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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的烛火跳了跳, 屋内归于沉寂。
时缨没有做声。扑面而来的信息量让她有些怔忪,思维却飞速运转,先前的认知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仅存那些道听途说、浮于表面的传闻, 与慕濯所言交替重叠, 拼凑出模糊的真相。
当年, 老摄政王大权在握、众望所归, 改朝换代只是时间早晚。
阮家再三考量, 最终还是选择投靠名正言顺的今上,放弃了与荣昌王的婚约。
今上看中阮家的势力, 横刀夺爱, 假意对先皇后深情款款, 转头却在登基称帝、坐稳皇位之后卸磨杀驴, 谋害发妻,并将阮家驱逐离京。
还有先皇后那个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孩子,个中原因不堪深究。
九年前,宫里宣称先皇后病逝, 没多久, 其父主动辞官,举家归隐。外人还道是阮公痛失爱女、悲伤不能自已, 却不知皇帝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迫使阮家陪他演最后一场戏。
或许阮家急流勇退是明智之举, 否则便会像苏家,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皇帝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家族做大,他装作念念不忘元妻,只是为了不再立后,断绝其余妃嫔、尤其是淑妃对中宫之位的肖想。
他可以让淑妃掌管六宫, 但绝不会给她凤印,她没有皇后的名分,孟仆射就无法以国丈自居。
妃位与后位一步之遥,为家族带来的身份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
皇帝也未必真心喜爱卫王,而是别无选择。他急不可耐地册封太子,是因为卫王与孟家的口碑急转直下,立储拖延越久,局势愈发不利,朝臣们或许会转而支持岐王。
他绝不能容忍慕濯入主东宫。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时缨思及“弑父”二字,有些不敢再细想,她下意识攥住慕濯的手,却反常地触摸到一片冰凉。
她深吸口气,平复心绪,缓慢而坚定地与他十指紧扣,旋即轻声道“殿下是从何处得知”
少女的指节纤细修长,指腹与掌心覆着薄茧,本已消退了些,但在叛出安国公府、重新拾起骑术之后恢复原样,甚至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肌肤相贴的温热传来,慕濯垂眸看向那只纤瘦却不柔弱的手,内心里肆虐的风雪没由来地偃旗息鼓,那种无处着落的感觉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何尝不明白她的意图,想要倾听他埋藏心底的秘密,但又谨小慎微,生怕揭开他的伤疤。
她却不知,在从前没有她的夜里,他一遍遍地重温不堪回首的回忆,只为提醒自己永远不忘。
那些事情他未曾对任何人提起,原本也只想独自一人承担,可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眸,敷衍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终究还是悉数咽回去。
或许潜意识里,他并不排斥说给她,而是渴望对她敞开心扉,让她走进他的世界。
他轻轻回握她的手,指尖触碰到她手背细腻如玉的皮肤,恍然间,凝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体温逐渐回归四肢百骸。
顺着她的询问,他如实道“先皇后与堂叔有婚约,是从祖父那里听得,陛下对先皇后痛下杀手,是宫中线人告知,至于我祖父被则是我自己亲眼见证。”
记忆回溯,那年他九岁,祖父尚在,皇帝还只是梁王世子。
年幼的时候,他也像寻常的孩子一般,对父亲存着些许期待与幻想,但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待自己和异母兄长都不咸不淡,除了晨昏定省,几乎没有多余的交谈。
相比之下,他与祖父关系亲近,远胜过父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大权在握,架空幼帝多年,一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但在他面前,却是个威严又不失慈爱的长辈,会教他写字作画、带他骑马弯弓。
祖父对他的偏爱写在脸上,像极了如今的皇帝对太子。
然而正是这份独一无二的待遇,让皇帝看到了突破口与可乘之机。
“我祖父在朝中树敌颇多,但因他武艺高强、周围布满精挑细选的暗卫,旁人近不了他的身,即使是陛下,与他议事时也只能站在和幕僚们同样的位置。”慕濯的话音平静无波,却是微微一顿,才接着道,“所以当他发现我可以畅通无阻地出入祖父的住所,跳上他的膝头、乃至与他同榻而眠,他决定让我代替他去下毒,因为在这个世上,祖父唯独不会对我心存防备。”
那日,父亲破天荒地送给他一枚平安符,说是亲自在荐福寺求来。
他喜出望外,爱不释手地戴在身上,就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
殊不知,那里面放着致命的剧毒。
父亲利用祖父对他的信任,以他为介,毫不留情地夺走了祖父的命。
“虽然打心底里,他巴不得我跟祖父一起死,但那时候,传言不只有我祖父会选择侄儿为继承人,也有人说,我祖父称帝之后会越过儿子,直接让我这个孙子即位。所以他将解药下在食物中,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服下,否则我和祖父同时染病而亡,他必定无法洗脱嫌疑。”
“阿鸢,是我害死了祖父。我戴着有毒的平安符,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直到他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他看到时缨眼中的震惊,移开视线,“最后还是祖父觉察到端倪,告诉我是谁下的手。他拦住我,不让我将平安符丢进火盆,他说一旦那人发现我已得知真相,我也活不成了。”
他还记得祖父粗糙的手掌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感觉,那双素来沉稳的手,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而今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拉着他一个未满十岁的孩童,仿佛已经耗尽了祖父所有的力气。
祖父喘息着望向他,似是有无数话要对他讲,但末了,只低声道“子清,你一定要活下去。”
尾音落下,一口黑血喷洒而出,祖父不省人事。
那竟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他牢记祖父叮嘱,未曾在旁人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后来,他放在衣袋里的平安符莫名“丢失”,他还装模作样地带着内侍们在梁王府找了大半日。
父亲欲盖弥彰地安慰几句,送给他许多礼物,都是他以前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的东西。
但他却弃置在一旁,不想多看哪怕是一眼。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杀生父,坐稳江山,也再无法摆脱心病。每当看到我,他就会想起自己犯过的罪孽,我的存在便是提醒他,他是个大逆不道的伪君子。”
“但他不能杀我,他还需要苏家为他南征北战,扫清各地义军。所以直到十年前,荆州那场战事中,眼见胜利在望,他才默许某些人诬陷我外祖父,在荡平江南最大的威胁之后,一箭双雕,将苏家连根拔除。”
“苏家不复存在,他终于可以对我下手,却还要充当滥好人,名曰把我送去北疆历练,实则让我自生自灭。在他的计划里,如果我能意外死于战场上,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惜我得到崔将军照拂,而且命太硬,一直活到十五六岁,还没有半点要死的迹象。”
说到自己,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全然无关紧要,但提及崔将军的名字,他静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他在灵州安插了诸多眼线,那些人暗示过崔将军无数次,劝他为陛下分忧,尽早除掉我这个罪臣之后、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崔将军没有对我透露半个字,他或许还觉得,我若知晓,定会感到难过。崔将军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一直把我当成孩子对待。”
“陛下恨极了他,世上怎会有如此冥顽不灵之徒放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不要,偏偏守着一个注定不得善终的皇子,简直是愚不可及。他破例让崔将军镇守灵州六年,但对方却不为他所用,他开始后悔,怀疑崔将军有不可告人的企图,于是他令自己的走狗们在战场上安排了一场意外,趁崔将军筋疲力竭、殊无防备之际杀害他,对外却伪造成他战死的假象。”
“这些是我后来查明,倘若我一早知道,必定会让崔将军加以提防。阿鸢,我总是慢一步,害了祖父,又没能救下崔将军。”他微不可查地叹出口气,“崔将军估计也想不到,世间怎会有人如此厌恶自己的骨肉。他一直以为,陛下是因苏家之事耿耿于怀,还安慰我说虎毒不食子,只要我多多建功立业,陛下定会引以为傲,将我召回京城。我没有告诉他,我宁愿一辈子留在灵州。”
“我这种人,应当就是传说中刑克六亲的煞星,但天意作弄,我克死的都是自己在意的人,唯独我的生身父亲安然无恙,背负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却不见他遭受分毫报应。”
梦里的画面浮上脑海,白雾分海般散去,时缨从高阁一跃而下。
他闭了闭眼睛,嗓音生涩道“阿鸢,其实我”
“殿下不要这么说。”时缨打断,放开他的手,脑袋抵在他肩头,手臂环住他的腰,“错不在你,是陛下无耻恶毒,天道轮回,如今只是时候未至。而且若没有你,我早就死在了安国公府,你给我一条生路,是我命中注定的贵人。我还在你身边,我定会好好活着,证明给你看。”
她维持着声线平稳,胸口却剧烈起伏,强行按捺翻涌的心绪。
较之于皇帝的所作所为,安国公夫妇这对父母实属小巫见大巫。
她无法想象,倘若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害死最重要的亲人、连累敬爱的长辈,被后悔与自责日夜折磨,该如何度过余生。
梦中情形复现,她念及他不顾伤势,一动不动地抱着“她”跪在雪地上,竟有些难以呼吸。
那一刻,他又在想什么
老摄政王、苏大将军、崔将军他们曾给予他短暂的温暖,却先后离他而去,“她”陪他度过一段岁月静好的时光,与他约定共同迎接年节,却死在岁除当天,留给他终生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心里如同万千钢针密密匝匝地刺入,眼泪无声地打湿了他的寝衣。
手下却收紧几分,用略显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食言。”
慕濯哑然失笑“阿鸢,你哭什么你不要哭了,我”
他本想说“我都没有哭过”,却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劝人的话。
顿了顿,他索性用行动代替言辞,为她拭去满脸泪痕。
因穿着寝衣,锦帕不在身上,他便以干净的衣袖取而代之,但不知为何,她的泪水却仿佛决堤般,无论怎么擦都止不住。
他无奈一叹,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岐王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时缨你学会了
话说大家评一下本文最恶心的人吧,安国公、皇帝、卫王现在是太子申请出战,还有最惨的人,男主、女主、荣昌王、舅舅申请出战,也可以提名别人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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