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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二十一年, 咸阳。
重奕和宋佩瑜在金陵城外接受陈国投降的消息传到荆州后,楚皇立刻下旨退位,让人八百里加急, 将退位的诏书送到金陵。
楚皇写下退位圣旨的时候, 顺便为襄王写好继位诏书,连年号都无需襄王操心。
福瑞
正带领楚国海军跟随重奕攻打陈国的襄王,就像是当初突然之间从襄王变成楚太子那样, 又在猝不及防之下,从楚太子变成楚皇。
襄王凝视着楚皇的退位圣旨沉吟片刻,连衣服都没换, 直接拿着圣旨去找重奕和宋佩瑜。
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襄王曾经继位为楚国福瑞帝,就得知楚国襄王成为楚太子还没到两年,就成了赵国襄王。
因为楚皇不愿意离开楚京,永和帝给外开恩, 允许襄王长居楚京。
襄王先是上折子, 表达自己想要长居咸阳的决心,才欣然接受永和帝的恩典。
回到楚京后,每三天就要给咸阳上封折子。
十封折子里,有五封是夸赞太子重奕和元君宋佩瑜,三封折子歌颂永和帝一统九州的丰功伟绩,剩下的两封折子, 专门夸他的好兄弟肃王。
襄王光明正大的拍马屁, 让永和帝极为受用,赏赐如流水般的送去楚京。
梁王非但不介意襄王还没到咸阳, 就开始影响他大赵第一异姓王的地位,反而觉得襄王可真是他的好兄弟。
赵国连出永和帝与太子重奕两任雄主,二十年统一九州, 正是国运最为兴盛的时候。
他作为异姓王,还是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异姓王,早就开始担心树大招风的问题。
以永和帝与肃王的心胸,和太子与元君的气度,起码二十年内,梁王府都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但二十年后呢
谁知道太子的继承人,会不会继承永和帝与太子的心胸气度。
朝臣和其他藩王的嫉妒,亦可能影响新君的想法,成为梁王府的催命符。
虽然有诸多顾虑,但让梁王在永和帝还没表态的情况下放弃手中的兵权,却是不可能的事。
梁王正愁的睡不着觉的时候,莫名其妙走上偏路的楚国突然悬崖勒马。
他昔日的好兄弟襄王成为楚太子,带领楚国海军驰援陈国战场。
从此之后,梁王能明显感觉得到,盯着梁王府的人至少消失三分之一。
比起已经存在的梁王府,那些人更不想看到第二个梁王府的出现。
可惜,任凭那些人暗地里用了多少下作手段,都挡不住襄王的势头。
梁王与永和帝闲谈时,听永和帝露过口风,元君从来都没想过将西域商路和海上商路之事归到户部,而是打算成立司贸寺,由襄王任司贸寺卿。
到那个时候,恐怕户部反而要看司贸寺的脸色。
毕竟户部的税收,大多都来自西域商路和海上商路。
梁王只要想到襄王长居咸阳后,曾每天给梁王府找麻烦,现在正居心叵测想要按下襄王的人,只能昂头看着襄王,就能多饮几杯美酒。
大赵统一九州后,永和帝第一次过万寿节,襄王从楚京赶来咸阳为永和帝贺寿时,梁王特意去十里长亭处迎接襄王。
襄王到达咸阳,让咸阳本就躁动不安的氛围变得更加莫测。
宋佩瑜也感觉到了咸阳的暗潮汹涌。
事实上,自从永和帝下旨,从梁州、翼州、兖州、青州等地召集贤良入朝,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就越来越盛。
能勉强维持平静,是因为有统一九州的大业就在眼前,楚国已经投诚,与陈国的最后一战蓄势待发,谁都不敢背负阻碍大业的罪名。
如今大业已成,正是分割利益的时候,各方势力再也忍不住,终于露出凶狠的獠牙。
光是势在必行的迁都,就险些让朝堂变成菜市场。
好在无论是永和帝还是重奕,都不是会受朝臣摆布的君主。
想要为难辅政的宋佩瑜,则要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结实。
众所周知,去招惹太子殿下,通常都会被太子殿下忽略。
就算让太子殿下不耐烦,太子殿下也只是命平彰将人丢出他的东宫。
要是有人不长眼,去为难元君殿下。
太子殿下的刀锋,比太子殿下本人的脾气还要冰冷。
转眼间就到了永和帝万寿节的正日子。
除了最上首长公主府和肃王府的席位,诸多异姓王的席位最为靠前。
重奕和宋佩瑜反而坐在臣子首位,他们身侧,是承恩侯骆氏的席位。
再往后则是英国公慕容靖、云阳侯宋瑾瑜和安阳伯吕谨言等重臣。
朝堂斗争再怎么白热化,也没有人敢在永和帝的万寿节上找不痛快。
上至诸多异姓王,下至来自九州各地的臣子,无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都扬着笑脸,满嘴的吉利话。
夸完永和帝夸肃王和长公主,然后再从重奕与宋佩瑜夸到雍宜公主、惠阳郡主和五位小郡王。
可怜几位尚在舞勺之年的小郡王,从出生起就被笼罩在重奕的光环之下,加上永和帝与肃王将他们保护的极好,以至于他们从来都没听过如此直白且没有道理的拍马屁。
难免招架不住群臣的热情,神色各异的低下头。
永和帝与肃王将小郡王们的反应收入眼底,隐秘的对视后,纷纷将目光投向重奕和宋佩瑜所在的位置。
小郡王们已经十三,最多再有五年就要开始议亲,各自成家。
永和帝与肃王私下商量后,愉快的决定,将小郡王们丢给东宫操心。
将来哪个小郡王会成为皇太弟,还有小郡王们的婚事,全都交给东宫做主,他们一概不管。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皇太弟的人选,可以在小郡王们尚未议亲之前决定。
过去的十三年,他们将小郡王们养在宫中,让他们同吃同住的长大,连犯错都会搞连坐,已经尽最大的可能降低小郡王们会因为皇位反目的可能性。
要求东宫在小郡王们正式议亲之前决定继承人的人选,是他们在小郡王们彻底长大之前,最后能为小郡王们做的打算。
永和帝含笑望着宋佩瑜为陷入窘迫的小郡王们打圆场,挡住明明察觉到小郡王们的意愿,却不愿意轻易放弃讨好小郡王们机会的朝臣们。
他眼中先后浮现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全都转为坚定。
永和帝说有旨意要宣读的时候,朝臣们都没觉得意外。
他们早就知道,永和帝会在今日宣读迁都的旨意。
即使出身幽州的朝臣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面对赵国版图越来越大,必须要迁都的现实。
出身幽州的朝臣们最后的倔强,就是坚决不同意迁都洛阳。
刚好永和帝从未考虑过迁都洛阳,他打算采纳宋佩瑜的提议,迁都豫州江城。
豫州是旧日黎国的地盘,先是被楚国和陈国划分,又被赵国占领,还没彻底稳定下来,正适合将整个朝堂迁移过去。
且豫州正处与九州正中央,比洛阳的位置更优越,便是出身翼州的臣子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至于出身其他地方的臣子他们在咸阳,吃够了来自幽州臣子的苦头,怎么可能愿意永和帝迁都洛阳,再去吃翼州臣子的苦头
综合诸多因素,最后迁都豫州江城,实乃众望所归。
圣旨正式宣读完,迁都之事便尘埃落定。
永和帝却没立刻叫起,他端坐在帝位上,因为年老而逐渐柔和的眼角线条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语气却是与面容截然相反的感慨和唏嘘。
“朕平生夙愿,便是”永和帝停顿了下,眼角的细纹无声堆积在一起,“能填饱肚子,不必再为活下去发愁,让长姐能颐享天年,给三蛋聘门好亲。”
整齐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倒是不介意听永和帝忆当年,哪怕多跪一会也不打紧,但永和帝的话,却让他们想要拍马屁都无从下手。
万一揣测错的圣意,马屁错拍在马蹄子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片寂静中,只有永和帝缓慢的声音,“如今长姐有惠阳孝顺,三弟也与弟妹伉俪情深,朕有朱雀和狸奴佳儿在侧,平生再无遗憾,就算是立刻驾鹤西”
宋佩瑜和身侧的朝臣们一样,心头猛得一跳,下意识的想要阻止永和帝将这句不吉利的话说完。
只是他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眼睁睁看着上好的琉璃茶盏在永和帝脚边碎成几瓣,继而是长公主满是怒气的声音。
“二蛋好日子过多了硬是要找不痛快,是不是”
永和帝脸上的怅然和感叹,顿时变为与肃王一模一样的纠结。
宋佩瑜发现永和帝要朝他这边转头,连忙低头躲避永和帝的目光,免得永和帝尴尬,却刚好将肃王眼中的幸灾乐祸的收入眼底。
耳边传来明目张胆的嗤笑声。
宋佩瑜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重奕敢如此拆永和帝的台。
他动作隐蔽的扯了扯重奕的衣袖,暗示重奕稍微收敛些。
被长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小名,永和帝顿时没了继续与朝臣们回忆当年的心情,他开门见山的道,“朕近日,常感力不从心,为了多活几年,决定退位于太子。”
没等朝臣们反应过来永和帝的话是什么意思,重奕已经坚定的拒绝,“我不同意”
朝臣们无论抱着什么心思,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附和重奕的话,“请陛下三思。”
永和帝耷拉着眼皮与重奕对视,目光虽然真诚,眼底深处却精神抖擞,与虚弱的语气没有半分关联,“我想多活几年。”
宋佩瑜感受到身体左边传来的巨力,连忙从一只手抓着重奕的手臂,变成两只手一起抓着重奕的手臂。
他毫不怀疑,要不是他反应够快,重奕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证明以永和帝的身体情况,杀虎也许有些困难,打不孝子却完全不成问题。
永和帝想要退位的态度十分坚决,又以想多活几年为退位的理由。
朝臣们生怕多劝几句,会被扣上谋害永和帝的罪名。
例行劝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永和帝想要退位之事提出异议。
自从太子娶妻,永和帝与肃王假装中了陈国圈套染上米囊的毒瘾,朝堂上的政令就大多出自东宫。
就连太子与元君赴陈国宣泰帝议和之约,远去白县,永和帝也坚持将不需要马上处理的奏折送去给太子和元君处理。
对于朝臣来说,永和帝退位与否,几乎没有差别。
有宋佩瑜抓着重奕,不许重奕当着诸多异姓王和文武百官的面,让永和帝下不来台。
重奕最后的反抗,便是不肯接永和帝退位的圣旨。
永和帝将下方的动静都收入眼底,给孟公公使了个眼色,让孟公公退到角落。
然后若无其事的让仍旧跪在地上的朝臣起身,喊梁王、襄王、云阳伯、安阳伯、英国公等人去他的近处说话。
朝臣们见状,纷纷在心中摇头,相互对视时,眼底深处皆是一模一样的色彩。
感慨永和帝父纲不振,还没退位就要看太子的脸色。
所以他们就更没有理由,冒着背负谋害帝王罪名的风险,阻止永和帝退位给太子。
与其在天家父子身上浪费太多精力,不如将目光放在小郡王们身上,若是能为家族捞到个郡王妃,说不定还会有天大的富贵在后面等着。
就连宋佩瑜都觉得永和帝没强求重奕在万寿节宴席上接旨,是愿意将退位之事推迟的意思。
此时的他完全没想到,这会是永和帝最后一次出现在勤政殿前殿。
万寿节第二天,勤政殿突然传出永和帝重病的消息。
重奕和宋佩瑜下朝后,匆忙赶到勤政殿,还没进后殿的院子,就听见永和帝中气十足的畅快笑声。
两人对视一眼,宋佩瑜眉宇间的担忧逐渐散去,恢复往日的从容,重奕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却越来越深沉。
孟公公从后殿出来,正对上重奕与宋佩瑜截然相反的脸色。
“殿下”
随着孟公公惊慌又尖锐的声音,院子内的笑声顿时消失,仿佛刚才的欢声笑语只是重奕和宋佩瑜的错觉。
宋佩瑜轻咳一声,好心为低着头都难掩尴尬的孟公公解围,“父皇情况如何,可吃过药了。”
孟公公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陛下今早醒来后,觉得胸闷气短呼吸困难连床都起不来,太医说陛下是旧伤复发,恐怕要静养一段时间。”
宋佩瑜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估摸着永和帝已经收拾好心情面对他和重奕,才放孟公公离开,去寝殿内看望永和帝。
刚走进后殿,宋佩瑜就看到五只神色各异的小鹌鹑。
“太子哥哥,元君哥哥。”五只小鹌鹑小心翼翼的觑着重奕和宋佩瑜的脸色,几不可见的挪动脚步,尽量朝着宋佩瑜的方向靠近。
“皇伯吃过药,已经睡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鹌鹑们完全不敢去看重奕的脸色,只敢盯着宋佩瑜手腕上的蓝宝石串子。
重奕目光扫过小郡王们,虽然脚步未曾停下,却没完全忽略他们,“等会随我去演武场。”
宋佩瑜对眼泪汪汪望着他的小郡王们投去爱莫能助的目光,大步去追重奕,生怕重奕为了证明永和帝没病,会将永和帝从床上拖下来。
进入永和帝的寝殿,难以言喻的浓重药味扑面而来,宋佩瑜被熏得头晕胸闷,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珠却不停乱动的永和帝听着重奕已经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又大步远去,狠狠的捏了下手。
正坐在床边,握着永和帝的手做垂泪状的肃王被手上突如其来的力道捏的脸色狰狞,险些痛呼出声,由单手握住永和帝的手变成双手握住永和帝的手。
直到看清永和帝的嘴型,肃王才如梦初醒般的松手。
永和帝让他去看看宋佩瑜怎么样,正好以宋佩瑜受不了如此浓郁的药味为借口,劝重奕和宋佩瑜先离开。
肃王刚回过头就对上重奕不善到极致的目光。
他心虚的移开目光,脑海中一片空白,将刚收到的指令忘得一干二净。
重奕的目光从永和帝的头顶打量到脚底,再从脚底打量回头顶,语气平淡却充满危险,“起来”
床上的永和帝一动不动,要不是胸口还有细微的起伏,就像是已经
肃王刚鼓起勇气张嘴又被重奕打断。
他摸了下短须,朝着床上的兄长投去歉意的一瞥,干净利落的起身,按着满脸微妙的宋佩瑜坐在他空出来的椅子上。
然后大步走去窗边,将刚关上不久的窗户全部打开,放走满屋子的药味。
做完这一切后,肃王蹑手蹑脚的走到寝殿角落,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宋佩瑜被肃王按着坐下后,距离永和帝的距离更近。
近得连永和帝脸上没彻底拍开的白色浮粉都看得一清二楚。
宋佩瑜眼中闪过无奈,转头看向重奕,“既然父皇还在睡,我们晚些再来”
重奕面无表情的看向宋佩瑜。
宋佩瑜最受不了重奕什么都不说,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的模样,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
“你不是说要教弟弟们习武”宋佩瑜摸着有些刺痛的良心,笑着道,“等弟弟们累了,父皇就醒了。”
可怜的小郡王们还在幻想寝殿内的永和帝与肃王会救他们于水火,或者重奕看到永和帝后就会忘记他们。
直到被重奕带走,他们都一步三回头,接连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寝殿大门。
短短半个时辰,小郡王们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似的全都蔫了下去,但凡有半分空闲的时间,都要可怜巴巴的看向正在处理折子的宋佩瑜。
奈何在宋佩瑜心中,小郡王们固然惹人怜爱,却远没有面对亲爹撂挑子的重奕让他心疼。
就算小郡王们可怜兮兮的喊元君哥哥,宋佩瑜也只换个姿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重奕则会格外关照精力充沛的小郡王。
小郡王们彻底没了力气,排排摊开在棉花垫子上时,孟公公才姗姗来迟。
早就精疲力尽的小郡王们就就像是小地鼠似的,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孟公公。
往常太子哥哥指导他们武艺,最多一刻钟就会结束,今日却足足进行的半个时辰。
最让他们觉得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都再也爬不起来,只能摊着了,太子哥哥也只是去与元君哥哥说话,没说他们可以离开。
小郡王们从未如现在这般,觉得孟公公眉清目秀。
孟公公却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小郡王们。
他径直走到重奕和宋佩瑜身侧,一板一眼的行礼,“殿下”
宋佩瑜好脾气的笑了笑,温声道,“可是父皇醒了,要传唤我们”
小郡王们急着回勤政殿,硬是凭着心口那股气,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步履阑珊的挪到凉亭处,距离重奕最远的位置。
孟公公低头掩饰脸上的表情,声音莫名发虚,远没有平日里的中气,“陛下醒来后吃了药,又睡了过去。陛下睡过去前有口谕,朱雀和狸奴处理好朝堂之事,让朕省心就是大孝,不必特意赶来伺疾。”
“嗯”宋佩瑜嘴角的笑容略显僵硬。
在宋佩瑜眼中,以永和帝的年龄,想要颐养天年也不过分。
虽然心中清楚重奕并不是这么想,但宋佩瑜总觉得,他要是去拆穿永和帝不怎么高明的装病行为,既伤永和帝的面子,又有虐待老人的嫌疑。
没等重奕和宋佩瑜对永和帝口谕发表看法,孟公公又道,“陛下还说,当年元君像是小郡王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带领宋氏女眷和幼小隐姓埋名避祸。他和肃王殿下,打算让小郡王们在迁都后正式入朝。只是他如今精力不济,恐怕无法安排妥当,让元君多操心些。”
孟公公回头看了眼正瞪大眼睛,神色各异望着他的小郡王们,眼中闪过不忍,语气都带着同情,“老奴已经命人收拾小郡王们的日常所用,等会就送来东宫。”
重奕深沉的目光,从孟公公身上,移动到或是满脸纠结或是满脸绝望的小郡王们身上,毫不犹豫的拒绝永和帝的痴心妄想,“不”
宋佩瑜抓住重奕的手腕,对孟公公道,“我这就让人将东宫偏院收拾出来,正好够他们一人一个院子。”
孟公公如蒙大赦,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高声应了宋佩瑜的话后,以完全不符合年纪的速度离开,脚步几乎要快出残影。
再次面对重奕黑白分明的双眼,宋佩瑜用尽全力才没立刻妥协。
两人无声对视了会,宋佩瑜忽然转头看向正勾肩搭背站在一起,偷瞄他和重奕的小郡王们。
小郡王们满脸乖巧,回视宋佩瑜的双眼中盛满无辜,勾搭在一起的肩背不知不觉的分开,变成小白杨似的站姿。
直到接触到重奕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小郡王中最小的小六才猛得吸了口气,推着身边还傻站着的兄弟们转身,高声道,“我们去挑院子”
有的人被小六提醒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有的人仍旧满脸朦胧,满脸憨笑的与兄弟们做相同的事。
目送小郡王们彻底跑远后,宋佩瑜才抱着重奕的手臂靠在重奕肩上,试图与重奕讲道理,“父皇想要在五年之内定下皇太弟的人选,然后再给他们议婚。”
重奕抬起另一只手顺着宋佩瑜的发尾划过,身上气息总算是缓和了些,却没答话。
即便不抬头去看重奕的表情,宋佩瑜也知道重奕是什么意思。
如果人心中的想法能变成脸上的字,重奕脸上必然会写着关我什么事五个大字。
宋佩瑜轻轻拍了拍重奕的手掌,进而与重奕十指交握。
他明白永和帝想要在小郡王们议婚前定下小郡王们妻族的考虑,是不想让臣子们的妄想,影响到小郡王们的兄弟情谊。
宋佩瑜十分赞同永和帝的决定,也始终感激永和帝愿意让东宫选出下任继承人。
他对小郡王们没有偏爱,却希望皇太弟能与他有相同的政治理念,起码不要背道而驰。
宋佩瑜不得不承认,从某种角度上讲,他不如永和帝洒脱。
永和帝相当于将保护了十多年的五张白纸送到东宫,任由东宫在上面涂抹,选出最满意的画作。
作为持笔的人,宋佩瑜发自内心的想要竭尽所能的保护这些白纸。
让小郡王们搬到东宫,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相互依偎到太阳彻底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上,重奕才逐渐接受现实。
他不想让永和帝退位,不想小郡王们搬到东宫,都是因为宋佩瑜。
但宋佩瑜对永和帝退位的事没有意见,甚至对小郡王们搬到东宫也乐见其成。
重奕自然也不会再反对。
他的所有决定,本就是围绕着宋佩瑜。
想到从此之后,不但会有越来越多的朝政与他争夺宋佩瑜的注意力,还会有五个活生生的人,重奕胸腔难免升起让他十分陌生的烦闷。
“殿下”
重奕顺着声音低头,忍不住在宋佩瑜的眼皮烙下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不同于重奕喜欢叫宋佩瑜狸奴,宋佩瑜几乎不会叫重奕的小名,大多是与旁人一般叫殿下,只有在床榻上会连名带姓的唤重奕。
重奕觉得宋佩瑜就算是喊他殿下也与旁人唤他不同。
旁人唤他殿下,只是个称呼罢了,宋佩瑜的殿下却带着别样的亲昵,让他听了后,总是想与宋佩瑜更亲近些。
可惜宋佩瑜腼腆,绝不肯在大庭广众下与他有牵手之外的肌肤之亲。
宋佩瑜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眼皮上的温热离开后,眼角的笑纹都比之前深刻了些,声音也更加柔和,“再过十年,你也学父皇退位,我们到处走走。”
重奕搂着宋佩瑜的手臂忽然用力,再次低下头来,“嗯”
永和帝终究还是成功退位,成为太上皇。
在诸多幽州臣子的努力之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准备好了登基大典。
重奕于咸阳登基,成为大赵的第二任皇帝,年号元兴。
永和二十一年,也是元兴元年。
宋佩瑜面无表情的以朱笔划掉皇君二字,暗道了声晦气。
从此之后,朝臣皆以帝君称呼宋佩瑜。
元兴二年,大赵正式迁都。
除了新都城豫州江城,幽州咸阳,翼州洛阳,兖州津门,徐州金陵,荆州楚京皆为副都。
楚皇听闻永和帝退位的消息后,突然改了主意,愿意长居新都江城。
他一动,旧楚宗室与勋爵都要跟着动,总算是彻底了结宋佩瑜的一桩心事。
宋佩瑜轻松,也不吝于让楚皇高兴。
赵国会将归降之国的爵位连降三级的行事早就传遍诸国,襄王登基后唯一下的圣旨,就是将灵云长公主的爵位提到灵云大长公主。
宋佩瑜不仅在给楚国批复爵位的时候,没与襄王计较,还格外抬手,只将灵云大长公主的爵位按旧例削到灵云郡主,却对当初楚皇给灵云郡主的封地选择视而不见,给灵云郡主和雍宜长公主相同的待遇。
只要灵云郡主活着,就没人能动灵云郡主的封地。
直至元兴三年,赵国朝堂才彻底稳定下来。
宋佩瑜按照之前的打算,成立司贸寺主管西域商路和海上商路之事,让襄王任司贸寺卿。
筹备司贸寺的圣旨刚宣读,正任户部尚书的吕纪和就找上门来。
“你来做什么”宋佩瑜明知故问。
吕纪和敲了敲桌子,半个字的废话都懒得说,“吏部或者工部。”
以大赵国库的构成,户部给司贸寺做孙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孙子谁爱做谁做去。
吕纪和刚开口,宋佩瑜就知道吕纪和的心情正差。
这个时候,哪个倒霉蛋撞在吕纪和身上,都少不了烟熏火燎的痛楚。
司贸寺的事吕纪和早就之情,甚至还出了不少让司贸寺和户部能相互制衡的主意。
吕纪和没道理是因为司贸寺的事生气。
那就是
宋佩瑜下意识的收敛表情,抽出最下方的折子递给吕纪和,“你先忍忍,下半年废三省,设内阁。你父亲想为你争取首辅之位,正竭尽全力游说我大哥告老。”
只要吕氏家主和宋瑾瑜告老,吕纪和就能顺理成章的站在文臣之首。
据宋佩瑜所知,宋瑾瑜已经被吕氏家主说动,迟迟不肯答应,只是想看到吕氏家主更多的诚意。
比如宋氏至今还没全都从吕氏家主手中拿回来的族谱。
不仅吕氏家主急着给吕纪和让路,宋景明想要更进一步,执掌六部或者做封疆大吏,也要宋瑾瑜给他让路。
吕纪和一目十行的看过手中的折子,胸口越来越闷,咬牙切齿的道,“我要外放,户部尚书外放封疆大吏,不过分吧”
宋佩瑜早就料到了吕纪和的反应,因此丝毫不慌,语气平静且坚决,“内阁首辅必须给主持科举的人。你不做,就只能等首辅告老,才能有机会成为第二任首辅。反正你年轻,等得起。”
吕纪和嗤笑。
他是等得起,大不了等不及的时候用点手段,也并不在意赵国第一任首辅这样的虚名。
但他不能等。
如果不是为了给他让路,他爹就不会告老。
他爹不告老,云阳侯也不会告老。
宋佩瑜绝对不会将主持科举的事交给云阳侯和他爹,到时候提谁压在云阳侯和他爹头上做首辅能服众
刚稳定下来的朝堂,少不得又要变得混乱。
吕纪和什么都明白,包括宋佩瑜专门将主持科举这个烫手的山芋留给他,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刚好合适,也因为他们多年的交情,是宋佩瑜和重奕对他的信任。
“这等青史留名的好事,我为什么不做”吕纪和将手上的折子扔回御案上,神色间难得浮现年幼时目下无人的傲气。
管他好名还是恶名,总比碌碌无为来的强。
答应了宋佩瑜的要求,吕纪和立刻讨价还价,逼得宋佩瑜保证,没有吏部尚书给他,就不必想科举的事。
正事说完,吕纪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自顾自的去窗边的软塌处小憩。
宋佩瑜想起吕氏家主的殷切嘱托,终究还是放下朱笔,硬着头皮走向已经闭上眼睛的吕纪和,“纪和”
吕纪和没有任何反应。
宋佩瑜非但没觉得遗憾,反而松了口气。
他想劝吕纪和来着,是吕纪和先睡着了,没让他找到机会。
没等宋佩瑜转身去处理折子,吕纪和突然说了梦话,“有话直说,坏话不说也罢。”
宋佩瑜轻咳一声,轻描淡写的劝了吕纪和几句。
其实也没什么,吕氏家主想要让吕纪和过继个孩子而已。
孩子已经选好了,正是吕纪和嫡亲大哥的嫡幼子。
吕纪和眼睛都没睁,“不需要”
宋佩瑜耸了下肩膀,转身回御案的同时,暗叹自己运气不错,吕纪和已经心情不好到懒得找茬,竟然如此轻易的打发他。
半晌后,毛笔划在纸张上的声音响起,吕纪和猛得睁开眼睛,从软塌上坐起来,面色不善的望向宋佩瑜。
宋佩瑜在吕纪和犀利的目光下勉强批复了本奏章,满脸无辜的望向吕纪和,“有事”
吕纪和被宋佩瑜恶人先告状的行为气得笑出声来,身上紧绷的气息却放松了下来。
他重新躺回软塌上,轻声与宋佩瑜抱怨,“真不知道我爹是如何做想,非要我过继个孩子,难道我像是喜欢小孩的样子”
宋佩瑜放下笔,肯定吕纪和的想法,“不像”
自从小郡王们搬到东宫后,吕纪和闲暇的时候都会去给小郡王们上课。
如今小郡王们最怕的人是重奕,第二怕的人就是吕纪和。
重奕在演武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对小郡王们留情。
吕纪和却紧守君臣之别,面对小郡王们时,连口头上的说教都没有过。
宋佩瑜还私下里还与重奕感叹过,小郡王们面对他人情绪时格外灵敏这点,像足了重奕。
吕纪和听了宋佩瑜毫不犹豫的话回答,脸上郁色更浓。
当初他说不想成婚的时候,他爹也只是劝说了几句,就不再过问,最多每年问他一次,有没有改变主意。
怎么会在过继这件事上如此固执。
凭他的地位,难道还用得着发愁,死后陵前没有孝子
吕氏的人为了争给他戴孝的资格大打出手还差不多。
吕纪和开始抱怨后,就有些停不下来。
既然如此,干脆说个痛快。
反正宋佩瑜是个嘴严的人,进了宋佩瑜耳中的话,只可能入更嘴严的重奕耳中。
相识这么多年,宋佩瑜早就知道吕纪和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却从来没见过吕纪和如此无能狂怒,只能嘴上不停念叨的憋气模样。
趁着吕纪和说累了的时候,宋佩瑜问了个他平时不敢问的问题,“你为什么始终不愿意成家”
可是有难言之隐
后半句话宋佩瑜没敢说出口,只以目光在吕纪和的小腹上隐晦的扫过。
吕纪和眯起眼睛,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你试试我”
“试什么”
轻飘飘的声音在吕纪和身后响起。
吕纪和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下衣袍,一本正经的胡扯,“柏杨新研究出的补药,宋佩瑜迫不及待的想要给您试试,我正想让人去取药。”
重奕停在原地,危险的目光逐渐和善,“我试”
吕纪和肯定的点头,“对”
宋佩瑜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将错就错,含泪认下飞来横祸,手掌满是怜惜的支撑在即将遭殃的后腰上。
终究是他先嘴欠,去招惹吕纪和。
因为随口一句话,给吕纪和带来血光之灾,他还挺过不去心里的坎。
吕纪和当着重奕的面让人去找柏杨拿药后,也让宋佩瑜死了个明白。
他当场赋诗一首,表达此时的心情,并将墨宝留给宋佩瑜和重奕,甩袖扬长而去。
重奕见宋佩瑜长久低头望着吕纪和留下的诗,也凑头看过去。
他将写满一页纸的废话,概括成一句话。
世上就没有能配得上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成婚
宋佩瑜忽然发出声闷笑,将已经晾干墨的纸张夹进文书中。
再过半个时辰,史官就会来记录帝王起居,他让史官将吕纪和的诗记入史册,说不定能让后世少个未解之谜。
也不知道会因此连根拔起多少荡气回肠、唯美凄绝的爱情故事。
门外忽然响起惊慌又尖锐的声音,“不好了,太上皇的住处起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番外打算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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