道便加重了些。

    虞时也头皮顿疼,“嘶”了声道“你故意的吧”

    许见竹面无神色,把巾帨又重新丢给他,说“我叫丫鬟来。”

    她倒不是置气,只是与虞时也相处的那阵子她稍稍摸清了这位虞大公子的性子,他这人金贵得很,吃穿住行都颇为讲究,若是不小心在她手里遭了罪,不知道又要冷嘲暗讽些什么来。

    许见竹向来就懒得与人争执。

    那巾帨从虞时也眼前落下,他蹙了下眉,反手便攥住眼前人的手腕,扯了扯唇角道“脾气这么大,别以为你是郡主我就惯着你,天高皇帝远,你是在我灵州,不是在上京,出嫁从夫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许见竹无语地望向他。

    虞时也被她这毫无情绪起伏的模样弄得一梗,心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恼火,他看她训诫下人倒是挺厉害的,怎么跟他就一脸“我懒得同你说”的样子

    虞时也忽然起身,朝内室通往书房的暗门走去,道“算了,我自己来。”

    许见竹望着男人消失在暗门的身影,默然片刻,吩咐嬷嬷道“让厨房煮些花茶给大公子送去,火气太旺不好。”

    周嬷嬷是太后从宫里精挑细选来照顾许见竹的,闻言略顿了顿,应了声是,思忖之下,委婉道“郡主,其实虞府不是皇宫,虞公子是您的夫君,是枕边人,您待他可以稍微,热忱些。”

    许见竹不解地看她。

    周嬷嬷讪讪一笑,道“没什么,老奴多嘴,这便去准备花茶。”

    说罢,周嬷嬷福身离开。

    踏出屋门时,她回头瞧了眼女子清瘦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郡主幼时入宫,便是她亲自照看,她再清楚不过她的性子。

    生怕麻烦旁人,也怕旁人嫌她麻烦,天大的事也自己咬牙抗,便是连太后娘娘也是轻易不诉苦的。

    到底是寄人篱下,没有寻常孩童的不谙世事。周嬷嬷记得郡主刚进宫那年,得了风寒甚至不敢宣太医,担心太后嫌弃她事多,一个不称心便要将她送回许家去,硬生生抗到发起高热,险些烧晕过去,才被宫人察觉,连夜请了太医来诊脉。

    夜里醒来时,小猫似的怯生生求太后莫要将她送回府,怜惜得太后心都化了一半。

    太后自是对郡主极好,将一宫庶务都交给了郡主,信任有加,疼爱有加,可郡主也并未占着这份疼爱便嚣张跋扈,反而是竭力将在安寿殿打理得井井有条,亦不让太后失望。

    就连偶有被公主皇子刁难时,未免太后为难,也是尽力忍下,忍着忍着,就养成了如今这般寡言少语、冷冷冰冰的性子。

    思及此,周嬷嬷又是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书房里,虞时也正漠着张脸,郁气无处发泄,他重重吐息,手中的飞镖“咻”地一声直击靶心。

    须臾后,他推门而出,去了马厩看马。

    疾风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堆上歇息,眼眸半阖,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

    虞时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顿时更郁闷了些,也不知道他赶回来作甚,说好的小别胜新婚呢

    嗤,囿于深宫的女子果然十分不解风情,无趣得紧。

    虞时也拽了拽缰绳,道“走,去军营。”

    疾风撇了撇头,没动。

    “”

    虞时也黑着张脸去拽缰绳。

    小厮几人从墙角探出脑袋,就见大公子正在与一匹马置气,嘴里还阴阳怪气的,不由都躲远了些。

    在虞家,大公子不悦时,除了他们二姑娘心大敢往上撞,旁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受到波及。

    那厢,虞时也责骂了疾风一顿,便牵着另一匹马去了军营,视察练兵场时,正逢有人偷懒懈怠,他闲来无事,便单独操练起那两个士兵。

    天色已暗,士兵苦不堪言。

    虞时也手握长鞭,负手绕着他二人走了两圈,道“站直了,这么会儿功夫便站不稳,还指望你们上场杀敌趁早回家中去种地,省得浪费了军中拨给你们的口粮。”

    “去绕着校场跑十”

    正说着话,天边骤凉,蓦然响起一道轰鸣。

    虞时也顿了瞬,不知在想什么,站定片刻,忽然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虞时也,骂骂咧咧,阴阳怪气。

    疾风就无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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