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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推月转, 又是一年。
正月初六日,宋修濂受邀来到原文彰家中一聚。谢广筠和林溪辞也来了,且带了各自的子女, 并无女眷随行。
因为原府没有女主人。原文彰的妻子温悦早在七年前便离世了。当初温悦生下儿子后不久, 原文彰便进京会考。
会考及第,又是殿试。殿试之后,原文彰任职翰林院,当时孩子刚满半岁,不宜远途跋涉, 温悦便没有来京与他相聚。
后来孩子年岁渐长, 期间原文彰也回家过几次, 人却闭口不提接他们母子过去团聚的话。
也是很久之后, 温悦才了解到, 原文彰之所以不接他们母子过去,原是他在京中藏了一男子,并且早在她之前二人便相好上了。
原文彰娶她完全是出自家里的施压。
一时如遭雷击,温悦难以接受原文彰与男人欢好之事,心中郁郁寡欢。
久郁成疾,不幸离世。
温悦死后, 孩子被接去了京城。原老夫人因原文彰相好男人一事神伤黯然,原老爷更是觉得颜面扫尽, 有失威望,一气之下与原文彰断绝了关系来往。
如此一来, 原文彰在京中的家人便只有他的儿子,以及程奂生了。
原文彰的儿子名叫原淳晔,今年十三岁,现下在国子监上学。
朝廷规定, 十二岁以上的一品至三品的京官子弟方可入国子监读书,原淳晔凭着父亲正三品的官阶,去年秋天入的国子监。
因着是原文彰的儿子,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宋修濂自然对他颇多关照。
原淳晔肤面白皙,脸上带着婴儿肥,身上有他这个年龄少有的稳重,与原文彰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反倒是随了
宋修濂侧了侧头,目光落至原文彰旁边的程奂生身上。
当初原淳晔来到京城时,尚不满六岁。原文彰虽是他的父亲,却不曾养育过他,带孩子这方面毫无经验。
孩子年纪小,又刚失去母亲,初次离开家,这里的一切对原淳晔来说都很陌生。因为想念家,又不敢告诉父亲,他经常一人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哭泣。
原文彰整日忙于职务,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于是教养孩子的重任便落在了程奂生肩上。
程奂生对待孩子极为耐心,他视原淳晔为己出,事事亲力亲为,上至孩子读书学习,下至孩子穿衣吃饭,他不厌其烦,谆谆教诲,将孩子照顾的无微不至。
正是由于他七年如一日的含辛茹苦,原淳晔才对他那么亲赖,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反倒自己的父亲,与其之间好似隔了条沟壑,亲疏有界,难以逾越。
便是敬茶水,也是先由着程奂生,然后再是原文彰。
程奂生为爹爹,原文彰为父亲。
“爹,您喝茶”
原淳晔捧了一盏茶递到程奂生跟前,程奂生接过,面上浮上一抹暖色的笑。
宋修濂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收回,低头看了看自己膝前有些不安分的宋景溪。
在座之中,除了林溪辞外,大家都带了自己的儿女。宋修濂带着宋景沅和宋景溪,谢广筠则带了谢忱与李叙。
林溪辞因女儿年幼,前几日发了病,现下病未痊愈,便没带孩子过来。
很快,原淳晔敬茶到宋修濂跟前,他双手捧盏,毕恭毕敬道“祭酒,请用茶”
宋修濂接过道了声“谢”,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年乡试之后,他与谢广筠去原府碰巧原贵妃省亲回家,原家人聚在一起,当时温悦也在。
那是宋修濂唯一一次见的温悦。
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但她身上的那种气质他却没忘。
温婉娟秀,端庄大方。
只是可怜了,淳晔那么小便失去了她。
宋修濂遐思之际,原淳晔已敬完茶,坐回到了他父亲身边。
原文彰正好饮完半盏茶,杯盏往桌上一搁,说道“咱们大家虽然都在朝中任职,经常见着面,却很少像今日这般聚在一起。近来我老是想起咱们书院时候的日子,就把大家请了过来,不要让咱们多年的同窗情谊疏离了才是。”
林溪辞率先接道“文彰兄哪里话,同窗之情真挚可贵,岂会因咱们聚少而疏离。”
原文彰哈哈一笑“溪辞说的甚是。不过咱们以后还是要多聚一聚,这样情谊才会更加深厚。”
依旧是林溪辞接的声音“好,下次大家都去我家,也好让我尽一尽主人之谊。”
原文彰回道“好,下次就去你家,你可得好茶好饭招待着。”
林溪辞笑道“这个自然。敝舍虽比不得贵府的精雅别致,好茶好饭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二人一接一回,客气了个够。宋修濂与谢广筠却一言没发,原文彰将他二人瞅了瞅,知他谢广筠是个不善言辞的,便与宋修濂说“修濂,你怎么不说话”
宋修濂正剥了颗瓜子送到宋景溪嘴里,闻言抬起脸道“我想说的话都给二位说走了,我只好洗耳恭听了。”
原文彰拿手指了指他,有些颇为无奈“你这话说的敷衍。”
宋修濂忙道“绝对真心,天地可鉴。”
一时说笑了在座几人。
很快他又道,“哪天有空你们也去我家,我也好尽尽这主人之谊。”
“好”大家一致赞同。
他们几个做同窗的时候关系就很不错,只是后来宋修濂外出赴任,几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尤其是原文彰与林溪辞,与宋修濂几乎断绝了来往。
后来宋修濂回到京城,做了太子太保,与林溪辞共事东宫,两人经常照面,慢慢地关系又恢复学生时代那般亲密。
与原文彰却始终不咸不淡。
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不过几句寒暄之语,便把关系拉回了从前。
或许,这便是同窗吧。无论近或是远,无论多少年不曾见,又无论立场对同与否,只要人坐到跟前闲扯上几句,时光仿若可以倒流,他们坦诚以待,一如从前。
同窗之情,至纯至真。
“爹爹,还要吃。”
宋景溪推了一堆瓜子到宋修濂跟前,宋修濂随手拿了一颗就要剥,旁边的宋景沅却起手到宋景溪跟前,“妹妹,给”
然后宋景溪便被塞了一嘴的瓜子。
嘴里正嚼着呢,那边原文彰就招了招手“景溪,来,到原伯伯这里来。”
宋景溪往人那里看了看,很快就从宋修濂腿上下来,向主桌走去。
原文彰侧头与程奂生道“奂生,你去把备下的荷包拿来,给孩子们些压岁钱,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程奂生微一颔首,起身离了座位,不过片刻便返回来,手里多了几个荷包。
荷包是红色的,上面绣着个“福”字。
五个荷包,每个孩子各给了一个。
孩子们纷纷以礼拜谢,宋景溪也学着样子行礼道“谢谢原伯伯,谢谢程伯伯。”
原文彰脸上漾着笑,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乖巧伶俐的丫头,你爹生了你们两个,真是上世修来的好福气。”
宋景溪仰着小脸天真地说“我不是我爹生的,我是我娘生的。”
原文彰哈哈大笑“确实是你娘生的你,不过却也少不了你爹的功劳。”
说着,抓了把糖塞进宋景溪上衣兜里。宋景溪得了糖,并不往她爹那里去,而是径直走向了谢广筠那桌。
走到跟前停下,她掏出几颗给到谢忱手里,“哥哥,吃糖。”
自从谢忱认宋修濂做了干爹,两家孩子的关系也较之前好些亲密。每次只要谢忱在,宋景溪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粘人跟前,有什么东西只给他分享。
比对她的亲姐姐宋景沅还要亲近上心。
为此,宋景沅心里没少起酸。她自认为自己待宋景溪不薄,什么东西都先尽着妹妹来,而妹妹胳膊肘外拐,心里只有她那个干哥哥,没有她这个亲姐姐。
心里发酸,宋景沅拿了桌上的一颗糖塞进嘴里,那边谢忱也吃下去一颗。
“甜吗”身边的李叙问谢忱。
谢忱分了一颗给他“你尝尝。”
李叙拆了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唆了几下,摇头“没我给你的甜。我那里还有好多,回去了全都给你。”
谢广筠侧过头与他们道“小孩子少吃些糖,对牙齿不好。”
李叙看了谢忱一眼,回谢广筠“是,老师,叙儿记下了。”
谢忱手里还握有两颗糖,听了他父亲的话,赶紧将其揣进了兜里。
孩子有孩子们的心思,大人有大人们的话头。
这边宋修濂说“文彰兄,我进门时见你府上翻修,可是有什么喜事”
原文彰道“边关战胜,我想武彰该回来了。武彰走的时候府上便是如此,若他真能回来,我总不该这样迎他,我要焕然一新迎他进门。”
年前,原武彰率领的边防军给羌敌致命一击,主将惨死,兵士死伤无数,没个一年半载羌军怕是难以恢复原样。
消息传到京城时,正是大年三十,皇帝宴请百官共贺新岁。
边关战捷,皇帝大喜,金口一开,要重赏原武彰,给他封官进爵。皇帝虽没说召原武彰回京的话,可话里之意却又让人忍不住妄揣圣意。
原将军定关十一载,战功赫赫,皇上便是不顾念两家之间的姻亲之情,君臣之情总该稍些恩予。
人离家十一年了,于亲于情,都该召回。
所以原文彰要翻新房子,不管人回来与否,起码让自己心里多了份依托。
这边李叙听了他小舅要回来,脸上又是希冀又是喜悦,与原文彰说“舅舅,小舅他终于要回来了吗打我出生起便没见过他,只听说他打仗特别好。待他回来了,我要他教我战术,将来我也要像他一样,领兵作战,戍我边疆,护我同胞,保我朝万民康安。”
原武彰走的时候是在正月,李叙出生在人走那年的四月。他没见过他的这个舅舅,却听说了关于他的所有战绩,对他满是崇拜与敬佩,便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原文彰却给他泼了凉水。
“别说我不同意,便是你父皇也不会应允。将军可不好当,刀枪无眼,稍有不慎,人就可能有去无回。你是皇子之身,论谁也论不到你上战场。”
李叙并不为原文彰的话而退缩,面不改色道“国家面前,不论出身,我身为皇子,更应该为民做表率。我父皇与皇兄管领朝中之事,我自该奋勇前线,守我国门,不教外敌入侵。”
歪头向谢忱,问“谢忱,你与我一起吗”
谢忱先看了他父亲一眼,而后才说“我与三殿下一起。”
到底还是年少没经过事,才会说出这般无畏又不计后果的话。
宋景溪粘在谢忱身边,仰起小脸问“哥哥要去哪里景溪也要去。”
这话是问谢忱的,谢忱还没说什么,倒先引起了李叙的不满与不屑。
“你个小丫头家能去哪里,我与你谢忱哥哥去打仗,带你个丫头子做什么。”
一抬头正好对上宋修濂的眼睛,不知为何,李叙很快就避开了。
“李叙,慎言。”
谢广筠温声说了一句,李叙便闭口不言了,但想到他小舅要回来,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兴奋,眼睛不停地朝谢忱看,恨不能把心里所想全都说给他。
在座的几位大人面上却无多少喜色,甚至可以说是愁云惨淡。
“兔死狗烹,武彰这次若得回来,怕是要做笼禽槛兽。”
谢广筠的话让在座者不寒而栗,却又感同身受。
就在大家不知言何之时,门外急冲冲进来一人,那人走到程奂生跟前,说道“老板,有人醉了酒在戏楼里撒疯,砸了好多东西,还把咱们的一个角儿打伤了。”
程奂生眉毛一皱“是谁敢在月来楼滋事”
那人道“裴尚书家的次子,裴铭起。”
话音未落,程奂生已起了身。其他人也紧跟着站起,原文彰更是脸色难看,“是他这事怕是有的缠了,我与你一道过去。”
面向几位同窗,拱手“几位同窗,原某人待客不周,现下有事急需处理,还请各位在这里稍待,文彰过后便来。”
交待完便要拉着程奂生离去,身后却传来一声“稍等”
宋修濂前来一步,说道“裴铭起恶名远扬,除了李裴两家,他谁都不放在眼里,你们这样过去怕是要吃亏。”
目光转到身后不远处的李叙身上,李叙年纪虽小,晓的事却不少,他也知裴铭起闹起事来凶多吉少,不放心他舅舅,于是便说“舅舅,我同你们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他裴铭起闹成哪样,还能翻了天不成。”
原文彰倒不阻拦,只说“好,咱们这就走。”
却听宋修濂又说“算我一个,我也去。”
宋修濂只想看看醉酒的裴文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怎么就把一个活人生生给打死了。
最后,谢广筠和林溪辞留下来照看孩子们,宋修濂一行人去往月来楼。
月来楼是一间戏楼,为程奂生所开。
早些年间,原文彰尚在翰林院时,程奂生便随着来了京城。从戏多年,他也攒下不少积蓄,再加上原文彰的资助,他在京城开了一所戏园。
刚开始时生意不景气,慢慢地就好了起来。因着原家皇亲国戚的关系,戏园生意越做越好,十年间从最初的一所发展成如今的五六所。
程奂生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
这些都是谢广筠告知给宋修濂的。除了戏园外,谢广筠还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便是程奂生的身世。
原来程奂生是襄亲王的儿子,身上淌着的是皇室血脉。
襄亲王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生性风流,喜欢到处游玩。有一年他来到瞿州城,进了一家戏园,看了一场戏,便与一青衣好上了。
卿卿我我一个多月,为皇帝哥哥所召唤,不得已他得要回去。临走前他将一枚玉佩给了女人,算是给她的定情信物,还说很快他便能回来,要她等着他。
这一等便是半年,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女人托人出去找他,却得知他在回京的路上被人杀害的消息。
女人悲痛欲绝,若非肚子里的孩子,她早就跟着去了。
就这样在哀痛之中生下了程奂生。
程奂生四岁时,女人生病离世,带着襄亲王给她的定情玉佩一起入了土。
临终前母亲将他的身世告知给了他,要他以后一个人好好活着,他们会在九泉之下护佑他。
马车在街上疾驶而行,车窗外商铺楼阁晃眼而过,宋修濂想着谢广筠给他说的关于程奂生的事,不觉间想起初见程奂生时的情景来。
素白薄衫,面如冠玉,衣衫领角处绣有梅花图案,像极了花开富贵的牡丹。
原来这贵气与生俱来,血液里所带。
“到了。”程奂生说。
马车缓缓停下。
月来楼离原府不远,坐马车不过一刻来时。
刚走进院门,突然“咣当”声一闷响,四人立时停脚,二楼看台上扔了一把椅子下来。
伴随着裴铭起的骂声一道响起。
“人都死了吗给老子拿酒来”
在裴铭起的骂声中,四人上了楼。
二楼包厢里,裴铭起手握酒壶骂骂咧咧,身体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几个下人随在他身边,不时地上前劝说几句,却被裴铭起暴躁地推开。
“公子,您喝醉了,小的这就带您回家休息。”
被推开之后,又一个下人前来搀扶,裴铭起直接给了人一拳,随后一脚踹出,却因醉酒厉害,身子来回摇晃,没能踹中。
一个踉跄,自己差点跌倒在地。
“酒,他妈的,酒。”
手突然高高举起,猛地砸下,碎了一地的瓷片。
有些砸在了宋修濂他们脚边,几人下意识后退几步,脸上尽是厌恶之色。
来的路上他们听报信的人说了事情的经过。
上午裴铭起来戏楼听戏,期间要了两壶酒,一股脑地全给喝了下去,喝完便撒起了酒疯,又是砸东西又是打人,还把叫过来的一个花旦给打伤了。
所幸人被抬了出去,腿骨折断,没有伤及性命。
宋修濂看着裴铭起的疯颠样,想起立承就是给这货醉酒后活活打死的,心中恶感腾地又深了几分,扭过头叫人提一桶水来。
待水来了,他从人手里接过桶,上前几步,“哗”的一下,一桶冰水从裴铭起头上悉数浇下。
寒月里的水透心彻骨,裴铭起猛然间受到刺激,“啊啊”大叫几声,一下子清醒过来。
“醒了”这时,李叙过来几步,说,“醒了就跪下来给本皇子好生请礼。”
“皇子”
几个下人脸上满是错愕,他们久居尚书府,没入过宫,自然不识得什么皇子。
当他们看到李叙掏出来一块镶了金边的令牌时,也不管真假,齐齐跪了下来。
“蠢货,算你们识相”
李叙骂了一句,收起了令牌。
“哈哈哈”裴铭起突然大笑起来,“皇子哪来的皇子,老子还皇帝呢”方才那桶冷水只让他清醒了一会儿,并不能解他吃醉的酒。
这边还没疯够,脸上便火辣辣挨了李叙一脚。李叙脚重,直接给裴铭起飞踢在地。
之后稳稳落下,骂道“狗东西,居然犯我父皇,我这就绑了你到他面前,治你个欺君之罪,砍了你的狗头。”
“来啊,取绳子来”
李叙一声喝令,立马有人跑了出去。
“殿下,三殿下留情啊”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哀戚,众人转身看去,见裴文眠战战兢兢走了上来。
“三殿下”裴文眠走到李叙跟前,“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臣叩见三殿下,孽子醉了酒,说的全是糊涂话,还请三殿下手下留情,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裴铭起醉酒闹事后,立马有下人跑尚书府禀告给了裴文眠。裴文眠急冲冲赶来,刚踏进门便听到裴铭起那句“老子还皇帝呢”,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走带爬跑上楼来给逆子收拾烂场子。
那句忤逆之言,若是到了皇帝跟前,掉的可不只是裴铭起的脑袋,可是要灭他们裴氏满门的。
孽子,裴文眠心里大骂一声,喝了点浊尿就到处滋事,裴家迟早要断送在你手里。
“殿下”心里一边骂裴铭起,一边给李叙叩头,腮边流下两道老泪。
“老臣叩请三殿下开恩哪”
裴文眠泪垂涕泣,李叙心里多有不忍。他也清楚若真把裴铭起送到他父皇跟前,单就一句“老子还皇帝呢”,说不定父皇会斩他裴氏满门。
若真到了那样的境地,他的太子哥哥怎么办。皇兄自小病苦,待他却是十分的好,他不能让他再陷于苦痛之中。
李叙朝地上躺着的裴铭起看了一眼,对裴文眠说“带他滚”
裴文眠赶紧叫人扶起地上昏迷不醒的裴铭起,一边不住的磕头谢恩“多谢三殿下,回去后老臣定会严惩孽子,戏楼里损坏的物件也会照价赔偿。”
李叙不言一声,看着他们出了戏楼。
“不错啊”待人走远了,原文彰来到李叙身边,竖起大拇指夸赞,“越来越有皇子风范了,若非你来,舅舅我一时半刻还真搞不定这么个无赖。”
李叙笑道“怕什么,对付这种疯狗,舅舅直接送官就是。”
原文彰摇头道“怕是不成,尚书大人官阶大,舅舅我压制不过。”
李叙不屑道“再大也压制不过你外甥我,舅舅尽管放手做,叙儿给你撑腰,咱不怕他。”
原文彰眉目舒展,笑意隐于眼底。
“好叙儿,得你这句话,舅舅很是欣慰,心里也是十分的踏实。”
甥舅二人的温馨画面传到宋修濂眼里时,宋修濂想起了李立承。
李立承在李叙这么大时,每日都被他逼着读书,他逼得有多紧,李立承叛逆期时反弹给他的戾气就有多凶猛。
几乎到了针尖对麦芒,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很少有李叙与原文彰这样温馨相处的时候。
可不管是针锋相对,还是温情密密,他都永远再不能拥有了。
站在满地狼藉的碎片堆里,宋修濂一阵失落,身心无力。
下午时候,裴尚书府。
从月来楼回来后,裴铭起被他父亲灌了醒酒汤,睡了一觉之后彻底清醒过来。
这会儿他正跪在裴文眠跟前,等候父亲的惩处。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落下,裴铭起脸上立时泛起了一片红印。
裴文眠指着他骂道“畜牲,若非我去的及时,裴家就要葬送在你手里了。”一口闷气憋在胸腔,冲破喉咙,“吭吭吭”几声,咳得他满脸通红。
裴铭起哭道“爹,孩儿醉了酒,一时糊涂,才说出那般欺君罔上的话。孩儿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您消消气,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裴文眠拍着手边的桌子说“养了你这么个东西,我能不气吗早晚有一天我要给你气死。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收敛下你那嚣张跋扈的性子,你就是不听,如今差点给裴家葬送。你说,要是我去的不及时,你给送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哪里管你糊不糊涂,早就一旨灭你九族了,到时你让我跟裴家的列祖列宗如何交待。”
裴文眠又将手指向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凡你大哥在我身边,我何至于跟你在此煞费苦心地耗费心血,我早就将你扫地出门,哪里凉快你待哪里去。”
裴铭起匐在地上磕头“对不起爹,孩儿以后再也不敢犯蠢了。”
裴文眠叹了声气,靠在圈椅里,久默不语。隔了好久,许是顺过了气,他才心平气稳地说“三皇子越来越有皇上年轻时候的样子了,不过到底还是比不得皇上,心有些软。”
“心软之人成不了大事。”
眼睛盯着窗户外面,天空灰蒙阴沉,一片死气之象。
“听说原武彰要回来了,回来好啊,他的将军之衔也该到头了。”
“爹此话怎讲”裴铭起见他爹消了气,心情也跟着平和下来,“原武彰打了胜仗,皇上肯定会给他重赏,爹怎么说他就到头了呢”
裴文眠将视线收回,落在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身上,伸手在他脑袋上戳了戳,“要不怎么说你蠢呢,白长了一副脑子,只知醉生梦死,不会长远考虑。爹之前在皇上跟前说的功高震主的话不是白说的,皇上何其聪敏,怎会不知这么个理,只不过把原武彰当颗棋子使罢了。”
“如今棋局已成,棋子再无用处,自然也就该废弃了。”
“原武彰战功太盛,边疆十万多战士只听从他的命令,对皇上的号令置若罔闻,皇上又怎能会容他。这次回来,皇上定会摘去他大将军的头衔,赏他个有名无实的虚职。”
“试问,这将军没了将军的头衔,他还能称之为将军吗不过是笼禽槛兽罢了,徒有虚名,不副其实。”
“这原武彰一倒,三皇子自然也就成不了气候。到时你爹我就可以好好酣睡一觉了。”
裴铭起仔细咀嚼着他爹说的这些话,忽而恍然,“爹,您分析的妙啊”
裴文眠懒怠理他,摆摆手要他下去。
“去吧,好好陪陪你儿子去,只生不养,小心他以后不亲近你。”
“是”裴铭起叩了一头,默默退了出去。
裴文眠揉了揉额角,突然觉得心情大好。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睁开了双眼。
今天上午在月来楼里,除了李叙与原文彰外,他好像还看到了宋修濂。
宋修濂是太子的老师,怎么老跟三皇子的人混在一起。
裴文眠眯了眯眼,想了一策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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