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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的药膏自然上乘,不过一夜,盛昭身上的红痕已全然淡去,他有意想避开态度变得反常的邬钰,直到午时,才推开门出去。
一抬眸,就瞧见邬钰正在打坐。
盛昭看了许久。
他师尊跟天上飘着的雪一样单调,常年待在天山,哪也不去,日复一日地在雪中冥想、练剑、看玉简
或者教盛昭冥想、练剑、看玉简
他不在的时候,邬钰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什么呢是一个人用膳还是干脆不吃了或者整日整日的冥想修炼,直到落下的雪埋了邬钰整个人。
他直到现在也不知晓,邬钰喜欢什么。
从始至终都在他面前克制的人,会用什么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亦或者,邬钰真的无欲无求
盛昭按了按莫名发闷的胸口,神色冷恹。
快入冬了,终年积雪的天山也开始下雪了,不知山下今日会落雪吗
想着,盛昭回屋翻了把雪伞出来。
转身时,看见等在门边的邬钰。
盛昭怔了下,提着伞,挑了下眉“”
邬钰神色很淡,偏生盛昭等了半会儿,才等来他说话“很久没同你出门闲逛过了,”他顿了顿,“今日山下落了雪,一同去赏雪罢。”
简简单单两句话,邬钰费了许久才说完,盛昭都要以为是邬钰踌躇已久,才下定决心说出的。
盛昭莫名其妙,犹豫半响,还是颔首应下,他看了看手中的雪伞,想了想,又回屋翻了个帷帽出来,二话不说盖在邬钰头上。
邬钰的身份太过显眼,得遮。
盛昭把雪伞也塞进邬钰手里,两手空空,一身轻地冷淡道“走罢。”
邬钰将帷帽摆正,打开伞遮住盛昭,白帷下的唇淡淡勾起。
茫茫大雪中,邬钰一袭鹤氅白裳撑着白伞,墨发长泄,水墨画一般的素简雅致,偏生身侧是一抹浓墨重彩的红,他张扬热烈。
盛昭同这冬格格不入,却是邬钰周遭唯一的颜色。
一眼望去,竟只剩般配二字。
郁安易同这三日一样,在宗门口乖驯地等着盛昭,只是他等到身上落满了雪,冻得全身僵直时,等来他与盛昭的擦肩而过。
他的主人神色是冷的,眼神扫过他时没有半分波动,就好像郁安易是一个陌生人。
郁安易看着盛昭对那人侧着脸淡笑,亲密地问“我们待会儿去哪赏雪”
“听你的。”
“城郊有处桃林,挂满了红绸,配着雪一定很好看。”
“那我们就去这罢。”
“赏完我们”
我们我们,我们
明明昨日的还是他
郁安易呼出一口冰到他肺腑的寒气,恍惚回首,二人早已走远,突地有片雪掉在他眼上,他还未动,雪水就顺着他眼尾流了下来。
冰凉的水迹划过郁安易脸侧的一瞬,他骤然拔腿朝盛昭跑去,他尽自己全力,用自己冰冷僵硬的手攥住了盛昭温暖的手。
郁安易指尖在发颤,他对着盛昭看过来的冷漠视线,小心地勾了一个很浅很好看的笑,他轻声问“昨日不是说好今日同我一起去看城郊桃林的吗”
盛昭面无表情“仙君怕是记错了。”
郁安易胸口莫名疼得厉害,快要喘不过气,“没有记错。”
他固执地重复“我没有记错。”
“你说过的。”
“我们昨日回宗的路上,一起吃那块桂花糕的时候,你说,今日要同我一起去挂红绸。”
郁安易急急再重复“你说过的。”
盛昭“我忘了。”
他硬生生从郁安易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郁安易怔了下,他不服气、不甘心,他冲过去又抓住了盛昭,“那他是谁”
这顶帷帽不是凡物,在它遮掩气息之下,郁安易一时之间也看不出这人的身份。
他指着邬钰,厉声问,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戾气,他深吸一口气,眼里满是嫉妒。
郁安易快要发狂。
他努力了这么久,才在今日换来在盛昭身旁的地位,这个人又凭什么突然冒出来,轻轻松松就把他挤出来
郁安易猛地抽剑,剑指邬钰,“你是谁。”
盛昭霎时冷下脸“郁安易,你干什么”
邬钰突然抬手按住盛昭的肩,他掀起帷帽,淡淡看向郁安易。
他一个字没说,仅一个眼神,就让郁安易手中的剑握不稳。
无妄仙尊的一眼带着常人无法承受住的威压,郁安易硬生生撑了许久,手中剑还是掉落在地,惊魂未定。
盛昭早就不耐烦了,一字一句“郁仙君,你现在这般模样,真是丑得令人作呕。”
盛昭字字句句都化作利刃直直插到郁安易心上,他怔了一下。
主人骂小狗是件很正常的事,郁安易想努力平复心绪,但因为仙尊在,郁安易很是难堪,除了难堪之外还有些透不过气的难受。
不是有些,郁安易恍然间对上了盛昭冰冷的漠视,才后知后觉他竟然真的在屏气。
涨得整张脸都红了,唇色却是惨白。
郁安易后知后觉,他身上的心魔动了。
他猛地喘了口气,死死掐住手心,绝对不能在仙尊面前暴露出半分魔气,绝对不能,不然他只有一个死字。
现在能帮他的只有盛昭,只要盛昭碰一碰他,郁安易的心魔就能稳住。
郁安易抬眼,却发现盛昭早就走了。
盛昭没有同从前那般帮他安抚魔气,而是把他抛在原地。
郁安易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重新抬眼时,一双眼血红。
等离开郁安易的视线范围,盛昭面上的笑就缓缓匿去,这场戏是演给郁安易看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必要再跟邬钰笑着张脸。
若是先前他还没发现邬钰已经知晓他上一世的事时,可能还会担心邬钰的看法。
可能还会像以前那般傻傻地问邬钰“师尊不问点什么吗”
现下,盛昭神色一冷。
心知肚明的事,就没必要多余一问了。
他压了压戾气,盛昭揉着眉心,算了,他的确很久未同师尊出过门了,盛昭还记得他还未恢复记忆前在人间跟邬钰度过的那段日子,
盛昭当时也担心过邬钰的好心会不会有用完的那一天,所以他一直在克制地跟邬钰相处,不去靠得太近。
但也算是开心的。
毕竟流浪了许久,才等来一个愿意收留他的好心人。
盛昭想着,冷淡的神色退去许多,他平静道“在人间时,师尊带我去了许多地方。”
他们见过经历过战火却顽强依旧繁盛的大国、万千家火亮如星辰,也见过悬崖峭壁之上迎风而立的绿松,在一望无际地大漠中寻找难得一见的绿洲
邬钰带盛昭去看了很多很好看的景色,无妄仙尊需要这些来洗去刚下战场的血气。
他也教会了盛昭,什么叫绝境必逢生。
“我却只带师尊去看一小桃林,”盛昭莫名感概,“师尊可别嫌我。”
暗地里有魔尊虎视眈眈,仙尊身份又实在特殊,即使御剑能一日千里,也无法去太远之地。
邬钰“同你去,不会无趣。”
盛昭脚步一顿,好一会儿才回“师尊话说得真好听。”
邬钰默了默,他碾了下指尖,没说话。
盛昭想开之后也不在冷着脸,彻底释放了本性,在去城郊的路上,他也不好好走,偏要这走走那看看,巷子尾的石缝里挤出朵花他都能弯下身津津有味地看个半天。
然后很残忍地扯了朵花瓣下来。
一直跟在盛昭身后的邬钰忍不住失笑。
站起身的盛昭听见邬钰在那闷笑,不禁轻勾起唇。
盛昭甩了个凌厉的剑花,霎时将被他抛在空中晃悠悠向下飘着的花瓣分成五六块。
他眉眼弯弯地轻轻吹了口气,那些花瓣碎片便通通旋转飞舞着,扑到了邬钰的帷帽垂下来的纱上。
邬钰透过那层纱与纱上飘落的花瓣,朦胧的视线里是盛昭骄矜的笑。
扬着眉眼,很好看。
邬钰抿了下唇,耳根热得近乎发烫。
他呼了口气,像在给自己做着什么心理准备,低声道“好看。”
盛昭以为邬钰在说他舞的剑花,还得意地挑眉,他这招可练了不少时间。
邬钰又接着道“多笑笑。”
盛昭一怔,是在说他笑得好看。
盛昭笑容淡下来,冷冷应了声“哦。”
他跟邬钰还在冷战,他才不笑。
盛昭收剑,转身“走罢,去桃林。”
盛昭没有冷脸,唇浅浅勾着,时不时跟邬钰说几句打趣的话,雪伞投下的阴翳遮住了他大半神色。
伞下,盛昭面色一路上都很平静,即使他跟邬钰在冷战,这出戏还是要演的。
今日是第四日。
暗地里跟踪盛昭的有两个人,一位是被他伤透了心,心有不甘的郁安易,一位是仍旧不死心的裴戚晏。
方才在宗门前不仅是郁安易震惊,暗地里的裴戚晏也霎时绷紧了神经,原来是无妄。
原来是他。
裴戚晏一开始还以为盛昭玩得是老把戏,只是将郁安易换做了别人,在瞧见无妄时,他安慰自己,无妄是盛昭的师尊,他们一同出宗,一定有要事要办。
直到裴戚晏在无妄的身边看见了他没见过得盛昭,带着少年张扬的气息。
不是照玉,也不是他的哥哥。
这是剑宗,也是邬钰的盛昭。
他看盛昭串进大街小巷,玩得不亦乐乎。
他看盛昭气势凌人地耍着剑花。
他看盛昭捧起花吹向邬钰,相视而笑。
这才是真实的盛昭。
裴戚晏后知后觉,让他心动的一直都是虚假,他反问自己,所以呢,他还喜欢盛昭吗
深紫的眼眸中倒映中红衣人精致的下颔跟浅勾的唇。
心脏突地疼起来,像要被绞成了一团烂泥般的疼,蛊虫又发作了吗
裴戚晏按了按心口那块已经硬化的地方。
毫无波动,不是噬心蛊还这么疼,那应该还是喜欢的。
他真是贱到骨子里了。
裴戚晏嘲讽一笑。
可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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