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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 被听见了
桑桑浑身一绷,紧张起来。这片杂乱丛生的草垛,至少有一米多高。如果从头到尾都不发出声音, 蹲在里头, 兴许还能躲过去。但现在,这声咳嗽声, 已经暴露了他们是人类,而不是跑过的小兽。
这个江邵,一看就是在干见不得光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容忍被不相干的人看见
果然,江邵已经起了疑, 做了个手势。他的两个手下拔出了腰间的剑,警觉又不失冷酷地往这边走来。
看着逼近的两个影子, 桑桑侧头看了一眼肩上的江折容,一咬牙, 将妖力聚集到腿上, 转头就跑。
雷声低鸣, 雪白电光如上神降下的惩戒, 鞭笞过森林。短得只有一瞬间的功夫, 映亮了江折容的小半张脸。
“这、这是”江邵一瞪眼, 声音倏地染上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激动, 甚至还结巴了一下“快都给我上去捉住他们”
他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但很多时候,宁可杀错, 绝不放过。
冰冷且稠密的雨点打在她额上。肺腑收紧、舒张,喘出的灼热气息,让桑桑的咽喉一阵阵地干痛, 速度却不敢有丝毫的减慢。
换了是从前,同样的情形,她多半会化成小小的原形,爬到高高的树上藏起来,用枝叶掩盖身体。在林海如涛的森林里,敌人想从某一棵树上找到她,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困难。她只要屏息凝神,等着追杀她的人走开就好了。
但现在,这个法子已经行不通了就算她把江折容背到树上,树叶也会露出他的身体,照样会被发现。
好在,江邵那些手下,虽然是有仙功在身,实力却显然差了江折夜和江折容一大截。若换了是后两者来追杀她,早就得手了。
无奈,昏暗的天色,大雨,陌生的地形,背上的人,让桑桑多少有点儿慌不择路,也拖慢了她的逃命速度。一不小心,桑桑踩到了一块松动的山泥,身体蓦地失重“啊”
她抱着江折容,天旋地转,一起滚到了下方。这是一个约有五六米高的小山坡,好在,山壁没有插着尖锐的树枝,泥土被雨水泡得发软。桑桑滚得晕头转向,狼狈地爬起来,一甩脑袋,已经听到上方传来了那些人的声音。
“奇怪,怎么到这附近就不见了”
“你们几个,在附近搜一搜,我到下面去看看。”
桑桑的齿关微微抖了抖。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一网打尽的,必须有所抉择。
林木阴影下,她的眼睛分外漆黑,瞧见旁边有一个略微高出地面的矮山洞,有了主意,将江折容使劲地推了进去,让他靠坐在上面,又迅速掏出了怀里的碧殊草,在附近做了一些掩饰。
滚下山坡的疼痛,让江折容昏沉的意识也微微转醒了。他看见了桑桑的动作,声音低哑“桑桑,你干什么。”
“我报恩啊。”桑桑抓紧了他的手,认真地说“小道长,你要乖乖躲好。我引开了他们,就回来找你。”
江折容想阻拦,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不多时,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暴喝“那里”
“都给我追”
搜索的人声遽然远走了,随着清醒,一起坠入了遥远的昏茫之中。
“老大”
江邵转过身来,就见到几个手下浑身湿透地回来了,伸手一推,将一个娇小的姑娘推到了空地上。
“我们只抓到这只妖怪,她背上那人不见了。”
江邵怒骂了一句“废物”
桑桑闷哼一声,双手被捆妖索绑在了身后,倒地时,闭紧眼皮,才没有被泥水溅到眼睛。她的肩上被贴了一张黄符,牢牢地压制着她的妖力。
被这些人围堵着,绝望悄然侵袭了心脏。但与此同时,也有一种求仁得仁的庆幸感涌上心头太好了,至少看起来,江折容没有被他们搜到。
她的调虎离山大计成功了。
一双靴子踩扁了一只在泥间爬过的虫子,停在了她跟前。桑桑的喉咙紧张地咽了咽,下颌就被一只手粗鲁地捏住了,抬了起来。江邵那张阴沉至极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那个人呢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这个人的肌肤,像是黏腻的冷血动物,桑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怯生生地说“道长,你说的是我背上那个人吗我不认识他的啊。”
尽管很害怕,可她知道,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和江折容的关系,否则,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要挟江家兄弟的工具,更无法脱身。
虽然不承认也不一定会被放走,但总会多一分生机。
“还在装傻”江邵怒吼一声,手遽然收紧了“你不认识他,刚才背着他跑什么”
桑桑一皱眉,觉得下巴都要被他拧碎了,眼底泛起了泪光“道长,我哪敢骗你,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附近,看到那个人倒在路边,好像快死了。我又饿了,想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挖了他的心来吃而已。你们刚才齐刷刷朝我冲过来,我以为你们要捉妖怪,当然会吓得拔腿就跑啊。那个人是我的晚餐,我本来不想扔掉的,可你们追得太紧,我只能将他扔掉了道长,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可是妖怪,我怎么可能会帮一个修士逃命”
因为心底的恐惧,桑桑这番临时想出的回答,虽然偶尔结巴,却显得极其真实。
江邵将信将疑。
凭着他对江折容的印象,对方那一派光风霁月、让他尤其不齿的作风,确实不像是会和妖怪藕断丝连的人。更何况,他也确实没法断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背后还有隐情,并不那么简单。
万一这小妖怪在撒谎她这么用心地维护江折容,岂不是说明了,他们两者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江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松开了桑桑的下颌,直起身体,冷笑了一声“你们究竟是真的不认识,还是在骗我,之后我自会查证。来人,先把她带回去。”
桑桑掐紧了手指。
果然,这个人不打算放了她,只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她被两个手下粗鲁地拎了起来,沿着陌生的小路,行向了深山之中。
这下麻烦了。虽然江折容暂时没被抓到,但她回不去了,他一个人被留在那儿,时间一长,也肯定会出事的
就在这时,桑桑的余光忽然看见了斜上方的树枝,摇晃了几下,还发出了“啾啾”的叫声。乍听只是普通的鸟鸣,其实隐含着奇异的规律。江邵一行人都似乎没留意到,桑桑心底却雪亮,不着痕迹地撩起眼皮。
墨绿的树叶一晃,被一只爪子按了下去。后方露出了一只毛茸茸的松鼠。
果然是娄初伯
以前住在山上的时候,他们几个弱小的妖怪就约定了一些只有他们听得懂的暗号,以备不时之需。
前段时间,娄初伯答应了帮忙寻找江邵一行人的踪迹,看来,他跟踪江邵到了附近,恰好撞上她被抓了的情景。
娄初伯睁大了小黑豆眼,里头充斥着浓浓的担忧,沿着沿路的树枝,不断地在上方跟着他们前进,万幸身形小,才没被看到。
桑桑一瞪眼,悄悄地对他努了努嘴,做了几个口型。
毕竟娄初伯的道行其实和她半斤八两,他只是人脉和妖脉都很广,别说是救她了,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也跑不掉。
娄初伯似乎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就转过头,嗖地钻进了树梢里。
“看什么看走快点”
一只热乎乎的手推了推桑桑的后背。
江邵听见了声音,也瞥了一眼树梢。那不过是一片寻常至极的在滴水的树梢,江邵冷哼一声,没看出异常,便移开了目光。
桑桑踉跄了一下,敢怒不敢言,低着头,继续前行,心情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自己要面对吉凶未知的前路,喜的是看到了希望。
娄初伯这么机灵,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桑桑被带到了一座宅邸前。
这一路七绕八拐的,还没有可以辨识方向的风景,都是树木草石。更要命的是,雨水会冲淡沿路的气味。也不知道娄初伯之后能不能找到这儿。
不过,反过来想,这个地方,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藏身之地了。
进入这座宅邸,桑桑就有点儿意外于这里的残破。
这儿的面积并不小,但屋瓦落满了杂草,门前的石狮子也有些褪色了,两盏灯笼火光微弱。后方浑浊发青的天色,让这里看上去更加阴森。
里面的院子,看得出来有收拾过的痕迹,但白墙上的爬山虎,以及草草堆到了角落里的杂物,都真实地显露出了此间主人平时生活的境况。
还记得江折容曾说过,他外祖母在云中的宅邸年久失修,有些破旧。但和这座宅子相比,他家简直是豪宅了。
桑桑心中有些惊疑,她看见江邵有那么多手下,还以为他混得很好呢。
两个中年男人匆匆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少爷你回来了。”
江邵精神一振,上前去,问“父亲怎么样了”
“家主早上醒了一回,一切都好”
他们离得有点远,声音也模模糊糊的。不过,桑桑将妖力都聚集到耳朵上,这些对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家主难道说的是江含真
江家都没了,这人还非端着个家主的称号,真是臭不要脸。
不过,听起来,江含真是受伤了吧
后方两扇乌木大门“吱呀”地关上了。几个人将桑桑带到了前堂,几个手下点起了烛台,光线也明亮了起来。
桑桑一眯眼,终于看到,这里除了江邵,还有十二个手下包括了刚才迎上来的那两个人。
走了这一趟,大家的全身都湿了,好不狼狈。江邵是主人,自然是被优先伺候的人,一个手下快步上来,将一身叠好的干净衣袍递给了他。江邵脱掉了湿透的外衣,换上新衣服。
桑桑定睛一看,发现这衣裳居然是江家从前的家纹袍。
江折夜和江折容以前都穿过这身衣服,且各有各的好看,如修竹,如白杨,不枉双璧之名。
而这个江邵,如果遮住上唇的那颗痦子,倒也称得上是五官端正。但那阴郁的气质,却让他看起来像个无名鼠辈。穿上一样的家纹袍,也和“仙姿玉骨”一次词相距甚远,真是应了那句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桑桑的腹诽,江邵整理好了腰带,冷不丁地,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
桑桑呼吸一滞,转动着手腕,却撑不出一点儿缝隙。
唉,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那么多。照现在的情形看,她即使不是第一个被开刀的,也免不了要吃皮肉之苦了
那两个留守在府中的中年男子,似乎是比其他手下的地位更高一些的心腹,气势也较旁人更强。不知听江邵说了什么,频频看向她。
等其他手下都退出了大厅,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的袖子一动,一簇白绫如灵蛇般钻出,蓦地卷住了桑桑的脖子
桑桑被拽倒了,窒息的痛苦瞬间攀上了肺腑,眼前一阵发黑,听见了他们冷酷的声音“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交代,江折容到底在哪里”
“我们有很多种法子,可以让你这种妖怪生不如死,你要试一试吗”
桑桑脸色苍白,恐惧地颤抖着,喉骨被白绫寸寸收紧,勉强地挤出了一句话“道长们,我真的不认识你们说的人”
不管他们怎么问,桑桑都咬死了不认识。不知过了多久,脖子上的缠绕突然放松了。
空气灌入身体,桑桑劫后余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泪花都出来了。
那中年男人收起了白绫,转向了后方的江邵,迟疑道“少爷,她还是说不认识,难道是真的”
“这只妖怪要怎么处理”
“哼,我们不是正好要活捉江折容吗”江邵的脸上扬起了一抹阴冷的笑容,说“吩咐所有人,在沿途布下击杀的阵法,准备好一切,再放出这只妖怪在我们手里的消息。我倒要看看,这只饵能不能引来江折容,那时候自然就知道她有没有说实话了。即使江折容不来,把这妖怪的妖丹挖掉,给父亲补补身体,也不算毫无收获。”
补身体
桑桑的气儿慢慢顺了,慢慢睁眼。
不管江含真的人品有多低劣,也是一个金丹修士。如果他沦落到需要靠着吃妖丹来补身体,那么,他的身体,一定出了很严重的问题,绝非普通伤情。怪不得到目前都没有露过一次面。
身边一人犹豫了一下“但是,少爷”
江邵粗声道“怎么,江折容如今顶多是个废人,你们怕什么”
“江折容自然是不足为惧,但他还有一个哥哥,和他形影不离。万一把江折夜也引来了的话”
江邵喝道“那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桑桑被推搡进了一个房间里关着,柴房里有一扇窗户,上面钉了很粗的木条。
换了是以前,这么一间破柴房,肯定是关不住桑桑的。但因为有捆妖索,她的力气比普通人还差,连形态都无法变幻,只能动弹不得地坐在水缸旁边。
江邵的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派了两个人手守着柴房的门。
桑桑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是妖怪,即使被关上几天,也不会饿死。之前,她每天都吃饭,只是因为戒不掉口腹之欲而已。
看起来,江邵想拿她做诱饵,试探着能不能引来江折容。那么,这几天,自己的处境都是安全的。
问题是,江邵为什么要找江折容呢为什么要强调“活捉”呢
桑桑盯着地上的灰尘,深深地皱起了眉。
如果说,江邵是因为过节太深,害怕被寻仇,才想对江家双璧赶尽杀绝的话,他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江折夜才对。
因为江邵自己都说了,江折容已经没有修为了,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但很显然,他们似乎更着急找到江折容。江折夜反而成了被捎带的那一个。
这不符合常理。
而且,既然要斩草除根,又为何要强调“活捉”
桑桑咬着下唇,被缠绕过的脖子,咽口水都有点疼。
从零碎的只言片语里,漏出的线索,仿佛是一团凌乱无头的毛线。
而在这时,江邵最后说的那句话,从她的心底浮现出来
“即使江折容不来,把这妖怪的妖丹挖掉,给父亲补补身体,也不算毫无收获。”
即使不来,也不算毫无收获。
“轰隆”
天暮渐渐暗了,雷鸣撼动窗棱,柴房里漆黑无光,桑桑在这一刻,赫然察觉到了这句话泄露的一个讯息。
江邵想找到江折容,会不会就是为了给江含真“补身体”而她的妖丹,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之所以非江折容不可,会不会是因为,江折容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东西,是江折夜所没有的
桑桑的背脊生出了淡淡的寒意,心中冒出了一个词心魂。
江折容曾经是心魂的寄宿者。
这就是他们兄弟的最大区别。
那一箱箱用血画的邪咒,大概就是为此准备的吧。
在当天深夜,桑桑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处于警戒状态里,会高度消耗精力。桑桑由于疲累,忍不住垂着头,眯了一会儿。雨一直不停,朦胧间,她被一阵砰砰的撞击声吵醒了,睁开眼。
乌云覆月,柴房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走廊外面稍微明亮一点,可以看到窗纸上不少人跑过。
桑桑意识到有事发生了,使劲儿地蠕动着双腿,靠到了窗户下,竖起耳朵,果不其然,等那些人跑过去了,站在门口看守她的那两个人便压低了声音,开始闲嗑。
“家主的房间是不是又有动静了”
“好像是,他们都赶过去了。”
“这次肯定也得要找妖怪的妖丹来平息了吧。”左边那人伸长了脖子,说“哎,不是说我们的家主是江陵那边的一个大人物吗怎么隔三差五就闹一出这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可从没听说过金丹修士要用妖丹疗伤的啊”
他的话没说完,右边那人已紧张道“嘘,还说,别问那么多。”
左边那人有点不服气“还说我,难道你不好奇吗”
“我当然好奇,但这些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你看,平时家主的院子只有少爷才能进去,就能看出这事儿不能让人随便探究了。总之,我们只要记得,等家主的大事成了,今后回到江陵,我们就是助他重振家业的一等功臣,好日子等着我们去享受。少问不该问的,做好分内事就好。”
左边的人似乎同意了他的说法,嘀咕了几声,不再说话了。
桑桑隐匿在墙下阴影里,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些让她震惊的内容。
原来,江邵的手下并不是原本的江家修士,而是他后来召集的一帮乌合之众,靠着画大饼,才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难怪这些人的修为看起来参差不齐的。
不过也是,江家原本的修士,除非瞎到了极点,不然怎么会选择追随江含真这样的主子
那两个中年男人除外。因为他们看起来不仅和江邵关系更紧密,被委托留下来看着江含真,修为也高出旁人一截,恐怕不是后面才来的,而是江含真在江家时就有的手下。
桑桑的肩膀微一内缩,沉思了起来。
江含真的房间那砰砰咚咚的动静,让她想到了江折容因为心魂缺失而发作的情景。再结合之前的线索,这家伙之所以需要妖丹续命,说不定和心魂有关系。
无奈,即使想到了那么多线索,也无法传达出去。连个讨论的对象也没有。
桑桑扭过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间的雨幕,担忧不已。
不知道江折容现在怎么样了。娄初伯有顺着她的提示去救人吗会去通知江折夜吗
假设江折夜听说了消息,真的过来救她了,面对提前预设好的陷阱和围堵,他还能毫发无损吗江邵毕竟曾经是江家的人,最是了解江家修士的弱点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除了刚才的那阵响动,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除了雨声。夜色越来越深,又逐渐消融在了晨光之中。日升至中空,又缓缓地降落西山。
双臂一直被反剪在背后,已被捆妖索捆得失去了直觉,屁股也坐酸了。拖得越久,越是心慌。等待也是一种折磨,因为她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太阳下山后,柴房里再度陷入了一片黑魆魆中,水缸、木架的轮廓,都融化在了夜色里。
一天下来,柴房的门只在中午时打开过一次。江邵的一个手下丢进来了一块血淋淋的肉,似乎什么兽类的身体。
桑桑吃惯了江折容做的饭菜,哪里瞧得上这个。就算没有江折容,她也不会茹毛饮血。胃部还因为空了太久,突然闻到了腥味,有点作呕。
东西可以不吃,喉咙干渴却不那么好忍。好在水缸就在旁边,桑桑直起身体,低头,喝了几口凉水。
入夜,雾气越来越浓,雨又下起来了,噼里啪啦的。桑桑垂着头,半昏不睡时,忽然听见了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很轻微的“咔”一声。
警觉顺着神经上窜,桑桑微微一抖,一抬头,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对方似乎先她一步发现了她的所在,蹲了下来,在她叫出声之前,先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唇“嘘,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桑桑的眼眸倏然睁大,窜上了热意。
是
江折夜
知道她认出自己了,江折夜不再捂着她的唇,剑出鞘一寸,斩断了捆妖索。寒意拂过肌肤,桑桑就感觉到双手的束缚消失了,变成了几段,落在地上。
淡淡的剑光照亮了这方寸之地,桑桑的手腕青紫发红的捆痕、脖子上那一圈被缠绕过的淤痕,也清晰可见,江折夜眸光微变,抬手摸了摸,掠过了几分心疼,低声问“疼吗”
桑桑扁了扁嘴,扑到了他怀里,告状道“疼死我啦,江邵有两个很厉害的手下,其中一个的武器是白绫,他捆了我的脖子他们还绑了我一天一夜,不给吃的,就给了我一块生肉。”
江折夜的双目泛起了冷意,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摸了摸。
搂了一会儿,桑桑就直起身来,着急地说“听我说,折容被我藏在山里了。还有,这里是江邵的老巢,江含真也在这里,这个老家伙肯定出了事,一直靠着妖丹续命。他们抓了我,还设了很多陷阱,就是想引出折容,背后的阴谋很可能和心魂有关。你来的时候有遇到危险吗”
她的喉咙其实还有点疼,却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急着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告诉江折夜。
说着说着,桑桑就吸了吸鼻子,才发现空气里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方才,她一直以为那是地上那块肉发出的腥味。但很显然,这股味道是从江折夜进来后才有的。新鲜,湿润,浓郁。
桑桑脸色煞白,手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生怕摸到几个血窟窿“你受伤了”
“没事,别怕。”江折夜攥住了她的手腕,同时,将剑光往下一照。他身上有几道渗血的划伤,都不严重。这股浓郁腥味的来源,是他衣服的下摆,那儿汲满了湿润的血显然不是他的,而是来的时候,从别人身上溅上来的。
桑桑闻言,才松了口气“那折容呢”
“折容还活着。”江折夜拉着她,站了起来“走。”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外面探进了一颗脑袋,竟是松鼠精原形的娄初伯,他招了招手“桑桑,江道长,外面没人,现在快走吧”
“娄初伯也在”桑桑瞪圆了眼,被拉出了门外,就看到外面守着她的两个人,已经倒在地上,成了两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了。她一抿嘴,不再多看,跟着江折夜往前跑。
但安宁没持续多久,走廊的前头传来了剑光,宣告了他们的暴露。
“好哇,江折夜,得来全不费工夫。”江邵的表情有些狰狞,抽出了剑“都给我上不用留活口在这里杀了他”
狭窄的走廊里,一场交战在所难免。
江邵单拎出来,显然不是江折夜的对手,但他毕竟是江含真教出来的弟子,修为也不差,至少高出了他的手下一大截。更难缠的是他的身边那两个厉害的中年男子。江折夜在那只三百年道行的妖怪手下所耗损的元气还没恢复,要以一对三,显然并不简单。
江折夜挥出一剑,退去一人,沉声道“先走”
他的语气有几分凝重,桑桑迟疑了一下,娄初伯就一激灵,就咬住了桑桑的衣摆“我们快走吧”
自己留下恐怕会成为拖累,桑桑按捺着担忧,转头跑了。
大部分的人马都跑去江折夜那边了,他们的逃跑之路颇为顺畅。娄初伯在前头带路,她一边追着,一边问“是你去叫江折夜来的吗”
娄初伯气喘吁吁地说“是,也不是”
昨天,娄初伯和桑桑分开以后,第一时间就顺着碧殊草的味道去寻找江折容了。没想到,会在半路碰到江折夜。
原来,江折夜本来就在四处寻找他们,也来到了附近。恰好就碰到了娄初伯,他们一起找到了江折容,用新鲜的妖丹暂时延缓了他的性命。
桑桑一听,暂且松了口气。但知道那颗妖丹至多只能顶到天亮的时候,而且,他此刻正单独待着时,她的心弦又悬了起来。
妖丹续命,终究不是万全之计,除非把心魂物归原主。
可眼下,江折夜在那边被缠住了,他还能拿到心魂吗
就在这时,余光闪过一抹寒芒,桑桑反应及时,一个刹车,同时拎住了娄初伯的后颈,往旁边一滚,就看见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被削掉了一大块。江邵的一个手下二话不说,就又拔剑刺来。
咻
桑桑慌忙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剑尖刺了个空,穿过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娄初伯两腮鼓起,吹出一口妖气,衣裳反方向吹向了那人的脸,将他的头蒙住了。两只毛茸茸趁机四脚着地,逃窜向远处。
这座宅邸被设置了结界,娄初伯是跟着江折夜进来的,手中还有一块炸开结界的灵石。因为被刚才那人横插一脚地攻击,他们路线已经偏移了,窜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桑桑探头四望,忽然停在了路中央,她看到这条小路的尽头坐落着一座独院的房间。和别的地方不同,这儿竟然单独设置了结界。
结界只能阻拦人或者妖怪。别的一概不能拦住。一股淡淡的药味儿飘了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跑去支援江邵的时候,院子外面竟然还站着两个人。
桑桑霎时明白了这院子里面的人是谁。
“桑桑,我们快走吧。”娄初伯跑到了墙边,从毛茸茸的怀里掏出了灵石,回头,才发现桑桑没跟来,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桑桑却深吸口气,下定决定,说“你先走”
“你不走”娄初伯大惊,顺着她目光看去,就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你想进去里面有人怎么办”
桑桑用力摇头“不会的。”
昨天她偷听到了,平时只有江邵会进那个院子。现在江邵被江折夜拖着,结界里肯定没有其他人了。
“就算里面没人,你要破坏结界,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的啊。”
“谁说我要破坏结界了总之我有办法你先去照顾江折容”
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附近,桑桑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草丛里。娄初伯无可奈何,只得将灵石扔向墙垣,只听一声爆破声,结界果然绽开了一个裂口,他嗖地一下就钻了出去。
追兵被娄初伯的那下动静引去了。桑桑轻易就来到了那座小院的墙边,双爪开始用力地挖洞。
他们这一族妖怪的独特技能,就是打洞。
不仅稳,还快。
那座院子和之前囚禁她的不一样,并没有铺砌砖块。被雨水泡了几夜的湿润泥土,比平时更容易刨开。从外面看,只看得到草丛在晃动,让人分不清是大雨导致的,还是风在吹拂。
泥土被弹飞,堆成了一座小山。若拨开草丛,就会看到一只淡黄色的东西,上半身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在奋力刨洞,只剩下一个肥嘟嘟的屁股露在空气里,左右晃动,颠起了一串小波浪,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了洞里。
院墙的里侧,墙根鼓起了一个小土包。“噗”一下,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桑桑无声地钻了出来,警惕地一扫四周。果然,外面守着的那两个人根本没发现她进来了。
第一步成功。桑桑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四足并行地跑到了唯一的那座屋子前,从窗口攀了进去。
房间内部安静而昏暗,烛火笼在绢纱中,晕开了一团朦朦胧胧的光。一进窗户,比在外面还浓郁百倍的药味儿扑鼻而来,呛得桑桑一退,用粉爪子捂紧了鼻。
环顾一圈,看到这个房间和外面格格不入的奢华布置,桑桑就掩不住惊讶。真没想到,这江邵还是个孝子,外面都这么破败了,还能把父亲的房间维持为过去的水平。
床榻上隆起了一个人形,纱幔飘飞。桑桑藏在花瓶后面,战战兢兢地躲了片刻,没瞧见动静,就跑到了柱子旁,灵活地爬上了横梁。
忽然间,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浑浊的呻吟,桑桑吓了一跳,缩起脑袋,屏住呼吸,好在,对方并不是醒了,而是昏睡中发出了叫声而已。
顺着横梁,终于爬到了屏风内侧、床榻的斜上方,桑桑定睛看去,暗自心惊。
床的四周,设下了古怪的阵法,用血写就的黄符密密麻麻地在飘飞。
和顶多称得上眉眼端正的江邵不一样,江含真的长相,是标准的美男子。而且,出乎意料地非常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有点怪异。但身体上的折磨还是让他的眉间鼻边染上了病痛和阴郁的纹路,显得刻薄瘦削。
他没有盖被子,只穿着白色的单衣,衣襟还微微敞开着,可以清晰看见,有一团岩浆般绚丽的火光在他的胸腹处游动、冲撞,仿佛被困厄在他的身体里,找不到出口。每次仿佛要破体而出的时刻,床边的符咒便会亮起,这股火光便如碰壁了一样,倏地缩回。江含真的身体也会剧烈颤抖一下。
但不管怎么游动,这股力量都避开了江含真的心脏位置,没有进入那儿。
桑桑激动了起来,短尾翘起。
她找到了,那就是江折容的心魂
原来江含真这家伙抢走心魂后,自己私吞了。
记得江折夜曾说过,心魂是他父亲用一只稀世大妖的心脏研炼出来的邪肆力量,一般来说无法客居在人类身体里,也就是和江折容才罕见地相融得那么好。
这股力量能让一个濒死的孩子起死回生,一定还有其它功效。
江含真应该想拥有这股力量,却没有那个能耐让它安分地待着自己的身体里,只能用邪法禁锢着它心魂心魂,顾名思义,它必须待在心脏里。结果它现在一直避开江含真的心脏,足见根本不愿意入港。
桑桑的视线在法阵和江含真身上来回转动。是不是破坏掉这个阵法,就可以释放心魂了呢
无法预估这样做会不会引发更恐怖的后果。可是,时间不等人,只能试一试了。
唯恐在这儿使用妖力会引发外人注意,桑桑顺着纱幔下滑,来到桌子上,来到了烛灯旁,跟大力士一样抬起了它,来到了法阵旁,掷了过去。
密集干燥的符咒是最好的燃烧物,火焰“嘶”地迅速攀升,熊熊燃烧,黄符卷曲、发黑,法阵就这样遭到了破坏。在灼烧的高温下,江含真必然会醒来,他的面上浮现出了扭曲的神情,从床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勃然大怒地推开了燃烧的黄符,用力地踩灭它们,同时,一双鹰眸冷森森地一扫,居然很快就锁定了房梁上的桑桑。
桑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看到他披头散发,面孔凶狠,如同一只出笼恶鬼,也吓得连连退后。但来不及对她做什么,江含真就痛苦地捂着身体,跪了下来,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地衰老“啊啊啊啊”
一簇耀眼的火光,从他腹部破体而出。血如红梅,洒了一地,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法阵的火的确已经被踩熄了,但遭到的破坏已不可挽回,岌岌可危的平衡也被打破了,失去了禁锢心魂的力量。绚丽的火光如有灵性,离开了江含真的身体,便在房屋里横冲直撞,“砰砰”地撞碎了瓦片、房梁,最后冲向了江含真,满含恶意地裹住了他。
邪肆的力量吸干了血肉,江含真佝偻着身体,痛苦地惨叫了起来“啊啊啊啊”
这几声连续的惨叫,显然与之前偶尔会有的呻吟不同,已经引起了外面守门人的注意。可江邵因为不信任其他人而单独设立的结界,在这时候反倒成了最大的阻拦。
当然,就算是大罗神仙赶进来,也已经晚了。
不过几息的功夫,桑桑就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具干尸
即使这人是敌对方,看到此情此景,也难免会心惊胆战。本来她还想着,等心魂脱体了,要找个乾坤袋把它装好,带去给江折容。但现在一看,别说是装起它了,她就连接近它都做不到
心魂吃掉了江含真的血肉后,在房间里肆意冲撞,桑桑所蹲守的房梁也摇摇欲坠,她抱头窜到了桌子底下,就看到心魂已冲破了窗户,朝着天亮前夕微明的夜色,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桑桑爬了起来,兀自发着抖,还有点儿懵。
不是吧,心魂这就跑了
她该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吧
心魂一离开,房间失去了光源,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不容桑桑多想,房门就“砰”一声被撞碎成了架子。她眼前一花,一个人在前方横飞进来,砸碎了花瓶,碎片炸得满地都是,他身体还在地上滚了几下。
桑桑一抖,退后一步,看见这是一个死人,怒睁着眼、刚咽了气,颈骨怪异地折到了一边。万幸不是江折夜,而是江邵身边那两个厉害的帮手之一。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声闷哼。一个身影被击飞了,连退数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捂着胸腹,滑坐在地,黏腻的血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滴成了一道长河。
桑桑的气息瞬间被掐了一下似的,紧张地跑了过去“江折夜”
黑乎乎的角落奔出了熟悉的小妖怪,江折夜的脸色一变,声音嘶哑“你怎么没走”
桑桑跳到了他的膝上,江折夜用手心捧着他,桑桑仰头,语速飞快地交代道“江含真把小道长的心魂禁锢在了身体里,我刚才烧掉了法阵,把心魂放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有些不安地觑着江折夜的表情。
江折夜却没回应她,而是忽然抬起眼。
碎裂的大门外,暗淡的月光拉长了两道长长的人影。桑桑扭头一看,左边那个踉踉跄跄、白绫染血的,正是江邵的另一个厉害的帮手,他来到门槛处,就无力再走,捂着肚子,跪了下去。
右边那个,则是江邵本人他看起来是这里受损最轻的一个,显然在对战中一直被护着,身上几乎没有伤痕。
江折夜被这么了解他的三人围攻,还有一堆杂鱼在周围干扰,照此情景,杂鱼应该都被他解决了。但要以一己之力全杀掉这三个主要的敌人,还是有些勉强。
江折夜将桑桑藏到了衣襟里,站了起来。他外表没有表露出异样,但藏在他衣服里的桑桑,却感觉到了他的里层衣衫是湿乎乎的,染了血味,不敢想象他此刻在忍受何等的剧痛。
江邵一跨进来,看见了地上那具干尸,就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凄厉嘶吼“爹”
他扑了上去,抱起了那具干尸,抖着手在辨认他的相貌。
那中年男子扶着门,站了起来,已经看到暗处的江折夜,咬牙切齿“少爷,他在这里”
锵一声,江邵抽出了剑,和那个中年男子联手,朝他们冲了过来。
数个回合后,手中长剑嗡鸣,如在悲泣,江折夜嘴角溢出了鲜血,被逼到了角落里。
“江折夜,我劝你不要挣扎了。”江邵用剑指着他,冷笑道“我今天就要你为我爹偿命”
江折夜捂着腰际伤口,眸光冷淡,低微却清晰抛出了四个字“他是自作自受。”
“你休得胡说八道”
桑桑藏在江折夜的怀里,她知道自己今晚估计也难逃一劫了。本来以为,自己会绝望得晕倒,就像先前为了活命而演过的戏一样,可真到了这个关头,大概是因为接受了现实,她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勇气一点。
听到江邵的话,桑桑就钻了出来,小眼珠怒而喷火,帮腔道“你说我们胡说,你才是胡说八道江含真就是自作自受,先是霸占了家主之位,不守信诺,后来更是抢了自己侄儿的心魂,那么他最后被心魂反噬也是活该”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江邵怒极反笑,打量了一下他们,嘲道“说起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心性最是高洁无情的江氏双璧、江大公子,居然也和妖怪纠缠到一块去了。”
说到“江氏双璧”时,江邵的咬字格外地重,掩饰不住地露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嫉恨,和一朝翻身后的畅快。
实际上,因为江含真的关系,江家从来没有苛待过身为过继子的他,仆从也对他尊敬有加。他的吃穿用度、所习课程,都和江家真正的两位公子是一个标准的。但离得太近,未必是好事。从小到大,他总是不得不时时刻刻被这对兄弟的光芒所遮盖。别人谈起江家,只知道赫赫有名的江家双璧,从来不知道他江邵之名,让他倍感憋屈。
宁愿在别家当个鸡头,也不想当凤尾,就是这个道理。
憋屈酝酿出了嫉恨,在压抑中发酵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彻底占据了上风,岂能不畅快。
江邵哈哈一笑“瞧你们这情深款款的样子,真是看得我都犯恶心了。我这就送你们这对鸳鸯上路吧。”
剑风疾动,他大喝一声,举剑刺来。
桑桑慌忙往下一钻,她感觉到江折夜的身体一动,似乎想勉力去挡住这一击。但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身体绷紧了一瞬间,便急促一停,没有任何动作。
桑桑一愣,一声裂帛似的清脆噗嗤声,就穿透了她的耳膜,凝固了空气。
她僵硬地侧过头,江折夜的身体毫发无损,心脏也依然有力而平稳地跳动着。
当
长剑落地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桑桑意识到了什么,呼吸急促了起来,重新钻了出去,眼珠就被一片皎洁的微芒刺痛了。
卧室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江邵双眼呆滞,嘴巴张开,胸口穿出了一柄雪白的长剑。他的面上闪过了几分不甘,几分迷惑,身子晃了晃,在长剑抽出后,轰然倒下。
也才露出了后方那道身影。
江折容黑发散落,脸色有些苍白,但剑上绕转的久违了的灵力,无疑已经说明了心魂的回归。
局势瞬息万变。不远处那中年人目眦欲裂,大叫一声,扑了上来。江折容眼也不眨就挥出一剑,白绫应声而裂,新的尸首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桑桑的眼眶热了起来,哽咽道“小道长”
江折容松开了剑,看向了他们,忽然快步上前,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了江折夜,以及他们中间的桑桑,双臂颤抖,仿佛这是他险些失去的最宝贵之物。
门槛之外,爬进了一只松鼠精“怎么样,赶上了没有呼,还好赶上了,赶上了”
半个月后,绵延了一个多月的雨雾消散,明媚的夏日来临。
荷塘涟漪清荡,白荷生香,荷叶翠碧,蜻蜓不时点水而过,充满了盎然生机。
荷塘旁边有一座木亭,亭子地上铺了一张凉席。席上放了一盅茶,几碟精致的糕点,还有两把团扇。
“心魂被我放出去后,找回了原来的宿主,就这样,赶在天亮前救回了江折容,真的好惊险。娄初伯恰好赶到那儿,看见江折容醒了,都不带休息一下的,马上就把人带到了江邵那座宅子里。因为帮了大忙,他也正式和江折容握手言和了,今后再也不怕他了。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了。”
桑桑盘着腿,坐在荷塘边上,鲜嫩的柳色裙裳铺开了,衣袖的雪色薄纱在微风中轻颤。乌发盘成了垂挂髻,在阳光下乌亮亮的。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的阐述,她眼巴巴地看着前方的九谷,等待对方的反应。
由于从娄初伯那儿知道了桑桑遇险转安的事,九谷远道而来,专程来云中探望她。
九谷身为蚌精,在水上如履平地,闲适地侧卧在荷叶上,支着头,道“那也挺好的,不过我猜,从一开始就是娄初伯杞妖忧天了。他干的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江折容可能早就不记得他了。”
桑桑笑眯眯地说“我也觉得。”
九谷翻了个身,饶有趣味地问“那之后呢说说那对兄弟吧,他们之后怎么样了”
桑桑摸了摸头“他们嘛”
回到云中后,江家兄弟终于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场话,也许是生死让他们明白了彼此的重要性。桑桑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可在那之后,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们不吵架了,桑桑觉得很欣慰。但她很快就发现,烦恼的那一个成了她因为,某些暧昧的纷争,似乎从暗着来,变成了明着来了。
明天晚上,云中城有一场迎接夏日的烟火晚会。桑桑就提前五天同时收到了两封请帖。
九谷瞥了她一眼“既然现在两个都明摆着对你有意思,那你觉得他们谁比较好呢”
桑桑支吾了一下“他们两个都很好啊。”
“嗯哼,两个都很好,那明天晚上,你要应谁的约呢你不是烦恼好几天了吗今天总得有个结果了吧。”
“我,我”
桑桑苦恼地皱着眉,盯着放在凉席上的两封落款不一的帖子,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伸出手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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