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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头顶的弦月都被割裂，犹如被揉皱的锡纸上杂乱的倒影, 炫目而斑驳，在实景中透着股可怖的诡异。
脚下的土地也在缓缓压缩，松散的泥土变得坚硬，一点一点地往下陷落，埋在土地中的所有东西都被碾成了粉末，交错的枯树枝干在焦土落下影子，像数不尽的黑蛇反复交叠, 寸寸向他们逼近。
已经没有出路了。
四周的黑暗里, 只隐约能听见涌动的水声。
宋方仪侧耳细听, 沉声道“有水在淹过来。很急。”
琼池建在低谷盆地, 特意在谷中深挖渠道引流, 让溪水环绕内界，给自己造出了一座谷中水洲。现下护宗残阵启动，想必这道护城河也发挥了作用, 正在向这片山谷倒灌。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言音捂住自己额头，感觉损耗的神魂在刺痛自己的识海，像是什么紧迫的预示。
忙指向后方, 当机立断道“去内界。”
琼池内界是这片低谷中心唯一的高地, 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退的地方, 当年琼池修建大阵, 必定有其阵眼，也必定在阵中为自方留下了退路。
既然无法逃脱，就只能往龙潭虎穴走。
澜雨闻声而动，细腕一翻，召出忘虚剑, 伸手揽住言音腰身，仗剑腾空而起，奔向琼池内界。几位小辈也拔出灵剑，紧随其后。
在他们离去的那一刻，方才站立的土地突然卷起一道墨色的漩涡，如恶灵张开的巨口。
澜雨方一落地便感叹道“我或许估错了你的重量。”
“”言音摇摇摆摆地反驳，“你胡说。”
就算稻谷的零食再让人停不下嘴你也不能这样污我清白。
面前琼池遗址坐落在夜色中，即便是荒废了千年也依旧是庞然大物，站在这样的建筑面前任何人都显得渺小。
宋自清和宋方仪落地顾不上喘气，便一手持剑不敢放松，一手从袖中拿出灵灯来照亮。
尽管这两盏灵灯经过器谷修造，明锐堪比旭日，却也只能让他们看清周围数十米左右的景象。
只见前方一片漆黑，好比永远触不到底的深渊，两侧如梨花古树般粗宽的玉柱从碧石地面直上，隐入头顶的阴暗，能看见的那部分刻满了浮雕，似乎有着奇特的象征意味，只是被青苔覆盖着并不真切。
林憔哲往大门走了几步，感到从殿内涌出的阴冷感，道“真像是通往阎罗殿的门。”
言音淡淡道“那咱们正好去找生死簿划名字。”
内界并不比外界安全，那汹涌的水声仍在逼近，几人不敢多作停留，举步慎重地踏进殿门。
入殿之后，那鼻息间的气味难以形容，像是青藤植被常年泡在水里，潮湿又腐朽的难闻气息。灵灯照亮的范围，隔上数步便能看见两侧的残破的短柱，一路过来看见了十几个，像是用这些石柱划分了一条进殿的主道，不允来人走偏分毫。
在主道末端，光照不尽的阴影里，耸立着两座巨大的雕塑，和外边的玉柱一般看不到头，只是那雕工精致的铠甲，还有抓在手上的方天画戟、龙纹长剑，应该是和山门前石像一般的人物。
在巨物脚下难免有些压迫感，如今他们仿佛闯进了宏伟的庙堂，进门那刻高大威严的天王像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但眼前两座雕像的意义显然和保佑众生的四大天王不同，充其量是为琼池看门的恶鬼，倘若这里真是阎罗殿，那这条长路便是黄泉道，迎着来人走向审判。
这有什么意义
琼池为何如此修建
难道在他们看来，入此道门的都是世间的罪人
言音心中诸多疑惑，但眼下却没时间让她静下心来思索了。
大地再次震动起来，连带着大殿一齐颤抖，她身魂具疲，往后踉跄几步被澜雨接住，怀里的小猫从进入内界便恹恹无力，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一般，软绵绵瘫在她的臂弯，只用爪子紧紧攥住她的衣襟。
澜雨扶着言音，往后看了一眼，镇声道“水已经漫进来了，得上高处。”
林憔哲道“从大阵启动就觉经脉运转晦涩，灵气只出不进，想必是受杀阵所限，还是得谨慎为上。”
若是御剑浮在空中，灵力消耗太多，遇上险境恐不足以抵御。
几人只好脚下加快步伐，顺着布满草木青苔的石阶离开低处，尽管心中焦急，却还是不敢盲目乱窜，后头涌来的黑浪不是好东西，但前头的道路也未必没有险境。
小辈们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眼下两位师叔都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凭万卷师叔传出的讯息，想必也是在内界碰上了什么，这才发出那般短促又急切的警示。
言音牢牢抱住小猫，努力挺着沉重的身子往前走，边走边借着灵灯的光寻找某处可以短暂休整的安全区，突然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声音听着十分接近。
就一会儿的功夫，水竟已漫到几步之内了。
“小师祖。”宋方仪突然指向大殿上空一道悬梁，商量道，“那能否一避”
在步步险局的当下，贸然选一块地方落脚，有可能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机，但后头的洪流显然已经不给人时间犹豫了，是死是活都得赌上一把。
言音点头道“走。”
听她决断，澜雨再次伸手把她捞进胳膊，毫不迟疑地纵身起跃。
几个小辈顺道而起，凌厉的剑光在大殿内转瞬即逝，灵昀弟子们足尖轻盈地落在那处悬梁之上，只有修为最高的大师姐看着步子有些沉重。
她拎行囊一般提溜着自家姐妹，更过分的是居然还掂了掂。
掂量好，下结论道“你绝对是胖了。”
言音握着拳头轻锤了一下她的肚子，竖眉“放屁”
恶毒女配只不过是长了个子。
女主不许妄加推测。
所幸这块悬梁暂且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应该还是能勉强苟上一会，冷静思考对策。
澜雨扶着言音站稳，一探她额间便觉湿冷，不由得拧起眉头，小声问道“撑得住吗”
言音深吸口气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数张画好的道纹，均出数张交到几位小辈手里，再往澜雨怀里一塞。
随即交代道“上头两张是单向攻击，波及范围不广，如果碰上危险就撕。可剩下的都是杀伤范围极大的道纹，也是当初在术峰上用的那几种，若是万不得已，应当足以毁灭琼池的杀阵但前提是得找到破万卷他们，不然会有误伤。”
这座琼池的护宗大阵威力再大，说到底也只是千年前的残物，就算是布阵者手段再邪乎，也比不上当今术道集大成者寒宫铭的阵图造诣。
而当初寒宫铭拼尽全力，用一座灵岛的灵力来构建术峰的阵图，布了百八十层，却还是挡不了道纹爆发的一刻在鸿蒙道意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巧技都是无谓的挣扎。
但道纹最大的缺点，就是一旦启用，敌我不分。
况且这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言音皱紧眉头，继续道“虽然情况危急，但用道纹破阵仍是下下之策。”
“这道护宗阵是建立在那位凤凰前辈的身上，作为钉子把他困在了这里，倘若用蛮力强行破阵，那他本身也可能会被道纹诛杀。”
几位弟子闻言，面色一变。
只是林憔哲身为术峰弟子，更是明白其中玄秘，他沉吟片刻，转头诧异道“小师祖是认为凤凰前辈还有生还的可能”
大道之中，凡是阵图，必定有其阵眼，那便是是阵图运转动力的来源。
琼池护宗阵的本质，是以困住最后一只凤凰为目的，自然是借天机为钉，才能将他困在厚土之上。也就是说，久清墨就是这片大阵的阵眼，他被不断夺取涅槃灵力，维持大阵运行，连天地都无法予他支援，生生损耗千年之久，再高的修为都得熬干。
在这等境遇下，破阵后还有侥幸生还的希望吗
言音开口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左边上空传来熟悉的惊声质问
“你们怎么进来了”
几个小辈连忙循声仰头，看见了远处的另外一盏灵灯，好像是悬在一座陌生的巨大雕像手上，与之一起悬着的，还有两道正在耍杂技的修长身影。
啊，是那俩不靠谱的大人。
宋自清见状，愕然道“师叔，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看起来都不太正经。
只见那两人一个正悬，一个掉吊，拼在一起傻不愣登跟德洲扑克似的。楼云诗耸拉的眼皮都掀开了，看着无比精神，气急道“废话，搞成这样当然是有原因的”
破万卷倒是不在意自己这狼狈的形象，反倒对这几个小孩的处境心急如焚，边随风摇摆边凶道“不是已经叫你们走了吗为什么还跑进来你们搞什么”
他气急败坏，又不知外头的状况，还以为几个小孩是放不下他们才闯了进来，这在他看来是因小失大，不知进退。
宋自清隔空喊话道“这，说来话长啊师叔”
破万卷听得额角青筋直突突，秀气的脸浮上凶气，吼道“那还说个屁还不快走”
他是真替小孩心慌。
可现在问题是走不了啊师叔。
几个小辈有苦难言，又不敢喊太多话浪费他们力气，担心两位像风铃一样叮叮当当的师叔手一软，栽进底下古怪的水里，只好干巴巴地闭上嘴。
等俩不靠谱的大人终于爬上去，坐上那座石像的手掌，算是暂时脱离了险境，小辈们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隔空喊道“师叔，你们在这发生了什么”
破万卷坐着气喘吁吁，胸前衣襟还沾着他先前吐出的淤血，鲜红得刺目，听到这话又瞬间暴躁起来，正想起身教训这几个臭小子两句，就听小师祖提气喊道。
“别凶了，现在是说教的时候吗”
破万卷喉咙一哽。
宋方仪忙说明道“万卷师叔，外界也波及了，没法离开”
楼云诗胸腔剩的一口气到现在才缓过来，听了起身道“可这里头更要命”
难以形容他们之前经历了什么。
宋自清忙道“可我感觉外头更糟糕啊”
大声来大声去，言音听得脑子里嗡嗡的，无奈喊道“而且你们俩来之前就交代过平安才是第一要务，结果你们俩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是闹哪样”
不靠谱的大人俩傻了会，一时竟无言以对。
“得先想办法集合商量对策。”言音按住自己越来越疼的额头，张望四周，心想能让他们喘息的时间恐怕不会太久。
仰头又喊道“你们那是什么地方，能动得了吗”
“我们没事。”破万卷先道。
楼云诗道“这石像太大，还早已破损过半，只剩下半个身子和这条胳膊，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呼啸的寒风拍在每个人的面上，大的小的看着都摇摇欲坠，挂在石像手上的那盏灵灯被寒风吹下。翻滚着从高空坠落。
大人那边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这时，澜雨拽住言音手臂，示意她往底下不断上涌的水面一看“女娲像。”
言音低头看去，见那掉落的灵灯照亮了一片水域，从水中倒影里，能清楚看见一座巨大的，完完整整的
女娲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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