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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男人, 无论大小, 总对车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追逐。
黑子亦不例外。
他心思细腻, 除篮球外, 便是常年浸泡在阅读里, 记忆力更是不错, 何况迹部那辆牌号80000的迈巴赫实在打眼，即便是红绿灯口匆匆的一瞥, 也足以叫黑子记挂心头。
而刚才。
黑子清清楚楚的看到绫子从那车的后座上下来，临走, 还弯腰同里头的人说了好几句，从他这侧, 见不到里面人的模样，但少女那幅眉梢眼角都跳跃了轻快的神情, 却能被车灯光描摹，看得个一清二楚。
那神态黑子见过许多次, 隐隐的就好像在撒娇, 但对那人, 好似又比对他要熟稔许多。
仿佛曾经就做过无数次……
关系很不一般。
这会儿黑子问起，绫子迎着少年的眼, 稍许回忆，就明白了所指, 她弯着唇角, 真的在笑, “嗯, 是啊。”
承认了。
绫子说，“那时候刚好抬了下头，就看到黑子君还想还有青峰君吧，一群人在前面走过，不过时间很紧，又是在那种情况下……”她的语气柔柔软软，“没有打招呼，失礼了。”
“清水同学今天……都是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绫子又点头，“差不多吧。”
“那……玩得开心吗？”
这下绫子勾了勾唇角，连眼梢都盈盈的弯起，无处不在向少年展示着自身的愉悦，“非常开心！”
然后，就相当愉悦的跟黑子分享起着富贵非凡的一日，好似丝毫不曾发觉黑子的异常。
那一瞬间。
少年眼底最后一丝光彩如灯尽油竭的烛火般，彻底的熄灭，但随之灌入的并非沉沉的死气，而是顶头月色的冷辉。
他的眼眸依旧清湛干净，却没了那种生生的灵动感，还是雾霾天，给笼了层看不透的薄纸。
无法穿透。
黑子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收紧，他看着绫子，张了张嘴，但最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是啊——
要问什么呢？
她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去问呢？
黑子从来都不是心思黑暗的人，亦没有强烈的控制欲，将自己的行为强加给别人，他有的只是温柔同理解，但偶尔在遇到自己认定的事情上，也会表现出固执的坚持，不能被他人动摇。
而这些天跟绫子的相处，也让他明白少女同样是个很有自我主张的人。
现在，既然绫子认定对方是自己的朋友，愿意同那人玩上一整天，回来后还余兴未散的同他分享着具体的种种……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因为清水绫子从来都不是什么笨蛋。
所以她发现了他那一点点的心思，现在正用一种委婉且毫不留情的方式，迅速的斩断！
耳边还回档这少女叨叨不停的叙述，黑子原先有些纷乱的情绪忽然又镇定了下来，他捏紧的手也慢慢松开，但掌心多余的几道痕迹短时间却无法抹平。
覆盖在少年眼前的雾霾，像一下子被榔头砸开的镜面，露出里头最纯粹清透的色泽。
他就这样，微微提了提嘴角，侧耳，在这夜深人静里聆听这少女的诉说，等绫子说够了停下，他说。
“挺好。”
黑子唇畔的笑意似乎深了些，他的表情温和无害到无懈可击，“清水同学觉得高兴就好。”
仿佛真的在为绫子所有的一切，而感到高兴。
绫子知晓他懂了，也顺势，也顺势冲黑子露出一个甜柔的笑。
“既然清水同学是由朋友送回来的，如今安全到家，那我也放心了，因为发邮件和电话都没有回应，所以深夜还自作主张的在这里等候，实在是打扰了。”
“不会不会。”绫子说，“谢谢黑子君关心，手机的话……先前一直在忙，没机会去看。”
黑子点了下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那我也不打扰清水同学休息了，晚安。”
说着，他往旁边让了让，又把堵着的路让回给了绫子。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而知礼，只是好似又回到了除此见面时，带着三分的疏离，这回说完，径自就要离开，绫子也回了声“晚安”，算是了解今晚这个插曲。
两人背道而驰，走出几步，黑子忽然又顿住。
“清水同学，明天早上我……我要去学校做值日，应该……如果要一起上学的话，那么早，清水同学起得来吗？”
绫子回头。
她本以为像这样说开以后，黑子都不会在跟她走近了，但万万没想到，对方没有终止，只是退到最初作为朋友的安全距离，她下一秒就笑开来，有些狡黠的问道。
“黑子君明天也会承包早饭吗？”
“是的。”黑子回答，“你想吃什么？”
“那我要……”
绫子笑得轻快极了，跟方才说起细节时别无二样。
绚丽又残忍。
黑子认真听着，点了下头，表示都记下了，接着继续往家走。
这回，却是绫子停在原地没有动了。
少年还没有进入发育期，体格比那他那些同在打篮球的朋友显得要细瘦许多，连走路的背影都透着温和。
一眼望去。
还是寂静黑夜里，一朵在枝头静静绽放的白玉兰，花苞很小，但是繁多。
你或许瞧不见他的美，却能嗅到有微风带来的馥郁香气。
绫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惜现在都是十月，早已过了玉兰花期。
*
新的一周开始。
经过那一晚的意外，黑子跟绫子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淡淡的如同随处可见的白开水，便是说笑的话，也保持着“礼”的范围内，两人心照不宣，旁人倒是看不太出。
结束了周末那一约，和迹部的通讯也就一天两三条，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和绫子接触最多的还是同班的桃井。
桃子毕竟是心思细敏的女孩子，倒是看出了最近几天黑子有些不在状态，但没往绫子身上想，甚至还跟这位知心姐妹提起了，绫子想了想，回答道。
“好了好了，知道五月很喜欢黑子君了，然后呢？”
绫子双眸清亮的看着对面的桃井，“接下来五月要怎么把人追到手呢？”
对方忽然的戳穿叫桃井愣住，虽然感觉绫子早就发觉了，还是问，“绫子，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啊。”
进入班里第一天，桃井看她的那个眼神，就已经暴露了一切。
绫子冲突然被惊到，显得有些扭捏的好友眨了下眼，“很明显的，而且黑子君那么温柔优秀的人，五月会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
“绫子也觉得哲君很优秀？！”
比起说破，桃井似乎更在乎绫子对黑子极高的凭借，毕竟这里大部分人对黑子的固有印象都是——
平庸，存在感低。
心上人的光芒没法被人看见，桃井既因为没人来抢而高兴，同时又不忿着，如今跟另一个独具慧眼的人大吐口水，绫子也是认认真真聆听这桃井的抱怨，最后轻笑着说。
“不会啊，黑子君明明就超好，大概是那些人的眼睛都瞎了，没有看到。”
桃井眨眼，“夸得那么厉害，绫子不会也喜欢哲君吗？”
绫子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故意摸了摸下巴，摆出一个思考的姿势，“嗯……你让我分辨一下。”
“喂——”
桃井撞了下绫子的手臂，很轻，只是朋友间的玩笑，“就算绫子是我的好朋友，但哲君是我的，不准抢哦。”
“哎呀~越想越觉得黑子君超棒的……”
“绫子讨厌鬼！”
两个女孩子就此闹作一团，嬉笑畅快，最后还是绫子讨饶，说黑子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才让桃井勉强放过她。
桃井动了一番，不知是羞是热，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见旁边的绫子也同样，一边伸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一边问起。
“我的这点少女怀春的心思可都告诉你了，绫子绫子，那你也说说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是喜欢那种类型的？不然太不公平的。”
绫子回答，“我说过了啊。”
“哪有！”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喜欢好看的。”她娇笑着看了眼桃井，“像是好看到五月这种程度的，我就非常喜欢。”
桃井的手原先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绫子脸上戳着，闻言，顿了顿，对上少女清亮透彻的眼眸。
一瞬间。
仿佛她这个女孩子都有种被同性撩到的错觉。
“别撩我啊。”
桃井说，同时更是夸张的去捂自己的眼睛，“太肉麻了，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明明大家同样都是女孩子，为什么绫子每次说起这种话的时候都特别……”
叫人浑身酥麻，不由深陷在对方编制的恋爱陷阱之中，任由蛛网的主人过来蚕食。
这种感觉，比黄濑更强烈。
因为她诱惑你的时候，是发自真心。
桃井又移开手，正了正神色，“如果绫子是男孩子吗，我又刚好比遇到哲君早一步遇到你的话，同样的话再多说几遍，我可能现在愿意为了你做什么事，甚至去死。”
绫子笑了笑，似接下来桃井正式的赞美，又好似并不在意。
她说，“好了，知道了，你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的哲君。”
你的。
尤其暧昧。
桃井还是挺喜欢打听绫子八卦的，调整好状态后，又问，“好看……绫子的标准就只有好看吗？不至于吧！”
“一般的好看还不行，还必须是特别好看的。”
绫子打趣道，“漂亮的，很耀眼的那种。”她顿了顿，恰好看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目光似悠远了些，“我似乎很容易被光吸引。”
漂亮，耀眼，光……
桃井将几个词在脑袋里转了转，猛地惊醒，“那不就是小黄么？！”
“黄濑君？”
“对呀！”
绫子皱了下眉头，淡淡道，“他不行。”
那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光呢？
黑子身上的光都比他亮多了！
“也是。”桃井一想黄濑那德行，“他私底下很蠢的，就是在女生面前还卖弄姿色，装得厉害，不说哲君，就连阿大这个笨蛋都要比他厉害的多！”
桃井似不经意的将话题切刀青峰，带着试探的又问。
“绫子，你觉得阿大怎么样？”
“青峰君？”
桃井的看着淡定，神色深处还是透着几分紧张，绫子故意吊着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说。
“他太黑了。”
噗——
桃井那些酝酿好的担心一下子就给拍拍散了，太黑了……哈哈哈哈，倒是没有说错。
黑！
是真的黑！
被这么一打岔，明显是要聊不下去了，在桃井的乐不可支里，绫子就以“到时候遇到了就知道了”短暂将话题做了了解。
这次的谈话还是有些影响的。
桃井和青峰就是一对互相伤害的青梅竹马，这么逗乐的消息，桃井回头自然是告诉了青峰，接着就听说，青峰忽然沉迷美白事业，只是这身巧克力色的漂亮皮肤，不知有没有效果，都得折腾好一会了。
青峰的这种反常被众人看在眼底，到底还是让大家都知道了原因，连绿间素来冷淡的脸上都带了几分消，倒是赤司垂眸时，那神色愈发深邃。
黄濑这些天都没找绫子的茬，反而是被别人给搅了局。
绫子后来听桃井说道，先前拦着她的那人叫灰崎，因为篮球队这边的事跟黄濑关系闹得很僵，只是最近，他抢了黄濑的女朋友！
是为了复仇。
可是吧，灰崎带着黄濑的女友到当事人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闹到最后却发现，这只是个自封身份的粉丝。
这个学校里，黄濑的粉丝不止多，还战斗力非凡！
灰崎发现自己被骗后，就直接抛弃了那个女生，那群粉丝不敢动这个大名鼎鼎的不.良少年，就把气都撒在那个冒充女友身上，众人齐心协力，才几天就欺凌的对方不敢上学了，估计再过不久，就会直接退学。
桃井觉得那女生做的不对，却也不至于将人闹到欺凌的地步，回头叹息着，绫子倒是没发话。
在这场战役中，黄濑兵不血刃，实在可怕。
不过她因此倒也是弄清了灰崎和黄濑的恩怨，还有那天灰崎找到她的理由。
实际上，事后绫子也见过灰崎一次，对方还是那副随时都会冲上来抢的掠夺模样，看到是绫子，态度不算好，亦不算太差。
灰崎问，“看清楚那家伙的真面目了？”
言下之意，仿佛他早就知道那个女生并非黄濑的女友了。
绫子点了下头，也没多问，只是笑，“像黄濑君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会找到女朋友呢。”
灰崎听后也是哈哈大笑，“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跟他是互相讨厌了。”他靠近绫子，想像上次那样将她逼到死角，“既然我们都看不惯一个人，要不要合作试试看？”
绫子却没走动一步，脸上还挂着恰到好处的娇柔笑容。
“不要。”她说，“因为你也同样令人喜欢不起来，灰崎君。”
这场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绫子说完就走，灰崎倒也没在追上来，做一些偏激的事。
自始至终，这两个当事人没人心疼那个只是走错一步就要被逼到退学的女生。
绫子亦然。
因为恋爱本就是一场博弈。
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先要做好付出同等乃至更多的代价。
公平，从不存在。
输不起，才最是难看。
*
终于，这一周走完，到了桃井邀绫子看球赛那天。
桃井为方便她观看，还特地看后门给她留了张教练席的票，反正帝光的替补一直没什么用处，只需要那六个一军好好轮换配合就够了。
可饶是如此，比赛定在早晨八点，队内人员要提前到达，绫子身份造了假，如今也算一员，被迫早晨六点就给叫醒了，简直比平常上学还早，由黑子一路领过来。
桃井一看绫子的模样，笑了，还没忍住在绫子脸上掐了掐，遭到青峰一个嫉妒的怒视！
篮球部的一军，除了赤司和紫原，绫子基本都认识，现在困困的跟人打着招呼，看人的时候眼睛好似罩着一层雾，因为不清醒脑袋也转得比较慢，看起来特别的萌还有无害。
赤司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也没看出些什么，回头反而发现绿间在盯梢他。
擦肩而过的时候，赤司低声道，“我并没有想对她怎么想，别担心。”
距开赛还有段时间，对手也到了，队员就在场内先做热身，桃井也挺忙，见绫子这模样，就让绫子去教练席坐一会休息，可回来后就发现小女孩开始睡回笼了，正一下下的点着脑袋。
到比赛快开始，桃井终于回到教练席，也把绫子叫醒。
随着哨声响起，场内也动了起来。
首发的是青峰、黄濑、绿间、赤司和紫原五人，黑子的能力是做为秘密武器使用，这种场合就不用拿出来了，但他今天坐在监督身边，盯着球场的模样认真得异常。
知晓绫子对篮球懂得少，桃井一边观察着场内的局势，分析数据，一边配合着回头时不时跟绫子解说。
绫子刚醒来不久，脑袋的反应还有些迟缓，但场内的局势却能称的上是热火朝天，甚至说得上是一边倒。
这群人不管是被桃井骂做笨蛋的青峰，还是讨人厌的黄濑，或者是沉稳温柔的绿间，只要一沾到篮球，就会化作一幅全新的模样。
可以说，在球场上的他们，一个个都耀眼极了。
连某个讨厌的家伙都顺眼好多。
帝光再得一份，球换到对手手里。
对方选手被连续挫败，很是不服气，一边运着球，一边朝着队友打着手势，可刚走了两步，似要发起进攻，就忽然蹿出一个身影直接从侧翼将球给抢了，一个过半场的长传，刚刚好来到还守在框架的青峰手里。
青峰跳起，刚好站着个有两个敌队的队员防守他，立马也跟着起跳。
几人身高相差不多，甚至其中一个还要比青峰还要高上些，然而那两人都跳到一定高度就往下坠，青峰却还在往上攀升，二人心想不好，只有伸出四手手竭力去拦，而青峰——
则迎着对方阻拦的动作，在严密的防守下，以一敌二的，硬生生将球扣进了篮筐里！
帝光再得两分！
这快攻实在迅速，将在场的观众都看懵了。
短时间内连续得分，青峰的动作又是这般利落帅极，短暂的静默后，场内爆发出如潮水般的沸腾欢呼，都在为方才扣篮的6号叫好！
青峰沐浴在欢呼中，竖起一根手指在场内跑动着，他的内心亦是躁动，不自觉就往教练席那看去。
只见绫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也正专注的看着场内，只是比起他，看的却是方才传球的4号。
赤司征十郎。
比起青峰的张扬激动，赤司显得要冷静得多。
他本就是控球后卫，要掌控全场的局势，在那球传出后，他就回到了自己改在的位置，观察着也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他在那儿走着，不欢呼，不焦虑，脸上有浅浅的喜悦，但更多的却是纵观局势的冷静，对比正和黄濑拍手庆祝的青峰，他实在是低调的很。
但不知是那头灼红的发，还是那身气质，瞬间就抓住了绫子的视线。
绫子就感觉她心底沉寂许久的那头小鹿，再一次站了起来。
先是慢慢的伸了下腿试探，确定之后，便开始在她心头蹦蹦跳跳。
没一下，都踩得她心魂动魄。
“五月——”
桃井不解的看着忽然站起的少女。
只见她的彻底和方才截然不同，即便只露出个侧脸，都能看到她双眸的熠熠，正灼灼如烧的注视着场内的某一点上，柔美白嫩的侧脸如被初雨浇灌，正一点点抖擞着嫩芽，展露出春日里勃勃的生机。
她的唇一点又一点的往上挑，勾出微笑的弧度。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一直精致的娃娃，终于有一日，被注入了自己的灵魂。
桃井就听绫子轻柔而缓慢的说。
“五月，我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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