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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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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君:请用更强大的购买率向我开炮一衣带水的两方人,几代人的血海深仇一朝爆发,自然要鲜血和生命来祭奠。

    鲜血染红海面,火光冲天,映照着各个战舰上炮手们年轻刚毅的面孔。残肢断臂随着鲜红的大海之水流淌,大海开始怒吼,似乎要唤醒所有死去的灵魂,再次决定胜利的归属。

    风大浪大。老将军站在指挥舰的甲板上,任由一阵阵海浪汹涌而至,指挥若定。

    风大浪大。大明的将士们奋勇杀敌,呈“人”字排开的战舰直奔日本港口,浪潮一般地涌向仇人的地盘。

    一艘战舰沉没,一艘战舰起火、一串一串的日本水兵落海落进等候的大明水兵手里

    大明人,岂能容忍日本人拿大明的土地当战场自当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胜利、活着、抢功劳、领赏金升官发财攫紧所有大明将士们的心脏,杀

    “杀你个冚家铲”

    “给俺兄弟报仇。”

    喊杀声中,俘虏不俘虏的,只有大明人和日本人的区别,没有俘虏,只有人类最原始的战争。

    日本一方的将军们面对己方各人打各人的局面,惨然变色。面对大明水师勇猛无前的攻势,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大明水师的将士们打的兴起,一身热血出来,好似又回到当年随着永乐皇帝纵横海洋的盛况,豪情万丈,一炮一箭,都是无往不前。短兵相接,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雪宁波之耻辱。

    年轻的恩科进士张经,二十六岁,身为浙江嘉兴知县,带着嘉兴男女老少全力支援朝廷水师,备水备干粮备鞋袜衣物,自己忙得嘴唇起泡起皮也无暇顾及,亲自把物资送到水师战舰上才是放心。

    大明水师已经不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的威风凛凛,荒废这么多年,被朝廷遗忘这么多年,水师中的很多人,有的都两三个月领不到军饷一家老少吃不饱穿不暖,却在收到命令的时候,嗷嗷叫着,要去打日本人。

    给同胞们报仇,哪里讲究那么多他恨不得自己上去战舰,亲手杀几个日本人。

    四十岁的夏言,从一个冲天巨浪里爬出来,浑身湿透躺在破败的战舰甲板上,只有心口的地方还有一口气吊着,眼泪和鲜血一起流下面颊。

    亲手杀人是什么感觉亲身面临敌人的大炮,大海的咆哮,是什么感觉

    他的手抖,心也颤抖,却是开心地大笑出来,骄傲,自豪。

    怀揣着满腹害怕和恐惧上了战舰,满以为这次要命葬大海,却在手抚儿时记忆里的大炮的炮身,亲眼目睹宁波的惨状的时候,一腔激情澎湃之情无从说起。

    他也是热血儿郎。

    他还有一颗鲜红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是军籍出身,太祖皇帝规定,军籍的儿郎做到兵部尚书才能改换门庭,他从小就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他记得他父亲的话“尔宜勤学,将来位至尚书,庶可脱我家军伍。”

    他从小勤奋刻苦。他父亲说“许多经筵官苦于说的方言晦涩难懂,不能机敏地参与辩论。你一定要及时改正、发音标准”他就立即学习京城官话,字正腔圆,吐字清晰。

    可他,到底还是那个随着父亲出任地方的军官之子他是一个大明人

    他豪迈地大笑着,感觉胸腔里又有了活气儿,浑身充满力量,一骨碌爬起来端紧鸟枪跟着同袍们一起呐喊“给老子杀”人就冲了上去。

    常绍,郑国公常遇春后人,年轻俊秀的小侯爷,哭喊着上来战舰,一上来就晕船呕吐不已,此刻双目炯炯地望着这鲜血染红的晚霞,夕阳下大海的风平浪静,极力克制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恐惧之情。

    小侯爷不怕小侯爷不怕。他心里默默念着,不知不觉镇定下来。

    小侯爷不怕小侯爷不怕。三枚炮弹迎面而来,他不闪不避,随时准备着的右手拉动火绳,五连发的炮弹打出去,炮炮打中对面的战舰,刹那间,残肢断臂、鲜血衣物,好似鹅毛一样飞天

    生死存亡之际他一点儿也不怕了,第一次杀人的痛苦他也一点儿没有,只双目如刀一般盯着大炮的准星,身形稳稳。

    身边的各种声音都远去,他稳稳的,面色平静心也平静,炮身略略动个角度,右手快速动作,又是一个快的只能看到残影的五连发,炮炮准确

    大明的大炮技艺这些年落后不少,这一炮一炮的,说是连发,其实每次都要拉火绳打火填充炮弹,最老练的老兵也只能做到呼吸间,小侯爷这绝对是祖先附身显灵

    老将军正准备安慰安慰这几个被吓坏的王公子弟,一眼看见他的表现,登时大喜“小侯爷这炮打得好,作为炮手,就是要这样炮火擦身过,手不抖,心不抖。”

    老将军高兴于一个好苗子的诞生。

    守炮台的是几个不大说话的贵族子弟,本来就还没有完全适应战场,刚刚死神擦身而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此刻都愣愣地看着小侯爷,万万没想到一起涂脂抹粉游戏青楼的小伙伴,居然这么牛逼轰轰

    小侯爷尚不满二十岁,白白嫩嫩的面堂上带着婴儿肥稚气犹存,听到老将军的夸奖同袍们的起哄,他便像一个小姑娘似的红了脸。

    老将军笑,混资历的贵族子弟笑,指挥舰上的老兵们也笑,笑声随着大海的咆哮飞出去老远,指挥舰周围的护卫舰的将士们听见了,放心且心动指挥舰安全无虞,我们也去杀敌。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兵锋所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元和二年的八月十四的白天过去,夜幕降临,战争还在继续,没有人喊累喊困喊饿喊休息,积压几百年的精神一朝抖擞,只有亢奋,只有杀戮。

    八月十五的白天来临,浆手们奋力摇浆,将士们眼望朝阳浑身充满力量,靠近日本长崎小岛海域处,一只渔民小船在风浪里摇摆,七八个人在上面刀光剑影,厮杀不停。

    日本忍者红着眼睛大骂“八嘎,狡猾无耻的大明人。”大明一方一个矮胖和尚手持一个和他一样高一样胖的金刚杵,一抹眼睛上的血迹朗声大笑“大明有奸细,日本人也有奸细,老天爷就是公平。”

    一个大明人做了日本人的家臣,贿赂大明官员引发争贡之役,这是大明人心里的一道疤。

    东厂大太监江斌送一个说客去日本,不光是巧舌如簧地游说分化日本各方诸侯,还在战争打响后散播谣言动摇日本军心,蛊惑不少日本贵族逃亡,他的功劳和将士们一样大,他是默默的,大明的江湖人一定要护送他回来大明过中秋。

    身上伤重无暇顾及,就听胖和尚一声大喝“丢”眼睛一闭耳朵一动,手里的金刚杵猛地挥出,准确地打在隐身的日本忍者的头上。

    新一轮厮杀开始,一个倒下了,一个爬起来,一个脑袋掉了,一个肠子出来了一个浪头打来,小船好似承受不住这般重量,摇摇欲坠

    危机时刻,另外一个书生模样的江湖人一眼看到,惊喜若狂“援兵来了,撤”

    话音未落,右手袖箭“咻”地飞出,准确地打在小船船头的木板桥上,木板桥上的机关触发,灵活地一动一落,落在前来接应的小船的船头,顶端的钉子牢牢地钉在船头甲板上。

    其余几个同伴瞬间精神一震,两个江湖人互看一眼,一人抓起来那个说客的一只胳膊,飞身而起,脚尖在木板桥上几个轻点,顺利地来到接应船上。

    虽然伤重,但没有人死去。胖和尚心里头直念佛,连滚带爬地爬到接应船上还有心思放狠话“多谢日本朋友相送一程,我们后会有期。”

    海风海浪呼啸在耳边震耳欲聋。幸存的日本忍者眼望东京的方向,“扑通”跪倒,口中发出“啊”的一声长啸,手里武士刀划破自己的胸膛,鲜血喷出,他人仰天倒下,眼睛睁的大大。

    时代的巨轮转了一个弯,个人的命运随之发生变化。日上三竿、太阳高悬、残阳西落,夕阳沉于大海战争中,八月十五的夜晚来临,天幕如水,星辰在乱云间闪动,一轮圆圆的明月高挂夜空,皎洁明亮。

    奶娃娃皇上闹着要出宫玩耍,看花灯,吃月饼,不给出宫就“哇哇”地干嚎。

    沿海百姓因为朝廷的壮观举动,高呼万岁、纷纷响应,就觉得今年的月饼最有滋味。

    三个市舶司的劳工们,六七万之众,借着月色相助水师运送武器装备心里甜如蜜,就觉得皇上果然是天上神仙下凡,两岁就知道民生艰难,护着他们。

    派去出使朝鲜的大臣,南京翰林院侍读,署掌院事严嵩,一身孤胆地站在朝鲜王面前慷慨陈词,理直气壮地宣读奶娃娃皇帝的圣旨想不想打一顿日本人报仇雪恨想就赶紧的出兵出粮食

    广阔的海面上风平浪静,大型战舰冲锋,小型战舰护卫左右,各个战舰上的各位炮手专注到虔诚。千万支火箭、扎着火把的标枪、抛石器射出涂油柏油的木炭块纷纷落向日本最大的一艘旗舰战舰。

    伴随着火雷一枚枚投射,这座日本巨资打造的旗舰战舰熊熊燃烧,烧成天地间最亮的一根蜡烛。

    炽烈的火焰映红漂浮着尸体和破浆的黑色海水。大海上亮如白昼,炮火轰鸣,硝烟弥漫。

    日本一方,有日本武士切腹自杀,有日本将军带人拼命抵抗,有人举白旗投降,有人举家逃亡大明一方,水师的将士们,当地驻军的将士们经过昨天一战信心倍增,一个个的嗷嗷叫着如狼似虎地抢人头抢功劳。

    六月二十三日,日本两只使节船到达大明宁波港,引发争贡之役。

    七月二十三日,奶娃娃皇上收到消息紧急召开朝会,下令,兵发日本。

    八月初五日,大明水师在北京城誓师出发。

    八月十二日,杨一清老将军领兵,来到沿海。

    八月十三日,杨一清雷厉风行地整顿地方军军纪,斩杀几个小儿皆知的大贪官,汇同闽浙两省的布政使、都指挥使,在沿海百姓的浩瀚支援下,挥师南下,直奔日本海域。

    八月十四日,两军相逢勇者胜,招呼也不打直接开打。

    两天两夜激战不停,八月十六的破晓时分还在继续。大明水师当年耗费巨资筹建,如今虽不如当年,一腔热血仍在。

    大明水师、当地驻军军饷被贪污,追回来,加倍给。刘健、杨廷和、谢迁一干老臣,打定主意这次要打一个胜仗,给奶娃娃皇上竖竖威风,军饷足足的,粮草管够,赏金更是丰厚到一个人头十两银子。

    大明水师感受到朝廷的诚意,那自然是拿出来真本事打。

    日本诸侯割据,本就不成气候,更没有想到一向讲究“仁义为先,以和为贵、大国风范、吃亏当占便宜”的大明,这次居然说打就打,措手不及之下,军不成军,将不成将,但是他们占据地利,风向也对他们大大有利。

    他的心态非常平和,他只做好自己的事情。

    可他此刻面对杨阁老洞若烛火的目光,无从再躲避。

    杨阁老的话,响在他的耳朵里,落在他的心口上。

    “太祖皇帝和永乐皇帝的做法,极大地损害江南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他们极度想要这份超级暴利,他们也有能力置办船队出海,却碍于禁令不能去做,他们能安生吗”

    “他们手握笔杆子,手里有银子,一张口舌如利剑,几十年如一日地,百般诋毁郑和下西洋的功绩,想尽办法夺取郑和下西洋的成果,要在航路打通之后,四面八方的财富涌入大明的时候,发自家的财。”

    夕阳西下,张璁恍恍惚惚地出来杨府,双目呆滞双脚打绊晃荡在京城大街上,往日的镇定从容全无,丢了魂儿一般。

    太祖皇帝颁布禁海令是个掩人耳目的举动。私人片板不得下海实行的时间其实很短,只不过是严格朝贡,把对外贸易集中在几个港口。

    土木堡之变后文臣掌权,到如今,江南世家培养出来的代言人占据朝堂一半

    土木堡之变的主要人,成化皇帝绝道海路留下隐患。

    弘治皇帝,再老好人也不松口朝贡贸易。

    正德皇帝,装疯卖傻荒唐至极,也是利用宦官和这些文官世家抗争。

    蓝天上白云悠悠,秋日的太阳温暖又不灼热,可是张璁的心头燃烧着一团火,火光燃烧他的“理智”,也燃烧他的“平和”。

    张璁突然明白,自己这个清官当的,真的是没滋没味。

    张璁回到家三天不出书房,杨阁老脸上的笑容越发成竹在握。九月初五,初六、初七北京城一连几天都是阴有小雨,连绵细雨下个不停,秋风扫落叶。农人感叹“一层秋雨一层凉”,老师伴读们感叹“天凉好个秋”,小娃娃皇上

    下雨天,皇上不能出门玩耍,自然是乖乖地在豹房里面听书、玩乐。

    拆王守仁老师最爱的一只毛笔,毛毛飞自己满脸,他还“咯咯”笑,顶着一脸毛毛和他老师显摆“毛毛,毛毛。”

    老师“”

    爬到杨慎老师的琴上,压断两根琴弦,小小的惊讶,随即骄傲小身板移动朝其他琴弦继续使劲儿,特严肃地用力

    “断断。断断。”断了就变成两根了,朱载垣聪明。

    老师“”

    老师伴读们宫人们,就看着他孙猴子一般大闹天宫,不光要和玉帝一样“只能无可奈何”,更是担心他的安全,皇上的这小俊脸,万一一个不慎留下疤痕,那还了得

    可皇上玩得开心啊,甭管什么东西到他手里,他都想拆开看看。跟着老师唐伯虎画画儿,画的整个豹房的墙壁木架地砖到处颜料

    涂抹出来的画儿,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可他乐此不疲。

    长辈们都知道这个岁数的孩子时刻也安静不下来,搞破坏那就是他们的乐趣,更知道他孩子的眼里也没有什么贵重之分,说拆什么就拆什么

    可是,能像皇上有这般的破坏力的,真从没见过

    老师伴读宫人们跟在他屁股后面胆战心惊地守着,还不敢阻止他皇上聪明着,你越阻止,他越是好奇,越是要拆开看看。

    几位阁老只会骄傲地笑“皇上拆的好,聪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表示没有办法,豹房的人只得把能收拾起来的物事,都给收拾起来,一时间,豹房里头朴素异常,空空荡荡。

    这样就可以了吗

    奶娃娃皇上无师自通地知道,可以踩着小凳子站高高,一眼看不住他就踩凳子。

    好奇祖母房里花瓶里有没有东西,小胖腿一迈,小胳膊一挥,那就要摔开看看。

    听书的时候,好奇书本上的黑字长得不一样,小胖手一伸,一用力,滋啦一声,半页纸撕下来。

    吃饭的时候,对比之前可以安稳地坐在餐椅上,筷子,勺子还都不会用,但可以拿住量身定做的小椅子上,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一身红色的小常服,胸口白色的小肚兜,可萌可萌的,乖乖巧巧的。

    举着小勺子,颤颤巍巍的,看得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偏他自己特骄傲的小样儿。

    饭粒子折腾的浑身都是,也没有塞进嘴里几口,他还就不要人喂,就喜欢举着自己的小勺子,自己往饭菜上戳,把饭菜弄得到处都是,自己衣服上也都是饭菜

    他还特好奇其他人碗里的饭菜,特孝顺地舀起祖母碗里的一勺子汤,要喂祖母。

    每次吃饭都是兵荒马乱,祖母、亲娘就感觉,和他吃完一顿饭,跟打完一仗一般的累。

    可他就喜欢孝顺祖母亲娘。一天上午,他娘不放心来看一眼,发现他玩空竹响玩得额头冒细汗,还不听宫人的话好好喝水,佯装生气“皇帝要按时喝水哦,按时喝水才能长高高哦。”

    他立即放下空竹响,端起来自己的小茶杯,学着他老师们平时喝茶的样子,特认真的小模样。

    “喝水,长高高啊。娘,喝水。”

    一边喝水一边小大人地嘱咐他娘喝水,他娘就笑,宫人们都笑,偏他认为自己在做大事情,在孝顺他娘,特郑重。

    “喝水,长高高啊。”娘也要喝水长高高。

    亲娘拿他没办法,端起来茶杯喝一口,特无奈“娘喝水了,皇帝要记得按时喝水哦,不能贪玩哦。”

    小娃娃皇上立马和他娘表示“乖乖。乖乖。”

    他娘就抱着他,亲香个不够,也不知道他小人儿怎么长的这么可人疼,就觉得怎么疼爱都不够。

    小娃娃乖起来的时候,那真是要人疼到心坎里。

    谢迁老师故意问他“和老师学对对子,好不好”他都不知道何为“对对子”只拍手欢呼“好好。好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亮亮的,满身满心的喜欢。

    杨慎老师倾身问道“皇上,我们今儿来听诗经,学了诗经就会写诗,诗经里也有鱼儿,很大很大的鱼鱼。”他一听就兴奋“大鱼,大鱼。”满眼满脸都是求知欲,对鱼儿的喜爱之情。

    乖乖听书听对对子的小模样,要你恨不得倾囊相授,只欣慰一身本事后继有人。

    当然,小娃娃也有吃瘪的时候。

    初七太阳出来,他好不快活,一个下午就眼睛望着太液池的方向,要去钓鱼。

    “鱼鱼,鱼鱼。”小胖手指着太液池的方向,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和鱼鱼一起玩耍。

    正好他的老师们也想出门逛一逛。唐伯虎老师还就抱着他,开心地说道“皇上,我们去看鱼鱼,画鱼鱼。”

    小娃娃和老师们在太液池钓鱼,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师们都收获满满,就他,大小鱼遇到他就逃命一般地窜。

    他气的“哇哇”大叫,又因为一盆小蝌蚪吸引注意力。然后他画鱼鱼的时候自个儿想通,不和太液池的鱼鱼玩耍,趴在水桶的边缘看里面,目不转睛,还伸手去抓

    对着和他手掌一般大的小鱼苗,特亲切地说话儿“鱼鱼乖乖。”

    小鱼苗“”挺尸。

    水桶里的鱼儿一条条的,挺尸。

    几位老师虽然觉得皇上这般不招鱼儿待见,实在是奇异,抖着肩膀,想笑。

    那什么,世上也确实有人不招猫儿狗儿待见,我们皇上和鱼儿处不来,正常,正常,哦哈哈哈哈。

    皇上是龙嘛,龙当然和鱼儿处不来,哦哈哈哈,哦哈哈哈。

    皇上“”小娃娃皇上感受到气氛“怪异”,转头,目光在几位老师伴读的身上扫过,发现他们都在专心钓鱼,再一转头,兀自和小鱼儿玩耍。

    老师伴读们“”皇上在上,臣等憋的好辛苦哈哈哈哈。臣等实在是没想到,我们皇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破坏力这么强大的,居然这么不招鱼儿待见,哦哈哈哈。

    哦哈哈哈,哦哈哈哈。几位老师各种稀奇各种乐呵,自觉可算是出了一口气小娃娃兀自和小鱼儿玩得开心

    小孩子嘛,眼里心里,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吃喝拉撒,玩玩乐乐,那真就是人生大事。

    开心就笑,耍赖就嚎。九月初九,重阳节,他又争取到出宫与民共乐的机会,又气得干嚎不停。

    登高、放风筝,回来彩楼的皇上正在干嚎,一眼看到他的祖母亲娘都笑,老师伴读们也笑,文武大臣弹琴论道、诗词歌赋、喝酒对对子的更是笑,就是没有人答应他,生气,嚎的更响亮。

    “朕要看花灯,要吃月饼,哇哇哇哇哇哇”

    小娃娃嚎的特有韵致,很有一番抑扬顿挫的味道,听得所有人,更是乐呵。

    中秋节的晚上,皇家人出宫来过节就已经是很好,君臣一起坐在高高的彩楼上吃月饼,看月亮,那就是与民共乐。可是小娃娃要下去,他不要在上面看着几万的脑袋瓜,他要做其中的一个。

    小娃娃哭闹,可是没有人同意他下去,都说危险;月饼都只给他吃半块,说他人小肠胃不克化。

    这不,到了重阳节,他还惦记他的半块月饼。

    “哇哇哇,朕要下去,朕要下去,哇哇哇朕要吃月饼哇哇哇”

    小娃娃张大嘴巴用足力气,嚎的惊天动地。一身正式的正红小吉服,可爱可爱的,尊贵不凡的,硬是要他嚎出来几分赖皮

    他身边的人都憋住,不笑出来脸憋得肌肉一抖一抖

    锦衣卫指挥使徐景珩今儿护卫皇上的安全,就瞧着皇上挺着饱饱的小肚子,干打雷不下雨的模样,直接笑出来。北京城第一美男子徐景珩发自内心地灿然一笑,眉梢眼角都是风流倾泻而下、艳若桃李、芳菲四季。

    小娃娃的嚎哭一顿,指挥使徐景珩美美啊,朕喜欢。

    大殿里头静的呼吸可闻,除了部分人担忧土地改革的命运之外,对皇上的性情多少有了解的,确信皇上会打压国舅爷;对皇上性情不了解的,确信皇上会打压土地改革,反正都挺高兴就是。

    单单桂萼。

    桂萼,正德六年进士。出身江西省一个贫困县城,历任丹徒、武康、成安等县知县,做事不畏豪强为国为民,然他性情暴烈,和上官同僚的关系哪个都很差,和手下的文书小吏的关系也特不好,堪称大明官场一大奇人也。

    桂萼因为人缘问题一直仕途不顺,如今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升上来,一出手就是捅破大家都不敢说的微妙平衡,不少人其实都挺兴奋的,都等着看他被皇上发怒降罪。

    桂萼自然也明白,他此番得罪了国舅爷,不管结果如何,仕途都是要断,但桂萼只能这么做。

    此时此刻的桂萼,因为皇上的目光心虚,因为皇上的动作愣怔,更看不明白几位阁老的意思。但他今儿站出来,不光是因为兴王的“提醒”

    兴王提点他做政绩,让他从一个南京刑部福建司主事,快速进入北京城,做到礼部右侍郎,他感激兴王,听从兴王的命令,可他也是真的关心大明的土地改革问题。

    “我要赌一把。我必须赌一把。”一心要继续朝上爬的桂萼心里发狠,兴王的诱导话儿响在耳边,他极力克制只一遍一遍回忆有关于皇上的做法做派,牙关要紧。

    就在桂萼决定再次上奏的时候,就见奶娃娃皇上看完自己的小胖手,动一动小屁股,目光落在张璁的身上,直接就是一个“查”字出来。

    查清查清查到底奶娃娃皇上记得凡是要查清楚再做决定,然而饶是如此,也是很多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桂萼“”震惊当场。

    文武大臣“”震惊过度。

    张璁猛地反应过来,简直是飞速一般跪下领旨谢恩,还因为激动得厉害,声音都是颤抖“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璁的高呼声还没下去,就有勋贵大臣们反应过来,直接抢话“皇上两位国舅的土地,乃是封地。弘治皇帝所赐封地,不可动。”

    “皇上,两位国舅,身为堂堂国舅,不干政,不朋党,所好不过田宅、狗马、音乐,所狎不过俳优、伎妾,哪里有错儿”

    “皇上,两位国舅乃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后面那半句“严查两位国舅,太皇太后一定会伤心”没说出来,人被张璁一把摁倒。

    亲自经历和勋贵外戚的真实争斗“脱胎换骨”张璁,一边动手一边高喊“皇上,太皇太后英明爱民,太皇太后要是知道实情,一定会痛斥两位国舅”

    他的户部同僚也站出来一起喊“皇上弘治四年,老国丈张峦被封为寿宁伯,先皇出生,进为寿宁侯。第二年张峦去世,封赠昌国公。其长子张鹤龄继承担任寿宁伯,后来也升寿宁侯、昌国公,另一个儿子张延龄为建昌伯、建昌侯。”

    “皇上两位国舅的封地都是江西南康府,不在这北京城。他们在北京城打着给皇家找皇庄进忠心的名义,盘剥百姓,霸占民田八千顷,其心可诛,其行不可恕。”

    “皇上”

    “皇上”

    户部人的喊话中气十足,一字一句都是发泄这些日子的憋屈,喊到一半儿被一个勋贵大臣打断,张璁被推了一下差点摔倒。一位外戚出身的官员一脚踹出去,大骂出口“张璁你他娘的放屁皇上你莫要听信谗言,皇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自来疼爱两位国舅”没说出来,他人就被一个户部的人当头打倒在地。户部的人一边护着张璁一边高喊“皇上,奉天殿讨论国事,此人一直喊太皇太后,其心可诛”

    喊了一半儿,叫武定侯郭勋一拳头打倒在地,鼻子出血,牙齿掉了一颗。

    武定侯郭勋出身将门勋贵,家里又和两位国舅家里联姻,自然是护着。给事中夏言一看好友被武定侯打,挣扎着跑过来扶起来张璁,一边躲避拳脚一边高喊“武定侯要打死人了武定侯要打死人了”

    武定侯郭勋一听更为生气,当即大喝一声“我打死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玩意儿,王振马顺就是你们的先例。”

    奉天殿里打成一团,户部的人、清流的人一看张璁被打杀,那自然是护着;勋贵、外戚的人本就痛恨张璁这个茅坑石头,那自然是一起上。即使不想参与也是躲避不及的参与进去,手中的朝笏、腰上的印信都是他们的武器。

    有武力高的勋贵对着张璁追着打,有那户部的人打不过直接张嘴咬,鲜血透过秋天的朝服,血淋淋的不管是谁碰到桂萼都是拳打脚踢。

    几位阁老还是不动弹。

    锦衣卫侍卫们飞速抱着皇上离开。

    小娃娃看着听着,安安静静的,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来到后殿也只是乖乖地喝水用辅食。

    内阁要土地改革,张璁作为清流之首主持改革,然而他们都把握一定的分寸,没动那几个“不能动的”,就是能动的,也都手底下留几分余地,一个是人情世故,一个是各种关系盘根接错,一个就是,维持这份平衡。

    大明的国库需要税收,谁都知道。大明的纳税土地越来越少,谁也都知道。可凭什么挖我的肉不挖你的肉谁都想护着自己的“肉”,几方势力博弈,华夏文化中最精髓的“平衡中庸之道”就出来了。

    可是今儿个,破落户桂萼上奏,皇上恩准,勋贵外戚和改革派的微妙平衡一朝打破,清流们改革派们认为皇上站在自己这一边,胆气壮;勋贵们外戚们生怕自家土地也被清查,自然是拼命。

    小娃娃不懂他们的这些原因,但小娃娃知道那王顺王振的故事。

    英宗皇帝的正统十四年,英宗在司礼太监王振的鼓动下,不顾朝臣反对,贸然出师,在土木堡全军溃败,皇帝本人也做了俘虏。那个时候,也是群臣满怀激愤地要求景泰帝下令,立刻将王振满门诛灭。

    景泰帝犹豫不决,臣子们情绪更加激动,随即开始明朝历史中最为严重的一次朝堂斗殴。

    大臣们争相向朱祁钰弹劾王振。上奏声,骂人声、痛哭声此起彼伏,王振被打死,景泰帝害怕不敢做出决断,下一道命令“百官暂且出宫待命,此事今后再议。”哪知道彻底激怒大臣们,大臣们的情绪即将达到顶点。

    锦衣卫指挥马顺仗着有皇帝的谕令,喝斥群臣,让他们立刻出去。户科给事中王竑脾气急躁,性格耿直,眼见王振已死,马顺还敢如此嚣张,不由得怒上心头,冲上前去,抓住马顺的头发,先用手中的朝笏劈头盖脸地向马顺打去,再用嘴咬下了马顺脸上的一块肉。

    王竑动手之后,大臣们立刻蜂拥而上,对着马顺拳打脚踢,很快马顺就被团团围住,无数双拳头,无数只脚朝他身上招呼,转瞬之间,他已经是遍体鳞伤。

    群臣们停止打斗,因为马顺已经被打死。

    景泰帝看着这些疯狂的大臣和血肉横飞的场面,他选择了逃走,他要逃到宫里去,兵部尚书于谦向景泰帝跑去,拦住了他,声音洪亮“皇上,马顺是王振的余党,其罪该死,请皇上下令百官无罪”

    景泰帝面对于谦身上的杀气更加害怕,依照于谦的话下达命令,王振的侄子王山绑至刑场,凌迟处死群臣拍手称快,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小娃娃皇上喝完水,小大人地安慰守着他的锦衣卫们“不怕不怕啊。”

    继当年的司礼大太监刘谨试图改革失败被杀之后,杨廷和的改革虽然也动静不大,但还是取得明显的效果。整个元和初年,朝廷财政状况大有好转,阶级矛盾相对缓和,史书称“天下翕然称治”。

    一批先皇宠信的人下去,一批新人上来。大明朝修修补补、你争我斗的安安稳稳中,小娃娃开开心心地吃睡长,见风长,三抬四翻六坐,喜人得来

    他八个月大了,不光眼睛能看清人了,会咿呀咿呀哟地说话,还会爬了,就喜欢在他爹的豹房里爬啊爬,角角落落的,就没有他不好奇的地方。

    时值春夏之交,百花烂漫、春风拂面,正午的太阳正好,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一身儿红红的肚兜和虎头鞋,不搭理身边的宫人,自个儿“嗖嗖嗖”地爬出来豹房偏殿。

    遇到门槛就撅着小屁股奋力翻爬,看得宫人一个个张开胳膊等着接住他,生怕他摔倒。

    小娃娃自顾自地自己翻过门槛,自觉是个大事儿,开心又觉得累了,一屁股跌坐在门槛边,看牡丹花儿。

    黄色的牡丹花儿好看,他喜欢。一只小蜜蜂吃花蜜好看,他喜欢。反正他小小的娃娃看什么都能看喜欢,胖嘟嘟的小身板儿靠门槛坐着,一动不动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小嘴巴微张,别提有多专注。

    他还时不时地“啊啊”两声,对着小蜜蜂和牡丹花儿,小表情疑问,大眼睛好奇,好似和小蜜蜂,牡丹花儿说话一般。

    一直到小蜜蜂在花儿上吃饱喝足飞走,他也开心地笑起来,好似是他吃饱喝足一般的欢喜。

    宫人伴读老师们都看得那个叫稀奇,都特感动地想,他们的皇上,将来一定是能定下来读书习武处理政务心无杂念的好皇上

    然后,众人就看到小娃娃伸出小胖手,一把揪下来一个花瓣儿朝嘴巴里塞。

    众人“”哎呦呦,牡丹花儿可不能吃啊啊。

    众人七手八脚的阻止哄劝,和小娃娃的坚持要吃且不提。满朝满宫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上安静的时候,那是真真可爱,你看一眼,一颗再冷硬的心都化成一汪春水。可他动起来的时候,却又真真顽皮利索见天儿要你一颗心提在嗓子眼。

    他娘给他做一个嫩绿色的肚兜,绣着两条银红小龙,他穿在身上,美得来在毡毯上爬啊爬,胳膊腿儿一起动作,小屁股一扭一扭的,速度奇快。

    一边爬一边坐起来,一边翻身,俯卧仰卧,看花看蚂蚁看假山流水好像他的每一项大事情、大动作的发展与完成,那都是天大的事儿,眼睛、鼻子等等五感,神经、肌肉、骨骼都特配合。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们就没见过这么精神头好聪明的小娃娃。而随着小娃娃肌肉力量和平衡能力的一天天增强,身体协调能力和控制能力的提高,他的世界越来越大,开心嗷。

    大明皇帝奶娃娃朱载垣乐此不疲地,不停地解锁并且完成各项大动作。他的老师伴读们当爹当爷爷地教导着,看在眼里,那真是喜得见牙不见眼,走路都带风。

    这个时候的小孩子还是睡眠的时候居多,他们都记得皇上喜欢侧睡,胖胖的胳膊腿儿蜷着,小脑袋歪着,都怕皇上的头型睡偏了,卡着时间着给调换方向。

    等到皇上一觉自然醒,“偷偷”爬着玩儿,快爬到偏殿门口,他们就一边在皇上的身后喊一声“皇上”,一边用有响声的玩具逗引他,引着皇上寻音顺势翻身兼爬行。

    偶尔皇上的小身体没扭过去,老师伴读们就轻轻握住皇上的两条腿,右腿放在左腿上,辅助一点点力量,皇上就“咯咯”笑着,小身体特自然的扭过去,趴在毯子上,四肢伸着,“啊啊啊”地叫唤,撒娇耍赖地要抱抱。

    一屋子的人,都是一颗心软成一片。

    “三翻六坐,七个月能坐稳,八个月开始膝手爬行。皇上长得好,精神、健康,八个月自己就可以自发从卧位转变成坐位,又从坐位转变成卧位”

    “那可不是我们皇上啊,就是聪明。来来来,皇上,臣给皇上读一段孟子哦。孟子的母亲,孟母,母亲的母哦,皇上,我们来发音,母母”

    杨慎循循善诱,小娃娃好奇地跟着。“母母,母母。”小娃娃的小奶音糯糯的,满满的京味儿,挂带一咪咪老师杨慎的四川口音,几个老师伴读于是就笑“杨兄你这四川口音可要收住了。”

    于是杨慎也笑。小娃娃不懂,但其他人都开心,他也开心地笑,笑得特自在自恋。

    众人“”别的不说,他们皇上这份性情心胸,真真难得。

    杨慎继续抑扬顿挫地给皇上读孟子,一口标准的京味儿官话。小娃娃听得开心,一边爬一边发出兴奋的小音节“母母,母母”,不知不觉他就停下来爬行的玩乐,专心听书。

    眉眼间光华流转,慧光闪动,其他人都安静生怕打扰他,谢丕老师心有所感,坐在琴边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他就手舞足蹈起来,打拍子一般。

    他小腰板长得好,坐的稳当,但是老师们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孩子不能久坐。刘成学手里拿着皇上喜欢的红色布老虎,逗皇上来抓,等到皇上想抓时,把玩具放到皇上的一侧,引诱到皇上翻身去抓玩具。

    唐寅在一边专心画皇上的玩乐图。王守仁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的布老虎,蹲在皇上前头,特慈爱地哄着“皇上,皇上,看布老虎哦,来拿哦。”

    皇上听到声音,一个漂亮的独立翻身动作,俯卧变爬行,大眼睛亮晶晶的追着布老虎的方向,仰着小脑袋,手脚并用追逐他的布老虎,口中发出欢快的音节“虎虎、虎虎。”

    虎虎,虎虎,牙牙学语的小娃娃长的跟一头小虎崽一样结实,跟小绵羊一样白嫩,比宫里最胖的猫儿还胖乎,眯着大眼睛乐呵呵地笑儿,嫩生生的小奶音,听在人耳朵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不说贴身照顾皇上的人,皇太后太皇太后等等,杨廷和等等一干老臣,忙碌政务的同时,对皇上的成长自然没有一刻放松,对皇上的变化每天都看在眼里,高兴啊。

    刘健一锤定音“皇上年幼,吾等好好教导,亲贤臣远小人,住的地方不必要强求。”

    杨廷和和太皇太后商谈过后,整顿朝堂的同时,对豹房里的旧人一番整治,按照皇上的小娃娃生活需要重新布置一番。

    豹房从此成为小娃娃名正言顺的地盘儿,除了他爹曾经的寝室不给小娃娃玩乐,其余的地方,他床底下都能钻。

    当然,小娃娃也偶尔想起来他爹,他爹就是住在这里的。爹啊,长大去南京看爹啊。小娃娃无忧无虑的成长,长牙的小烦恼他没有,咳咳,脖子上有小围兜,宫人老师们亲娘祖母都注意着给擦擦。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站立”上,自打发现自己可以站起来,见天儿要人扶着站起来,抬头、挺胸,自觉难耐大了,生来骄傲

    胖胖乎乎的小娃娃,一身姜黄色的肚兜和虎头鞋,白白嫩嫩的胳膊腿儿露出来,肉嘟嘟的脸颊红润润的,大大亮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小太阳,颤颤巍巍地站着,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太皇太后乐哈哈地笑,就感觉,手里扶着的,是她晚年所有的希望。

    刘阁老弓腰驼背,坐下来抱抱皇上,颠颠怀里的分量,感觉自己的老胳膊腿儿要抱不住皇上了,那个叫欣慰“我们皇上啊,就是长的好。”

    小娃娃皇上朱载垣揪着刘阁老的白胡子,高兴地重复“好好,好好。”口齿清晰,喜得一伙儿老臣都那个乐。

    瞧着皇上的模样,想象皇上长大的模样,那就不由地想起,民间有人因为先皇的“睟质如玉,神采焕发”,纷纷传言说先皇不是皇家人大明皇家人的长相一伙儿老臣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大明皇家人的长相这么多代下来已经很是清秀了啊,当年先皇就是长得好,皇太后也长得好,嗯嗯,我们皇上一定更是长的好。

    再仔细瞧瞧皇上的眉眼五官,惊讶,更是乐呵的满脸老褶子菊花盛开。一众老臣里最美的老头子谢迁满眼期待“将来啊,我们皇上这长相,不一定多好那。”

    众人一听,看一眼谢迁,想起来先皇和谢迁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儿。

    就连太皇太后都和皇太后取笑小娃娃“想当年啊,你爹的模样惹来多少议论。看看我们垣儿的这骨相身板儿,净遗传了父母的优点,还是优化后的优点。好看得来”

    小娃娃在他娘怀里立即跟着“好好”。皇太后就抿着嘴儿笑,眼前好似看到那当年的风流帝王,为了出宫偷会情人,恨不得爬宫墙。

    风流帝王先皇“”想当年的事儿能和我儿子说吗想当年我风流一下你们就要死谏,合计着到了我儿子身上,那就是期待

    鬼魂先皇的委屈无从诉说。就连暗处的锦衣卫东厂西厂的人都暗自嘀咕我们皇上将来一定长得好,不光长得好,一定是仪态端庄,气度宏美,一身的帝皇威严,大小姑娘抢着嫁。

    小娃娃“”小娃娃自然不明白这些长辈们的心思,可他知道其他人都喜欢他,都说他“好好”,他好好啊,他开心啊,他特小自恋地骄傲地挺挺小胸脯。

    小孩子见风长,一天一个模样。小娃娃因为众人的“信任”越发欢喜,跟那春天里初生的小苗儿一般,每天都茁壮成长。

    七滚八爬九扶立周会走,小娃娃口齿好,脑袋聪明,到九个多月的时候,会认着人喊“娘、祖母”,还会听书知道那“大人、父亲”是爹的意思,喊着“爹”要找他爹。

    喜得所有人掉眼泪。

    “娘啊,祖母,爹啊。”小声音伶俐得来皇太后抱着儿子,又哭又笑的强忍泪水“等皇帝长大了,去南京看你爹。”

    小娃娃不乐意,他知道他爹在南京,在皇陵,他还记得要等他长大才能去看他爹,可他想他爹啊,太庙里也有爹啊。小娃娃记得清明节的时候,在太庙里给他爹行礼的事儿,小胖手指着太庙的方向,伸着胳膊要爹“爹,爹。”

    小小的孩子,对他爹满心满眼的濡慕。皇太后因为儿子的呼唤,一颗心千回百转苦涩难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甚至不敢对上儿子那双眼睛,只紧紧地抱着儿子,泪眼模糊,声音哽咽。

    “皇帝乖乖,太庙里的那是你爹的画像,不是爹。”

    “爹啊,娘。”

    “那是你爹的画像。皇帝乖啊,长大才能去南京看爹。”

    “爹啊,娘。”

    小娃娃犯倔脾气。他终于会说话了,一心惦记着他爹,可却怎么也见不到,扭着身板儿要去太庙看他爹,拗不过他娘,气得在他亲娘怀里“哇哇”大哭。

    “哇哇哇,爹啊,爹啊。”哭得来他这一哭,他娘也哭,他祖母也哭,太监宫女嬷嬷们都哭,就是杨慎、谢丕、刘成学、唐寅、王守仁也都叫皇上哭得心里恻然,酸酸楚楚的难过。

    父母双全的人,会抱怨他爹太严格太偏心等等,可是没有爹的人那王守仁想起家里的儿孙,感慨万千,一颗修炼出尘的道心动摇。

    皇上的老师里王守仁官职不大,但他的年龄最大,论功劳和实际资格也最大,他瞧着皇上在皇太后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脸都憋红了,一直哭累到睡着,更是心疼。

    “伯虎画画儿好,能否画一张先皇的画儿,给皇上看看。”

    “伯虎义不容辞。几位阁老同意,伯虎立即动手。”

    先皇的画像岂能私自画可这不是特殊情况吗皇上的年纪还分不清真人和画像,就知道太庙里有爹,那就画出来。

    晚上的时候皇太后送皇上回来乾清宫,一伙儿伴读老师们瞧着皇上红肿的眼睛,睡着了也不安生的模样,心酸心疼。第二天就一起去和几位首辅大臣商议。

    海南岛琼山县,一个简陋的小学堂里,九岁的孩子海瑞,全不理会富贵同窗的嘲讽,从包袱里拿出母亲准备的干饼子,努力吞咽下去,眼睛盯着桌子前的书本,聚精会神。

    父亲故去,海瑞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母亲性格刚强,对海瑞要求严格,不让他像一般儿童那样嬉戏玩耍。海瑞自幼攻读诗书经传,立志日后如果做官,就做一个不谋取私利,不谄媚权贵,刚直不阿的好官。

    如今,他有了更大的志向。

    “我要做一个好官辅佐皇上。”海瑞默默下定决心,他要做官,做当今帝师王阳明的那样一个好官。

    江苏江都府,一个富丽堂皇的宅院里,十一岁的胡宗宪标准的富贵长相,挺着富贵肚子乖乖地听从父亲的教诲“为父儿时家贫,不得已做了商人。商人富贵也低下,你要刻苦,为父就指望你改换门庭。”

    胡宗宪不知人间疾苦,脱口而出“父亲放心,老师说儿子出口成章,儿子不用读书了,儿子习武可好”

    胡父大为激动“我儿有志气,从今天起,我儿读书之余习武,两不耽误也。为父听说,那读书人,也要有个好身板,说话骂人不带换气的。”

    胡宗宪眨巴小眼睛,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想起两岁的皇上都去打日本人,他比皇上大九岁,便也跟着父亲激动“父亲放心,儿子将来一定是文武双全,报效皇上。”

    高兴的他父亲直接跳起来“我儿有志气,碰到好皇上有运气”高兴的胡宗宪也跟着高喊“儿子有志气儿子有运气”

    “有志气,有运气。”这是如今大明人的切身感受。人的一生,运气有多么重要一心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少年人无所体会,但人到中年,垂垂老矣,感受透彻骨髓。

    大明的老少爷们笑逐颜开,自觉未来有了希望。大明西北塞外的边军们更是与有荣焉,胸腔里鼓动着的情感,是那还没消失殆尽的英勇在发芽、生长。

    “大明水师将士,骁勇善战。”北京紫禁城,奶娃娃皇上金口玉言,在奉先殿召开大宴,领着,咳咳,好奇地看着文武群臣一起,弹琴作诗,推杯换盏,封赏水师将军们,唱啊跳啊尽情高兴。

    后宫里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大宴命妇们和功臣家眷,是华夏后宅女子独特的骄傲和自豪。

    浙江宁波都指挥府,老将军杨一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和没有进京的将士们喝庆功酒,对每一个参战的人,将军、炮手、浆手后舱烧炭火的士兵,都当成家人一般的亲切欢喜,所有的敬酒来者不拒。

    “众志成城。大明水师,是大明真正的水上万里长城”

    所有水师将士激动的嗷嗷叫,赤红着脸振臂高呼“我们水师,是大明真正的水上万里长城”

    江南苏州,吴门四家文家,江南四大才子文征明的二公子文嘉,十六岁年纪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因为文家要做海贸生意来到海上,亲眼目睹大明和日本的这一战,一腔豪情激发出来,高声大喊“男儿当如是”当即要去参军。

    堂兄文伯仁拍掌大笑“为兄陪二弟一起。”

    大哥文彭微微一笑“大明的将军多是文臣出身,老将军杨一清就是正经进士。而你们自幼学画,继承元四家画风,连当今画院也进不去,更何谈科举”

    文嘉和文伯仁直接回答,异口同声“从今天起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科举不成去武举,武举不成去锦衣卫”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大明的热血儿郎嗷嗷叫着要去参军当兵,大明的书生们,也有弃笔从戎、梦想着沙场秋点兵。

    福建泉州,一个普通的当地宅院,规规矩矩的闽地风格,一个体格彪悍的二十岁年轻人,老实地侍奉老师晨起用膳,自己读书的声音朗朗入耳,打拳也是虎虎生风。

    他的老师赵本学,赵宋宗室后裔,当今不出世的兵法家,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五十多岁,天生的一副苦相,一生研究兵法,如今正潜心写作赵注孙子兵法。

    他的老师定睛一看,学生脸上的喜气还没收回去,打拳的架势更是虚浮,随即脸一板,语气严厉地训斥“心不在焉再来”

    学生一听,立马老老实实地再打一遍拳。可他满心都是水师大胜的喜气,哪里沉得下心

    他的老师看着看着,更为生气,一张苦相脸变成刻薄脸。

    “你要参军,你看看你的手,问问你的心,可能稳得住”发现他呆头呆脑的听训,火气甚大,“你以为现在沿海百姓的日子苦,老师告诉你,你要好好地朝北京三跪九叩,谢皇上大恩。

    若是这次朝廷关闭福建浙江市舶司,严申海禁,正常的贸易渠道被堵死,在暴利的诱惑下,多少亡命之徒铤而走险,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沿海倭患骤然加剧,浙江和南直隶为甚,沿海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才是真正的水深火热”

    声音震耳发聋,透着他独有的愤世嫉俗的无奈和无力,更显得刻薄寡恩。学生听了,动动脚,上前一步孝顺地给老师顺顺背,还真的面朝北京的方向,“咚咚咚”的三跪九叩。

    他的老师便知道,这个学生的心早就飞到大海上了,拉不回来了。随即恶狠狠地说道“为师听闻,良钦李公,机宜超越,相貌魁梧,生性秉忠,操行端严,文韬武略,武艺超群,勇猛过人,尤其一身棍法出神入化,闽浙沿海第一英雄也。”

    “你去找他,他若收你为徒,授你荆楚长剑,为师准你赴京赶考。”

    学生肃手听完,他也知道李公正率地方百姓族中弟子,组织武会,设教四方传习棍法,他也没起身,接着给老师三跪九叩,声音豪迈。

    “俞大猷,谢老师深恩。俞大猷,必不负老师所授,保家卫国,清除倭寇,海波平”

    学生的声音回荡在小院,志存高远。他的老师瞧着他年少无知的模样,一声嗤笑,转身回去书房,继续写作。

    大明这一个胜仗,改变很多很多人的命运,比如文家的两位公子、赵本学的学生,也有人的命运又跳回原来的轨迹。

    安徽徽州乡下,穷书生汪直天生的侠义心肠不喜读书,正愁老母生病无钱医治的时候,通过大明这一仗打通任督二脉一般,满心欢喜地和他的母亲说“既然读书我读不了,那我做生意总行吧”

    他的母亲问他“我儿焉知如何做生意”

    汪直振振有词“我听说那日本小国,什么也没有,偏偏诸侯林立,如今又变成战败国,我可以去日本做生意这样这样”

    汪直和母亲细细剖析,最后说道“大明的茶叶,瓷器和丝绸等等运到日本,以几十倍的价格卖出大明打赢日本,日本贵族都信奉大明物事,天赐良机”

    他母亲泪流满面。可又觉得,儿子几次考不中秀才,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一家人总不能耗死在读书上面。

    汪直获得母亲的同意,打听好日本人的喜好,卖掉自己的四书五经笔墨纸砚等等,留下银子给老母妻子,孤身一身踏上“走私船”的道路,路上遇到另一个穷书生章怀举,还志趣相投之下拜了把子做兄弟,未来,会如何那

    湖广兴王府,兴王得知大明水师大胜,五雷轰顶一般,就感觉口中腥甜,硬生生咽下去那口鲜血。

    他一个踉跄后退几步,狼狈不堪地跌坐在修道的蒲团上。

    内心深处一个模糊的认知冲击他的神志,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可他才是天命所归他重生而来,他才是上天注定的皇帝

    兴王不甘心兴王如何能甘心兴王一抹嘴角溢出的血迹,状若厉鬼一般地“赫赫”笑着,眼神凶狠的要吃人,眼底猩红一片。

    他粗重地呼吸,平缓自己的情绪,起身,认认真真地整理自己收到的消息,一字一句地琢磨、思考其实他也不能收到什么机密消息,就是那夏言,现在也不联系他了。

    兴王心里更是发狠。他这个人有个好处,越是处境艰难越是冷静,越是激发他的斗志,越是心思缜密、思虑周全。

    他沉下心来,痛定思痛地琢磨自己重生以来的一个个动作,一个个失误,腰杆挺直,清秀苍白的面孔上,露出几分“君临天下”的威仪、自负狂傲。

    一夜安眠。第二天一早,兴王斋戒打坐,念三遍念净坛咒,决定脚踏实地地培养实力,派人找来玩伴陆炳。

    少年兴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着身前,年仅十三岁的陆炳。

    如今的陆炳,“还”“只”是他奶娘的幼子,打小儿长在王府做自己的玩伴,和自己情意深厚。

    虽然年龄尚不大,但已经可以看出几分未来的模样上辈子的兴王只是恩赐陆炳一个锦衣卫闲职,哪里能想到他有那般成就

    兴王把陆炳从头看到脚,越看越满意。陆炳身材修长高大,肤色健康红润,走路的样子像仙鹤散步,天生的优雅从容作为一个王府奶娘的儿子,真真是投错了胎。

    今天,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炳,本王给你安排一个去处,你会喜欢的。”兴王乾纲独断很久了,一出口就是命令,问也不问半句。

    天生的太子,注定的帝王。天性贪玩,生性顽劣,行事荒唐但他很聪明,他在家国大事上一点也不糊涂。

    处大事刚毅果断,行军有先祖遗风,弹指之间诛刘瑾,平安化王、宁王之叛,大败蒙古王子,且多次赈灾免赋体恤百姓

    他还重用先皇留下的贤臣,不拘一格提拔贤才,于嬉笑怒骂中有可称道之处。

    即使是最初几年信用“八虎太监”,终日醉心于淫乐,看似朝中政治黑暗,奸党横行,忠良正直之士仵逐殆尽,以致王朝反叛四起。安化王、宁王相继造反,可没有打扰一丝儿百姓安乐,大明安稳。

    可是,可是,正德皇帝作为皇帝,他纵使有天大的好处,有一样儿不合格,那就是不合格啊。

    无他,正德皇帝他,他没有儿子啊。

    儿子

    儿子

    儿子

    那不光是正德皇帝的儿子,那是大明朝的皇太子继承人啊。

    文武大臣们平时克制着,遇到皇上因为他的豹房、番僧、西洋技工、宫外的小情人等等等等闹起来的时候,那就恨不得以头抢地哭天哭地哭先皇哭太庙,死命地哭出来皇上脑袋里进的水

    “皇上啊,您要出去打仗就打了,我们也不是非要拦着您建功立业,但是您没有太子啊”

    “皇上啊,您看人家太宗皇帝征漠北、英宗皇帝征那啥的时候,遇到那啥啥事情,可人家都有太子啊。人家都有皇太子啊,啊皇上”

    “最不济人家还有兄弟侄子镇守北京啊。皇上啊,皇上您没有儿子,大明没有继承人,皇上您还跑出去耍,雨露乱洒,这怎么能行啊”

    布拉布拉,布拉布拉,一个个的糟老头子,眼泪鼻涕一大把,哭累了喊累了就一屁股坐在乾清宫的地砖上,跟那市井泼妇骂街一样,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

    皇上您没有儿子,对祖宗不孝,对后宫妃嫔不仁,对天下万民不义皇上您没有儿子,还不听劝谏,难道我们天天苦劝,就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吗

    皇上自己说说,您都而立之年的人了,不知道人家一个贩夫走卒,青楼败类,人家也有儿子继承家业的啊

    年近三十的皇上,身姿挺拔,端坐龙椅。正值壮年,正当权的的时候,却是只听着,任凭额头青筋直跳,脸上青红交错,到底是没有年少之时那般嘻嘻笑着不搭理。

    皇上默然,不语。

    无他,皇上他笑不出来啊啊。

    年近三十还没有儿子的皇上,他再没心没肺,他也愁得慌啊。

    可儿子那不是皇上愁,不是皇上压住性子听听唠叨,不是皇上不出宫玩耍,不是皇上不去约会小情人男宠那就会有的啊。

    关键,皇上是独子,先皇也没有同母兄弟,皇上就是要过继一个侄子,他都不知道去过继谁去。

    皇上面对现实,面对后宫妃嫔瘪瘪的肚子,老老实实地在后宫辛苦奋斗几个月,也没见到哪个妃嫔的肚子有丁点儿动静,一转头该怎么玩还怎么玩,还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正德十五年正月刚过,三十岁的正德皇帝,恩赐明宪宗之孙,明孝宗之侄,自己堂叔家堂弟,当世和自己血缘最近的堂弟,兴献王长子朱祐杬之子朱厚熜,为王,却不正式册封,只享受亲王俸禄。

    满朝文武,朝野上下,都知道皇上这是开始考虑继承人了,一时之间想起后嗣无人的皇上,想起先皇的恩德,都是默然。

    九月十四日,心情沉重的皇上南下江南游玩,到清江浦,落水,身体大伤。

    十月初五,浙江大旱消息传来,皇上面对没有一点儿消息的后宫,一夜未眠。第二天,一边安排赈灾事宜,一边安排人给堂弟朱厚熜做祥瑞,给继位做准备。

    到正德十六年正月,皇上一行回到京城。正月十四日,皇上心有不安,挂念后继无人,强撑身体,在南郊主持大祀礼,却在行初献礼时,下拜天地,忽然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大礼不得不终止。

    二月,皇上病体稍安,面对日夜用心照顾他的皇后,一时感伤,难得的,一辈子没有喜欢过的皇后,有了一点点“感情”。

    三月,皇上病重,药石罔效,已处于弥留状态。

    信重的臣子们都知道,皇上医药无救了;最亲的太后娘娘也知道,皇上这次熬不过去了。

    亲信的司礼监太监把皇上的嘱咐当遗言听,皇上自己也觉得,这就是遗嘱了。

    “朕疾不可为矣。其以朕意达皇太后,天下事重,与阁臣审处之。前事皆由朕误,非汝曹所能预也。”

    当今皇太后张氏,当今首辅大臣杨廷和,都知道,这不是伤心的时候,继承人就是兴王朱厚熜了,该准备的就要开始准备了。

    前朝人人自危,人心浮动。后宫里头更是一时凄凄惨惨、日夜以泪洗面。

    做皇上的后妃,不说受宠的,那平时再不受宠的,再守活寡的,那也比做真寡妇的日子好啊。尤其这当今皇上没有儿子,自己更没有个女儿,尤其这内定的继承人的血缘,和皇上那么远

    出身不高浅通史书的后妃们聚在一起,越琢磨越害怕。

    想想历史上那些自己没有儿子的皇帝,那多惨啊。那北宋的宋仁宗,活着的时候还用心培养继承人,还把皇后的侄女嫁给继承人可在他自己百年后,那宋仁宗的皇后,那都晚年凄凉啊。

    更何况后宫的其他人啊。

    亲娘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后宫皇后夏氏,同样心里难安。

    再没有感情,也是原配夫妻。再没有夫妻恩义,他也给了她明媒正娶,一国之后的尊荣。

    三月末的傍晚,夕阳如火。皇后娘娘做完佛课,看看时辰,来到皇上养病的豹房,发现皇上昏昏沉沉的没有醒来,眼里泪水上涌。

    听说皇上一个下午汤水没进,亲自伺候着皇上用几口参汤,拿着手帕给皇上擦擦手脸,呆呆地瞧着皇上面黄肌瘦,生机消亡的模样,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却是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床铺。

    上天啊,满天诸神佛啊,佛祖道祖上帝耶稣啊,他们的皇后怀孕了啊。

    满三个月,坐胎稳了。

    春雷起,轰轰地砸在满朝君臣的头顶上,这天,说变就变了。

    皇上奇迹般的康复,前朝后宫奇迹般的一心一意照顾皇后,九月十八日,皇后受惊早产,生下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娃娃,是男娃娃,是皇太子。

    小娃娃在襁褓里“哇哇”地干嚎,胳膊腿儿有力地抻着,中气那个十足,小身板儿那个健康,听到人一个个的眼泪花花,激动啊,看得人一个个的直念佛,念叨先皇保佑,大明列祖列宗保佑。

    洗三大宴当天晚上,皇上守着儿子睡。

    “儿子啊,爹给你取名叫朱载垣,好不好”皇上瞧着儿子,眼泪止不住,夜里醒来也要看儿子一眼再睡。生怕错过儿子一眼,自己伸胳膊用袖子呼噜一把眼泪,手抖胳膊抖,声音也抖。

    小摇篮摇啊摇,小娃娃睡得香甜,皇上的声音响在夜色里,格外温柔,格外清晰。

    “垣是小矮墙,低曰垣,高曰墉。城垣垣衣,衣食无忧。

    爹不要你做守护大明的万里长城,也不要你继承先祖遗风,聪明好学,心怀天下。你啊,就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长大,长大后生一个儿子,就好,非常好”

    生一个儿子,就好,非常好。这是皇上一辈子的最大经验总结。文治武功,改革天下,中兴之治不管多大的才气志气都没用,要有儿子,要有寿数。

    要有儿子要有寿数啊。皇上心脏抽痛,终是没忍住,轻轻伸手,想摸一摸儿子的小脸蛋儿,又怕惊到他,还怕自己的手皮子粗,伤到儿子。

    皇上呆呆地看着他的儿子,从脖子上摘下来一枚玉佩,小心翼翼地挂在儿子的脖子上,又瞧着儿子露出一个梦笑儿,自己也笑,特慈爱特骄傲的样子儿。

    “爹这辈子最大的荣耀,就是生了你。有了你,爹开心啊。什么文臣霸权,什么皇权不稳,中原天灾不断,北边蒙古,南方倭寇,朝里没钱,宗室外戚吃垮国库你啊,都不要管。”

    “谁叫你不开心,你就砍谁的头,管那些做什么那爹不甘了一辈子,处心积虑地管了一辈子,结果那如果没有你,爹算什么这天下,这后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爹,说爹是昏君,说爹荒淫无道,连一个儿子也没有”

    皇上和亲儿子絮絮叨叨着“心里话儿”。皇上没说,他为了能看到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出生,续命半年的代价;皇上也没说,他为了孩子可以安全出生,最大安全的长大成人,做出的种种妥协的安排

    皇上看着儿子的脸蛋儿,回忆自己十五岁登基的的艰难,为帝理政的苦楚,眼睛红红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痛苦。

    “儿子,爹的乖垣儿,你啊,将来一定要好好的,要孝顺你娘,要孝顺你祖母。”

    皇上这一辈子,最感恩的人就是他的皇后,最是舍不得的是他儿子,最愧疚的人是他母亲。

    皇上轻轻抱抱儿子,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儿。

    小娃娃刚刚出生三天,眼睛才刚刚睁开什么也看不见,他在娘肚子里就听他爹很多念叨,他都记得,可他哪里听得懂可他喜欢听他爹说话啊,他爹的声音和其他人的声音就是不一样。

    可他用心听半天,好一会儿没听到他亲爹的说话声,也没有他爹深重的呼吸声,他动一下胳膊,也没有他爹紧张的哄哄抱抱,他就感觉自己好难过啊,“哇哇”的嚎啕大哭,

    小娃娃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流淌到脖子里,打湿他爹给的小玉佩。

    先皇丧事礼节繁重,还要去南京安葬;新帝登基礼仪繁琐且多,还要拜祭祖先祭祀日月天地等等,小娃娃天天乖乖地被折腾,每天都是累了就睡,醒来就吃喝拉撒。

    每逢初一十五,重大日子等等,他祖母和母亲说“必须”他参加的大朝会,他也乖乖地参加,天不亮就起床,不哭也不闹。

    大朝会上,面对满朝文武,宗室外戚,一个个臣工们各种强烈的复杂情绪,小小的奶娃娃躺在偌大的龙椅上,听着他们争吵的声音,其实是有小情绪的。

    他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这些人说什么,反正他就是直觉地不喜欢,太吵。不喜欢就嚎,天生的自由性子骄纵得来,偏偏还自认为天经地义,就觉得,他不开心,不喜欢,这些人快快消失才好。

    争吵的声音停了,几个老臣上来哄着他,小娃娃小小的满意。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这龙椅硬硬的不如小摇篮舒服,小娃娃又是小小的生气。

    懒洋洋地打一个小哈欠,想睡觉,想尿尿,又感觉小肚子饿了,要吃奶,张大嘴巴就“哇哇哇”接着嚎。

    可怜满殿文武大臣,就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听着他奋力的哭嚎劲头,期待得来欢喜得来尿在龙椅上也没什么,满月的小娃娃,健壮

    有的人认为,他们好好培养奶皇帝,将来做一个标准的儒家皇帝,理学皇帝。

    有的人认为,他们好好培养奶皇帝,将来做一个完美的傀儡皇帝,听话皇帝。

    有的人认为,奶娃娃好啊,奶娃娃总比十五岁的藩王好“教导”。他们家里有同龄的孩子可以送进宫,将来奶皇帝长大不管是斗鸡走狗,还是勤奋爱民,自家人近水楼台的,多好。

    那还有的人有一咪咪担心,觉得他们应该赶紧想一想,怎么讨好兴王,如果、万一,奶皇帝不能长大那那这大明还是兴王做皇帝啊转眼间,又被小娃娃中气十足的哭嚎声吸引。

    唯有首辅大臣杨廷和,看着小娃娃那坦坦然然的大哭,一丝儿委屈不受的模样,莫名想起先皇和世外之人这半年的作为,心生欢喜和担忧。

    新皇有大来历

    新皇要长大成人,还有十多年啊。

    杨廷和,正德皇帝朱厚照的老师,师生情意深厚。自正德七年,五十三岁的杨廷和出任内阁首辅,就是正德一朝的顶梁柱,为人刚直,才能杠杠的。

    正德皇帝驾崩,唯一的儿子刚刚洗三,朝廷大事都有杨廷和领着文武大臣处理,杨廷和有私心,也确实没有辜负正德皇帝的信任。

    根据正德皇帝遗诏,命令大太监张永、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尚书王宪挑选各营兵马,分布在皇城的四门、京城的九门及南北要害地带,厂、卫御史安排他们的部下四处巡逻防备。

    裁汰威武营的各团练部队;周边部队入卫京师的都给以重赏,各归本镇;

    废除京城的皇家商店和军门办事官校,原办事人员全部遣回家乡所在的卫所;哈密、吐鲁番、佛郎机各国进贡使臣都给以奖励,送其回国;

    豹房的番僧、少林僧、教坊的乐队、南京的快马船等,凡不是经常例设置的,一切都被裁撤、解散。

    释放南京被逮捕、关押的部分囚犯;

    送回各地进献的女子;停止京城里不急需的工程建设;

    收回宣府行宫中的金银宝贝,放回到内库中。

    如此这般一项一项确切实施,使得朝野上下人心大快,大大地缓和这些年因为正德皇帝的闹腾,皇家和文臣的矛盾。

    可他做的不光如此。

    大胆假借正德帝遗诏,除掉平虏伯江彬,正德皇帝的一位手握重兵的义子,赐姓朱,曾是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镇统帅,在大明皇位空虚期间铲除朝廷一大隐患。

    与太皇太后一起全力保护奶娃娃朱载垣当皇帝,严防死守各路宗室王爷的异动,尤其兴王一脉。

    杨廷和临危受命,做事不含糊,能分清轻重缓急,关键时刻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向,快刀斩乱麻又四两拨千斤。即使他在此期间,打压异己、权倾朝野,对大明朝的功劳也是实打实的。

    众人的眼睛看的明白,小娃娃对他也是另眼相待。小娃娃不光记得他爹说要对杨阁老好,还因为杨阁老身上的气息,自己不讨厌。

    小娃娃的情绪黑白分明,在后殿里洗屁屁换尿布,再吃完一顿奶吐着奶泡泡,其他人要抱抱他都不答应,亲舅舅舅爷爷也不给抱,窝在杨廷和怀里闭眼就睡。

    大朝会结束,皇太后不管朝政也知道他们孤儿寡母的,目前就靠着杨阁老一些老臣亲信护着,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一时又因为儿子的“乖乖”心疼落泪。

    太皇太后对乖孙儿的聪明欢喜伤心,抱着乖孙儿玩布老虎,一边强忍眼泪一边不放心地谆谆教导“垣儿乖啊。杨阁老是好人哦,疼我们垣儿哦。”

    小娃娃乖巧地“啊呜啊呜”,回应一般地踢腾着藕节的胳膊腿儿,活力十足的模样,逗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破涕为笑。

    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从小娃娃出生到现在,大明一个多月没有皇帝临朝,甚至一个月帝位空悬,却在杨廷和等一干老臣的坐镇下异常稳定。非常时期,大明朝没有“玄武门之变”、没有“烛光斧影”,杨廷和居功至伟。

    大明朝,在杨廷和的坐镇下,其余的首辅大臣费宏、靳贵、蒋冕的配合下,安安稳稳地过渡。

    文臣有内阁首辅刘健、费宏、靳贵、蒋冕,一品大学士谢迁、文渊阁大学士王鏊、左副都御史刘宇、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曹元、光禄大夫兼太子少师梁储、刘忠、东阁大学士毛纪

    边臣有王琼、陈九畴、安国、王守仁、杨一清这些正德皇帝,乃至弘治皇帝留下的贤臣良将们,不管他们有多少私心,有多少争权夺利,他们对正德皇帝留下的奶娃娃,是真的是全然保护之心。

    下朝后的休息时间,九十岁的老臣刘健面对群臣“倚老卖老”。

    “不管是大义名分,孝宗皇帝和先皇的恩重如山,还是君臣之道,为人臣子的一份职责所在,吾等若不能保护皇上长大成年,枉为人臣,枉为大明人。现在无颜面对大明百姓,百年后没脸去见先皇”

    苍老暗哑的声音掷地有声,群臣默然、不语。

    白白胖胖的奶娃娃过百日,没有大办,只一些朝中重臣都来参加,都瞧着奶娃娃健康的模样心生欢喜。宴席中,皇太后到底还年轻避嫌,太皇太后因为老臣们白胡子花花的模样,不由地感叹时光飞逝,他们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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