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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钱你会捡一个硬币还是五块十块。一百总有人捡的。可他会踏过去, 因为弯腰那一秒进账是成千万倍的。
看着叶辞勾身从车里出来,踩过薄雪与沾了污泥的一百块,庄理感觉到了心悸。
第一次和他一起去拍卖会, 坐在玻璃暗箱中那般的心悸。
而她在这从未变过的悸动中清楚看见了他们之间恒定的距离。
大雪纷飞, 叶辞看过来,庄理垂眸同一众职员们跟了上去。
机构独立运作,叶辞基本不管事, 此番前来因事出突然。
原先的房地产公司因内部纠纷与资金链问题使云南一处森林雪山景区开发的项目停摆, 原住民迁移安置久久得不到妥善解决,他们在当地求告无门, 派出两位代表来京。相关部门多方协调,最后叶辞接下了这烂摊子。
涉及部门拨款,站在叶辞的立场上从中牟利几乎是不可能的, 权衡之下索性以基金会的名义牵头各方公司,一起“做点好事”。
叶辞在饭桌上给费清晖说了这件事,费清晖当仁不让, 合伙人孟总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好拂了叶辞的面子。工程建设的事项还在很久之后,当下叶辞召开会议选人进项目组,一同赴云南调研考察。
庄理跟着部门老总进了项目组,得了个经理的头衔。虽说按资历是牵强了些, 可面对的房地产公司,年轻的渠道经理要多少有多少,应酬场上都是经理, 倒不显突兀。
寒冬,距离雪山还很远的边陲小镇,第一场接风宴上, 庄理就被一群喊着“云贵川一家”的小伙子喝趴下了。
地产公司尤其盛行酒文化,光饭桌这场不够,把男领导女领导请到歌城里,应召男女公关一齐上来陪侍。
不像在叶辞身边,庄理敢甩脸色给谁看,只能硬撑着保持清醒,对部门老总说“我真不行了。”
“小庄,这回我真不能让你走啊,没个人监视,这场景我回去跟我老婆说都说不清。”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在嫂子面前多说一句。”
“不是这么回事儿反正、正你不能走。”
庄理去包厢里的洗手间吐了,出来听领导们飚唱经典老歌,耳朵嗡嗡的,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半夜醒来看见陌生的天花板,第一个念头是报警。
再一看,叶辞坐在窗边的桌椅上敲笔记本电脑的键盘,精神抖擞。
“你什么时候来的”庄理说话之间感觉胃里翻涌得厉害,捂住了唇。
叶辞头也不抬,冷笑道“抱着别人不撒手,费好大的气力才把你捞起来。”
庄理太阳穴突突地跳,“是吗”
“你仔细回忆一下。”
“我断片了。”
叶辞没接腔,庄理心虚地问,“我很离谱吗”
“嗯。”
叶辞叹气,去玄关拿了一瓶水到床前,拧开递给庄理,“好点儿没”
庄理喝了水,抬起手撒娇,“抱。”
叶辞笑了声,将人拥入怀中,抚摸着柔顺的长发说“又讨厌我了”
“没有啊也不是你的问题。到处都一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美其名曰联络感情,能联络什么感情啊到时候哪里有错漏,环节该怎么走还得怎么走。”
叶辞冷不丁问“你睡醒了吗”
“啊”
“陪我出去走一走。”
酒店已然是小镇最好的了,可灯光黯淡,走廊地毯让人轻易瞧出灰来,甚至经过别人的房间门能听见奇怪的叫声。
后来庄理明白,品质的差异是每一个环节的“不在意”造成的,好品质需要足够的人力物力,还需要准确的“在意”。
此刻他们走楼梯来到酒店门口,叶辞把庄理连帽衫的兜帽扣下来,在她嚷嚷“你干嘛”的时候牵起了她的手。
庄理安静地跟着叶辞轻浅的步履往前走。
小镇人迹寥寥,可不知是南方享乐的习俗还是什么,每走一段路总能看见通宵营业的铺面,人们或把酒言欢,或失意低语。
庄理说夜晚的北京就像空城。
“所以你不喜欢北京”
“你知道我不喜欢。”
“那么你喜欢哪里上海,或许成都”
“怎么”庄理斜睨过去,看见街巷暗而浓郁的蓝色的、红色的、玫红的灯光掠过男人的脸庞。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纯粹、有力,会旷日持久吗
她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叶辞手下也稍稍用了一分力,像某种回应,“我们小理什么都有了,还差什么,嗯房子。你喜欢哪里”
庄理垂眸掩饰慌乱,“你乱说什么。”
“我哪儿乱说了”
“那我去别的地方,你怎么办”
叶辞一顿,“对啊,我怎么办。所以小理,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好不好”
“我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叶辞沉默着,沉默着,笑了一声。
蓦地,庄理被拦腰打横抱起来,“喂”
叶辞不管不顾抱着庄理往前跑,经过街口,他让人落地,微喘着气。
“你以为你还年轻”
“我年轻啊但我确实得练一练了,年后就去。”他说着,转身让庄理骑到背上来。
“别啊”
“快上来。”
“怎么跟小孩似的。”
庄理无奈地伏上去,叶辞一把将人背起来,却是没再快跑,慢悠悠地走着。
“叶辞。”
“嗯”
“叶辞。”
“说。”
“就想叫叫你。”庄理环住叶辞的脖颈,“叶辞。”
“我名字有这么好听么”
“好听,比我的好听。”
叶辞想起似的说“庄晓丽。”
庄理猛地往叶辞肩头锤了一记,叶辞故作趔趄,在庄理慌张之际直起身来,大笑不止。
“你好烦”庄理哼声。
“什么时候带我回你老家,看看什么样的地方能长出我们小理这样的妙人儿。”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可正经了,你们那儿见岳父岳母得做什么拎红鸭蛋是不是太有年代感了”
“叶辞你再说我生气了。”
“我爱上一道疤痕,我爱上一盏灯,”叶辞忽然哼唱起歌儿来,“我爱倾听转动的秒针,不爱其他传闻,我爱的比脸色还单纯”
庄理叹息,也应和唱起来,“我只爱陌生人”
他们走遍大街小巷,进入林区,眺望雪山,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中相视而笑。
他们接吻,从飞机上到车座里,最后倒在灌满热水的浴缸中,莲蓬头的水流迷蒙感官。
他们不在北京,不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处。
末日前不再有黎明。
“我他妈还不信找一个人都找不到我管你是北京还是美国,他妈的给我找跳海了死了也得给我捞出来”
那几天街上全是制服或便衣,交通系统时不时接到警方通知,要求检查、管制。
春运大潮中,察觉些许不对劲的市民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重案犯罪正在逃亡。
如此声势,风声掩不住,斗争漩涡中一方有了理由留下即将迁升回京的叶琤。
叶玉山震怒,动用武警把叶辞从成都押回北京,直接关进拘留调查重要人物的深山别墅。
警卫二十四小时轮守、监控,电网覆盖所有门窗,一日三餐传上桌,可叶辞吃着吃着就摔筷子、推翻桌椅。
叶玲央求母亲,母亲沉默摇头,转而厚着脸皮请叶琤一起去劝一劝父亲,老好人叶琤应了,兄妹二人刚上门,远远一个瓷瓶砸过来,误砸破叶琤额头。
“娘的,老子这是生了一群什么孽障玩儿女人玩疯了”
“爸”
一院子人急得团团转,叶玲哭着扑到父亲跟前。
“小哥手上还有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人等着工作、生活,你不考虑小哥,要考虑群众啊,他们怎么办呀”
“他一手造成的,他必须承担,”叶玉山冷声说,“什么时候消停了什么时候出来,你们要再替他说话,一样给你们送进去”
雪融了,叶玲看着这绿意盎然的庭院,闭上了眼睛。
“太可笑了。”
“叶玲,你少说几句。”叶夫人蹙眉,小声提点。
“妈,你们真的,太可笑了。”
叶夫人拧眉,“我们可笑你小哥做的是什么事儿,有本事他不靠家里去做这些事,有本事他不姓叶啊”
“好了不起啊。”叶玲轻声说,“以为我不知道么,这些年还有一个人在给爸爸做事,你以为就可以制衡小哥了要是丢弃了小哥,那个人一样会成为你的噩梦。”
夫人紧盯着叶玲,垂落的手微微颤抖。
叶玲笑了下,“好歹混了十来年了,我也是有些门道的,你们以为我知道的事儿,小哥能不知道么他压抑得都快进精神病院电疗了,就不能让他放纵一下”
“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干系你以为我对他那些女人感兴趣”夫人嗤笑,“就叶辞这种人,找的女人也是疯的。”
“是,可是你有没有跟大使馆和海关打招呼”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觉得我不该制止吗”
“我搞不懂了。”叶玲叹息,“我真的搞不懂了,这个家都是疯子。”
“那你去找别人家的妈。”
夫人到底有一点为大局考虑的大度,暗示叶玲请叶辞的母亲过来,将人好生劝说一番。
叶玲联络上那边,等了好几天才等来任敏。任敏说有事耽搁了,叶玲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为了小哥,而是找小哥做事来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什么父亲母亲,血亲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利益。
事已至此,叶玲只能带任敏上山,路上委婉地说小哥状态不佳,有什么话稍后再说也不迟。
抵达别墅,叶玲把多余警卫留在客厅,让一个警卫陪任敏上楼。
门开了,任敏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影子不由一顿。干净的白衬衫,比往日长一些的头发,有瞬间看起来像高中生,只是戴了手铐与单边定位脚铐。
上了高中后叶辞忽然说要学建筑,并以肆无忌惮的玩闹反抗家庭既定的安排。许是他乖顺太久,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叶家别无他发,也像今天一样请任敏出面。任敏在一张睡了好几个男孩女孩的床上把叶辞拽起来,扇了他一巴掌。
“起来,儿子。”当下,任敏缓缓走过去,冷静地说。
“妈”叶辞抬起头,笑了。
任敏伸出手。
叶辞忽然想起小时候,他看见别的小朋友摔跤了,父母会上前拥抱安抚,他好奇母亲是否会那样做,于是摔跤了。摔得好痛,母亲只是伸出手,说起来,儿子。起来儿子,不许哭。
而今叶辞没有眼泪。
“妈,你来做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出自只爱陌生人张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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