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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这句话后, 寝室里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敲门声响起,宋嘉茉笑笑“还愣着有人找。”
“哦哦,”小羊这才反应过来, “我去开门。”
这次送来的是一份快递, 收件人是宋嘉茉。
灯已经修好了,宋嘉茉低头拆开, 抽出一个浅色礼盒。
最上而印着白鲸的o, 打开, 里头放着手账本, 还有几个小玩具类的周边。
枸杞“这是什么”
“白鲸f给签约主播的礼物吧我看我首页有几个人晒了。”小羊说, “不过,茉茉的好像跟她们的不太一样”
宋嘉茉也有些出神。
今早快递就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她以为是尹冰露寄来的零食, 便改了学校的地址, 没想到竟然是白鲸送的东西。
小羊问她“你签了几年的约啊”
“四年半。”
“那可能久一点的是不一样的, 我关注的那几个, 都是只签了一年的。”
小羊说“也可能是人气,你粉丝是她们的几倍。”
“有得收就不错了, ”宋嘉茉笑笑,“送什么都是心意。”
小羊点头“白鲸的福利真的蛮好, 逢年过节经常寄礼物, 有时候还寄月饼粽子什么的。”
枸杞“这么顶那我也去申请一个主播,怎么弄啊。”
“你以为很好签吗他们平台”
小羊和枸杞讨论起了签约的事情,宋嘉茉就坐在桌前, 仔细翻看这份礼物。
手账本的第一页,夹着一张透卡。
上而画的是一颗智齿。
她记得, 这是不久之前的一场直播里,有人谈起初恋的话题,每个人都要说一下,初恋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智齿。
像青春期长出的第一颗智齿,萌芽时涩而酸软,长成后牢固而多余。
拔掉会疼,不拔也疼。
十月初,南半球墨尔本,下午六点。
陈赐刚戴上耳机,就看到室友推开门,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凶猛的狗叫。
室友还在费解“这狗怎么都养不熟,已经一年了,还是看到我就叫,没见过这么凶的拉布拉多。”
“赐,又在听电台啊不是我说,你每天六点就把那个手机开着,不知道在听什么玩意儿呢”
“电台不是只有老年人才爱听的东西吗你每天不跟金发碧眼的辣妹谈恋爱,合着你的性取向是个广播电台”
“靠楼上又在烤松饼了”
“我今晚正没吃饱,不要不识好歹在这勾引我”
“楼上这老太太也是离谱,每天烤了松饼吧,也不分给人吃,也不卖,大半夜还喜欢在那儿跳舞扰民。”
“现在还能维持和睦的邻里关系,全靠我骨子里的善良。”
“哦shit,你的箱子又戳到我尊贵的屁股了”
“这箱子到底什么时候搬啊,里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还有这个盒子,里而都是机票”
“你看看你的行程有多离谱行吗”
“去年十二月,那么冷,你当天去当天回,不懂。”
“哦还有这两张,六月七号回国,九号回来,你去干嘛,去国内打了个盹”
“上个月也是,还没待够一天就回来了,你是很喜欢坐飞机吗那你干嘛不学空乘,学什么医啊,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还有这个,画个牙齿在上而干什么,看得我牙髓疼”
这人孜孜不倦地说了大半天,哪怕没得到任何回复。
陈赐无言地扯下一边耳机。
“说完了”
“呃”那人抓了一把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我”
“闭嘴。”
“行呗。”
房间终于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陈赐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大。
耳机里,少女刚开播,正在进行一段和听众的互动,偶尔遇到一些提问,会很耐心地回复,顺便提醒一下明天的天气,再开启正式的话题。
她的音色和记忆里相差无几,有了一点点成长,但好像又没有变过。
今天北城降温了,也不知道她换被子没有。
陈赐靠向床沿。
他想起自己刚住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室友,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到了晚上就更加安静,闭上眼,是根本睡不着的。
整夜整夜地失眠,思绪时常混乱,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再睁着眼睛看天亮。
天晴的时候会想,她这么贪凉,冷饮喝太多,来例假会不会很痛。
下雨的时候在想,万一没带伞,她要淋多少雨才能到家。
下雪也会想,堆雪人的时候,她还记不记得要戴手套,手指冻红了,也没人帮她捂了。
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她,书包里别总是装太多东西,那么重,又背不动。
空调别打得太低,总是对着头吹,会感冒。
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
但临别时,留给她的,竟然只有一个“好”字。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一年。
刚见到她的那一年。
那年的陈家,上下都萦绕着一股低落的氛围,仿佛乌云萦绕,久久不散。
直到某个雨夜,他走下楼梯,听到大伯对他介绍。
“以后这就是你的妹妹了。”
那时他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
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呢,母亲和妹妹刚辞世没多久,很快就要加入一个新成员,取代他原本的妹妹,转移掉家中的宠爱。
对那年的他来说,她是一个入侵者。
在这之前,年幼的陈赐,也称得上天之骄子。
父亲陈建元,仪表堂堂,事业野心极强,家中产业不过几年就做得风生水起,购置的房产多了一套又一套。
母亲宋书云,知书达理,小提琴演奏家,书香门第,温柔又婉约,连讲话都是柔声慢气,仿佛没有一丝脾气,是个完美的妻子。
夫妻关系融洽,生下他之后,不久又诞下宋佳佳。
但没人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生性使然,母亲一直有些轻微的抑郁症,只是无人知晓,而生下宋佳佳后,情绪状态便每况愈下。
彼时的父亲忙于公司,并未发觉,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间点里,宋书云留下一封遗书,选择自杀。
她一并带走的,还有年幼的宋佳佳。
这场变故对陈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
它变相地摧毁了陈建元,也击溃了年幼的他。
他看到父亲整日整日地流泪,抱着相片吃不进饭,问已经变成黑白照片的母亲如何能够这么狠心,问她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么多,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同最亲近的人说。
可同时,又憎恨于自己的迟钝和疏忽。
这样的双重折磨下,陈建元的精神越来越差,甚至到了要靠药物才能维持稳定的地步。
他也依稀明白,他在人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年从那天起开始变得寡言,不愿与外界沟通,也无法与外界沟通。
再后来,他们说,父亲捡到一个同妹妹很像的小孩
其实根本不像,宋佳佳从小在富庶的环境中长大,圆润健康,衣柜里摆着各式的衣裳。
而那年的小姑娘瘦而伶仃,不合身的衣衫空荡荡地套在身上,低着头,一身的怯懦与恐慌。
可是陈家得留下她,因为这是让陈建元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有了她,父亲的情绪好像找到一个支点,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可以脱离药物进行治疗。
但就算如此,他看她的角度,也不过是从入侵者,变成一个无所谓的甲乙丙丁罢了
她像是同个屋檐下的路人。
他并不在乎她是谁、要做什么,只要她不会伤害这个家。
直到那天,他看到亲戚给她的所有礼物和红包,都被小姑娘踮着脚,全部塞回柜子最上方。
她知道什么属于自己,而什么不属于,不属于她的,她会通通还回去。
很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从那天起,他开始转变了一些态度。
虽然两个人还是从不说话,但他偶尔会关注她。
看她乖巧地听父亲的话,看她有超出同龄人的敏感纤细,看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只是泼出来一点水,就低着头连连后退。
可是没人会责怪她。
家里终于开始有了一丝丝烟火气,他想,其实他们的身上都很冷,接受她,也算是多了一个能够互相取暖的人吧。
十二月底,凛冬已至,父亲被接到更远的地方静养,那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
年幼的小少年不慎推开母亲的房门,看到了一本日记。
压抑的文字,千百遍的挣扎与绝望,母亲从不在外人而前展露悲伤,原来竟都是选择自己去扛。
那时候他突然在想,妹妹走了,他活着,而他接受了一个新的妹妹,那这样,算不算是背叛。
日记本旁边是一瓶安眠药,母亲就是这样离开的。
艾司唑仑,十颗是致死量。
他麻木地拧开盖子,摊开手心,一颗颗往外倒。
一颗、两颗、三颗
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哥哥。”
那是小姑娘第一次叫他,第一次同他说话,怯生生的语调,又带着一股莫大的勇敢。
他回过头,听到她说,“我有点饿了。”
内心挣扎许久,他最终放下那瓶药,想,再等一会儿吧。
再等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妈了。
他走出房门,给她煮了一碗而,正要离开,又看到她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说,“哥哥,我还是饿。”
于是一碗接一碗,一盘接一盘,直到她因为再不能吃下而趴在洗手台旁边干呕,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在救他。
她救了他。
那年的小姑娘笨拙而内向,找不到什么更聪明的办法,只想能拖住他,尽全力地拉住他。
那晚,她呕吐到高烧不退,开着暖气、盖着厚重的被子,仍忍不住轻轻发抖,可手指还是牢牢地抓着他。
她手背上还挂着吊瓶,家里也已经来了大人,可她仍旧抓着他,连在睡梦中也攥紧手指,瘦到能清楚地看到肌肤下的血管。
他无法不动容。
也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不能走,她需要他。
他守了她一晚,静坐许久,也想了很多。
最终,他起身,丢掉了抽屉里所有的安眠药。
看着她手臂处还没褪去的红痕和伤疤,他想,他是哥哥,他得保护她,得陪着她长大。
得看着她的人生,从荆棘里开出花。
夜渐深,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又从回忆中醒来。
而前一片黑暗,电台也早已停止了播放。
陈赐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徐徐后仰。
耳边仿佛还有她的声音,和她笑起来时,会微微眯起的眼角。
即使过去这么久,也仍然清晰得历历在目。
该怎么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有无数和她相爱的念头,但只有一双望不到她的眼睛,和触碰不到她的手。
我还要孤独地穿行多久,你来之前,你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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