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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厉打马离开, 封林虽然带着人马追了过去,可俞姝完全不放心。
但孟尔凤和卫泽言一死,便是王后和第一军师都死了, 俞军权利的顶峰一派混乱,孟氏一族更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俞姝必须留下来主持这局面。
她思前想后, 给五爷去了一封信。
俞姝的信加急到了边疆的时候, 詹司柏刚击退了戎奴单于托寻亲自率领的一支突击队。
托寻虽然趁机逃了, 但他手下精兵损失惨重, 一时半会应该恢复不过来。
五爷看到了他的阿姝的来信,信还没打开, 眼角已染上一层愉悦之色。
只是待他看了心上的消息,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须臾之间几日的工夫,杨城竟然出了这么多大事
且不说孟卫二人的死, 只说朝廷突然调兵反扑, 俞厉在这种时候上了战场, 只怕就不是好事。
可现在托寻将退未退, 若是他就此离开,托寻定然反扑。
五爷想到了一个人。
男人略一思虑,亲自手书一封密信送了过去。
俞地边关另一城。
林骁刚从城楼上下来,妻子宋又云在城楼下面的营帐里等待。
见他回来了, 连忙把饭摆了,“爷饿了吗我做了几道你爱吃的小菜。”
林骁“嗯”了一声, 看了妻子一眼。
平日里她这会多半在仔细地收拾布菜, 今日不知怎么,怔怔不知看向哪里,手下总是迟疑。
连他坐过去, 她也没留意,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林骁哼笑一声。
“你这是要给你夫君喂一嘴的蒜吗”
宋又云一愣,这才惊觉自己夹了一筷子蒜末给林骁。
她连忙换了旁的菜,林骁却放下了筷子,正经看了过去。
“在想什么朝廷征调兵马大举和俞军开战的事”
宋又云点了点头。
“现在五爷也到了俞军,我们虽还没和五爷见上面,但消息散了出去,朝廷也知道了。现在朝廷主动调兵打过来,颇有一种遮羞布被扯掉的羞恼之意。”
她这么一说,林骁便笑看了妻子一眼。
她可真会形容。
但她说得确实不错。
从前朝廷还能含混地让人误以为定国公詹五爷仍在朝廷,只是因伤养病不能出现。
而现在五爷出现了,而且出现在了俞厉军中,朝廷可不就如同被扯下遮羞布
连最最忠诚的定国公都反了朝廷,可以想见那得是何等腐朽腐烂的地方
林骁竟然有些庆幸自己来了此处,但话又说回来。
起初,好似是跟着某个细作来的
他悄悄看了宋又云一眼,后者又在神思恍惚地想事情。
林骁自然是晓得她在想什么,朝她伸了手。
“过来。”
宋又云坐了过去。
林骁看着妻子,声音难得的完全温柔了起来,他轻轻握了她的手。
“就算朝廷恼羞成怒,也不会拿詹氏和林氏出气。五爷和我虽然都在俞军,但是詹氏和林氏仍然掌着朝廷众多的兵马,朝廷若是拿定国公府出气,只会令城池更加失守,相当于把更多的地域拱手让给反军。”
宋又云抬头看过去。
“所以咱们的孩子们都不会有事,对吗”
林骁轻缓地点了头,安慰地看向妻子。
“放心吧,都不会有事的。而且我已给父亲送了信,让父亲逐渐将孩子们转出来。”
“父亲还不晓得你尚在人世,他会答应吗”
不管是詹氏还是林氏,到底还都是效忠朝廷的。
林骁在这个问题里默了默,“ 早晚会答应的。”
夫妻二人都想了远在京城的孩子,一时间饭菜也没那么香了。
这时,密信送了过来。
这信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林骁甫一打开,扑面而来的隐秘又熟悉的感觉,直冲得他心跳都快了起来。
“谁的信”
林骁捏紧了那封信,目光向着远处看了过去。
“一个林骁发誓效忠的人。”
当天晚上,林骁秘密出了城,朝着俞军与戎奴的正面战场披星戴月、急奔而去。
他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到了城门下面,正想着如何通报进城,不想打马靠近,看到了立于城门前的男人。
男人一如往日挺拔,穿着一身银色长袍,只一人负手立于高大的城门之下。
城楼上的军旗在身后飞舞。
林骁飞马上前,又在到了他面前时,飞身下马,跟他深重行了一礼。
男人一步上前扶起了他。
目光相对的一瞬,一别经年的言语,便都不必多说了。
五爷的意思很明白。
这应对戎奴托寻的战场,他必须要在,以此稳住军心,震慑敌军。
但俞厉的状况非常不好,朝廷又因为他投身俞军,调重兵打来。
往日有卫泽言在俞厉身边,不管此人是何想法,对战朝廷总是不遗余力。
可现在卫泽言不在,俞厉又受了两重重创,别说俞姝不放心,连他都觉得不好。
五爷叫了林骁。
“如今军中,只有你对我最是了解,你因而我托你暂时秘密替我守城,托寻不知实情,一时半会不会打过来,就算知道了,打来了,我亦信你敌得过他。”
这三年,林骁一直在俞军对战戎奴的战场。
起初他只守一座城,但后来,几乎整条边线,都是他在守。
“五爷放心,属下对那托寻还是有数的”
有他这话,五爷没什么不放心。
他简单交代了林骁几句,也不敢再拖下去,静悄悄出了城,转身去了俞厉对战朝廷的战场。
一连驰马几日,急报接连不断。
朝廷为了挽回尊严,用了重兵。
一向势如破竹的俞军,连连败退,一座城池摇摇欲坠,就要被朝廷军攻下了。
俞厉到来之后,军心不免一震,俞厉立刻点兵点将。
“守在城中、坐以待毙,不是我俞军的作风,就该同他们正面迎战”
军中听闻自己的王说了此言,皆是震动,高呼威武。
可封林将俞厉拉去了一边。
“王连着跑马多时,又要作战,身子如何吃得消不若歇两日再说”
俞厉低头寡淡地笑了一声,脸上是说不出的哀伤情绪。
“我哪敢歇呢我一刻都不敢停下。不停下,就不会多想那些事,反而能获得一时半刻的宁静 ”
话音落地,封林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了,只担忧地看了俞厉一眼。
当天晚上,俞军主动出击,绕到袭击对面朝廷后方的粮草。
朝廷的人哪里想到俞厉亲自来了,又以极快的速度突然出击。
这一举还真就被俞军得手,朝廷的粮草被烧穿了天。
而俞军在俞厉的带领下快速撤离回城。
但是朝廷军也不甘示弱,很快就发现带兵的正是俞厉。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人都懂,对面的将领立刻全力出击,准备拿下俞厉。
一旦俞厉身亡,俞地对于朝廷,仿佛探囊取物。
当年,定国公詹五爷就是擒贼擒王打败了第一个造反的袁王,导致秦地散乱,朝廷趁机收复了大量失地。
朝廷的将领盯住了俞厉,说什么都要将他拿下
“所有朝廷将士听命,杀死俞厉,咱们就大获全胜,从此天下太平了”
仿佛俞厉便是那祸国殃民的大罪人,只要杀死了他,一切归于太平。
可朝廷的腐朽已经不是俞厉的问题了,可朝廷的将士们却在这话里,却想不了这么多了
似洪水一般,奔腾着朝着俞厉所领的军队呼啸而去。
如浪潮般的兵将,一浪盖过一浪地扑过来。
俞军起初还能招架,到了后面,也已经乏力了。
俞厉自不会让手下兵将只为自己送死,亲自出击与朝廷军对战。
但胜利是一时的,朝廷军却仿佛挡不住的洪水,没完没了地冲击而来。
日头昏黄被遮挡在乌云之后,整个天空都呈现出暗淡的颜色,仿佛黄沙漫了过来,遮天蔽日地将天地笼罩。
除了厮杀,还是厮杀。
敌军一浪接着一浪地扑过来,可俞军似浪中的堤坝摇摇欲坠越。
杀到了后面,每个人都杀疲了,甚至不知道挥刀去砍什么。
俞厉亦疲了,从心到身彻底地披了。
他被围在一片土丘之间。
不远处的敌军粮草烟火冲天,他们烧得了粮草,却保不住自己的命。
俞厉立于马上,立于土丘之上,而他的马下堆满了人。
有对面拼命杀来的官兵,也有自己同袍的兄弟。
尸首堆成了山。
敌人越来越多,兄弟越来越少。
连封林都被击退到了一旁,只剩下俞厉一人了。
俞厉举刀继续砍杀,绝不做举手投降之辈
但天地之间也只剩下他自己。
没有兄弟,也没有妻儿,没有一切,只剩下他一个人不停地一刀一刀砍向杀不完的敌人。
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归宿了。
如此也好
当对面不知谁人的一刀看过来时,俞厉终于到了避闪不及的瞬间。
他浑身早已伤痕无数,只是强撑着一口不服输的气罢了。
而对面那一刀淬满了力道,只要一刀下去,俞厉立刻身首异处。
或许早有预期,俞厉已经没有了惊恐,只等待这宿命的一刀。
可就在此时,有破风声传来
有人三箭齐发,从俞厉身侧而来,擦过俞厉,三箭齐齐射在了朝着俞厉扬起刀的人身上。
一瞬之间,此人连同手里的刀,直接被击退,重重跌下了俞厉脚下的尸山。
俞厉转头看过去,看到了神兵天降的人。
与此同时,朝廷兵也都看了过去。
他们都听闻了定国公詹五爷转投俞厉的消息。
那消息传播开来的时候,人人都恍惚了。
定国公不是执掌天下兵马,平反王、定天下的第一忠臣吗
怎么会转而投奔了俞厉
消息令他们发懵,但国公爷对的是戎奴不是朝廷,还让他们松了口气。
可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飞马而至的男人
看到他身上的战甲和头顶红缨,看到他握在手中的,和转头对准他们的三箭。
国公爷最终,也要把矛头对准他们了吗
有些曾经目睹过国公英姿的士兵,都愣在了原地;有些曾追随过国公作战的将领,都无法继续发号施令;甚至火炮冷兵之声,都在此刻静了下来。
国公爷到底反了朝廷,要反过来杀他们了吗
他们看住了定国公詹五爷手中的弓箭。
但男人却在此时,扬起手中弓箭。
他没有对向任何人,反而朝着朝廷军旗的方向,径直放了过去。
三箭齐发,又在同一瞬间,射中了朝廷的军旗。
旗杆在一瞬裂开了来。
下一息,军旗倒地,扬起了三丈高的飞灰。
男人看向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的昔日麾下将士。
说了三句话。
“君王昏庸,无可拥戴。”
“詹某已离开朝廷,再无返回之可能。”
“凡有想弃暗投明者,大门常开,千里相迎”
话音落地,厮杀的战场静到了极点,仿佛最开始劈下来的白亮闪电一般。
下一息,雷声轰鸣滚滚而至。
原本前赴后继击杀俞军的朝廷军,全都在一哄之后,散了心神。
在昏黄的日头下迷失了方向。
俞厉重伤。
若不是一口气吊着,彼时未必能撑到五爷前来。
俞姝从杨城赶来,看到双眼紧闭、浑身伤痕无数的哥哥,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五爷将她揽进了怀中。
“你哥哥应该没事,如此昏迷不醒,只是因为 ”
俞姝抹掉眼泪,又看住了哥哥。
哥哥脸上没有红润颜色,也没有昔日里的英武,没有意气风发的虞城王模样,甚至没有醒过来的愿望。
俞姝眼眶又热了热。
“因为哥哥他 太累了。”
他所承受的一切,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更不要说身边最亲密的人相互针对甚至残杀,最后接连死去。
哥哥撑到了极点。
俞姝慢慢蹲下了身,坐到了哥哥床前。
俞厉没有醒过来的意愿,俞姝握了他的手。
“既如此,就让他好生休歇吧。推翻朝廷是我们所有人的事,不是他一个人事,他负重走了太久,该休息了 ”
所有人慢慢退出了俞厉的房间,甚至整个庭院都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只有零星鸟雀在枝头停顿,又展翅飞走。
俞姝替哥哥轻轻掩起了房门。
男人在庭院中间等着她,她看过去,男人亦看过来。
春寒不知何时消散开来,东风乘兴而至,墙角的迎春开出了第一朵花。
五爷安慰地轻抚他的阿姝的长发。
“接下来,你如何想”
俞姝默了一默,目光从广阔的天空漫过。
“哥哥打下了四分之一的天下,剩下四分之三,该由我们自己来。”
推翻朝廷,不是俞厉一人的事业。
是所有被朝廷迫害之人,心中所求
五爷笑起来,他说好。
“我愿为先锋之将,阿姝可愿做我的军师”
男人眼中含着广阔天空的高远,嘴角噙着回春东风的暖意。
俞姝从前再也没想过,忠君爱国的他,会同自己走在一起。
他说出这话的一瞬,意味着以后面对的,都将是他昔日的同袍,甚至最亲密的兄弟。
她不由地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五爷 你真的 想好了”
男人坦荡一笑,反手握了她纤细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这三年,我早就想好了。”
京城。
朝廷军险些击杀俞厉,却被神兵天降的定国公所拦的消息,传了过来。
紫禁城的大殿里,纱帐飘飞。
有人独坐龙椅之上,一下又一下地揉着眉心。
“啧啧 啧啧 ”他发出嘲讽的笑声。
有太监走进。
“皇上,夫人来了。”
皇帝赵炳挑了挑眉,“来的正是时候,快请进来,朕正有要事同夫人商议。”
话音落地,太监便急速退下去请了那位夫人。
那夫人穿着正红色绣凤纹的锦衣,抬起头来,是飞扬的眉眼。
詹淑贤走过去,赵炳回头看了她一眼坐直了几子。
“夫人的好国公,可真是要同朕对着来了”
詹淑贤正是为此事而来。
她开口便道,“皇上何必在意定国公府早已将他逐出门去,他可不算什么国公,而定国公府的兵马,不都在您自己手里吗”
若非如此,定国公府又怎么在国公离开之后,蓄力如前
可若是全全掌在皇上手里,却又不是
赵炳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女人。
“不管怎样,定国公府必须要拿出态度来了。朕需要定国公府与那詹五亲自对战,以告天下,你说如何”
詹淑贤早已料到他的话。
当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是定国公府在朝廷仍然大权在握,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知皇上想让定国公府的哪位将领领兵”
这个问题,令赵炳略略思虑了一番。
然后,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不若,就让从前的国公副将、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将军穆行州,亲自来如何”
皇帝看住了詹淑贤,看到詹淑贤神色有一瞬的停顿。
但下一息,女人笑了。
“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晚9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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