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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烟脑子里顿时空白了片刻, 愣愣地看着十七“什么叫失踪了”
“世子爷带人去槐县追查乱党,但就在槐县五皇庙遇到了刺客。刺客人太多,侍卫们低挡不住让世子爷先走, 可之后我们等了一天一夜都没等到世子的消息。”
“会不会是在附近藏起来了”
苏锦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以前在山洞中听尉迟瑾说过,若是遇到刺客, 他们会分头行动,等平息之后再联络。
苏锦烟问“你们派人去找了吗或许就在附近。”
“夫人, ”十七道“已经找了许多遍, 仍是毫无音讯。而且”
“而且什么”
十七从后头拿了个包袱出来,里头是一件脏兮兮皱巴巴的外袍。
是尉迟瑾的外袍。
十七继续道“我们在附近的河岸找到这个, 当时这衣裳正挂在岸边的枯枝上。我们猜测”
后头的话十七不敢再说下去。他们都猜测世子爷很有可能被刺客追杀落入河中, 冬天水这么凉,如今过去了一天一夜, 实在是很难生还。
霜凌接过衣裳递给苏锦烟。苏锦烟就这么坐在软塌上, 低头盯着衣裳久久地未曾说话。
见她身姿单薄, 还大着肚子, 沉默地一动不动,十七和霜凌看了都很难受。
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恐怕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这回若是世子爷真有闪失,他们这些跟着下江南的侍卫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十七悲伤又难过地跪在门外。
霜凌担忧地看着苏锦烟, 试图劝道“小姐,兴许这衣袍只是意外落入河中呢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他本事那么大,区区几个刺客又怎么能耐何得了他, 世子爷走之前还说要带您回京的呢, 他一定不会忘的。小姐,世子爷他”
说到最后,霜凌也忍不住哽咽。这些话连她自己的说服不了, 又如何安慰小姐。十七他们想遍了法子都找不到世子爷,那极有可能凶多吉少了。
苏锦烟低头看着衣袍上的银文金丝绣线,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挲布料。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河有多宽河水深不深离五皇庙有多远你们是在下游找到的衣裳还是何处”
她尽量稳住思绪,仔细思考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十七听她声音并不像惊慌失措,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回道“河面约莫七八丈宽,水倒是不深,最深之处也就刚没到我们的胸口。我们找到衣裳的时候是离五皇庙几十里远的下游。”
闻言,苏锦烟暗暗松了口气,脑子也渐渐地由慌乱变得更清明了些。
“顺州地处平原,且又是下游地带,水流并不湍急。”苏锦烟分析道“如果世子没有受伤而落入河中,那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问你,”苏锦烟继续道“世子可有受伤”
“并未,”十七想了下“彼时世子身边有十几人护着,刺客虽然多,但侍卫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且世子武艺高深,断然不会那么容易让刺客得手。”
“但以往遭遇刺客的时候,”十七继续道“我们也是这般分开行动的,留下部分人抵挡刺客,一部分人护送世子离开。”
“只不过这次刺客极多,世子便单独离开了。”
“世子离开后,你们后来是如何跟世子联络的”苏锦烟问。
“我们有特殊的法子,”十七道“用三连火哨,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但这次我们联络了许多次,仍旧没有收到世子爷的消息。”
他一个人离开,且没有受伤,却在河流下游找到他的衣裳。苏锦烟细细思索,似乎即将触碰真相。
她抬眼问“你们这次去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
尉迟瑾亲自去查,定然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引来刺客出手,那肯定是已经查到了。
“这”十七四处打量了下,见此时无人,便低声说道“查到了,但东西在世子爷身上。”
那就是了。
苏锦烟绷紧的神经猛地一松,大口喘气,仿佛累极,而后又笑了起来。良久,她才吩咐道“你们继续找,不仅如此,还要加派人手找。”
“霜凌,”苏锦烟吩咐“你等下去报官,让官府也派人出去找世子,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霜凌和十七都不解,不知这里头打的什么哑谜,但苏锦烟的话莫名地就令人信服且心安定。
十七正色道“是,属下立即去办。”
霜凌也马上放下东西“小姐先歇息,奴婢这就去报官。”
尉迟瑾被刺客追杀而失踪的消息,不到一天,整个府城的人都知晓了,官府还出动了上千人去寻找尉迟瑾的尸体。
是的,按苏锦烟的意思,直接找尸体,重点就在城隍庙的河边找,以及附近的村落。
槐县县令头大如斗,冷汗涔涔,钦差大人在他的地盘被刺杀,恐怕他全家都要以死谢罪。因此,不得不自发的带领百姓们挨家挨户地寻找起来。
声势之浩大,短短几日,整个顺州的百姓们都知道钦差大人遇害。
苏穆知也听得了消息,原本以为只是尉迟瑾虚张声势,可听说苏锦烟整日以泪洗面闭门不见客,又有些狐疑起来。
“尉迟瑾他真的”苏穆知特地过来询问,见苏锦烟面容憔悴,心里也咯噔了下。
苏锦烟有气无力摇头,精神也蔫蔫的“六叔,我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苏穆知仔细打量她,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便安慰道“你莫要想这么多,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手上还有些人,”苏穆知道“我这就让他们也去寻一寻,不能光在槐县找,兴许更远的地方也有可能。”
“嗯。”苏锦烟道“那就麻烦六叔了。”
“阿丸,”苏穆知见惯了她从容镇定万事在握的模样,骤然见她这般低落,心里也难受,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说“眼下你是双身子,要保重。届时他回来了而你又病倒,可不好。”
“嗯。”苏锦烟继续点头“我知道的。”
送走苏穆知后,霜凌扶她回房,低声问“小姐为何要瞒着六爷”
“为保万无一失,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苏锦烟道。
等事情过后,她再亲自向六叔道歉吧。
她吩咐道“去端盆热水来,把脸上的妆洗干净。”
苏穆知走后,次日,纪涵青也来了。
彼时苏锦烟正在喝安胎药,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只对外说苏锦烟这两日已经病倒了,拒绝一切探望。
不过纪涵青还是要见一见的。
“去请她进来吧。”苏锦烟吩咐道。
纪涵青进了屋子后,见苏锦烟躺在软塌上,眸色有些迷糊,不知道是病的还是困的。
“我打扰你歇息了”纪涵青问。
“并没有,”苏锦烟支起身子“纪姑娘请坐。”
屋内燃着炭盆,十分暖和。纪涵青解下头蓬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呷了一口,才缓缓问“我听说了尉迟瑾的事,落河遇害是谁传出来的”
纪涵青觉得依尉迟瑾的本事定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对于外边那些传言她是不信的。但听说苏锦烟病了,想了想便来探望一二。
“尉迟瑾的侍卫们都是有经验之人,他们都如此断定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苏锦烟道。
“也不尽然。”纪涵青说道“尉迟瑾那样的人比王八还耐活,怎么会死反正我是不相信。”
听到这个比喻,不知为何,苏锦烟有点想笑,但极力忍着。
她低下头“借你吉言,我真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你莫要多想,”纪涵青说“他自然会平安回来,毕竟他可不舍得就这么死了。”
“为何”苏锦烟问。
“他那么喜欢你,当初连赐婚圣旨都敢拒绝,又怎么会轻易就死。”
听纪涵青将这样的事平淡地说出来,苏锦烟心里有些诧异“你”
“你以为我喜欢尉迟瑾”纪涵青问,而后又解释道“一开始我是想嫁他,但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家里的长辈们希望我嫁他。”
“只不过得知他喜欢你之后,我可是一点也不稀罕这样的男人了。”纪涵青道“但是我忍不了他贬低我。”
“”苏锦烟好奇“他贬低你”
“是的。”纪涵青道“他说我什么都不如你,我自然是不信的。”
“所以,我那时就很好奇他口中处处比我优秀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纪涵青又道“也就有了之前在荷州城与你较劲的事。”
经过这段时间,纪涵青对苏锦烟的看法彻底改变,此时此刻居然还能从容淡地将这件事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纪涵青继续道“没见到你之前,我的确觉得你不怎么样,兴许是尉迟瑾夸大其词。”
“现在呢”苏锦烟问。
“苏锦烟,”纪涵青面色依旧冷清,却又不大自在地说道“我此来也是想向你道歉。”
“你与我所见过的那些贵女们不一样,”纪涵青微微别过目光“你确实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人,也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我出生世家,含着金钥匙长大,受祖父亲自教导,得到世人称赞。众人都觉得我是光鲜亮丽且高高在上的存在。”
“我也一度认为我是世间所有女子都比不上的,我有家世,有才学,有容貌,还有名气。”纪涵青道“可我却又不得不跟世间所有女子一样,最终的命运不过是被家族联姻。”
“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但直到遇见你,”纪涵青道“你分明只是一个商户女子,却做了男人也做不到的事。就拿顺州来说,我无数次从常大人和文大人他们的口中听到对你的称赞。”
“那样的称赞,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纪涵青道。
“是何称赞”苏锦烟笑问。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纪涵青拧眉睨她“不是说尉迟瑾死了吗”
“依你的聪慧也猜到了不是吗”苏锦烟道“我也瞒不住你。”
“那看来是真的了。”纪涵青也不知为何,暗暗松了口气,她这才又慢悠悠地道“具体什么称赞我不会告诉你,免得你听了得意。”
霜凌送了份热乎的糕点进来,苏锦烟问“你吃不吃这个”
纪涵青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但霜凌将盘子递了过来,便也顺手拿了块吃。结果刚入口就要咽不下去了。
太甜
还有股浓浓的奶香
纪涵青吃了一口就放下,这种幼童才爱吃的零嘴儿,她实在是敬谢不敏。
但见苏锦烟吃得津津有味,嘴巴旁还沾着糕点碎末,这副尊荣,跟她之前设想的“任何时候都运筹帷幄、决策千里”的样子截然相反。
纪涵青哑口无言半天,最后一言难尽地离开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尉迟瑾还是没有消息,苏锦烟从最初的淡定开始慌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怀孕之后容易变得胡思乱想,她走过游廊,见廊下荷叶枯萎,都要失神许久。
在想尉迟瑾这会儿在做什么,他是否吃饱穿暖了。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何这般久了都还没有消息
他定然是不忍让自己为他担忧的,除非他真的
每每到了这里,她就不敢再想下去,支撑她这些天熬过来的无非是坚信他定会回来。
“小姐”霜凌见她又停下来发呆,心里叹气“走吧,一会儿该起风了。”
宋德章送走了商客们之后,被苏锦烟留下来处理顺州的生意。开渠的事虽决策下来了,但后续要跟进的琐事繁多。
苏锦烟闭门谢客几日后,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理顺州的事情,毕竟不可因为她一个人而托了进度。
苏锦烟进了花厅后,宋德章也面容担忧她。他起身行了一礼“苏东家,听说你身子不适”
“今日已经好许多了,”苏锦烟努力扯了个笑,但眉间笼罩着淡淡的忧思,她坐下来问“说说外头这的情况吧。”
宋德章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详细禀报,他做事老练、思虑周到,连之前苏锦烟无暇思考的事情也考虑到了。
“苏东家,你觉得这样如何”宋德章提了几个意见,抬眼却见苏锦烟愣愣地盯着茶盏看,便小声提醒道“苏东家”
“嗯”苏锦烟回神“实在抱歉,你刚才说什么了”
宋德章只好再复述一遍,苏锦烟道“这些事你全权去做便是,我信你定能做得好。”
“好。”宋德章点头,随后又迟疑地问“尉迟世子还没有消息”
“嗯。”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宋德章安慰“苏东家也莫要太忧心,兴许不久人就安然无恙回来了。”
这两日许多人都是这么劝她的,苏锦烟原本听着还好,可听得多了,却有种“众人都在哄骗你,实际上尉迟瑾真的出事了”的错觉。
她突然觉得胸口闷,有些难以喘过气。
宋德章见她面色骤然发白,担忧问“东家身子又不舒服了我让人去请大夫来。”
“不了,”苏锦烟摆手“今日就谈到这吧,我要歇息会儿。”
苏锦烟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每次听见别人劝她莫要多想,她偏偏忍不住多想。
霜凌扶着她匆匆回到屋子里,拿金丝软枕垫在她腰后。说道“小姐,我去端些糕点过来。”
苏锦烟平时只要吃些零嘴儿,心情就能愉悦些,可今日她实在没胃口。
“你下去吧,”苏锦烟道“我想睡一觉。”
霜凌出门口,苏锦烟缓缓靠在软枕上,将被子高高地拉上把脸也盖住。
如果尉迟瑾再没消息,她恐怕也支撑不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担心尉迟瑾,也从来没这么恐惧过会失去尉迟瑾。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一旦想起尉迟瑾真的离她而去,她就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慌乱
无助
除了无边无际地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实在糟糕。
睡觉的时候,她好几次梦见曾经跟尉迟瑾在一起的日子。
在国公府时,他总是自大惹人厌,自己忍着耐性哄他,而他越发得寸进尺,不停试探你的底线。那时的他真的是可恶极了。
在定州时,他高傲却又倔强,像个要糖的小孩,得不到就生气,却还要故意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彼时自己漠不关心,想来他定然心中是极不好受的。
在荷州时,他死缠烂打,像个泼皮无赖,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总是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接近她、关心她,却还要嘴上不承认。
总之,可恶的他,无赖的他,笑得蔫坏的他,各种各样萦绕在脑海。
苏锦烟觉得自己想他想得都快要疯了。
他到底何时回来
当日傍晚,起了狂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木扑簌簌地响,霜凌将窗子关上后,又往炭盆里加了几根银丝碳。
苏锦烟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子平日自己最爱吃的菜,却没有食欲。但她不是容易意志消沉的人,今日下午独自发泄过后,此时心里也好了许多。
“小姐,”霜凌劝道“你多少吃一些,免得肚子里的孩子饿坏了。”
苏锦烟沉默点头,强行让自己吃了小半碗饭,又喝了几口汤。动作艰难且努力,看得从京城来的老嬷嬷不住叹气。
吃过饭后,苏锦烟照常在屋子里走几圈消食,之后才让丫鬟们服侍沐浴。
霜凌给她擦干头发之后,担心她一人睡不着,便拉了张绣凳坐在床榻边跟她说趣事,都是之前从后厨婆子们那听来的。
苏锦烟听了一会儿,无法跟那些婆子们的快乐共鸣,所幸让霜凌下去。自己则从床柜中取出本书卷,就着灯火看起来。
室内暖和安静,外边寒风潇潇。
也不知尉迟瑾此时在哪里,会不会冷。
想着想着又走了神,她将书卷放下,双手抚摸肚子,似自言自语“你可知你爹爹在哪”
“也不知他身上有没有银钱,”苏锦烟喃喃道“他那个人身上向来懒得带这些阿堵物,恐怕连客栈也住不了。”
转念一想,她又有些生气“活该他饿着冻着,消失这么久,连一点点音讯都没有。”
“若是不回来”苏锦烟闷闷赌气“那就别回来了”
“谁别回来了”
这时,窗边有个声音低低传来,带着点打趣的笑。
苏锦烟猛地抬眼望去,顿时心跳如雷
尉迟瑾一身夜行衣,还半蒙着面,将窗户关好后,大步朝她走来。
见苏锦烟仿佛被点了穴似的定在床头一动不动,他扯开蒙面,倾身过去“傻了”
傻你个混蛋
苏锦烟飞快地捞起书卷朝尉迟瑾扔过去,眼睛瞬间模糊起来,温温热热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溢出。
“锦烟莫哭,”尉迟瑾慌了,赶紧坐下来拿袖子给她揩眼泪“我回来了,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莫哭。”
下一刻,苏锦烟猛地扑进他怀中。她根本不想哭,但眼泪不受控制,一边哭一边用力捶他。
“尉迟瑾,你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尉迟瑾抱着人,身上还带着寒气,又不敢将她抱太紧。
但苏锦烟死死地搂着他脖颈,眼泪不停蹭在他衣领间,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
苏锦烟鲜少哭,基本上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哭过。这一次却像是要将这些年积攒的眼泪流干似的,哗啦啦不顾形象地倾泻出来。
尉迟瑾胸口酸酸涨张的,被她哭得心肝疼。拿手继续去帮她揩眼泪,又被苏锦烟用力打开去。
“你这个混蛋”苏锦烟很凶“别碰我”
“好好好,不碰。”尉迟瑾改成轻轻顺她脊背。
过了许久,苏锦烟才停下来,而后就立即将尉迟瑾推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显然很生气。
尉迟瑾欲帮她将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后,但见苏锦烟又要打过来,他赶紧举手投降“我不碰你就是。”
刚才被她这么一哭,尉迟瑾心里软得整个人飘忽忽的。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离开几天,苏锦烟就担心成这模样。
他既高兴又心疼“锦烟,这几日你和孩子”
然而话才说一半,苏锦烟就突然又搂着他脖颈,还热情似火地贴上他的唇。
尉迟瑾受宠若惊地愣住
好半晌,才抱着人狠狠地加深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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