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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英不喝酒, 很快就吃完离开饭桌了。徐母见小女儿进了她房间,她也匆匆吃完碗里的饭菜,跟着走进去。
“妈, 你这么快吃饱了”徐长英见母亲进来, 她拿过自己背过来的大背包, 开始拿东西出来。
“妈, 我给你做了两条裤子和几条裤头,还有这两件上衣是在服装店里买的, 应该是你穿的码数。”徐四嫂虽然也在家里干农活, 但她对公婆只有面子情,让他们有得吃就行了,也没给他们买过衣服。前头三个姐姐也没那么贴心, 总觉得徐长英是在厂子里做衣服的,干脆让她负责父母的衣服。
徐母拿起来在身上比划几下,“都叫你不用给我买那么多衣服了,我脚不好使,很少出门,在家随便穿穿就行了。”
徐长英没作声,又翻出给徐父的衣服,“我给爸也做了两身衣服, 放这里了。都洗过水了,能直接上身。”
徐母便把她跟老伴的新衣服都收起来, 锁在箱子里, 免得被儿媳妇翻出来拿回娘家给她爹妈穿。
“妈, 这是我给爸的寿公红包,六百八十八,你帮我给他。这个是给你的零花, 三百块,叫大哥平时给你买点猪骨回来煲汤。”徐长英把钱塞进徐母口袋后,小声问,“大姐、二姐、三姐她们给了多少”
徐母也压着声音说,“你大姐给了六百六十,你二姐说没钱,给了三百八十八,你三姐给了五百一十六。她们跟你说要给我多少”
徐长英撇撇嘴,“三姐说要给一千八百八十呢又骗我”
徐母便说,“她们就是觉得你有钱,盼你多给点儿我跟你爸,她们的负担就小了。”
“唉,她们那几个就是这样,你也别跟她们闹,都是兄弟姐妹。”徐母劝道,“以后我跟你爸不在了,你们要互相照顾互相体谅。”
这些话,徐长英听了几十年,也懒得反驳分辩了。她敷衍地应了一声。
徐母便转口问起刘楠的事情,“我见姑爷现在精神还不错,有打算去找点活儿来干吗他能干点活,你和清妍清浩也能轻松点。”
徐长英对母亲没有太多隐瞒,照直说了,“他现在在家里做豆腐来卖,每天能挣点零花。他能干活,清妍的压力就小了,不用每个月给他生活费。以后带对象回家,也不至于丢人。”
徐母也满意,“这样也好。你爸种了黄豆,晒了两蛇皮袋,等会装点回去给姑爷做豆腐。”
母女间的私密话说完了,两人从房间出去,徐三姐满眼狐疑盯着她们,“妈,小妹给老爸封了多少钱啊不会是最少的吧”
徐母瞪了她一眼,“比你多”
徐三姐心里舒坦,嘴上不饶人,“哪能不比我多啊小妹在外头打工,比我们这些种地的肯定有钱再说了,小姑爷以前是大老板,都不知道攒了多少身家”
徐长英在娘家也没多待,很快就起身说要回去了。徐母和徐父把塞得满当当的一个纸箱绑在刘楠的摩托车尾架上。
“唉,小妹,你家之前不是有车吗以前你每回来妈家里,车尾箱都塞满东西。现在就不行了,给多点也装不下。”徐长英嫁得最远,一年到头也就回一两次娘家,徐父徐母便习惯给她塞多点东西,没想到这样也招徐三姐眼红了。
不过类似的算话说得太多,大家都当她放屁,根本不在意。
“姑爷好几年没来了,今天你过来,我跟长英她爸特别高兴,给你两个红包,望你事事顺利、身体健康。”刘楠临走前,被徐母塞了两个红包。他不想要,徐母硬塞进他裤兜里,不容他拿出来。
从徐家回到家里时,太阳西斜准备落山了。徐长英把纸箱卸下来,打开后把里边的东西逐样拿出来,“一大袋黄豆,我妈说给你做豆腐;这是山药干,这是木薯粉,这是寿包”
把带回来的物品放好后,徐长英问刘楠,“爸妈给你的红包有多少钱”
刘楠直接把两个红包递给媳妇。
徐长英拆开一看,一个三百六十八,一个两百,“我一共给了九百八十八,算下来我妈就收了四百二十。我都叫她全部收下来,不用给我回红包,她偏要搞这一套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嫂子平时抠得不行,有钱就拿给娘家兄弟,一个星期都不卖几次肉来吃”
说着她更来气了,“我在外面上班,回一趟娘家不容易,但是你在家去一趟我妈那儿有多难我嫁给你之后,你总想着我要好好照顾你妈你呢,什么时候照顾过我妈”
说完连个眼神都不给刘楠,把钱往自己口袋里一塞,转身回房间。
刘楠叹气。
徐长英和刘楠的一部分矛盾便在这儿。刘楠对徐家着实冷淡,和徐长英结婚二三十年,去徐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每年能给多少孝顺钱了。而徐家父母想过来看望女儿和外孙们,一是坐班车换乘不容易,他们身体未必受得了;二是刘家房子一共只有三个房间,他们过来也没地方住。
多想也无用,刘楠老老实实把关了一天的鸡鸭放出来,让它们在地里找吃的。随后把两块菜地收拾一下,浇浇水。
晚饭是徐长英做的,煮了一锅白粥,蒸了点寿包,就着拌豆腐吃。
吃完晚饭后,徐长英看到墙上的时钟走到晚上七点了,心想女儿、儿子都下班了,便逐一给他们打电话。
“喂清妍啊吃晚饭没有啊”徐长英关切地问。
“刚买菜回到租房,我歇一歇就去做饭。”刘清妍在手机另一头说道。
“那行,记得吃好点,别亏待自己的身体。”徐长英怕耽误女儿做饭,直奔要点,“对了,今天是你外公的生日,你给他打电话没有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啊,再晚点他就睡觉了。”
在挂电话前,徐长英顺口说了一句,“对了,清妍,你以后不用给你爸转钱了。他自己在家做豆腐来卖,挣的够他自己吃喝。”
刘清妍闻言难以置信。
从她高一开始,在外地工作的父亲突然带着所有行李回到老家。她长期住校,对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没多久,每月她放假回家,母亲都会跟她抱怨父亲一天到晚都跟那些猪朋狗友在外面吃吃喝喝,把家当成过夜的旅馆。
她是在父亲的鞭棍下长大的,对父亲抱有一股隐隐的怯意,听到母亲这么说,反倒觉得很好父亲不在家,也就意味着不会在家里对母亲发脾气,她也可以少点和父亲碰面,免得被他询问成绩,检查书包。
在她上大学之后,她听母亲说,父亲很少出去混了,应该是手头没多少钱了。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里,以为父亲发现自己没有钱后就会去工作挣钱。
然而,父亲在她放暑假回家时突然要求她把在校的所有开销写出来,呵斥她在学校乱花钱,不用心学习,直接表明,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负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如果她想继续读大学,就自个儿想办法。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无法接受她辛辛苦苦度过高中,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以为她的人生将会一帆风顺。但是父亲却突然对她发难,砍掉她的所有支出。
一时之间,她怎么可能挣到几千块的学费和住宿费
母亲就因为这件事,在四十多岁时,买车票回到二十多年前打工的地方,到制衣厂上班,从此负责起她读大学的费用。
她大学毕业后在私企上班,工资虽然不高,但自己有了收入,整个人都变得自信了一些,对未来也有了期盼。就在这时,父亲给她打来电话,要求她每个月转生活费给他。转多少,他只说看你的良心。
刘清妍以自己的名额给父亲办了一张银行卡,开启短信服务,每次转账取款都会有信息提示。每次她听到手机震动,身体就忍不住哆嗦;看到取款信息和余额,心里就一咯噔。
她不明白,为什么家里有田有地,父亲却不肯自己种点菜、养点鸡鸭,一切食物都从街市上买。她也不明白,父亲一个人在家,为什么每个月能花两三千块甚至更多,为什么就不会考虑一下她的不容易。
她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她还没有能力买房,她没有能力买车,她更加没有能力去组建自己的小家庭。
她有一个相恋十年的男朋友,但却没勇气跟他说明自家的情况,害怕他会看不起自己的父亲。
挂了电话,刘清妍觉得自己仿似在做梦。她不敢相信在自己快要对自己的人生绝望时,父亲竟然变了。
其实她早应该发现的。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收到那张银行卡的取款信息了。但因为她几乎不和父亲联系,也很少和母亲聊起父亲,所以才会以为母亲前些时间回老家时,给父亲留了不少钱,以至于他一直没有动用银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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