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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猫闻言, 歪了歪脑袋,拒绝地一声“嗷呜”
就不。
就看。
一大一小,一坐一立, 四目相对僵持了好一阵子, 言音终是瞪不过那双大金猫眼,只好认输地收回视线,脸躲在扇子后边再臊一会儿。
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羞耻
大猫趁此时间,舔舔爪子洗了把脸, 把毛绒绒的自己捯饬了一番, 精神抖擞地继续盯着她, 像个匆忙来看心上人演出的毛头小子。
来,开始吧。
等言音勉强镇压了心中的悲催感, 这才认命地展开双手, 回想在生死夹缝中见到的那场祭舞。
那动作简单而纯粹。
那步伐缓慢而坚定。
这是一场开在千年前的花宴会,来此赴宴的世俗人们, 仿佛在此间朝气蓬勃地存活着,实则却是被留滞在卯时的幽魂, 他们得到的重生并不完整, 不过是被遗落的凤翎困守此地的野鬼,无法往生也无法逃离, 连墓碑上也刻不出他们的名字。
尽管这场花宴让他们沉浸在欢乐之中,可何等的欢乐历经千年也会变成残酷的折磨。
在言音原来的世界里,听过17世纪的欧洲人发明的一种笑刑, 行刑人总有办法让犯人无休止的发笑, 哪怕笑到肌肉撕裂,笑到口吐白沫也无法停止,只有犯人笑道因窒息死去的那一刻, 刑罚才算结束。
真可怕啊,当你笑得痛不欲生几近窒息的时候,在旁人看来你却如此开心。
这千年来,久清墨就是这样看着世俗人们的魂魄深陷痛苦而不自知,意欲阻止却又无能为力,所以才在生死的夹缝中告诉她,白衣女子跳的祭舞是一场告别亡魂,送别死者的永诀歌。
这是一场由死物聚集的盛宴,被遗留的凤翎扭曲的轮回,而让他们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送他们去往本该到达的远方。
这就是那位凤凰前辈的心愿。
是他在时间的夹缝里想告诉她的请求。
他希望这些世俗人们的劫难彻底结束。
可说实在的久清墨或许看错了人,那段在生死夹缝中看见的祭舞虽然简单,姓言的小菜鸡却从没搞过跳舞这种技术活,脸皮不厚胆子还小,手举起来都硬邦邦的,像是只刚学会划水的丑小鸭。
干不来搞不动
才刚傻了吧唧地走了几步,花宴中的世俗人们便零零散散地凑了过来,好像还越聚越多。
卖棉花糖的小哥问道“仙君,这是要亲自为我们小老百姓跳祭舞吗”
言音刚起个头的动作立马僵住,有些尴尬地把手缩回来,躲在扇子后边点点头“嗯”
祭舞一般都是晚上,点了长明灯后方才开始。所谓的祭祀就是跳给神明看的舞步,被选中的祭司通常是打小苦练的女子,她们会在腰间配上兰草,穿上最雅致的长袍来扮演奉天的仙人,架起大鼓,用最庄严肃然的歌舞来娱神娱己,并在末了向上天祈求心愿或抒发情感。
只是今个赴了花宴世俗人们哪个都没想到,能让真正的仙君来为他们跳祭舞祈福。
世俗人们拊掌叫了声好,纷纷转头奔走相告,吆喝着让大家伙聚过来捧场,连小贩们都拉着摊子跑过来盘腿坐下,空气中有着甜丝丝的酒香。
只一会儿,古木桩前头的草坪坐满黑压压的人群。
这特么是公开处刑现场啊
言音倒退几步,感觉头晕目眩,臊得简直想钻地里去,站都站不太稳。
底下的世俗人们还鼓舞道“仙君,您尽管开始吧,人都到齐啦。”
还到齐了
言音头更晕了,好半饷才直挺挺地撑住,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差点震碎自己耳膜,她听见自己的语无伦次道“那个,我以前没跳过舞,是这辈子头一次跳,可能跳得特别特别特别不好”
所以求求了,都别看
玩你们的去吧
让我独自美丽吧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可近处的几位世俗人听了,顿时一拍大腿,压根不信“哎呦,仙君您可过谦了,能见到真正的仙君,可是咱们天大的福分,哪能没点排场噢对,排场那位爷大鼓扛来没啊”
转眼就见一打赤膊的精壮男子,扛着一面朱红大鼓走了过来,正是言音在夹缝中见到的那张鼓,却没摆上木桩,只是放在草坪边上,被那男子拿起鼓槌一敲。
“咚咚”
来了。
言音脑子充血,险些被这两声敲晕过去。
几位灵昀弟子反向坐在人堆里,本来恹恹地一头雾水,也不知是咋回事,可竖耳偷偷听了一会,立时支棱起来。
原来是小师祖要跳舞
挖槽想看
正手脚发颤的言音一看他们几个偷偷转脖子的模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连忙喝道“不许转头”
花宴里的世俗人们本质都不是活人,祭舞的本质就是送他们魂魄安息,此后便是想见也再见不到了,了不起就当做了套傻了吧唧的广播体操,勉强还算不上社会性死亡。
可要是被同门弟子正眼看完全程,那以后还能愉快地玩耍吗
谁都不许转头
几位小辈被她一吼,咯噔咯噔转地脖子立时僵住,半点不敢动弹。
虽然但是,真的超想看
言音像个木头似的用扇子遮着脸,傻在木桩上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这才重整旗鼓,缓缓展开双臂,白袍如灵鹤的双翅般展开。
大鼓旁的精壮男子见台上仙君作了起势,便拿起鼓槌,狠狠敲在了朱红色的大鼓上。
“咚咚咚”
几个小辈听见这一声声沉重庄严的鼓声,便知自家小师祖开始振袖起舞了,见周围的世俗人们拊掌相和,便觉有些遗憾。
这可是小师祖头一回跳祭舞。
以后可能都瞅不到了哦。
哎
这难受的感觉不亚于笨蛋兄长错过了幺妹的及笄礼,正郁闷间,林憔哲忽然用手肘撞了撞身旁二人,朝左侧方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宋自清和宋方仪两人便顺着方向看了过去,就见破万卷师叔神情淡然无波,从怀里默默拿出了一个灵光镜,上头清楚地倒映出木桩上小师祖笨拙起舞的模样。
小辈们瞠目结舌“”
靠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送魂的祭舞并不复杂,言音凭着记忆照猫画虎,一步一步地模仿出来,虽说姿态僵硬,却也有几分神韵。
总而言之,能用就行。
请不要对被赶上磨的驴要求什么美感。
言音面上通红,心里哭唧唧的想着,却不知这也并非全无美感当她手持白扇从头顶落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长袍上,仿佛画纸上写意的第一抹墨色,带着清冽香气的梨花瓣围绕着木桩凋零飘落,犹如一层飞舞的轻纱。
这场花宴停留在了最好的时刻,那在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应是美好的。
在一轮轻缓的转身之后,她微微俯首,忽然看见了之前对林憔哲发花痴的小女童,正坐在那位妇人的怀里,晃着小脚,怀里抱着五彩小蹴鞠,开心地举起手冲她挥了几下。
世俗人们都坐在草坪上,每当跳祭舞的仙君低头,小女童便兴奋地冲木桩上挥挥小手,幼稚地想引起仙君的注意,头上的两个小揪跟着晃动,几回之后,她靠在妇人耳边,用并不小的声音道“娘亲,仙女姐姐好漂亮哦。”
这孩子果真是个不分场合的颜控,抱着她的妇人听见了周围人善意的调笑声,很是不好意思,脸颊郝然,没好气地捏捏小女童的脸蛋,蹙眉小声道“静静的,不许说话。”
家门不幸啊,想她和自家夫君都是老实守规矩的人,从未以貌取人,怎的生出了怎么个不知害臊的女娃儿呀。
小女童被教训了也不收敛,嘻嘻笑了两声,见台上的仙女姐姐又转了个身,梨花的花瓣落在头顶,顺着流丝般的乌发飘落下来,便开心地晃晃小脚,转头对妇人道“娘亲,我长大会有这么漂亮吗”
妇人无可奈何,只好拿冰糖葫芦堵住这话痨小颜控的嘴。
吃你的吧。
言音在风中隐约听见了,心里却觉得有些难过。
她想起窝在青株镇读那些民间杂谈的时候,读到过关于九百九地狱这样的说法,书里阐述了每一处地狱都有着不同的刑罚。
虽说里头的内容大多都是想象和杜撰,但其中有一个地狱的内容让言音印象十分深刻
那是个乍一看没什么痛苦的地狱,没有拔舌,也没有受刑,不必受火烤,也不会被冰冻,人们只是静悄悄地在血池里坐着,单纯的、不甘的、满怀希望的期待着。
那是永远也看不到头的期待。
让人幻想,让人欢笑,却永不让人得到。
就如同这位喜爱美色的小女娃,心中渴望某天长成美娇娘,嫁给俊朗帅气的少年郎,却也只能永远地滞留于人生的某一场花宴,生生死死徘徊千年的时光,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见到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她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刑罚
不知不觉间,言音起舞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又开始疲惫不堪。
难怪那位凤凰前辈会说当下只有她能做到,想要将这等数量的亡魂送入安息,消耗的神魂可谓是如江海奔流。
言音心跳如鼓,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虚,底下的世俗人们随着她的舞步正在逐渐失去生机,似幻似真的透出了骨肉下的死相。
他们的往事正在她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的闪过,像旧碟片上簌簌麻麻的雪花。
原来那位小女童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并不只是跟着父母来玩儿的啊,她的父亲就是那位买糖葫芦的摊贩,这一家子年年都会来到这里,妇人提着备好的糖浆,男人背上扛着一大袋水果山楂,登上山道来琼池外界,借着盛宴攒上一笔小财,这样存到年底才有余钱过新年,包八个铜板给小女童压祟。
当年琼池山外的城镇里,孩子间流行聚在一起玩蹴鞠,小女童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羡慕,却一直没有孩子愿意和她玩,因为她没有自己的蹴鞠。而在那个年代,没有蹴鞠的孩子是不和群的,所以她被其他小孩孤立了,只有后院的山楂树是她的朋友。
可这小女童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知家中拮据,就连几回经过编蹴鞠的铺子,她都把小脸埋在娘亲颈窝里,攥着小手忍耐,眼眶里水汪汪的,半点不敢骄纵任性,就是再寂寞,也从未跟大人开过口说想要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蹴鞠而已,只要开口撒娇总能得到,面对孩子的哭闹,父母总是咬着牙也会满足她。这样就能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了,就不用老是傻乎乎地一个人在山楂树爬上爬下了。
可她忍耐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在花宴里得到了童年的第一个蹴鞠。
这是妇人用几年压祟钱给她卖的,铺子里最小的蹴鞠,在来到花宴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小女童的面前,让她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小脸熠熠生辉。
这也是小女童这些年头一次如此期盼花宴的结束,她不想欣赏这里纷飞的落花,也不馋这里好吃的甜糕,只想要快快下山,去孩子堆里和同龄人一起玩,认识一个愿意和她一起拍蹴鞠的好朋友。
但花宴始终没有结束。
懂事的小女童至死也没有交到朋友。
言音缓缓往后踱了几步,面上的红润也跟着退了下去,变得有些苍白如纸。
台下的人们在欣赏着她的舞姿,她也在观赏着台下百相的人生,千百部悲欢离合的纪实老式电影在被她神魂捕捉,在片刻间让她与这些人彻底熟识。
原来这些人是如此活生生的存在过啊。
言音眼眶里带着泪光,却半点不敢落下。
早在那一幕幕电影开场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可在这些人花团锦簇,充满希望的时候,哪里能知晓噩梦就要临头了呢。
世俗人们似乎悟出了她的悲悯,这段祭舞终于让他们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这是迟到的凄哭,也是迟到的回光返照,他们拥抱着身边人相互送别。
这场千年花宴终于要结束了。
眼前的场景逐渐展露出森白的死相,绚灿的梨花树开始枯萎,葱茂的草坪化为焦土,相聚的千年的人努力在生与死的边缘,用最后的皮相微笑着说些了却遗憾的话,但大多都是泪流满面。
年迈的老人张开臂膀拥抱陪伴他大半辈子的婆娘,想要在她松弛的面庞上落下一吻,回忆他这一生总是有些孤高,只有到如今才想明白要回应妻子的温情,却再也没办法如当初那般柔软的肌肤相亲,只有坚硬的下颌骨轻轻敲在了她森白的颧骨上,发出“嗑”的一声轻响。
有些爱意终究坦白得不够及时。
大人把孩子们抱在怀里,家人们紧紧簇在一起,摊贩们最后再碰上一杯。
爱的人相互倾诉,恨的人相互释怀,事到如今生死都只能看开。
卖棉花糖的年轻人却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只是把脸埋在手心里放声哭泣,哀哀叫着对母亲的称呼。
不是因他对真相难以接受,也不是因他对死亡感到恐惧,只是因他记起了来到这场花宴的原因他从小被母亲独自养大,那位孤苦无依的寡妇靠着一点熬糖的手艺养活了自己的孩子,可等孩子长大了母亲却卧病在床,日日靠着一点参汤吊命。
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做生意,是想拜见琼池的仙人,跪着求他们大发慈悲救治自己的母亲。
可他上了山就再也没有回去,这一千年就像过了短短一个时辰,如今才到了他的结局那母亲的结局又是如何呢
是躺在病榻上望着轻掩的房门盼着孩子回来,直到孤苦的病亡,还是如他一般死在了奔腾而来的铁蹄之下了呢
言音眼眶里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泪水模糊眼前姿态各异的森森白骨,拿着扇子的手无力地垂下。
初见残骨遗骸,便只觉得可怖,可当你听清了白骨身后的独白,又只觉得哀动悸然。
有些画面看似皆大欢喜,背后却蕴藏着那么令人难以走出的悲伤。明明看起来一切都好,却让人如此难以释怀。
她又想起在自己原来世界读到的一首楚辞,是来自九歌里的少司命。
里头有这样一段,曰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有什么比生别更让人难过,又有什么比相逢更让人喜悦呢。言音觉得自己似乎才刚刚认识他们,却要就此永决了。
梨花落下的模样是如此美好,可在此相遇又如此不和时宜。倘若不是在这一刻相遇,那她或许能为小女童买下铺子里最可爱的蹴鞠,成为那孩子的第一个朋友,或许能多买几只妇人家的冰糖葫芦,或许能拜托途长老救治小伙子的母亲。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言音吞下逆流回咽喉的泪水,勉力振作精神,举起扇子迎向千年前初升的朝阳。
哽咽道“一路走好。”
“叮铃”一声响,小小的蹴鞠落了地,熬化的糖浆凝结成块,受困千年的魂魄随着白扇浮空而起,又追溯着朝阳缓缓下落,在短短的时间里,这片天地越来越暗,眨眼便走过了一个朝暮,天边升起弦月,头顶满布星河。
这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卯时,终于结束了。
灵昀几人坐在漆黑的焦土上,目光倒映着那轮朦胧的弦月,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一路走好。”
大猫走到木桩下,抬起爪子把红着眼睛的言音扶下来。在她落地的一刻身后的木桩突然迅速生长,瞬息便长成了参天的大树,郁郁的树冠笼罩了头顶的天空,凋零的花雨如一场大雪,变成了覆上遗骸和焦土的白布。
死者去,生者留。
这千年来只有这棵梨花古树才是这片土地唯一的活物。
它在深秋开着花为这场花宴送葬。
言音拿袖子擦擦自己脸上的泪痕,仍是难过得想要放声大哭。
所以造成这一切的家伙才显得格外可恨,因为那些家伙把一切美好都给毁了,把所有的期望都踩碎了,和这些世俗人一样抱憾死去的人在那一年还有千千万万在他们还在为更好的未来努力的时候,灾难就这样降临在了世人的头上。
可恨至极,不可饶恕。
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望着树冠下的弦月,遗憾的是世间再真挚的泪水也挡不住这件事背后汹涌的恶意。
若是泪水能阻挡灾厄,那这个世界是何等温柔。
却在她瞳光之中,忽见那道圆弧般的弦月中心,一道绯色的剑光破空而来,带着凛冽的铮鸣之音,伴着狂风呼啸而来的还有扑面的熟悉气息。
言音一怔。
谁
那道绯色的身影势如破竹,有着斩开一切的悍然之气,袭入花雨的疾速连破万卷等人也猝不及防,铺在焦土间的落花被风卷啸而起,白茫茫一片,仿佛破浪而出的白鲨。
顷刻间,言音眼前一花,便感觉有人扑进怀里抱住了她。
白袍与红衣飞扬,花雨铺天盖地。
一年前,她们遗憾的没能在飘雪般的柳絮中重逢。
时至今日,终于在飞雪般的梨花古树下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咣咣锤桌,终于写出来啦看这几章的标题就知道我一直非要写到这个剧情点啊,可不知道为啥咋码都写不到qaq,这科学吗难道起个标题也算fg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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