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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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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哥儿的满月酒。

    满朝来贺。

    小人儿穿着红色的小袍子,一本正经地见了人。

    所有宾客都来跟定国公夫妻道喜,气氛异常热闹,仿佛这孩子就是国公夫人宴夫人亲生的一样。

    而暮哥儿的娘亲俞姝,却根本没有出面,主动要求留在沁云居里。

    在外人看来,俞姝也只是个妾,孩子总是要叫正室夫人“母亲”的。

    她就算来了,也没有人会跟她多说一句。

    五爷心中本是喜庆,可在这般情形里,又不适了起来。

    正巧詹淑贤抱了暮哥儿,暮哥儿一进了她怀里,便哇哇哭了起来。

    五爷干脆让奶娘把暮哥儿抱走。

    “送他回沁云居。”

    男人说完,也起了身,请了安大老爷替他招待宾客,自己亦离了去。

    詹淑贤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在众人的目光中,大方的笑了笑。

    众宾客看着,眼神飘忽,但都没有多说什么。

    暮哥儿在半路上就睡着了,到了沁云居,奶娘将他抱下去睡觉。

    五爷摸了摸儿子,抬脚往正房里去。

    沁云居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远处锣鼓喧天,和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五爷看到了窗下支着脑袋的人,他撩了帘子进去,她孤零零的坐在窗边的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到了她身边,她都没听到。

    五爷坐到了她身后,将人从后抱在了怀里,她才讶然回头。

    “五爷怎么回来了”

    男人下巴蹭了蹭她的耳边,“回来看看你。”

    他问她,“一个人在窗下坐着,无趣吗”

    “哪有什么无趣五爷多虑了。”

    俞姝摇头,倒了碗茶水给他。

    他不喝,柔声在她耳边问她,“方才在想什么”

    她的手有些发凉,五爷放到手心里替她暖了暖。

    俞姝在这个问题中,微微垂了头。

    她方才在想,三月之后离开的情形

    “胡思乱想一番罢了。”她道。

    五爷瞧了她一眼。

    显然不是。

    她一向警觉,胡思乱想的时候,怎么会连他进屋的脚步都没听见呢

    可见在想什么深入的事。

    但她不肯同他说。

    她似乎,总有些事情不肯同他说。

    他瞧了她一阵,微微叹气,只能又把人往怀里拢了拢。

    薛薇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站在门外回禀,道是秀淡来了,不仅如此,还带了其姐方秀浅,来给五爷和韩姨娘磕头道谢。

    当初,若不是俞姝给机会,秀淡不可能靠近五爷,又在那种情况下说出实情。而五爷没有罚她,反而让人将她姐姐从教坊司,转进了绣坊里。

    两人见了方家姐妹。

    秀淡的姐姐方秀浅与她相貌很是相似,但人更恬淡柔和。

    两人连番磕头道谢,方秀浅还拿出了自己在绣坊,为暮哥儿做的祈福绣囊。

    她有些局促,怕五爷和俞姝嫌弃。

    “是奴婢的一点心意,盼着哥儿万事顺遂,平安康健。”

    俞姝亲自收下了。

    方氏姐妹一阵动容。

    教坊司里那位师傅告老还乡,如果不是五爷及时派人过去,方秀浅此时,估计已经被送去了太监的私宅里了。

    这京城明里处处光鲜,人人亮丽,可这不过是晨起的日光照到的檐上一角罢了。

    光影之下,还有多少污糟和丑恶不为人知。

    俞姝感叹于方氏姐妹逃出一劫,五爷却问起了她们。

    “当时教坊司巴结的,是宫里的哪位内侍”

    那位内侍并未正经开口,不过是多看了方秀浅几眼,夸赞了两句,教坊司就要把人送过去。

    可见这位内侍在宫中颇有地位。

    方氏姐妹不敢胡乱攀扯,之前一直都没有明说,如今五爷问了,方秀浅才开了口。

    说起这个名字,方秀浅还有些发抖,在她一直都记得,当时那太监看她的眼神。

    “是、是皇上身边的徐掌印。”

    五爷微怔,“徐员”

    能让教坊司如此急赤白脸讨好的,地位必然极高,但五爷着实没想到,竟然是皇上身边的掌印大太监徐员。

    此人跟随皇上的时候最长,平日里多谦和有礼,读书识字不在话下,如若不然,前几年掌印空缺之时,皇上和钱太妃,与窦首辅和五爷商议的时候,也不会点了此人。

    五爷皱眉,没再多说什么,让方秀浅以后好生在绣坊做事。

    她虽是戴罪之身,但在绣坊里技艺精湛、手眼灵活,也能当上一二管事,彼时日子会好过的多。

    方秀浅再次磕头道谢,“回五爷,绣坊的师父正是看着奴婢做事还算稳妥,才允了奴婢今日出门。”

    比起从前在教坊司朝不保夕的日子,绣坊里不知道好过多少。

    两姐妹都红了眼眶。

    她们在这乱世里身如浮萍,漂泊了这么久,往后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俞姝听到哽咽之声,便让薛薇拿了帕子给两人。

    她问了个问题,“不知令尊当年所犯何罪”

    两人说了。

    她们父亲乃是宁远知府,原本仕途也算顺畅,但是卷进了科举作弊案中,这才被抄家流放。

    方氏姐妹对于父亲的罪责,算是认了。

    “彼时作弊成风,爹确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招致事情败露,被朝廷惩处。”

    俞姝在此时,低声评了一句。

    “可是天下科举,不都是这样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考官,并不止方大人一人。”

    两姐妹在这话里都垂了头。

    天下科举早就乱象频生,方知府只是被抓成了典型,杀鸡儆猴罢了。

    方知府是被惩处了,这科举乱象有没有被止住,就不得而知了。

    五爷让两人走了,赏赐了些东西。

    只是那两人一走,他便叫了俞姝。

    “阿姝方才怎么想起替方知府说话纵容作弊,他罪责不冤。”

    俞姝说确实不冤,“可是五爷有没有想过,也许方大人也想要科举的清明,只是凭他一己之力做不到罢了。”

    不光做不到,若是反抗,可能遍体鳞伤;那为什么不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俞姝喃喃,“这朝廷”

    她没有说下去,拉了长长的尾音。

    五爷皱眉看向了她,“阿姝想说什么”

    俞姝在他这句严肃的问话中笑了。

    她没有办法,在忠守朝廷的定国公面前说“这朝廷,早就烂透了”

    她说没什么,转身避开他的目光,要去看暮哥儿。

    可她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手。

    男人的手力道很重,拉扯着她不能前行。

    “五爷有什么事”

    她问他。

    五爷没有开口回应,只是默默看着她。

    她对朝廷的态度,始终是那么的反感,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五爷将她拉到了身边来,她显然是不愿的,道,“我听着暮哥儿醒了,过去看看孩子。”

    “他没醒。”五爷点破了俞姝,“坐下同我说会话。”

    俞姝笑了笑,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坐下,只是站着同他玩笑,“我同五爷每日都能见到,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着笑着,五爷却一点都不想笑,见她还不肯坐下;他拉着她的手,她也只有向外的力道;他干脆长臂一伸,将人拦腰抱到了身上。

    俞姝睁大眼睛去看他,隐约可见男人刚毅的面容。

    她推他,男人精壮的手臂似天柱一般不动如山。

    “五爷做什么”俞姝不悦。

    男人用臂膀圈着她,不许她离开。

    他看住她的神情,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阿姝的父母亲族里,如今在世的还有几人”

    她从前只说父母都没了,兄弟姐妹里只有一个长兄,失踪之后完全没有踪迹。

    除此之外的其他亲族,她一次也没提过。

    他这般问了她,想知道是不是她的亲族之中,也有似方知府一般的遭遇。

    他看住她,俞姝却笑起来。

    “五爷怎么想到问这些我随着爹娘外出做生意,老家甚少回了,同族里的人并不相熟,甚至都记不住了。”

    五爷却越发握住她纤细的手臂,盯住了她。

    “是吗”

    她说“是”,神色很平淡。

    五爷抿了抿嘴,又放缓了声音同她道。

    “我想着,你以后是我的妻,若是你族中有亲眷曾陷入冤案,大可以将旧事翻出来重审。”

    若是把冤屈平了,她心中的不平是不是也能平了

    俞姝在这话里,越发想笑。

    “那若是我亲眷真的犯了罪责,没法平反呢”

    五爷皱眉,握了她的肩头,“所以,你亲族到底曾出过什么事”

    俞姝笑得不行,目光向着远处看去。

    “哪有什么事我们不过是乡野小民罢了,上没有恩泽,下没有冤屈。五爷想多了。”

    她家因为贡桃出事,不过是五族被灭罢了。

    她没有冤屈。

    她只有仇恨

    但这些,都与定国公詹五爷没有关系。

    定国公府还是皇恩泽陂的第一公府,而定国公詹五爷本人,也是攘外安内的第一忠臣。

    庭院里秋风阵阵,扫着初初落下的落叶。

    她说五爷想多了。

    “我父母亲族并没有什么冤屈,今日只是听闻方知府的事情,稍有些感概罢了,五爷不必当做一回事。”

    其在这时,暮哥儿在厢房里哇哇哭了两声,俞姝从男人怀里挣了出来,看暮哥儿去了。

    她离了去,怀里空落落的。

    可她在他怀中之时,也全无亲近亲密。

    不是她说得那样。

    她偷偷地藏了许多秘密,这些秘密,她一个字都不肯说与外人。

    而他对她,也是外人。

    满月酒宴结束,定国公府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

    但五爷看着枕边人,她明明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莫名地,他心里不适。

    她真的就一点都不肯同他说一说吗

    他旁敲侧击了几次,而她明明听懂了,却都当作没听懂,岔开了去。

    五爷不问了,抱着暮哥儿在怀里。

    小人儿眯着眼睛犯困,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凑,仿佛他是他亲爱的娘亲。

    可惜他不是,暮哥儿小眉头一皱,哭了起来。

    奶娘过来,被五爷撵了下去。

    俞姝也走过来,五爷侧过身不理会。

    俞姝抱了个空,倒是男人拍了拍怀中的小儿,沉着声音同小儿道。

    “莫要再哭了,爹爹抱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这世间,只有爹爹最与你一心一意。”

    男人说了,眼角里看了一眼俞姝。

    俞姝迷糊的视线接到了眼神,身影顿了顿。

    她没做声,暮哥儿却醒了。

    他根本听不懂一心一意的爹爹,跟他说的这些肺腑之言。

    他只想找他亲亲爱爱的娘。

    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着,一眼看到了俞姝,便要从五爷怀里挣出去,朝着俞姝抓着手。

    俞姝连忙要去抱他,可五爷突然起了身,抬脚往房中另一边而去。

    俞姝又抱了个空。

    暮哥儿哇哇大哭,嘴里吱吱哇哇地,也不知是不是在喊娘亲。

    五爷沉着一张脸。

    “你娘亲自有你娘亲的心事,莫要去扰她,还是同爹爹亲近吧。”

    庭院里的树叶,都被暮哥儿的哭声震落了许多。

    五爷不肯把孩子抱给俞姝,只说些奇怪的话,俞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奶娘要过来,这次是被俞姝撵了。

    五爷看向俞姝,俞姝也用自己模糊的视线看着他。

    暮哥儿哭累了,在父母对视的目光中小声啜泣。

    五爷不想要什么更多的东西,他只想知道,他与她之间这般亲密的关系,他把自己的心都给她了,她就不肯同自己说几句心里的话吗

    他紧紧盯着她,一息都不放过。

    俞姝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但她只能错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

    她板了脸冷言。

    “五爷何必说这些若是嫌弃我,便把我赶出府,再别让我回来就是。”

    “你”

    五爷胸口一阵窒闷,偏俞姝说完,转身往外去。

    五爷沉着一张脸,耐着性子,终于叫了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俞姝也要抬脚离开,却被男人砰得关上了门,将她堵在门后。

    房中紧绷的气氛像满弓的箭,随时可能冷箭射出。

    俞姝绷着一张脸,抬头看向男人。

    他的身影被烛光所照,从头到脚地笼罩着她。

    “五爷要冲我发火么”

    她压着嗓音,脸上满是倔色,五爷只看了一眼,就心头一阵酸一阵软。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她转头避开了。

    男人将她圈在门口,俞姝避无可避,只有两人的呼吸深浅相互。

    湿热的呼吸中,男人看着她,嗓音发哑。

    “我怎么舍得同你发火,我只是想你同我说说心里话,行吗”

    他从不是冷硬的性子,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也只会温声求问。

    俞姝攥着手,压着翻涌的情绪,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却用手捧住她的脸。

    “行吗”

    他要一个答案。

    她给不了。

    “五爷,我再没有什么心里话,都是五爷自己凭空想得罢了,五爷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她反过来问了他。

    五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探问,可她的态度依然如此冷硬坚决。

    这次换他笑了,笑得发苦。

    他晓得,她不可能主动告诉他的

    他松开了手,她立刻离开了去。

    房中陡然冷清下来,詹五爷独自在房中许久,半晌,回了深水轩。

    他叫了文泽过来,传唤了近身的侍卫。

    “五爷有何吩咐。”

    男人负手立在书房之中。

    “去韩姨娘祖籍查访一番,查一查她亲族都有什么人,是不是出过什么大事纵不是大事也都记下来,事无巨细,全部查清。”

    之前,她祖籍所在的地方,已经被袁王占为秦地的一座城池,但袁王死后,此地又被朝廷收复。

    五爷直接写了封信。

    “务必查清楚查明白,必要时可让当地知府知县帮衬。”

    侍卫收下信,领命去了。

    五爷深吸一气呼出去。

    她不肯说,他也不想再相逼,他只能自己去弄个明白。

    但他希望如她所言,果真是什么都没有的。

    五爷坐在书房里静默良久。

    定国公府的正院,詹淑贤也叫了人过来。

    “去韩姨娘祖籍查问的人,有消息了么”

    她眯了眯眼睛。

    “催促着些。早些查完,早些回来,我且等着呢。”

    五爷和俞姝,虽说难似前些日一般温和相处,但也谁都不提那些事情,就仿佛五爷追问的都有了合理的答案,就此揭过了一样。

    俞姝心里不知五爷准备如何,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她问杜雾,哥哥可有安排奶娘仆从等人在路上接应她们母子。

    杜雾说都安排了,“娘子一切都可放心,想要提前走也可以。”

    俞姝暗暗思量着这话。

    五爷却在这时,突然得了个消息。

    俞姝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下晌。

    五爷去了冷武阁,同林骁之弟、冷武阁新任统领林驰商议,派出了不少人手。

    回来的时候,他还一直在思虑,俞姝问了一句,他告诉了她。

    “穆行州传来的消息。说宴温就在虞城,果然是被俞厉给掠走了。”

    俞姝怔了一下,男人没察觉,只是捏着眉心。

    “俞厉偷偷弄走了人,一言不发,到底是想做什么实在让人困惑。这朝堂,又或者我定国公府,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谋划的俞厉所想,不似表面这么简单。”

    五爷下了结论,又道,“不管怎样,人我已经派了出去了。让穆行州先把宴温救出来,说不定就都明晰了。”

    在五爷浓重的疑问和果决的行动里,俞姝心头快跳。

    他哥哥谋划的是以妹换妹,而五爷,这次提前知悉了动向。

    接下来,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查到她头上来

    俞姝心下悬了起来,悄悄见了杜雾。

    暮哥儿才刚满月没多久,她没办法立刻带着孩子走,为今之计,先让哥哥看住了宴温,而她这边也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她立刻吩咐杜雾传信给自己的哥哥。

    “万万不能让温彦阏氏被定国公的人救走”

    可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虞城。

    林骁掩护着穆行州的人手进到了城中。

    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候,关押宴温的宅院附近,忽然乱了起来。

    彼时宴温还在房中打盹,闻声刚清醒过来,忽然被人闯进了门里。

    丫鬟小泠快要吓死了,但闯进来的人拉下了面罩,叫了宴温。

    “宴娘子,五爷派我来接你了快走”

    宴温见到此人眼前一亮。

    正是穆行州。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晚9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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