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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第二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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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尚书问道“张大人这意思就是让朝廷承认,当年朝廷在主战与主和之间,选择了抵抗蛮敌,的确有愧于劼北人,事后虽然力图补救,由于朝廷鞭长莫及、地方官府失察种种原因,以至数名劼北难民未能得到妥善安置。但是朝廷愧对劼北,沧浪洗襟的士人不曾,当初士人投江,是为了不折国骨,让大周久安于世;后来以张正清为首的士人节衣缩食接济劼北难民,是他们帮助劼北做出的表率。当初朝廷修筑洗襟台,或许只是为了纪念沧浪洗襟的赤诚,而今朝廷重筑洗襟台,却是悔悟当初取舍之间牺牲了劼北的安稳,因此,才更要以洗襟士人为楷模,为他们筑高台,立丰碑”

    “张大人这好主意好”适才那名徐姓大人接话,“正所谓人无完人,朝廷也不可能事事周全,但是朝廷早就先所有人一步意识到了当初的决策有愧于劼北,而重筑洗襟台,正是朝廷得知了士人接济劼北后,悔悟自身,做出的决定洗襟二字一直是无垢的,后来彻查洗襟台名额买卖一案,也是为了洗去洗襟二字上沾上的尘埃。只要按照这个方向去解释,那么嘉宁朝后,朝廷迄今为止的决定都没有错,只要低一个头,人们自会重新以沧浪江,洗白襟去看待整个事端,今日的洗襟台,是为投江的士人,与他们的后人而建的,人们的怨怒平息了,洗襟二字更加高洁,今日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张远岫合袖拜下“官家,臣甘做使者,去宫门与士人与百姓们交涉。”

    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他是士大夫张遇初之子,是登台士子张正清的胞弟,老太傅是他的恩师他的养父,而今他将要娶仁毓郡主的消息传遍上京城,人人都在说,他将是下一个谢桢。

    然而还不待赵疏回答,殿上响起一个清澈的声音,“不妥”

    青唯直视着张远岫“这就是张二公子这么就以来的目的吗把士人们聚在这里,给出一个你希望他们知道的答案,然后让洗襟台变成彻底纪念洗襟士人、登台士人的楼台,永立世间”

    她朝赵疏拜下“官家,民女认为张二公子所言不妥,这个方法看似能解决眼前的难关,实则是在避重就轻,至少至少洗襟台坍塌的真正原因,我们尚不清楚,难道只是因为何鸿云偷换了木料曲不惟说名额是从章鹤书那里来的,那么章鹤书的名额又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翰林,那翰林为何要把名额分出去这些因果缘由我们通通不知,这就去对人们解释,我们究竟在解释什么解释我们希望他们看到的真相吗官家忘了,何氏偷换木料、曲不惟买卖名额的案子是怎么被挖出来的了,那是因为真相被埋在了尘埃之下张二公子的方法,涤净了洗襟二字、安抚了士人、给朝廷铺了后路,可他唯独忘了一点,就是真相。或许由他去交涉,民众之怒可平,拥堵在外的人群会散去,但民女知道,如果此时此刻,民女也站在宫门外,听到这样一个说辞,民女一定是不甘心的”

    殿上有人很轻地冷哼一声,大概想说青唯一个江湖草莽,只知道说空话,不知道懂得权衡利弊,不过碍于谢容与在,没把这话说出口。

    赵疏问“听温氏的口气,可是知道些什么”

    青唯想了想,揖得更深了一些,“官家,民女请与张二公子对峙。不过民女规矩不好,有些话说出口也许不敬,请官家相信民女绝非故意冒犯。”

    “但说无妨。”

    青唯点点头,转身逼视张远岫“张二公子,在你心中,先帝为何要修筑洗襟台是为了纪念沧浪江投江的士子吗”

    不等张远岫回答,她径自道“不必你说,答案我们都知道。咸和十七年,沧浪士子投江,还是太子的先帝深受震动,立志振兴大周,他登极以后无一日不勤勉,创下丰功伟绩,仅十年便让大周从咸和年间的离乱走向盛世。先帝也是人,他自得于自己创下的盛景,但他不可能堂而皇之地为自己筑丰碑,所以怎么办呢他想到了修筑洗襟台,所以这座楼台在当时,除了纪念沧浪江投江的士子,纪念长渡河战亡的将士,更是为了纪念先帝的功绩,纪念他这个大周开朝以来的第一帝王”

    “那么我再问张二公子,你想要的洗襟台是什么”

    “你想要的洗襟台”青唯看着张远岫,声音透出一股冷意,“是一座跟先帝无关的,剥离了一切皇权外衣的,只为纪念投江士子的丰碑。换言之,你希望它是纪念你父兄的。”

    “重筑洗襟台,并不完全是你的目的,重筑一个只为纪念士人的高台,这才是你的目的。你不希望百年后,有人看到这个高台,第一个想到的是先帝,你希望他们想到的是那些投江的士子的壮烈,甚至这些士子每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要做到这一步实在太难了,所以你选择了与曹昆德合作。

    “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希望的是洗襟之台高筑,而曹昆德,他分明是憎恶这座楼台的,因为他认为是沧浪士子投江,才让劼北人饱受苦难,你们的目的明明截然相反,为何会互为同谋而今我明白了,曹昆德的目的,恰好是你的一个契机,只要将劼北人的苦难掀开到世人面前,就能换来朝廷的低头,朝廷只要承认当初取舍之间,未能妥善安置劼北人,就能把先帝的功绩,从洗襟台上抹去。你说朝廷有错,洗襟的士人无垢,今日的洗襟台只为当初的投江士人而筑,这一切不正是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吗”

    “你适才还说,你是因为回京后,领命追查士子游街闹事的根由,才查到了刻意煽动士人的袁四,这话是真的吗

    “根本不是。你早就知道袁四,你甚至早就知道曹昆德、墩子想要做什么,但他们所做的正合你意,所以你们没有阻拦他们。你说你搜到了袁四和墩子的通信,这还需要搜吗曹昆德养隼,隼帮他往宫外送信,可曹昆德久居深宫,他的隼如何认得去往大周各地的路,不是你的人帮他在宫外驯隼吗对你来说,取得这些信函易如反掌,你只是秘而不发,等待最好这的时机罢了”

    “何鸿云的案子里,你带宁州百姓上京,逼得朝廷重建洗襟台。曲不惟的案子里,你知道名额买卖的内幕泄露,京中势必群情激奋,你任由曹昆德在后方布局,甚至不惜答应迎娶仁毓郡主,成为士人心中的下一个谢桢。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今日士子聚集宫门,对曹昆德而言,是揭开劼北疾苦的时机,对你而言,何尝不是把先帝之名从洗襟台洗去,让洗襟二字更加无垢的机会”

    青唯的话如金石坠地,声声叩人心扉。然而张远岫听后却笑了,他的笑一直是温和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微弯的唇角却带着一丝讥诮。

    他也许根本不在乎旁人看出了什么。

    “温姑娘说得不错,曹昆德的筹谋,我的确早就知道。”

    张远岫的目光清清淡淡的扫过众人,“可是这又如何呢眼下士子百姓围聚宫门,想要解决事端,除了让洗襟二字无垢,难道还有第二个解吗

    “至于朝廷想要治臣不敬先帝、私通宦官的罪,待今日事结,在下任凭处置就是。”

    “再说,”张远岫问道,“就算我想筑一个只为纪念投江士子的洗襟台,有错吗

    “让洗襟二字更加无垢,有错吗”

    “不去追查真相的全貌,只给人们看你希望他们知道的半幕,不是错吗”这时,殿上响起另一个清寒的声音。

    谢容与缓步上前,在张远岫跟前顿住步子,“纵容他人恶行,刻意煽动士人情绪,不是错吗

    “你说想要重筑只为纪念士人的洗襟台,想让洗襟二字更加无垢,可你却忘了洗襟两个字本身的含义是什么,那是投江士子的无上赤诚,而你却在这个过程中丢了赤诚,这样还不是错吗”

    “如果能以我一人丢掉赤诚为代价,换得洗襟台更加干净,却又何妨”张远岫道,“昭王殿下既这么说了,在下也有一问想要请教殿下。”

    “十八年前,你我同失生父,洗襟二字贯穿你我的一生,然而自洗襟台坍塌,殿下一直孜孜不怠地寻找真相,在下想请问,所谓真相,究竟是什么是一片雪,一粒碎冰,还是水渍化去后的虚无

    “殿下还不明白吗先帝筑高台,为了纪念自己的功绩;章鹤书分去名额,是为了实现自己寒门与世族同贵的理想;曲不惟买卖名额,是为了给自己儿子铺一条平坦的路;还有更多的,为了光耀门楣的商人,为了和女儿团聚的画师。对他们而言,洗襟二字皆是虚妄,他们眼中唯有青云而殿下所寻的真相,到最后也不过是青云枉然,我要做的,却是要将这青云从洗襟上剔去,只有这样,洗襟台才能回归它的本意”

    谢容与道“张大人说得不错,本王这一路行来,看到的无不是把洗襟当作青云之阶的人。可是本王也想问问张大人,你想重塑的楼台是什么你想让洗襟重回百姓心间,所谓的洗襟究竟是什么到底是无垢的沧浪江,洗白襟,还是你的父兄的姓名是你永远无法释怀的他们的仓促离去你说那些人把洗襟台当作青云台,可你何尝不是把它当作你父兄永存于世的丰碑在你张忘尘的眼里,洗襟台难道就只是洗襟台”

    这声声诘问灌入耳中,张远岫心间不由一滞。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到了那日在脂溪矿山,满身是血的章庭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忘尘,在你眼中,洗襟台,是什么样子的”

    难道不也一样是青云台吗

    背心涌上一片凉意,张远岫移目去看,原来是外间风雪变大,透过门隙灌进殿中,这片凉意让他清醒,他拂袖冷笑,“昭王殿下说得好听,可你这样不怠地寻找真相又是为了什么名唤容与却不得逍遥,不是深宫中人却被当作王而养大,顶着一张面具才能活得像自己,而今摘下面具背起王的身份不得不再度束手束脚,你不恨吗洗襟台起台塌,我好歹愿意走入漩涡,而你无一日不是想离开。你说我重筑洗襟台是为了父兄,我承认,可你拼命查清真相,何尝不是把这真相当作挣脱开这枷锁的救命之钥,真相水落石出,你才能彻底离开,你我半斤八两,谁不是别有用心。”

    “不错,从前我的确是恨的,也想过只要找到真相就能彻底离开。”谢容与道,“如果说今日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一点,就是我看到了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你以为洗襟台的坍塌,伤害的只有登台士子吗不,还有很多不曾见过,甚至不曾听说过的人们,荒僻山中的县令,只会卖唱的妾室,坎坷上京的妓子,匿居山中的匪贼,隐姓埋名的画师,坍塌的洗襟台,沧浪江水,都在这些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他们和我一样,都在等待一个真相,只有真相才能让他们解脱,这些人,数以千计,是不容你拿一套说辞去敷衍的

    “而百姓是什么,三人成户,十户为村,百户为镇,三镇为县,如果一个事端,它波及了数千人,算上它的过往如今,它殃及的有万人之多,哪怕就不单单是一个事端,而是民众心中的一道伤痕,是咸和、昭化、嘉宁三代的创口,你说宫门外的士人百姓知之甚少,可以拿你的说辞去劝服,他们不是百姓吗不是民吗你今日拿这套说辞去打发他们,改日又该拿什么说辞令天下人信服”

    “你适才不是问我真相是什么吗”谢容与说着,大步走向殿门口,豁然将殿门拉开,呼啸的风雪瞬间灌入殿中,扑洒在他的眉眼,他伸手接了一片,回转身去,“你说这片雪,远看是雪,近看是冰,坠地成水,时久消散,那就把雪为何是冰,冰如何化水,水如何消弭的因果过程给他们看,这样才是真相,而不是指雪为雪点冰是冰洗襟为何成了青云,朝廷在主战与主和间如何做的取舍,取舍之后失察在何处,良策是什么,谁人有功,谁人犯错,谁人罪大恶极,谁人含冤至死,包括你兄长做了什么,不必用话术,也勿需多余的解释,甚至洗襟台的名额是哪里来的,翰林为何要赠给章鹤书名额,原原本本地摊开在所有人眼前,这样才是真相”

    “不是只有无垢的楼台高筑,洗襟台才有意义,找到真相,本身就有意义。”谢容与道,“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只有了解冰如何化成水,以后才懂得该如何保住冰。或许你说得对,查到最后,所谓洗襟不过是一片青云虚妄,但至少我们能知道对在哪,错在哪,又或者当是非对错混淆在一团模糊中的时候,我们知道该往哪里走。拼命盖住流血的伤口,只能让它溃烂腐坏,越裂越开,想要愈合,得将它敞开来,即使会结出狰狞的疤。”

    “官、官家。”谢容与和张远岫这一番话说完,殿中诸人似为之震动,久久不语,半晌,刑部的唐主事才朝赵疏拜道,“臣以为,昭王殿下说得对,洗襟台名额买卖一案,尚有内情未曾查明,这时候就与宫外士人交涉,无疑于敷衍应付,倘若往后有人把更深的真相掀开来,譬如洗襟台的登台名额为何落到了章鹤书手上,反倒会让百姓是去对朝廷的信任。”

    “臣倒是以为,昭王殿下的话虽然有理,未免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且不说一日之间想要把一切查清有多难,哪怕查清了,又该由谁人对出面解释,他的话如何得到百姓的信服解释后,如何确定宫外的士子是散去,还是越闹越乱”徐姓大人说道,“再者,张大人的说辞虽然不是真相的全部,决计谈不上敷衍,至少也是句句属实的,对宫外聚集的人来说,这养的说法其实就够了,事缓则圆么,先把燃眉之急解决了,事后要审章鹤书,甚至要问责翰林,再加紧办不迟,等全部查完了,最后酌情昭告天下,这样不是更好么”

    这时,一名禁卫急匆匆进得殿来,“官家,末将率人找到墩子了,墩子公公他已经死了。”

    青唯一听这话,心中觉得不对劲,一时间顾不上礼数,“墩子死了怎么死的”

    禁卫解释道“士人百姓暴动,京中有歹人趁机流窜犯案,官兵只能在外围守住秩序,深入不到人群中,墩子公公似乎遇上了歹人,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连光鲜的衣饰都扒完了,背上中了两刀,人在雪地里咽了气,至于血书”禁卫从袖囊里取出一条薄帕,“应该是此物,请官家过目。”

    很快有小黄门将薄帕呈到御前,赵疏看过后,又交与群臣验看,刑部尚书将薄帕传给一旁的唐主事,阔步上前,“官家,臣本来是赞同昭王殿下之言,以为务必要查清真相,可是眼下唉”他狠狠一叹,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城中有歹人借机作乱,当务之急还是采用张大人的法子,先行让围聚的百姓散去,臣以刑部尚书之衔担保,待今日过去,臣一定全力协助昭王查清真相。”

    适才的禁卫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官家,末将进宫时,发现有百姓不敌风雪侵骨,在宫门口晕了过去。只是宫门围聚的士人见状,非但没有生出退意,反而更加愤懑。”

    大理寺卿大步上前,与刑部尚书并肩拜下,“官家,臣其实也赞同昭王殿下的说法,认为真相必须水落石出,但驱散民众实在迫在眉睫,眼下看来,只能先用张大人的法子,先把百姓们劝走,臣愿意以这半生为官的名声担保,只要熬过眼前难关,臣定当不眠不休,势必与诸位同僚共寻真相。”

    “官家不可”青唯急声道“民女是不如殿上诸位大臣懂得权衡利弊,但民女出生草莽,是货真价实的民,最懂得民意。张二公子的说辞是可以劝走大半围聚的民众,殊不知此刻宫门外,也有和民女一样,在等待真正真相的百姓。”

    她听说扶冬和梅娘在何氏案结后,一起从了良,在京郊开了一间很小的酒舍;她听说葛翁葛娃还有绣儿姑娘到京为名额买卖一案做完证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暂时留在了上京。

    而她听说的、看到的只是零星,只是这么寥寥几人,或许还有更多于暗处静候的人呢

    “民是这样,一旦对朝廷失了信任,再要拾起就很难了。以后哪怕彻查出真相告昭天下,失望也是抹不去的。”

    “朕以为”赵疏斟酌须臾,安静地开了口,“昭王言之有理,找到真相,还予真相,方为正途。其余的一切做法,岂知不是敷衍。”

    “可是官家”

    徐姓大人还待要辩,赵疏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洗襟台已经加诸给世人太多创口,经不起这样的一次失望了。

    “朕虽为君王,但在这场事端中,朕与昭王、温氏,还有温氏提起的,诸多被波及的百姓是一样的,都是在等待真相的那个人。”

    “传朕口谕,再派三支殿前司禁卫开道,务必尽早带回章鹤书,无论多久朕都等,直到查清一切为止。”

    殿前司晨间在各街巷搜寻墩子,暮里方归,紫霄城附近何等拥堵可想而知,眼下哪怕派三支禁卫开道,等带回章鹤书,怕也要等到明日天明了。

    可是这个年轻而沉默的皇帝,遇事等闲不开口,一开口,那便是字字千金。

    嘉宁帝心意已决,诸臣再劝已是不能了。

    宣室大殿再度安静下来,只余外间风雪声声,苍茫的暮色在殿前铺开一片,白茫茫的,也像雪。外间竟还光亮些,晚霞透过云端,为天地点上昏黄的灯。守在殿外的内侍这才发现一时不查,已到了掌灯时分。他端着长烛与数名内侍鱼贯而入,在大殿各处无声燃起灯火。殿中静得落针可闻,有个内侍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有的人神情焦灼,有的人目光平静,他看到那个误入大殿的孤女抿着唇,一直眺望宫外,也看到眉眼清寒的小昭王眼底铺开的暮色,官家的双目中满是天地风雪,张二公子眸底自带的杨柳春风不见了,沉入深深的深潭中。

    他们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值得这样一群人如此等待呢

    内侍不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一同朝殿外望去,看到传话的小黄门跪倒的殿前,唐主事耐不住,先行问道“可是章大人到了”

    “不、不是”小黄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缓才道,“禀官家,是是老太傅进宫了。”

    张远岫震诧地看向内侍。

    赵疏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从龙案后绕出,“确定是老太傅”

    “是。老太傅是自行进宫的。听说今天一早老太傅就决定面圣了,街巷拥堵,车马难行,太傅不得不从北城绕行,从北宫门涉雪而入。”

    老太傅身子一直不好,尤其畏寒,听说他一到上京便病了一场,两日前太医上门看诊,说是老太傅虽然独居正屋,宅中几间屋舍都炭盆不断,只因太傅稍一受寒,就是一场大病。

    赵疏立即道“快宣。”

    少倾,一个鹤发鸡皮,拥着裘袄的老叟拄杖入得殿中,他将木杖缓缓放在身旁,双膝落在地上,竟是要行大礼,“官家,臣见过官家。”

    老太傅师德出众,桃李遍天下,他自咸和年间开办府学,到了昭化初年,朝堂上一半文士都是他的学生,连昭化帝都曾受教于他。

    赵疏虽然是君,自认不能受他的大礼,连忙下了陛台,伸手亲自去扶,“太傅如何行此重礼快快请起”

    “官家,”老太傅竟不肯让他掺扶,往一旁避开,执意磕下头去,“官家,臣是来认罪的。”

    赵疏听了这话,眼中掠过一抹怔色,但他似乎很快想到了什么,目光随即恢复平静“太傅说笑了。太傅何罪之有”

    “不,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老太傅太老了,说起话来也像风声呜咽,“昭化年间,先帝处置过一批为劼北人说话的士子,后来章鹤书托曲不惟暗中救下了他们。那批士子那批士子,其实是老臣请章鹤书救的。”

    “昭化七年以后,老臣的身子骨每况愈下,收的学生其实已经很少了。但是昭化十一年秋闱过后,在京的会元中,实在有几个好苗子,其中一个老臣很喜欢,他的母亲,是劼北人其时恰逢先帝决意修筑洗襟祠,京中士人多有反对之声,其中反对的最厉害的,当属老臣看重的那个学生和他的几个故友,他称是朝廷愧对劼北,以至他母亲亡于战乱,眼下与其劳民伤财修筑大祠,不如拨银抚恤劼北

    “人年轻么,行事难免冲动,有时候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脱口而出的义愤之言又成了另一回事,无心的几句话,被有心人听去,反倒成了亵渎朝廷,诋毁投江士子的罪证,加上他们和衙门起了冲突,其中有人失手打伤了官差,先帝就杀一儆百地治了罪。

    “判的是流放,实在太重了,老臣去跟先帝求过几回情,可是先帝只松口把流放十年改成七年。年份长短有什么用他们是士人啊,一个被流放过的士人,背了亵渎朝廷罪名的士人,此生都不能再入仕,连当教书先生,别人也是不要的。满腹才学这样被埋没,老臣当了一辈子教学育人的先生,最不忍见这样的遗憾。就在老臣愁绪满腹不得解法的时候,章鹤书找到了老臣”

    “太傅大人可是想救那几个被流放的士子”章鹤书登了太傅府门,见侍婢都退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依下官之见,眼下明路已经走不通了,如果走暗路,还是有法子的。”

    老太傅自知章鹤书的话或许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犹豫了许久,终是问道“敢问元启,这暗路,该如何走”

    “这倒不难,只需在押送士人的路上,想法子把士人换出来即可,随后稍加筹划,为他们改名换姓。”

    “改名换姓,那他们岂不是再不能参加明天春天的殿试了”

    章鹤书笑了笑“到底是有罪在身的人么,本来就该活得低调些。再说官家的处置也不算冤了他们不过太傅大人不必可惜,入仕当官这条路虽然走不通了,跟在一个清白大人当个掌文书的吏,又或是开办私塾,像太傅大人一样,将诗书传授予人,也算不负十年寒窗,毕竟太傅大人最可惜的,不正是他们这满腹才学么”

    老太傅道“老臣自然知道章鹤书这样登门,必定是有所求,老臣问他想要什么,章鹤书说,他听说洗襟大祠修好以后,先帝会亲自前去祭拜,到时候朝廷会挑好的世族子弟随行,他觉得老臣能在先帝跟前说上话,他想亲自选几个读书人,请老臣把他们的名字提给先帝。”

    谢容与问“太傅大人,章鹤书可提过为何要这么做”

    “提过。”老太傅点点头,“他说他虽然出生世家大族,早年遭遇十分不堪,甚至被族中人推出去为嫡系子弟顶罪,历经一番坎坷才走到今日,那时他就下决心,有朝一日要让寒门与世族同贵,各自凭本事说话。他挑的这几个读书人,都是他看重的世家族的偏远旁支,有才学,好读书,他希望他们不必重蹈他的覆辙,走得平顺一些,所以想给他们铺一条青云路。”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合一。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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