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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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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渐炎热,本就容易心浮气躁,那边建园子又诸多事宜,既要赶工期,各项上便都紧着自己完工,人多事杂,又各有私心,难免三日一吵,五日一闹。

    这会子已进了六月,不日入伏,便连吹来的风儿都带着热气。

    黛玉这些日子休息不甚好,加上天气炎热,越发连胃口都弱下来。

    可这建园子乃是贾府大事,连老太太都忍得,黛玉自然更不愿讨人嫌。

    圆月几个暗自发愁姑娘之前在家中养起来的些微丰盈都不见了,整个人越发纤瘦起来。

    可姑娘自回到贾府,便越发小心谨慎起来,连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严加约束,等闲不肯多事,饭食从不另要,只随大厨房每日的例菜。

    幸得新月手巧,又懂些药理,每每自己用小炉子炖些清淡爽口的汤,并做些酸甜解暑的花果茶,还能引得黛玉多吃一口。

    这日外头蝉鸣阵阵,连着远远传来的吵嚷声,似是园中两伙工匠又因着木料之事闹起来了。

    黛玉原握着本书歪在榻上,看了几回也不能凝神,烦躁的将书搁到一边,捂着耳朵把脸埋进被子里。

    “姑娘仔细憋住了,”新月端着杯新调的梅子茶进来,见状将茶放在塌边小几上,轻手把黛玉拉起来,“这梅子茶我又加了些蜂蜜,一早在冰水里过了一遍,姑娘喝一杯尝尝,可还酸吗”

    黛玉吃不得酸,早先新月做了一罐,她只喝了一口,便再也不肯尝第二口。

    新月便又重做了一回,瞧着天热,因姑娘体弱不敢用冰,便隔着玻璃罐子,用冰水泡了会子。

    黛玉有些恹恹的,被她拉着坐起来,接过白瓷盏,见里头梅绛绛的,如胭脂汁子似的,映着细白瓷极是好看。

    纤纤玉指将圆瓷杯握在手里,凉涔涔的,在这炎热夏日里仿若要清凉到人心里了。

    她心情稍好起来,先小心抿了一口,接着又喝了一口,随即默不吭声将那一小杯梅子茶饮个干净。

    新月笑盈盈站着,暗道看来这回的很成功。

    见姑娘喝完,把瓷盏眼巴巴递过来,新月将杯子收走“还没用午饭,不能喝太多,仔细胃里反酸。”

    黛玉便有些失望,连肩都微不可见的耷下去。

    新月笑着还欲说什么,忽然外头有嘈杂人声传来。

    侧耳细听,似是有宝玉的声音。

    黛玉将半散的青丝捋到身后,下床接过新月递来的绣青竹浅绿罩衫披上,两人才走到外间,就见贾宝玉一身大红家常纱衣,掀开帘子迈步进来。

    他面上总挂着笑,看到黛玉便眼中一亮,那笑又多了两分亲近“妹妹做什么呢”

    黛玉自回来便总要远着他,奈何这人似是不懂看人脸色,即便碰了冷钉子,隔几日便又没事人般贴上来。

    两人毕竟从小一处长大,黛玉是知道他秉性纯良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又待人至诚,也不忍心总是伸手打笑脸人。

    因此,在桌边坐下,随口道“闲着罢了,你又来做什么”

    宝玉自己走到另一侧坐了,探过身子悄声道“我知道这蝉鸣恼人,便说怕扰了老祖宗清静,叫了人来把这里的蝉粘走,如此,妹妹这里也能多少清静一些。”

    黛玉虽觉此举无甚大用,还是感念他心细,便道“天气炎热,你辛苦了,新月做了梅子茶,可要尝一尝”

    宝玉闻言心里一甜,笑道“自然要尝,我知道新月姐姐手巧的,必然好喝。”

    新月便去端了一杯来,搁到宝玉跟前。

    宝玉喜滋滋道谢,端起来喝了一口,立时夸赞不绝,逗得新月都笑起来。

    贾府饭食向来精细刁巧,他又什么没吃过,什么没喝过,一杯小小的梅子茶,就值得这般了。

    明摆着借夸自己讨好姑娘呢。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黛玉忽地想起什么,回身问新月“猫儿可回来了”

    这小猫昨日就又不见了,今儿早起也不曾瞧见。

    新月道“不曾看见呢,我带人去找找”

    “算了,”黛玉摇摇头,“它若不自己回来,咱们什么时候找得到过”

    说来也奇怪,凌珺在时,它从未离开过,一回京,凌珺不在,它便又开始行踪不定,三不五时消失一会子。

    黛玉只当它想自己主人了,偷空跑回去瞧瞧,因此从不叫人拘着它,只任它来去自由。

    新月却笑起来“这话我们说得,姑娘也这般说,可着实冤枉它了,哪回不是姑娘唤它两声,它便巴巴儿地跑回来了”

    黛玉想起小猫乖巧,不由垂首轻笑。

    宝玉听了半晌,道“竟不知那猫如此有灵性,真真是个不错的,比之从前东府里蓉儿媳妇的波斯猫还要好呢。”

    黛玉正要说话,忽然鸳鸯掀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慢了一步的圆月。

    二人忙让坐,鸳鸯连连摆手,连气都来不及喘匀,上前一把拉过黛玉“姑娘快跟我走吧”

    不只黛玉不明所以,宝玉更是上前一步,拦在前头“鸳鸯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出什么事了还是林家又”

    黛玉闻言心中一跳,面色不由紧张起来。

    鸳鸯忙道“不是不是,是宫里来人了,要接林姑娘进宫呢”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黛玉越发茫然,宝玉想了片刻,道“难道是大姐姐”

    鸳鸯摇头,道“是太后娘娘宫中的女官亲自来接,立等林姑娘过去呢,旁的连老太太也不知晓的。”

    见黛玉不动,又急道“哎呀姑娘快随我过去吧”

    黛玉轻轻往后挣了挣,道“鸳鸯姐姐稍等,容我梳洗一番,换身能见客的衣裳。”

    鸳鸯这才注意,她一身家常打扮,头发也散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急糊涂了,姑娘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说着把还欲追问的宝玉撵出去,自己站在门前,不时左右踱步。

    宝玉知道鸳鸯素来口风极严,且一心只为老太太,因此被撵出来也不再多问,径直往贾母房中跑。

    到了前院,荣庆堂正厅已站满了人。

    贾赦、贾政、贾琏,邢王二位夫人还有王熙凤都垂首肃容立于堂下,上首贾母身着正装,正满面含笑陪着一名身着朱红宫装,头戴冠冕的中年女官说话。

    宝玉冒失跑进来,那面庞圆润的女官当先看过来,贾母笑着道“这是我那小孙儿,名唤宝玉的。”

    又对宝玉道“还不来见过李女官。”

    宝玉迎着满屋视线,在贾政的瞪视中稳定心神,上前行礼。

    李女官微微笑着颔首,道“这就是贵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

    贾母笑道“正是。”

    李女官上下打量宝玉片刻,赞道“果然一表人才,不似凡品。”

    此话一出,旁人不论,王夫人已是掩不住一脸得意,上前一步道“李女官过誉了,小时候也是淘的很,多亏了他姐姐懂事,时常管教”

    邢夫人以帕掩口,偷偷撇嘴。

    贾母暗暗看了王夫人一眼,笑着对李女官道“他姐姐就是贤德妃娘娘,他们姐弟俩自小一同在我这里养着,感情是极好不过的。”

    李女官闻言,意味不明的又看了宝玉一眼,才笑着道“那必然错不了的,贤德妃知书识礼,她的亲弟自然也是好的。”

    这里说着话,那边黛玉终于随鸳鸯姗姗而来。

    她身着浅蓝缎面绣花交襟褙子,下着雪青长裙,发间零星点缀了几枚银镶玉簪花,发髻垂着一支蓝玉钗,耳上一对白玉耳珰,一身打扮正式又不过分隆重,很是清雅。

    缓缓自门外走来时,裙裾翻飞,行动间自有一股风流。

    待她上前行礼,李女官终于将目光自下而上移到脸上,不由一怔宫中美人不知凡几,明艳有之,清丽亦有之,可那么些加起来也比不过眼前这位林姑娘。

    李女官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她的美和那独特的气质,只觉得天上来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她不敢坦然受礼,起身走至堂下,亲自将黛玉扶起“林姑娘不必多礼,若好了,咱们即刻便走罢”

    黛玉目光后移,看向贾母。

    贾母方才使尽各种手段,百般讨好,想要探知太后为何忽然要见黛玉,奈何李女官半点口风不露。

    她轻轻颔首,上前道“我这外孙女儿年岁小,胆子也小,不曾经过什么大场面,到了宫中,还请李女官多提点一二,莫要叫她得罪了贵人,落了不是。”

    李女官侧身避过她递来的荷包,笑道“老封君说笑了,林姑娘这般人物,太后娘娘喜欢还来不及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贾母只得赔笑点头,携众人相送至大门前。

    黛玉随李女官登上太后派来的马车,进了宫门,换成轿撵,直至来到太后宫外,才下轿而行。

    当今太后住在永寿宫,黛玉跟在李女官后面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永寿宫内,行来不时有宫女朝那女官行礼问安,口称李姑姑。

    黛玉便知这位待人亲和的女官应该是太后身边红人。

    只是太后为要见自己呢按理说太后娘娘应该都不知道自己才是。

    正想着,李女官回身道“请林姑娘在此等候。”

    黛玉点头应是,李女官便笑着进去通报了。

    不一时出来,请黛玉进入正殿。

    黛玉垂首跟在李女官身后,看着脚下随着进入内室,花纹愈见繁复的绣金大红地毯,鼻尖有淡淡沉香传来。

    李女官躬身站定,轻声道“太后,林姑娘进来了。”

    黛玉便上前行礼。

    太后打量她片刻,对李女官道“快扶林姑娘起来,赐座。”

    早有宫女搬了绣凳来,黛玉谢恩坐下后,听见太后慈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黛玉这才抬眼,看向上首。

    太后也是微微一怔,半晌才道“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样。”

    黛玉面上不由微红,轻声道“谢太后夸奖。”

    太后然年岁已长却犹有风韵,看得出来年轻时是怎样的风采。

    此时穿着深蓝色常服,头上同色抹额,很是朴素,看起来甚至不如贾母富贵,唯一显眼的便是抹额中间一颗硕大的深蓝宝石了。

    毕竟,这样成色的宝石,却只是镶嵌在一条抹额上,实在有些过于奢侈。

    女孩儿莹白的面上漫起一层红霞,瞧着生动许多。

    太后不由多看了几眼,谁不喜欢漂亮可人的女孩子呢,况且这个女孩子还救过她的儿子。

    “你可知,”太后声调缓慢,道,“我因何召你进宫”

    “臣女不知。”黛玉心中也满是疑惑,见终于进入正题,敛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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