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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蝉鸣聒噪,一轮烈日挂在头顶,炙烤着大地。
邺城郊外却有一处清凉的地方, 水塘清幽,绿树成荫。一片不小的花田蔓延到远处的山脚下, 姹紫嫣红, 煞是好看。
一辆马车停在庄子外,上头下来一位锦衣公子, 身后侍从赶紧替着撑伞。
跟来的大批人迅速散开, 将周围布成了铁桶一般。
贺温昌抬头看了眼白花花的日头,颇有些抱怨道“本宫原想着, 你会招待我与镜湖之上,泛舟听曲儿。想不到你居然将我诓来这荒野之处,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拿了提防的眼神看着跟上来的殷铮。
“殿下多虑,谁敢绑你”殷铮对着贺温昌拱拱手,作请, “请”
贺温昌正经了脸色, 跟着进了庄子。
“不错, 是个好地方。”
进了庄子,便发现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与其说是庄子,这里更像是一处避暑山庄。
“殿下来东陵自该到处看看, 不知道这次有何事”殷铮道。
贺温昌一身便装,脸色和煦, 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你明知故问。难道不是你向太后请求赐婚的我还得在一旁帮你说好话,将你家的妙意说的那叫一个温婉端庄,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
殷铮折扇敲手, 仰头一笑“可殿下说的的确是真的,我家妙意就是天下最好的。”
“哎,”贺温昌摇头,“阿铮,改改口吧,她现在叫沈青梳,人家现在都认回到沈奉那儿了。不过这样挺好的,她不是你的妹妹了,什么都好办了。”
殷铮点头,“对”
贺温昌继续往前走,鼻子闻到奇异的花香,沁人心脾“这里是你给她建的”
“是,”殷铮看着这一处偌大的地方,“她可以做些她喜欢的事。”
“所以,你让本宫问那些西域来使要什么花种”贺温昌笑着,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也是给她的吧我看你的魂儿都被她吸走了。”
殷铮眯了一眼,随即嘴角勾了下“殿下不懂。”
走着,就到了那一大片花田,风过摇曳着花朵,多姿炫彩。
几名采花女走在田埂间,手里挎着竹篮子,选到合适的花就用花剪剪下。她们头上戴着维帽,落下的纱遮住了半面脸庞。
女子的身姿往往比花儿更美丽,清脆的笑声像银铃儿,听了让人心生愉悦。
贺温昌站在树下,眼中盛满美景“这回我信你了,这里比镜湖有趣。姑娘长得也好看,人比花娇。”
调皮的风掀起了姑娘帷帽的白纱,露出白玉一样的容颜。
殷铮脸色一变,眉间直接皱了起来“殿下,让你来看花,不是来看人”
说完,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田边上,伸出右手挥了挥。
“妙意”殷铮边喊着,边回头看了贺温昌一眼“殿下,你家的表妹,认不出了”
贺温昌从树底下站出来,看着田埂里走来的女子,如水中芙蕖轻摇,袅袅婷婷。
“她的脸好了”
犹记得当初在东番,沈妙意脸被毁,右颊上一道可怖的疤痕,脸色也难看。心底里,他曾经起过疑惑,殷铮为何对沈妙意如此执迷。
闻言,殷铮双手背后,看着来人嘴角含笑“是暮川那厮做的手脚,殿下与他交易,他就没提过易容术”
“原来如此”贺温昌恍然大悟。
恰在此时,沈妙意已走到面前。
她脱掉头上帷帽,准备行大礼。
“沈家表妹不用多礼,”贺温昌伸出手去,示意免礼,“今日只是游赏而已。”
殷铮从沈妙意手里接过帷帽,又抬起袖子为她擦额上的薄汗“你怎么在这儿”
沈妙意脸颊一热,偷睨了一眼贺温昌,赶紧退开到一旁。没人在时就罢了,有人在场,他还这样
“这种花要在最热的时候采,我过来看看。”
“让人做就好了,还自己跑来”说着,殷铮对着不远处的侍从招招手。
侍从会意,赶紧小跑着上来,弓着腰双手送上一把伞。
殷铮接过去,双手一拉,那花伞便撑开来,大紫色的牡丹伞面,擎去了沈妙意头顶。
“去亭子吧,小安把茶水都备好了。”
说完,殷铮手轻碰沈妙意的手肘,带着她转身。
“咳。”沈妙意不自在的咳了下,偷偷往贺温昌那边送了个眼神。
“哦,”殷铮会意,对着贺温昌颔首,“太子殿下,一道吧。”
贺温昌点头,微笑回礼“好。”
说着,自己率先走去前面,耳边还是身后两人的细碎说话声。
沈妙意想接过伞自己撑,殷铮不给,往高处擎了擎,仗着身高的优势,看着女子脸颊微红的跳脚。
“你过来也不说”沈妙意抢不到,干脆两手握在一起往前走,嘴里不满的嘟囔,“我也没换一身衣裳,多失礼”
殷铮把整个伞面挡在沈妙意头顶,闻到了沾在她身上的花香“不必在意这些,今日他是出来游玩,不谈别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贺温昌毕竟是太子,该有的礼数都要做的。沈妙意也知道,殷铮同贺温昌关系好,只是到底最后还是有一层身份隔着的。
“晚上想吃什么”殷铮问,“去镜湖吃鱼宴”
沈妙意摇头,唇瓣娇艳欲滴“不去,我要在家陪穆崈。”
“让小安带他就成了,他都这么大了。”殷铮道,随即又想了想,“要不把他交给刘盖,他喜欢刘盖讲故事。”
柳枝轻摇,扫过女子肩头,趁着她的一身娇紫色衣裙,摇曳多姿。
沈妙意侧过脸瞅了眼殷铮,嘴角轻轻牵起“为什么非要把他交给人带一个小孩子,把他带在身边又不是不行”
“自然不行,”殷铮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伸手拽了拽沈妙意的衣袖,“你没看出,崈儿就是来和我诚心作对的”
“作对”沈妙意更觉得好笑了,眼睛完成了一双月牙儿。
殷铮看着沈妙意笑了,不自觉地也翘了嘴角“可不他在,我怎么和你说话”
“鱼宴都有什么”沈妙意问,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可多了,”殷铮抬手,替沈妙意掸去落在肩头的柳叶,细长手指滑过柔软的绸料,“酒烧香螺,虾鱼肚儿羹,酥骨鱼,白葱鲫鱼,赤蟹,燥子银鱼丝儿,群鲜会你想要的都有。”
一溜儿报了这么多的菜名,沈妙意有些心动,但是有舍不得丢下穆崈。小孩子应当是喜欢吃这些的。
“这样好不好带上崈儿”
“不好”殷铮开始头疼,这儿子简直就是他的天敌。
好容易,他费尽心思气力把媳妇儿哄回来了,穆崈就像个侍卫,守着沈妙意紧紧地。
沈妙意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下殷铮的尾指,声音软软柔柔“崈儿也喜欢吃鱼的。”
“咳。”殷铮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手臂随着她请轻晃了下。
他根本经不起她的软语撒娇,一颗心瞬间软了,可是又升腾起几许无奈。真的只是想见她,和她说话。
“好。”
沈妙意笑了,从殷铮手里拿过折扇,学他的样子刷的一下打开“嗯,我帮侯爷扇扇风。”
“你呀”殷铮手指轻戳一下沈妙意的额头,一连无可奈何,“那明晚,你想吃什么”
“哎”前面,贺温昌长叹一声,“本宫也不知道邺城这边有何美食”
他走了一路,身后两人说了一路,就没消停过。有心提醒一下,回过头去,不是看见殷铮帮人拨开挡路的柳枝,就是殷铮伸手驱赶蝇虫他才是那个客人吧
闻言,沈妙意脚步一顿,让了殷铮走到前面。
“到凉亭了,殿下请。”殷铮若无其事的走上去。
凉亭中备好了茶点,现在还不到晌午,所以沈妙意确定,殷铮应该是中途带着贺温昌来的庄子。
凉亭前面有一片水塘,里面开满了荷花,鱼儿嬉戏莲叶间。
清池上游着几只鸭子,来回滑动着觅食。
殷铮同贺温昌在亭子里,说着沧江的情况,今年顺风顺水,没有恶劣的天气,年景很好。
沈妙意则在亭外的树下坐着,掰碎一块饼子,扔进池里喂鸭子。也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事,殷铮这次来,想必也是传达太后的意思,她前日听沈氏说过,赐婚的话,应当就是今年办完。
不由便想起了当年在邺城的事,苦的、涩的、甜的,种种都尝过。时过境迁,竟也觉得看开了。
正在回忆,有人在身边坐下,青色的袍子,长腿几乎伸进水池中。
沈妙意转头看看殷铮,手里继续撒着饼屑,引着那些鸭儿过来争抢。
“我一会儿回城,等过晌就让仇浮来接你们。”殷铮那膝盖碰碰沈妙意的膝盖,手伸到她面前,“分给我一些,我帮你喂。”
沈妙意将多半的饼子分给殷铮,殷铮就掰碎了在送回沈妙意手里。
“来,张嘴。”殷铮手里捏着一块大的饼子,作势要往沈妙意嘴里塞。
“我才不要”沈妙意伸手拍着,把殷铮的手推远,脸往一旁别开躲避。
“要不一人一半”殷铮问,然后开始比划着,想着怎么分开那指肚大小的饼子。
沈妙意抢过饼子,干脆给殷铮塞进嘴里“都给你了
正好,余光看着走过来的贺温昌,沈妙意赶紧起身站好,手藏在裙褶里抹了一把。
贺温昌手里攥着一个布袋,然后双手搓着,看着池里的鸭子,眼中生出一份羡慕“这里让人宁静。”
口里说着宁静,然总觉得涩涩的,这俩人就是当他不存在,是吧
“殿下夸奖了。”殷铮客气一声,也站了起来,“城里官员已经等着了,殿下进城吧”
“现在就走”贺温昌晃晃手中的布袋,里面是他刚捏碎的饼渣,又看看那些抢食的鸭子
殷铮伸手从贺温昌手里一把拿过布袋,转身交给身后的沈妙意,悄悄对她挤了下眼睛。
回过头来,已是一脸正常“不早了,殿下请。”
沈妙意攥着那一袋子饼渣,觉得有点烫手,这是贺温昌刚才一点点掰碎的,就这样被殷铮一把拿过来了
再看,两个男人已经走出亭子,彼此间笑谈着。不得不承认,这俩坏蛋的皮囊一个赛一个的好,让人感叹老天爷的偏心。
就在沈妙意要转身的时候,殷铮折身跑了回来。
“你还有事”沈妙意问。
殷铮伸手落上沈妙意头顶,掌心揉搓两下,最后留在她的脸颊,指肚轻刮眼角。
“太后赐婚,两月后,就是你我大婚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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