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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皇宫在这刻皆陷入死寂。
皇上和太后的对话传进众人耳中,让所有人都沉默噤声。
付煜站起来,他恍惚间看向殿内,殿内没有丝动静,谁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情形。
可这刻,付煜连踏进殿内的勇气都没有。
太后哑声地看着他,对她的孩子实实在在地生出了心疼。
她堪声问“是她勾引你”
太后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全然忘记了她曾对姜韵的那些满意。
可付煜却没说话,他似陷入了回忆中。
好半晌,他闭了闭眼,他抬起了手,大概在胸膛的位置,他恍惚地说
“朕第次看见她时,她才这么点儿,就站在梅林中,背着所有人,怯生生地偷摘了支梅花。”
他说“朕站在假山后,看她偷了朵梅花,就似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物件,当真可笑。”
不知何时,头顶似飘起了雪花。
他站在宫殿中,四周皆站着他的嫔妃,他对着他的母后,生平第次说出,他这生第次心动的场景。
他用句可笑来形容。
却让太后险些哭了出来。
人这辈子,最难忘不过是年少时的惊鸿瞥。
为了这瞥,她进宫数十载,承受了许多年的孤枕难眠,她的先帝这生都在宠爱她,可她知道,她紧紧抓住的宠爱不过虚无罢了。
她处理了这后宫多少受宠的女子,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她永远记得她的先帝深夜从她宫中匆匆离开,只为了新欢夜间害怕雷声。
那夜,她翻来覆去,睡得如何也不踏实。
如今她的孩子,竟同她般,被困在了年少时的场惊艳中。
太后哑声无言。
洛瑜怔愣了刻,倏然,她想起什么,不着痕迹地朝殿内看去。
她在想,娘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娘娘以为圣上爱梅,所以,衣裳和首饰皆印着梅花,四处讨皇上欢心。
但娘娘可知道,这切,都不过是皇上以为她爱梅
洛瑜不知该说些什么,当真都是造化罢了。
可
洛瑜紧紧拧眉。
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帕,洛瑜咬唇,脸颊染上了几分迟疑。
贤妃站在她旁边,觑了她眼,低声询问
“你怎么了”
洛瑜捏紧手帕,咬声说“我忽然想做件事”
贤妃怔。
遂顿,贤妃朝殿内看了眼,又看了眼付煜,才说“你素来洒脱,既决定了,又何必扭捏。”
洛瑜深深地呼出了口气,她忽然上前步,砰声跪在地上
“皇上”
殿外的沉寂被打破,所有人都看向洛瑜。
付煜也垂眸盯着她。
这瞬间,洛瑜才惊觉有多大的压力。
她握紧了手,死死磕头“嫔妾恳请您,进去陪着娘娘罢。”
付煜盯着她,不知她为何说这句话。
洛瑜仰起头,看向付煜,她说
“嫔妾想请皇上,亲口问遍娘娘,是否喜欢梅花。”
话音甫落,付煜倏然间意识到什么,他呼吸顿时紧。
他朝前走了步,语气似乎平静
“你说什么”
可洛瑜却叩首,不愿再多说句话。
付煜握紧手心。
他知道,姜韵和洛瑜的关系素来甚好,好到付煜都不解的地步。
所以,他才想知道洛瑜这话究竟是何意
什么叫姜韵是否真的爱梅
二人自相识以来,她素来爱梅,怎么会不喜梅花
殿内忽然传出痛哭声,付煜再也忍不住,快步进了殿内,那番模样早已彻底失态。
殿外,贤妃扶起洛瑜“你这又是作甚”
洛瑜抿了抿唇,低声说
“嫔妾只是心疼娘娘。”
洛瑜查过姜韵的切事迹,她也知道,娘娘为何待她这般好。
贤妃有些惊讶洛瑜的话。
“贤妃娘娘觉得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贤妃有些摸不准洛瑜是什么意思,没有轻易搭话,不动声色地看着洛瑜。
洛瑜对她轻挑眉,话音轻得近乎出口就散了
“在嫔妾心中,娘娘甚是自卑。”
贤妃怔住。
她从未想过,在洛瑜心中,对姜韵的评价竟是如此。
可贤妃在这刻,却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自幼生母不喜,遭生父抛弃,生得金贵,却做着下三滥奴才才做的活计,再多的傲骨都会被折了。
这满后宫的嫔妃都有技之长,可姜韵虽受宠,却从未听说她擅长什么。
她前半生坎坷,徒有千金虚名。
世家女子自幼培养起来的底蕴,她根本不曾有过。
处于这样的环境,品级大过天,往日低贱的身份根本摆脱不了,她凭什么不自卑
看得出贤妃怔愣,可洛瑜却没了和她继续交谈的心思。
她之所以能和贤妃说上几句话,不过是因娘娘和贤妃往日有几分交好罢了,但她也不信贤妃。
洛瑜忧心地看向殿内。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姜韵会平平安安的。
世人皆觉晗妃得宠骄纵,可洛瑜只觉得,姜韵压抑安静。
殿内,只有付煜进来了。
他闻到了严重的血腥味,在他意料之中,却依旧忍不住地踉跄了下。
张盛惊恐地想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付煜走近床榻,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虚弱,身子单薄得不可思议。
太医们皆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
可付煜眼中却看不见他们,他坐到了床榻边缘,握紧了女子的手,他用帕子点点擦干净女子额头的冷汗,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怎么样”
太医们面面相觑,半晌才低声说
“是微臣无能,未能保住娘娘腹中胎儿,求皇上恕罪”
话落,殿内陷入死寂。
刘福死死低着头,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悔恨和心疼。
付煜头也未抬“多久了”
“近两个月。”
付煜终于有了动静,似好笑地骗过头看向太医,可眸中却没有丝笑意
“两个月三日次平安脉,你们竟未查出她有孕在身”
太医们心中着实苦闷。
“娘娘身有暗疾,本就不易有孕,喜脉不显,是微臣无能,没有查出娘娘有孕在身”
“况、况且娘娘如今的身子根本、不能有孕”
素楠捂住嘴唇,生怕自己痛哭出声。
适才就是她没有忍住,哭了出来,传到了殿外。
付煜的呼吸有些不稳,紧紧盯住太医
“什么叫不能有孕”
素楠和刘福倏然跪在了地上,控制不住,眼泪砸在地上,没有让太医继续说,而是素楠痛哭出声
“皇上娘娘时日无多,即使有孕,也根本撑不到诞下皇嗣的那刻啊”
这句话砸得付煜有些懵。
他近乎目眦欲裂,字句咬牙切齿地说
“你、说、什、么”
素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第二遍。
谁不知道,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每次看见娘娘咳出血却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在意时,有多么心痛和不知所措
素楠伺候娘娘近两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娘娘比谁都想活下去
娘娘拼死才从那个庄子中逃出来的
娘娘比任何人都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可天不遂人意
娘娘想要的切,老天爷总要点点地夺走
半晌,太医才说了句近乎残忍的真相
“对于娘娘来说,这个孩子没保住,反而能让娘娘活得久些。”
姜韵醒来的时候,暖阳透过楹窗照进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床幔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承禧宫。
她刚有动静,床幔被被人掀开,素楠脸惊喜
“娘娘您醒了”
姜韵看着素楠的笑脸,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四周,和往常无异,楹窗外似有积雪,映得外间片白皑皑。
姜韵只觉得喉咙甚疼,她哑着声问
“我这是怎么了”
素楠哀怨地看了她眼“娘娘也太不小心,竟任由容氏那般对您娘娘无碍,只是来了月事,太医说您身子虚,近日最好卧床躺着。”
姜韵眨了眨眸子,虚弱地问
“只是来月事了”
素楠顿了下,才迟疑地看向姜韵“娘娘,怎么了”
她这副模样,有些不解也迷茫,似不知姜韵为何这样问,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她的说辞。
姜韵紧紧掐住手心,半晌,她堪堪摇了摇头
“没,本宫只是觉得当时太疼了。”
素楠破涕为笑“娘娘哪次月事不疼”
姜韵也抿唇笑
“是啊。”
素楠心都颤了下,她赶紧说“这水都凉了,奴婢去唤盆。”
她匆匆地端着银盆离开,她怕再不走,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刚过二重帘,素楠就看见了皇上站在那里,定定地盯着殿内的娘娘,素楠没有打扰他,她轻轻地服了个身子,忍泪退了出去。
付煜隔着二层提花珠帘,安静地看着里面的女子,她忽然咳嗽了起来,拿着帕子抵在唇边,阵咳嗽后,她擦了擦唇瓣上的殷红,习以为常地放下了帕子。
付煜只觉得那抹殷红,让他眼睛阵刺疼。
太医和素楠他们说再多,都不抵亲眼所见时,带给付煜的茫然无措。
付煜从未有刻,这般清晰地认知到他对于这个女子来说,许是真正的灾难。
她本就足够不幸了。
而这不幸中,他占了五成。
付煜紧闭上眼,靠在了墙上,呼吸皆颤抖。
姜韵不知道隔着二层珠帘,有人在看着她。
她在锦被中的手颤抖着,轻轻抚在小腹中,那股隐隐作疼仿佛只是错觉般,姜韵有些似恍惚,似轻喃
“只是月事罢了”
她仰起头,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滴落在青丝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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