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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却推行新策以来,全国各地积极响应,短短几年间,百姓们便过上了兜有余钱,缸有余粮的富足生活。
百姓有今日之富足,与朝廷施行的“薄赋减税”政策分不开。赋税是压在百姓身上的一块大石,一旦大石移开,百姓身心俱轻,便是守着跟前的一方田舍,打了粮食换卖作钱,也可够一家人温饱。
况朝廷在减税轻徭的同时,大力发展手工业,诸如纺织、陶瓷、印染等以手工为主的商业。北地冬天地里闲,一些村里的小年轻将孩子交给老人看顾,自己则进城做工,挣的钱虽不能大富大贵,补贴家用提高一家人的生活质量却绰绰有余。
北地土地贫瘠,百姓生活尚能富足,土地肥沃、工商业发达的南方地区自不必说了,民众生活必然是富里着油。
先帝在位之时,南方地区苛捐杂税严重,滋生了不少流匪。李却登基后,对这些山匪进行招安,只要他们缴械从善,朝廷不仅恢复其民籍,还分发土地房屋给他们,对其过错既往不咎。如若不从,官府必出兵剿杀。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顺昌逆亡,这些山匪又不傻,当初之所以落草为寇,全然是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边境安定,百姓生活富足,他们断没有与朝廷为敌的道理。是以招安政策一出,他们纷纷弃械投降,到当地官府录名入户,落户为安。
先帝时候的“内忧外患”,至此告一段落。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李却崇尚的“以文治国,礼孝天下”的理念正好得以推崇,一时间各大书院、学校如雨后春笋般兴起,文人地位进一步得到提高。
与文人相对应的商人,在历朝代中地位低下,为推进经济文化进一步发展,李却一改往朝固有观念,将商人地位也做了提高。
对于从商之人,各地官府应施策鼓励,不得打压。但也并非盲目支持,商人重利轻义,无利而不往,朝廷在对他们鼓励的同时也有所约束,凡失信于民、恶性竞争、破坏市场经济者,朝廷一律没收其财产,有生之年不得再从业经商。
正是有了其约束,商人重利轻义的形象在人们心中慢慢有所改观,诚信者也必将为人所尊重接纳。
商人走南闯北,携物而来携物而去,他们与文人一样,争先恐后涌进繁华无比的帝王之城,获取丰厚利益的同时带动了经济发展,南北方文化差异进一步缩小,前所未有的交洽融和。
卞京城也因为他们的涌入而变得更加生气勃勃,繁华昌盛。
靖安七年,春。
清早的第一缕晨光降至人间,昨晚下了场雨,空气有些湿凉,街上行人裹了裹衣衫,熙熙攘攘,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皇城西面的一僻静巷子里,一青年与一老者一前一后行来,到了一处宅子跟前停下。宅门上方写有“宋宅”二字,青年仰头看着,确认再三后,上前叩响了门。
过了不大会儿,阿诚打着哈欠开了门,眼睛都懒怠睁一下,扯着嗓子就问“大清早的谁人敲门啊”
青年礼貌道“在下岑轲,请问这是宋修濂宋太保家吗”
阿诚依旧一副不耐的样子“是,公子是何人找我们家大人何事”
岑轲见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只得又介绍一遍自己“在下岑轲,湖州人氏,特地来拜访我舅舅宋修濂。”
阿诚没听说过岑轲这个名字,但听人说是宋修濂的外甥,立时瞌睡消失殆尽,紧慌着将人请让进了门。
将人一路请至宴客厅,阿诚又道了句“稍等”,而后跑了出去。
不多大会儿,宋修濂着一身官服走了进来,旁边跟着李书书。
岑轲见着人,立马一跪“甥儿岑轲拜见舅舅。”
宋修濂赶紧将人扶住“好孩子,快起来。”转头又把李书书介绍给他,岑轲对着李书书又行了一拜。
就这么一会儿行拜的功夫,宋修濂已将人打量了一番,岑轲模样周正,风度儒雅,与他爹倒是有几分相像。
岑轲的父亲岑商,是做织锦生意的,湖州盛产锦,四大名锦之一的云锦便是出自那里。岑家织产的云锦在当地一等一的好,部分供宫廷御用。
因着朝廷惠商减税政策,对传统手工业大力扶持,纺织业一时间炙手可热,商人趋利赴势,争先恐后涌入到这一行业里来。
岑氏锦业入行多年,有着良好的口碑,在此次朝廷惠商政策中获了不少利。前几年岑商还护送着货物到京城,如今岑轲长大成人,他便把此任务交给了岑轲。
宋修濂年前就接到了人要来的消息,心里盼着望着,今日终于见着了人,心里颇多感慨,想当年在芜县与二姐一家相见,那时的岑轲不过三岁,尚是个被人抱在怀里哄的娃娃,如今仪表堂堂,已是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小树苗在一天天长大,长成了大树的模样,而他自己,却一日比一日老,再过两年,他便步入不惑之年。
不过感慨只是一瞬,很快便被喜悦湮没,宋修濂笑了笑,问岑轲道“你母亲身体如何近来可安好”
岑轲回道“有劳舅舅记挂,母亲身体一向很好,她要我代她向您问好,十多年不见,母亲她对您甚是想念。”
宋修濂心中微涩,自十年前母亲病亡,他与二姐分开之后再没见过面,血脉相亲,他又何尝不想念。
他晦涩一笑,与岑轲道“我也十分想念他们,今见你如见他们,稍后我让下人收拾间屋子出来,你就在此住下,咱甥舅二人也好说说话。”
岑轲依声道“一切听从舅舅安排。”他此番来京,一为送货,二来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也好领略下这帝王之城的风光。
他们家在京城有自己的住宅,不过宅里没什么人,很是冷清,现下舅舅提出来要他住在这里,虽不如自己家自在,可人多温馨,他倒也十分乐意。
转身让自家老奴将随身携带的箱子打开,满满一箱子的金条横躺里面,岑轲与宋修濂道“这是我家里人的心意,还请舅舅笑纳,不要推辞才是。”
宋修濂忙推道“轲儿这是做什么,舅舅我用不到这些,你快收起来。”
料想他会如此说,岑轲也不着急,只坚持道“舅舅官居高位,洁身自好,清风峻节,为人所敬佩不已。正是由于舅舅这种高洁的品格,百姓才得以有好日子过,我父亲要我代湖州百姓谢谢您。”
一指桌上的钱银“这是我父亲的意思,我们岑家能有今日之辉煌,全仰仗舅舅在朝中的关系。舅舅若不收,轲儿无法向父亲交代,还望舅舅不要为难轲儿。”
“轲儿知道,舅舅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清廉惯了,金银财物恐污了您的声誉,让您蒙堪。可舅舅不妨一想,这些财物若到了舅舅手里,或捐赠穷苦之人,或修路搭桥,未免不是造福百姓的一种好法子。”
言话于此,宋修濂心知推脱不过了,于是便说“舅舅代那些受益的百姓谢谢你们岑家。”
岑轲赶忙道“舅舅哪里话,是我们应该谢谢您才是。”他时常听父亲提起,他这个舅舅两袖清风,为官多年,一点油水都不沾。方才从大门进来,只见院落简单,比起他们家的奢华气派差之好多,一点儿都不像是皇帝老师住的地方,不过是寻常官员家。
正遐思之际,门口进来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身着桃红色花绫裙,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两侧各簪有一朵粉红色的小花,清新又别样。
此女正是宋修濂的二女儿宋景溪。
宋景溪喊了声“爹,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岑轲看,宋修濂给他介绍道“景溪,这是你二姑家的儿子岑轲,你得叫声哥哥。”
宋景溪便叫人道“岑轲哥哥。”还对着岑轲笑了一下,圆圆的小脸上立时现出一对酒靥,眉眼弯弯,灵动又清甜。
岑轲也赶紧喊了声“景溪妹妹”,听父母说他舅舅家有两个女儿,眼前这个是小的,还有一个大的,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人来。
一旁的宋修濂问下人道“宋景沅呢一大早的就见不着人,又跑哪去了。”
下人回道“大人,今日府宁街举办流殇会,大小姐一早便出门了。”
宋修濂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这会儿得要进宫面圣,不能与岑轲多叙,简单交待几句之后,便出门去了。
之后,岑轲由李书书安排在西院住下,这边刚交待完他家老仆回去把他的一应衣物拿来,那边宋景溪便窜了出来。
二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宋景溪却一点也不拘谨,她与岑轲说“表哥,你要不要去流殇会逛逛”
岑轲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会,从字面意思不难理解,流殇会应该是文人墨客交会的地方,可他还是觉得问问为好。
“景溪妹妹,流殇会是什么”
这不问还好,问了之后的回答倒让他觉着惊奇,并且显得自己孤陋寡闻。
宋景溪说“流殇会上有很多的人,我姐姐说,是个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
见岑轲不吭声,宋景溪又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可好玩了。”也不管人愿不愿意,拉着人就走了。
流殇会原本是文人墨客交流思想的一个地方,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后来随着女子的加入,渐渐变成了一个男女约会的地方。
这一日,未婚男女装扮地漂漂亮亮,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聚在一处清谈闲聊,若是遇着个合眼缘的,彼此双方会互通身份信息,聊的来还会进行下一步交往。
有的甚至还私定了终身。
好多男女的姻缘就是在这里促成的。
府宁街有座非常气派的楼,名曰好逑楼,“好逑”二字出自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句,意为好的配偶。
好逑楼正是流殇会举办之所,楼有九层之高,坐在最上面一层的靠窗位置,整个卞京城的风光一览无余。
自今年年初开始,好逑楼的最高一层不再向外开放,因为给人买下了。
至于是何人买下,却是无人知晓,不过用脚趾头也可以想到,能花费如此大手笔之人,定是非权即贵。
好逑楼的顶层向来冷清,虽说被人买下了,却从未见人来过,今日楼里最热闹的一处莫过于二楼。
二楼栏杆处挤满了衣着花花红红的年轻男女,交头接耳,语笑喧阗。
突然一个尖细的女声叫道“哎,那是谁家的儿郎,样貌好出众。”
众人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宽阔的街道上,人群熙攘,沸反盈天,一个身穿月白袍衫、内衬藕色襟衣的年轻小公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小公子的袍衫上绣有花鸟纹样,走起路来飘逸出尘,清隽矜贵。
远远一望,便不能忘。
参加流殇会的多是贵门男女,府第越高,女子所受束缚越多,也就只有在这一天,她们才可以见到这么多的豪门公子,其他时候多是府第之间的往来。
其中一个认出了方才女子所指之人,忙说“那是谢尚书家的儿郎,名叫谢忱,生的一副好皮囊,潘安若还活着,也抵不过此罢。”
说话间隙,谢忱正好从楼下经过,尖细嗓音的那个女子手里握有一株红色的虞美人,想也不想便丢了出去,正好落在谢忱身上,既而又从身上掉落。
谢忱弯腰捡起,抬眼看了看楼上,不发一言,迈腿继续往前去了。
“哎,他不睬我”女子恼道。
很快就有人答“他睬你才怪。他可是出了名的矜傲,我听我爹说,好多官员想与他家结亲,他都没看上。”
“可是,他拿走了我的花,至少说一声谢谢吧。”女子望着人群中的那一抹身影,怏怏不悦。
一男子马上接道“不过长了副好皮囊而已,中看不中用,有什么好迷恋的。”
女子立马反驳道“那是因为你没长好,你若长的好,便不会这般酸溜溜说了。”
男子便道“相貌是父母给的,我又无法改变,而且我长的也不难看呀。”
他自顾自地说,女子却早已不理会他了,人盯着谢忱的背影,直喊“他进隔壁楼里了,看不见了。”
有人便说“要不你跟过去看看。”
女子道“我不去,热脸贴个冷屁股,我才不要讨个没趣,美男远远看着就够了,离的太近反倒没了美感。”
“怕是你有贼心没贼胆吧。”
一女子捂着嘴笑说。
女子听了直跺脚“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你再不能胡说。”
“哈哈哈”
一众人一哄而笑。
笑声掠进身后角落里一个少女耳里时,少女对另外一个女孩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少女正是宋景沅,几年时间里,昔日的小女孩已长成一个大姑娘,身姿清挺,倾城之色,尤其一双眼睛,形如柳叶,魅惑中又透着冷冶,让人挪不开眼,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另外一个女孩是她的好姐妹叶新苡。去年年底,老师叶文迁带着叶新苡搬离了宋家,原因是叶新苡长成了个大姑娘,再过个一两年要找婆家,叶文迁不好再带着人寄住宋家。
而且,宋景沅学习能力超强,通常他只教一遍人便能理解记下,没有必要天天守在这里,往后隔几天他来给宋景沅上一次课,课结束后当天就回去。
虽然叶家父女不住宋家了,但两个女孩儿的感情却丝毫不减,宋景沅隔三差五就会跑去叶家找叶新苡玩。
今日府宁街举办流殇会,她一大早就出了门,叫了叶新苡来到这里。
她们也是第一次来,就是来看个热闹,好逑楼里人太多,好不容易才挤了上来,这会儿听到栏杆处的几个人的谈话,其中一女子说谢忱进了隔壁楼里,她便拉着叶新苡离开了。
从好逑楼里出来,二人走进了隔壁的一家酒楼。比起好逑楼,这里显然清净不少。她们过去问店家打听,刚刚进来的那个好看的公子哪里去了。
店家指一指三楼的一个包间,她们走了上去。敲开房门,里面除了谢忱,还有一名男子,那人宋景沅见过几面,正是翌亲王李叙。
皇室有制,亲王到了十五岁时,要出宫到自己的府邸,李叙却是个例外,宫中有传言,当今圣上无子嗣,将来百年之后,皇位会传给翌亲王。
翌亲王一直被当做储君养待,皇帝不允许他出宫。宋景沅也是在谢忱家中见过其几面,平日里没机会见着。
宋景沅领着叶新苡上前给人行了一礼,李叙随手一摆,要她们入座。
二人坐定后,谢忱问道“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景沅便把方才的情况说了一下,看着桌上的虞美人花,又说“你接了人家姑娘的花,却不睬人家,忒没礼貌。”
谢忱笑道“是我失礼了”
宋景沅立马接道“你教养颇好,怎可能会失礼,分明就是故意的。”
谢忱“我”
“好了,一株花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转头赔给她便是。”
李叙突然插话进来,觉着眼前的花颇为碍眼,随手拿起,从打开的窗户口丢了出去。
宋景沅与叶新苡俱是一惊,碍于对方的身份,却是什么也没说。
谢忱却道“做什么糟践花来着。”
李叙扭过头看他,不以为然“你喜欢吗回头我送你一院子。”
谢忱故做气道“你送的花可不少了,我消受不起。”
李叙知他是气话,立马就笑了“你怎么就受不起了,本王看你受用得很。”
谢忱本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对面之后便止了言,转而与宋景沅说“你二人出来也没个人跟着吗”
宋景沅回道“没有,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人跟着做什么。你不也没人跟着吗”
谢忱笑道“你们跟我不一样,女孩子单独出门不安全。”
宋景沅不以为意“怕什么,我学过功夫,还没有人能把我怎么样。你这么说,分明是看不起女孩子。”
谢忱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我何时看不起女孩子了你与我相交这么久,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宋景沅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怎会知道。”
宋谢两家交情深厚,他们两个时常一处作耍,彼此十分熟悉,经常拌嘴玩闹,宋景沅嘴不饶人,常常怼的谢忱难以回言。
谢忱也不甘下风,宋景沅怼他一句,他一般会讨说回来,这次却是个例外。
他自甘示弱道“景沅妹妹说的在理,做哥哥的甘拜下风。”
宋景沅不依不饶,继续说“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怕是不这么想吧。”
谢忱“哦,我心里所想是什么妹妹不妨说说。”
宋景沅“那我怎么知道,反正是心口不一,嘴上说着对我甘拜下风的话,心里不知怎么腹诽我呢。”
谢忱道“我没有腹诽你,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宋景沅终于绷不住了,失声笑出来“跟你玩笑呢,我的傻哥哥,你可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卑劣。”
两个人闹嘴惯了,谢忱也晓得她的脾性,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却知礼分轻重。那些年年小,他还与她逞个口舌之快,凡事争个上风,如今长大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就不好再与她做口舌之争,一些玩闹之事尽都让着她。
所以这次不管宋景沅怎么说,谢忱都不再言声。宋景沅那边还在继续说“其实,以外貌家世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是不准确的。方才好逑楼里还有姑娘说,你矜贵冷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亲近。其实不然,对你有所了解的人,万不会这般说。”
谢忱出奇“那如何说”
宋景沅笑了笑,倾身凑近他“正如丢给你花的那姑娘所说,美男远远看着便够了,离的太近反倒没了美感。”
“砰”一声,李叙捏着茶盏,往桌上重重一落,宋景沅心里一惊,立马坐正了身子。
心里却想,这王爷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好端端的做什么发火。
李叙压制着心中怒火,说“宋姑娘好伶俐的嘴巴,本王听了都忍不住抚掌连连。”
说着,还真就拍了几下手,宋景沅脸色骤变,忙说“小女浑言,让王爷见笑了。”
李叙冷笑置之“姑娘伶牙俐齿,本王佩服不已,何来言笑一说。”
既而又面向谢忱,心中无来由的一股恼火,但又无处发泄,只能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谢忱觉着他莫名其妙,不过几句玩闹话而已,哪里来这么大戾气,与平时的威仪稳重简直判若两人。
一盏茶水之后,李叙方平复了情绪,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说“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待你爱护不已,什么事都让着哄着你,如今你却与旁人哥哥妹妹,卿卿我我,倒寒了我的心”
他这话说的声小,谢忱却听得明明白白,心惊不已。他与李叙自小一块儿长大,二人同师父同老师,感情深厚,无人能比。李叙待他一直很好,他待他亦如此。
他似乎也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却一直没有明说开,这会儿李叙情绪低落,他忙出言宽慰“亲妹妹逞个口舌而已,你也要计较”
李叙看向他,似恼非恼“在你心里,本王肚量就这么小”
听这口气,李叙应当是消气了,谢忱一笑,摸了摸人的肚子“宰相肚里能撑船,王爷的肚量可比宰相的大多了。”
李叙一下子破涕为笑,方才的恼怒很快烟消云散。
看的对面的宋景沅莫名其妙,翌亲王当真是性情多变,喜怒无常,一会儿恼,一会儿笑,跟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一样。
经过方才李叙无缘无故的恼笑,宋景沅这会儿安分了不少,再也没去挑逗谢忱。桌上气氛有些死沉,宋景沅浑身不大自在,早知道翌亲王在,她便不上来了。
与她坐在一起的叶新苡也是同样的感受,她话本来就少,从始至终没有发一言,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幸好挨着窗户坐,她便一直盯着楼下的人群看。
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看花了眼,又盯着看了一遍,确定没看错之后,对宋景沅说“景沅,快来看,景溪在下面。”
宋景沅听到自己妹妹的名字,立马起身趴向窗户,看到人群中的宋景溪时,朝着下面挥手喊道“妹妹宋景溪”
宋景溪听到是宋景沅的声音,立马抬头上看,看到人时,也挥了挥手,叫了声“姐姐”,兴高采烈跑进楼里来。
等人上楼进了包厢,宋景沅才发现妹妹身后跟了一男子,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将宋景溪拉至身后,与那男子没好话道“你是何人跟着我妹妹做什么”
岑轲回以一笑,道“你就是宋景沅吧,我是宋若梅的儿子岑轲,你的表哥。”
表哥宋景沅盯着人一阵看,她有三个姑姑,二姑宋若梅在她外婆去世的时候来过她们家一次,那时她才三岁,人小不记事,对这个姑姑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今姑姑的儿子竟这么大了宋景沅转头看宋景溪,宋景溪点一点头“是呢姐姐,爹说他是咱们二姑的儿子,让咱们叫哥哥。”
宋景沅这才转回身,对岑轲行了一礼“表哥,方才是我鲁莽,请见谅。”
岑轲笑道“不怪景沅妹妹,对不相识之人心存芥蒂是应该的。”
转而看到其他之人,问“这几位是”
谢忱率先回道“在下谢忱。”
紧接着叶新苡也回了一声,到李叙时,李叙只说了二字“姓李。”
岑轲面上带笑道“李公子好”
李叙也不应话,拱了拱手“我们还有事务在身,不便奉陪,告辞”说着,拉起谢忱的手走掉了。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宋景溪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恹恹地说“怎么我们刚来他就走了”
宋景沅道“他怕你缠他。”
宋景溪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低低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缠他身上了。”
宋景沅看她一副痴样,在人额上轻轻一戳,“别看了,人都走没了。”转身入了座,长长舒了口气,翌亲王不在真好,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随后其余几人也入桌坐好,宋景沅问岑轲“你到京城来做生意吗一个人还是家人陪同”她时常听父亲说起,她二姑家是做织锦生意的,现下纺织业火热,想必人这一趟是为着生意而来。
她所想不差,岑轲点点头“我此番来京,正是为着家里的生意。不过,只我一人来,不曾有家人陪同。”
“哦”宋景沅兴致勃勃,满心佩服,“看不出表哥年纪轻轻,生意上竟这么能耐。”
岑轲微微一笑“景沅妹妹说笑了,我也不小了,我父亲在我这个年纪早跑了好几趟生意,而我这才第一次出远门。”
宋景沅笑问“表哥多大了”
岑轲道“十九。”
宋景沅又接着问“表哥娶亲了吗”
岑轲“不曾。”忍不住多看了人几眼,此女与他所见过的女子大不一样,小小年纪,一点儿也不怯场,全然没有女儿家的羞怯之态,直言直语,毫不避讳,教他心里竟生出几分别样感觉来。
“景沅今年十五了吧。”他说。
宋景沅“是啊,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
见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岑轲问“嫁人不好吗找个如意郎君,相守一生,岂非人生一大美事。”
宋景沅以手托腮,看着窗外,说“不好,嫁人就不自由了。还是现在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也不用看人脸色。”
旁边的宋景溪说道“姐姐不是与我说,女孩子一生中最好的归属便是嫁一个好人家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嫁人不好了。”
宋景沅又一指戳在她头上,“说你痴你还真痴,姐姐说的是你不是我。待会儿回去了我便与父亲说,让他将你许配给谢忱,治一治你这痴样。”
宋景溪被她说的有些难为情,忙说“姐姐还没有嫁人,哪有妹妹先的。”
宋景沅笑道“你这倒是说了句实话。”
“谢忱便是方才那位好看的公子吗跟景沅妹妹倒是十分般配。”
岑轲的一句话,让宋景沅转过眼,抬眼转眸间,勾魂摄魄,小小年纪,竟有风情万种。
岑轲心中卷起骇浪惊涛。
宋景沅笑了笑,说“般配不代表能成对。须知襄王无意,神女亦无心。”
岑轲轻咳一声“景沅妹妹眼光还挺高,那样美好的男子都入不了你眼,真不知这世上还有谁配得上你。”
宋景沅叹了声气“配谁又有何关系呢女子最终都是要嫁人的。若是个男子便好了,可以考取功名,封官荫子,不必拘于家里。”
岑轲惊奇道“想不到景沅妹妹竟有鸿鹄之志。”
宋景沅很是迷茫“有何用呢又施展不了。”
之后几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些话,在这家酒楼吃了午饭,下午时候在府宁街逛了逛,回到家里已是日落西山时分。
宋修濂先他们半个时辰回的家,他先叫了岑轲在自己房中说了些话,吃了晚饭后又将宋景沅叫到书房。
宋景沅不知他爹叫她何事,正开口问时,宋修濂指了指对面的凳子,“景沅,过来坐。”
宋景沅过去坐下,见他爹脸色不大好,就问“爹,怎么了”
宋修濂看着她,一阵沉默,而后才蔼声蔼气地说“景沅,今日爹进宫面圣,皇上提到了你的婚事,想要把你赐婚给翌亲王。”
听到翌亲王时,宋景沅想起今日在酒楼里不大愉悦之事,要他嫁给翌亲王,她可是想都未从想。
对于她爹的话,她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只问“爹的意思呢可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宋修濂道“爹尚未应下。很早之前爹就与你说过,你姐妹二人未来的夫婿由你们自己挑选,爹只是给你们把关参谋。至于嫁不嫁翌亲王,全在你自己,爹不能替你做主。”
见宋景沅不言声,宋修濂又说“爹就是将此事与你说说,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爹是皇帝的老师,皇帝尊师重道,爹若是不同意,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宋景沅抿了抿唇,反问“爹的意思呢爹想要我嫁给翌亲王吗”
宋修濂“爹啊,爹舍不得你,爹想要你一直留在我和你娘的身边。”
宋景沅立马从座上起来,跪在宋修濂膝前,仰起脸说“爹不想我嫁,那我便不嫁,我守在爹和娘身边一辈子。”
宋修濂笑了笑,在人头上轻轻一摸,“傻丫头,爹与你说笑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女孩儿长大了不嫁人的,你年纪尚小,爹只是舍不得你太早嫁人。今天跑了一天,你也乏了,早点歇着去吧。明日爹进宫与皇帝明说,推了这门婚事。”
伸手去拉地上跪着的宋景沅,宋景沅却一动不动,没有起来的打算,她仰着小脸说“父亲,我问你一句话。”
她话说得郑重,宋修濂拉她的手微一滞,顿了顿,道“什么话,你问。”
宋景沅问“宫里传言,皇帝无子嗣,将来皇位会传给翌亲王,这是真的吗”
宋修濂愣了一瞬,宋景沅怎就问到了这个,嘴上却如实回答“皇帝不能生育,并且寿限不长,将来皇位十有八九是传给翌亲王。”
一双手突然握住了宋修濂,宋景沅重重说道“爹,我嫁,我要嫁给翌亲王,我要当皇后。”
最后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宋修濂震憾不已。他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儿,一时叫人难以捉摸,没了主意。
“皇后”二字,荣誉虽盛,却难承其重。景沅年小,只看到其表面的风光,哪里知晓这背后的辛酸与不易。
宋修濂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要其坐好,而后郑重其事地说“景沅,你可想好了,深宫厚墙,人一旦进去便失了自由,为一堵堵高墙所围困,勾心斗角,利欲熏心,连最简单的快乐都不能拥有。”
宋景沅不为她爹的话所退缩,坚持己见道“父亲,景沅不甘于平庸,与其庸庸碌碌一生,倒不如嫁入皇室,若有幸做得皇后,还可在史书上留得一笔。而且,为着家族荣誉,父亲也希望我嫁入皇室吧。”
宋修濂摇摇头道“比起家族荣誉,爹更希望你快乐。”
宋景沅紧接道“可是父亲敢保证,景沅嫁了别人就一定能快乐吗”
一时问的宋修濂哑了言。
宋景沅起身跪道“景沅恳请父亲明日入宫受了皇上的赐婚,景沅心甘情愿,愿意嫁与翌亲王为妻。”
宋修濂的眼皮随着案桌上的烛火跳了两下,不知是不是岁深的缘故,总感觉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有些力不从心,宋景沅挣开了他,大有远去高飞之势。
夜深,皇宫御书房。
李叙跪在李却跟前,低垂个头,好似霜打了的茄子,精神不佳,闷闷不言。
今天一天他都与谢忱待在一起游玩,回到宫里已经很晚,刚踏进自己殿门,便被皇兄身边的内侍拦住,叫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兄与他说,给他订了门婚事,对方是皇兄老师宋太保家的女儿宋景沅。
他双膝跪倒,拒绝了这门婚事。
李却面上明显不悦,但还是好言道“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朕给你赐婚你不受,可是觉得这门婚事不满你意”
李叙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李却又问“还是你心里另有他人”
李叙依旧闷声不吭。
李却就坐他跟前等着,等着等着,渐渐失了耐性,他掩唇咳了几声,强忍着怒道“你倒是说话,朕的身子不比你,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耗了极大精神,你却跟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是想耗死朕吗”
李却很少对李叙发脾气,今日这般隐忍着怒气,想是对他极为不满。李叙赶紧叩道“皇兄息怒。臣弟没什么大志,只想做个闲散王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臣弟不想娶宋家女子,对其他女子也是无心无意,还望皇兄成全。”
“没什么大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李叙重复着他的话,嗤声冷笑,“李叙,这是你一个皇室人员该说的话吗倘若朕明天死了,你做了皇帝,你还会这样说吗”
李叙登时仰起头,眼里满是惊惶,哭道“臣弟说错了话,皇兄可打可杀,何苦咒自己来。”随而又低下头,伏在地上。
“非是朕咒自己。”李却撑着座椅起身,脑袋一阵眩晕,他紧紧扶着桌子,才不至于跌倒。这副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不知还能撑得几时,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眼前的李叙。
而后缓缓开口,“宫中那则传言想必你也听了,朕无子嗣,将来崩逝之后,帝位会传于你。”
李叙伏在地上道“是哪个乱嚼舌的瞎说,臣弟去把他舌头割了。”
李却身子晃了晃,说“非是传言,是真的。朕不能生育,将来这皇位就是你的。”
李叙再一次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且,”李却闭起眼睛,“太医曾断言,朕活不过二十六岁。如今时限已至,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命不久矣。”
撑着桌子咳了好几声,李叙的心好像窒息了一样,喘不过来气,他不相信皇兄的话是真的,人这些年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活不成了。
身子突然颤了一下,眼睛有些发红,李叙咬牙切齿道“哪个庸医胡言乱语,臣弟这就去把他砍了。”
李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撑着桌子继续说“朕在这里从天黑一直等你到现在,精神早已不济,若非强撑,怕是话都与你说不成。”
说完便跌坐在椅子上。李叙的心快是要跌出来,他小心翼翼扶住李却,自责不已“臣弟浑蛋,臣弟这就扶皇兄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皇兄休息好了再说。”
李却拂开他的手,从桌上的一个锦盒里取出一卷轴给他,说“父皇的遗诏,你自己打开来看看。”
李叙不解,在李却的注视下打开了卷轴,当看到诏书上所写内容时,心率加快,双手颤抖,久久不能平静。
诏书上写
皇太子李却,聪颖敏慧,爱民惜才,朕倍感欣慰。朕崩逝之后,李却登基,继承大统。
然,太子病恙抱身,太医言其不能生育,朕痛惜不已。
若太医所言为实,太子大统期间没有育下皇嗣,一旦山陵崩,皇位即刻传于皇三子李叙。
兴和三十一年冬拟。
李叙颤抖着手看完,卷轴猛地一放,伏在地上恸哭起来。
“臣弟不要皇位,臣弟只要皇兄好好活着。”
李却紧闭着双眼,两道泪水流了下来。他又何尝不想活着,然,天命不可违。
双手紧握着座椅扶手,勉强让自己心绪平稳下来,李却缓缓睁开眼睛,说“你也不要哭了,哭多了伤身。”
李叙依旧哭个不止,李却又劝慰他几句,他才渐渐停息下来。
而后李却才又说今晚的正事。
“朕知道你心里有人,也知道你心里之人是谁。但是李叙,朕要告诉你,你与他玩玩便也罢了,若是动了真心,赶紧趁早绝了此念,免得日后生出麻烦。”
李叙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今晚之事,一件比一件糟心,他有些遭不住。
他不言声,李却又接着说“我朝民风虽开放,男风却入不得世俗,你见朝中有几个官员敢明目张胆纳男色,便是有,也是私下玩玩,对象多是家里的娈宠,身份地位本就不对等,又何来情爱一说。”
“你舅舅那样的倒是个例外,可即便如此,他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妻子郁死,父子反目,他心里怕是不会好受。你是下一任国君,李氏江山还要等着你的子嗣来延续,你便是不娶宋家女,也会有张家女王家女等着你。只要你做了大靖朝皇帝,便由不得你不娶后纳妃。谢忱身为高官之子,又是家中独子,你忍心他像个女子一样居于后宫等着你的宠幸便是你忍心,你的老师谢尚书能同意吗”
这些话如针扎一样扎在李叙心上,李叙痛心不已,他抬起脸说道“臣弟不要做皇帝,不是还有四弟吗皇兄可以把皇位传给他。”
李却被他的话气得直想扇他一巴掌,可还是忍住了说“朕的寿数有限,怕是只有这一两年,或是一年都不到。李适年幼,贪玩心重,他怎么能坐的住江山。而且,这皇位是父皇要你坐的,不是朕,要说你找父皇说去。”
李却已是气极,偏李叙跟着了魔似的,说出的话也是魔性十足,气的李却险登极乐。
“那臣弟便先坐着,等四弟长大了,能坐的住的时候,臣弟再把皇位传给他。”
“啪”一声,李叙脸上挨了一巴掌,李却指着他骂道“混账东西,为了一个男人,当真是疯魔了你。”
李叙吓得赶紧跪伏地上,再不敢顶撞。李却捂着嘴咳嗽个不停,咳的太厉害,一口鲜血吐在了锦帕上。
正好李叙抬眼瞧见这幕,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话也有些哆嗦“皇兄”
李却抬了抬手,声音十分微弱,却又带着几分威严,“跪好了”
李叙哪里还能跪得住,正准备起身给皇兄倒杯水时,门就开了。
进来的是高顷。
高顷一直都守在门外,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准进来。然而房里咳嗽声太重,他预感不妙,也顾不上皇帝的话,直冲冲就闯了进来。
进来时正好撞见皇帝咳血,可把他吓个半死,忙从怀里掏出一颗救心丸,倒了水喂给李却吃下。
一边给人抚着胸口,待人喘顺了气,他才忙又跪下,哭道“万岁爷,夜已经很深了,有什么话您明天再与翌亲王说也不迟,何苦遭这一茬罪来。”
皇帝身体不好,平日里这个时辰早睡下了,今日是为着等翌亲王才一直熬到现在。那翌亲王也不知犯了什么事,竟把皇上气的咳出了血,若是他晚进来一步,皇上怕是有性命之忧。高顷心里怨恨着翌亲王,嘴上不住劝说皇帝早些歇着去。
许是嫌他烦了,李却声音里满是不耐“行了,朕已无碍,你先出去,朕还有话没与翌亲王说完。”
那高顷惯会看人眼色,皇帝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知道自己坚持下去无甚意义,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很快,御书房里又只剩下李氏兄弟二人,却没了方才的风声簌雨,房里很安静,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李却情绪也早已平复,身上也舒坦了些,他与李叙好声好气道“你就是被朕给养坏了,朝政之事一点不通。你可知皇位频繁更换意味着什么每一次新帝继位,朝廷都要来次或大或小的动荡,若是给有心之人乘了间隙,趁机作乱,怕是江山不保。”
见李叙不吭声,他又接着说“今日朕便把话说死了,你不娶宋家女朕也不逼你,但是朕还会给你婚配其他官员家的女儿,你若不愿,大可来找朕。最好你现在就把朕气死,明日你登基做了皇帝,爱娶不娶,再不会有人管着你。”
李叙也不答话,只是哭,哭了好久,他才说“臣弟不负皇兄,不负父皇,不负李氏江山,只能”
他哭的很是伤心,哽了一会儿,后面几个字才说出来。
“只能,负了他。”
今日从酒楼出来之后,他带谢忱去了城外的一座花山,山间开满了虞美人花,漫山遍野,火红似花海。
就是在那里,他向谢忱坦明了心迹,谢忱也接受了他。如今才不过几个时辰,这份令他悸动不已的爱,就这么夭折了。
就这样,无疾而终。
李叙伏在地上,泣不成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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