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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今生要捱这种苦”
小孩儿扒在篱笆墙上,睁着大眼睛偷偷往院子里瞧。
满脸枯绌皮的叔伯趴正在一只老牛身上,哭嚎声惊天动地。
那牛歪倒在一地血泊里, 肚上破了个大口子,里面却不见什么肠子和脏器, 只剩一团团血糊糊的肉, 还被啃得不成样子。
村里人再没肉吃也不会杀牛, 那是干活儿用的, 是农人的半条命。
这牛明显是被饿极了的野兽咬死,从柔嫩的腹部撕开,内里脏器被吃了个一干二净,转头要吃别的地方时被主人发现了。
亲戚邻人在院子里围了一圈儿,三言两语地用土话安慰。
但安慰也无用, 牛没了,不再买头新的只能靠手犁,那得累死。
牛主人伤心至极, 甚至哭得背过三回气。
第二天,小孩儿再打这儿过时, 忽地闻见一股奇香。
他寻着味道去找, 发现正是那死了牛的人家。
牛的尸体早已不在原处, 地上的血也被打水泼干净,盖上新土。
厨房门开着,大锅里咕嘟咕嘟滚着肉汤,昨日还为牛死而哭得撕心裂肺的牛主人,此时正掂着锅铲埋头翻搅。
熬得酥烂的牛肉、和发白的牛骨在浑汤里打着旋儿,卷出一阵又一阵浓郁的肉香。
“叔,”小孩儿扒在墙头朝里叫, “锅里炖的是你昨日死的牛吗”
牛主人虽疑惑,却也应了一声。
“昨日你明明还哭得伤心,今日怎么就又吃了它”
牛主人莫名其妙道“畜生养着,除了干活儿当然是要给人吃的,难道我还要给它入土为安吗”
小孩儿这个年纪,还不明白这种复杂的情感转变。
牛主人哭时是真的伤心,吃起肉来毫不迟疑,这之间也并不矛盾。
那天临走时,小孩儿被牛主人像逗小狗一样赏了半根牛骨。
他吮着里面泛着油花的骨髓,只记得对方说说的那句,“畜生养着就是要给人吃的”。
后来小孩儿长大成人,又拜入仙门,成了一名修士。
彼时世间灵气稀薄,天灾横行,青年人索性出山济世。
南域多山多雨多洪流,青年人御器飞过,从即将垮塌的茅屋中救出一家人。
此次洪水太急,他还未来得及将房中金银细软一并捞出,滚着黄泥的洪水便将屋子冲塌了。
青年人十分歉疚,但那一家人依旧感恩戴德,高呼仙长大恩,救了他们全家的命已是足够好的了,一切都没人命重要。
青年人受着跪拜,若有所思。
往后的一段日子,他依旧在济世,可只是救人,再也不帮忙捞东西。
后来,又是大雨,又是洪流,青年人救了一对爷孙。
其中的孙子只有当年的小孩儿那么大,亦用一种同当年相似的语气诘问青年人,明明他还可以救圈中的羊,为什么不救
孙子话音还没落,便被爷爷举着沾泥的鞋底子抽了上去。
“仙人救咱们小命已是大恩大德,不要得寸进尺还想着你的羊”
孙子被抽得满地乱跑,言语间十分委屈。
当时水根本没进院子,捞羊本就是顺手的事,仙人不捞,他自己本来已经要去捞了,却忽地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带离了羊圈。
于小孩儿稚嫩的哭声中,青年人仿佛又忆起了那间飘着肉香的篱笆小院。
手中是裹着浓汤的半根牛骨,里面的骨髓吮起来十分清甜。
畜生就是畜生,也只是畜生。
太涂滩支额侧倚在宽大的石座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梦中萦绕的牛肉香气如被蒸透的晨间薄雾,在朝阳徐徐升起时悄然散尽。
他不再是篱笆院外迷茫的小孩儿,也不再是仗剑的仙者,依旧坐在这漆黑鬼憧的宫殿里,是翻云覆雨的尊座。
也许是因为地底寂静幽邃,他偶尔也会和这里的居民一样小憩一会儿,偶尔也会做梦。
人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一些旧事。
但值此容器更换的紧要关头回忆往昔,好像总也有些不太吉利。
有人来了。
这座漂浮在地宫上方的大殿只有寥寥数人可以进入。
而这样悄无声息的,就只可能是魔洛柯。
仿佛是看出了主人的不快,下一瞬,低矮的黑影停在王座边,太涂滩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被裹入一片温软的濡湿里。
后者并没有动作,似乎这对于两人来说,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醒盹儿活动。
也许是因为刚刚梦到前事,将心比心,便教太涂滩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关于手边人的过往来。
千年前,这座地底城市正处于运行之初,各种规则还很混沌。
或是出于怜悯,或是某种流于表面的慈悲,太涂滩陆陆续续收养了几个被新政磕碰得无家可归的魔族孤儿。
魔封止是第一个,可魔洛柯本不该是最后一个。
然而数百年过去,却再没有新的孤儿能叫太涂滩“父亲”。
微绷的小腹令太涂滩停下回忆,隐于眉间的戾气也散去不少。
他抽出湿漉漉的手指,语气慈爱地轻呢道“洛柯,过来。”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接着魔洛柯轻车熟路地凑了上来,默不作声地解开太涂滩的衣带。
他伏在那人膝间温顺地抬头望去,除去了皮质面具,露出的是一张意外清秀的脸。
只是领口依旧系到下巴尖,将脖颈上刺青的编号完全遮住了。
太涂滩仰坐在宽大尊贵的座椅中,眯着眼睛,手掌按抚在魔洛柯的发顶。
于是很快就吞热了。
影卫灵巧地攀上了座椅,他没有把冗杂的布料全部带来,跨跪在座椅沿的是一双蹭得微红的膝盖。
随着他的动作,胯间的铁质笼套从里被拨弄,发出“哗”地一声清脆响声。
这柄太涂滩麾下最锋锐的尖刀此时却微压鞘口,将主人的凶刃吞剑入鞘。
剑锷卡入鞘口,收得严丝合缝。
短发发梢沾着额上的湿汗,魔洛柯双眼雾气朦胧,被他自己紧咬住的唇瓣仿若早樱的花苞,是一种泛白的浅粉色,但很快就会红起来。
铁笼套隔一会儿就要响一下,仿佛是囚于笼中的猛兽在不甘地挣扎。
可魔洛柯好像对这此浑然不觉,只是微拧着眉心异常安静,不堪受用的模样看起来亦十分秀色可餐。
太涂滩奖励似的摸摸他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一种对于听话小孩的纵容“多久没做了”
魔洛柯停了下来。
他匀了会儿气,没有回答太涂滩的话,反而唤道“主人”
那声音含混而喑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道。
“明日祭典后能否将属下解开”
空荡荡的大殿中寂静一瞬。
只余那只面貌狰狞的笼套颤抖似的微晃着。
这样发出疑问对于影卫与主人的关系来说,似乎是过分大胆了。
但魔洛柯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么“恃宠而骄”,其实有几分贴切。
正如早年间无声无息死在他手中的那些混血孤儿,太涂滩从未过问。
又如
“封止来过”太涂滩冷不丁问道。
魔洛柯沉默了一会儿,从还唯一完整妥帖的袖袋里拿出一枚平平无奇的石头。
内里还紧,身体还热。
两人却就着这最紧密的姿势,行最端正的公事。
太涂滩听完汇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接过魔洛柯奉上的灵石,向里探了探。
魔封止只来得及截下最后一批带着幻境的石头。
第四个故事讲的是在祭典之时有人会带他们去往地面上、去他们曾殷切幻想的“桃源乡”。
“雕虫小技。”太涂滩轻蔑地笑了笑,随手将灵石震碎了。
太涂滩自认天命所归,确实不惧怕这个。
只要此次容器更换得当,他亦可以像千年前一样重新洗脑,将这数万人控制在股掌之间。
魔洛柯跨跪在石椅边沿,两人明明连接得那样紧密,可魔洛柯好像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除那处之外,并不敢碰到尊座上的人。
太涂滩打量了一会儿面前垂着头的下属,忽地伸手拨开他的敝膝,掌心搭在铁质的笼套上。
魔洛柯急促地轻叫道“主人”
在掌下人绷紧的呼吸声中,粗粝的手指从栅栏的缝隙间勾了进去,碰了碰里面因禁束与疼痛而萎靡的嶙峋野兽。
太涂滩怜惜地说道“本尊从未让你这么惩罚自己。”
他只是不制止、不参与,只是接过了魔洛柯奉上的唯一一把钥匙。
铁笼忽地发出一阵“哗啦哗啦”地响。
魔洛柯明白了对方的暗喻。
他双手轻轻搭在自己膝盖上,气声道“多谢主人。”
太涂滩安慰似的摸了摸他垂下的脑袋。
气氛于是又热了起来。
一片昏沉中,魔洛柯被锁在笼中的脑袋反而依旧清醒。
如果太涂滩多问几句,魔洛柯当然愿意告诉他,自己可能找到了方法,可以摆脱人魔混血在失去元阳后,会永久转化为魔体的命运。
但太涂滩不问,他便也不会提,只是独自努力渴盼着。
他们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一时之间,灵璧中没人搭话,只余上一条信息留在界面上。
“我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舞红嫣这么说道。
天星子一针见血“鸿武宫。”
“千年前,太涂滩是鸿武宫的一代天骄,比当今鸿武宫宫主大三个辈分。”
天星子想起来这人是谁,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年陨落的大能在修真界本也多有传颂记载,如果不是当年薛羽修真界大事史那门课没有好好听,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太涂滩是谁。
歌功颂德的部分都大同小异,比如资质超凡,修为不俗,又比如灵气匮乏时天灾纵横,太涂滩离开宗门奔走济世,不少地方流传的仙人传说其中就有太涂滩的影子。
舞红嫣“听你这么说,他当年好像是真的一心为民,是个好人,怎么现在”
天星子“他现在也是一心为民,不,是一心为人族。”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太涂滩到底是当年的谁已经不重要了。
只不过如果是鸿武宫的话,好像确实也很合理。
唯武独尊,崇尚武力到几乎抛却三观的地步,自然也可以为了提升自我而不择手段。
现在最重要的是,鸿武宫宫主,也就是舞红嫣的爹,对于此事到底知不知情
地底主宰是鸿武宫的长辈,而地底宫群正建在碑林下方,宫主当真一无所知吗
“我爹他是坏人”舞红嫣不敢置信。
“呃,话也不是这么说。”薛羽说道,“对于魔族来说太涂滩的行为无疑是坏,可若没有他,修真界也不会有这灵气浓郁的千年。”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的心情估计都很复杂。
那句话怎么说的,所谓“我偷电瓶车养你”。
电瓶车主人何其无辜,可被养就是被养了,既得利益者横加指责就是白眼狼,但不谴责就是共犯。
现在界定“好”与“坏”同样没什么意义,唯一能做的只有赔人家的电瓶车。
因此现在是整个修真界一起赔人家魔族的电瓶车。
当事情涉及这样庞大的集体时,薛羽也不由得有些忧心。
就连他们地下行动小组的百十个人都能明里暗里分成三派,那么整个修真界又会有多少种不同的声音
其中一定会有一部分人持着与太涂滩相同的想法,利己主义古往今来都不会缺。
而他们这次大张旗鼓地营救魔族,所仰仗的也不过是“道义”二字,对那些人类强者进行约束的也是道德的枷锁。
这道屏障最是坚固也最是脆弱,可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了。
魔族之中强者甚少,就连数量也无法与满地乱跑的人族相比。
在这强烈不平等的对抗中,魔族能做出的威胁十分有限,最能让人族忌惮的只有阖族自杀,大家一起完蛋。
因此他们这些小队现在所做的,到底是帮助魔族逃出生天,还是领他们先出龙潭、又入虎穴
薛羽也不知道,只且只能把这道选择题交给人性。
就如同他现在也没决定好,自己到底是要坚持时间闭环的猜测,去破坏新旧容器的交替;还是顺应本心,去赌一个或许光明的未来。
他不知道,只是跳进时间河里,随波逐流。
地底钟声每日只敲一次,钟响后半个时辰内地宫中所有事务暂停,除了巡逻魔卫以外所有魔族就寝,四个时辰后起床上工。
薛羽对着饭点估算了几日,觉得这睡觉铃应该是十点敲,魔族十一点睡觉,睡足八个小时,早上七点起床。
生活就特别健康规律。
薛羽本想修炼一整夜,以确保经脉充盈,但也许是因为在地底呆得久了,如有实质的黑暗便同浊气一起浸入他,带来的是无法抵抗的疲惫。
后半夜时,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就算人类没有叶绿体,也无需进行光合作用,可光对于地上生物的影响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他已经算不清到底有多少日子没见过阳光,只知道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快要把人逼疯了。
第二天被魔心狱叫醒时,薛羽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他娘身着祭司盛装,衬得那双轻佻的凤目都肃穆了几分。
托着祭袍的侍女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将不知哪儿跟哪儿扣的衣衫绶带往薛羽身上缠。
魔心狱支颐目无焦距地看着他,冷不丁道“要结束了。”
薛羽愣了一下,长呼了一口气“是啊。”
“终于要结束了。”
与上次典礼时一样,祭司队需要从内城区出发,先绕着内城街行半圈,再绕着中城街行半圈,最后带着后面长长的信徒尾巴拐入神往柱祭台。
双限祭典非比寻常,彼时所有魔族都会集中在祭台周围,因而天枢弟子提前画下的传送阵法亦绕着祭台布置。
这回的祭祀队由薛羽这个新任祭司行在最前面。
捧着撞钟、长幡、夜明珠的仪仗队在队首铺得老长,横飘起来的样子像挂在杆头的鲤鱼旗。
护城河那么宽的街道两旁,有魔族平民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延进前方看不见的黑暗里。
浑厚的钟声在这焖罐一般的地底有着非同一般的穿透力,于路两边的信徒来说仿佛昭示着某种指引,或是渲染出一种缥缈的神性。
这种皇帝老子万民朝拜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爽的,唯有回音驻足耳畔,嗡得薛羽脑瓜子直疼。
游街的过程十分平静,直至街道两旁跪倒的魔族缓慢绝迹,长长的队伍拐入神往柱祭台,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可以说道两句的事情。
薛羽不动声色地沿路观察,但他毕竟学艺也不能说多精,无论是隐匿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小伙伴,还是先行布下的阵法,他一律没发现。
神往柱所在的平台呈多层建设,层层驾高,使最上面用来行祭祀之礼的地方足足比地面高出好几丈。
这大概也代表着某种尊敬,因为底下的魔族若想观礼都得将脖子仰起来。
一群祭祀在上面,就像是多层蛋糕最顶上放着的塑料小人,主要起到一个观赏的作用。
他们之前早就核对过祭典的流程,但薛羽充当中间人,看似将计划知道得最清楚,实则两边都有所保留。
薛羽觉得自己就好像坐在一块海面的浮冰上。
周身的冰体一览无余,可海平面下还有多庞大的部分,他却一点都不了解。
这种对于未知将来的恐惧如有实质般向薛羽压来。
神往柱莹光挥洒,他站在高台之上,与旁边记不清面目的祭司列成一排,听着神往柱潺潺的落水声,听着他娘唱歌一般的祷词,忽然就觉得十分疲惫。
就像学渣的高考进行到最后一门,他心里想着的不是“我一定要拿个好成绩”,而是“这煎熬快结束吧”。
薛羽明白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能力不济。
他明明已经比当年强了太多,可望着下面一张张无知的面孔,他却又回想起当年在岁安城外落地的人头,和那些像撞断的消防栓那样喷薄而出的颈血。
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超级英雄,而他明明只是一个人的英雄。
薛羽想起远方的睡美人,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把他吻醒呢。
人群忽地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厉声道“圣女慎言”
薛羽猛地回过神来,只见魔心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祝祷,神情漠然地站立台前,而刚才大喝出声的赫然是跨刀立侍一旁的兵卫长。
魔封止踏前一步,与他娘隐隐形成对峙的形态。
高台之下,人群的讨论声更大了。
就像二百个不听话的学生塞在一间教室里,讲台上的老师说咱们下周要去春游,那嗡嗡声似乎带着些惊喜、迟疑、期待的情绪。
魔心狱平淡道“刚刚的话句句属实,不知兵卫长大人让我如何慎言”
魔封止针锋相对“所谓桃源乡不过无稽之谈,字字句句尽建立在欺瞒之上,这话不听也罢。”
“哦”魔心狱不怒反笑,“日光露水为真、落英草木为真、高堂广厦为真,兵卫长大人且说说,我欺瞒在何处”
魔封止淡然道“日光露水、落英草木、高堂广厦又不为我魔族所享,自然是无稽之谈。”
“好处自然是争来抢来的,若都如兵卫长大人这般囿于原地,自然享受不到。”
魔心狱傲然而立,凤目凌冽睥睨着高台之下黑压压的魔族,忽地生出万丈豪情来“我族子民可愿随我去抢一抢”
“愿意”
不远处立马传来一声高呼。
已列名为预备祭司的小萝卜头们正站在次一阶的石台上,纷纷跳起来大叫道“我愿意追随大司礼”
“对对要下雨”
“还有大树”
所有人异口同声激动道“小雪豹”
这群崽子,一个个的还没断奶就想着要讨老婆了
薛羽险些被小孩儿们尖细的嗓音掀过一个跟头,当事雪豹连忙往他衣襟里钻了钻。
好在他今天的祭司礼服一层又一层,颇厚,鼓出一块根本看不出什么。
“我我也愿”
底下人群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怯怯的喊。
“愿意、愿意”
“圣女大人带我们去吧”
魔封止略略侧首,皱眉望向人群。
一张张面孔如赶日的向日葵一般向他们仰着,带着十分殷切的期盼。
“所以为何还不动手”魔心狱懒洋洋道,“等魔卫将你们都围起来吗”
众人愣住,不知这话是何意。
下一瞬,一片耀目白光冲天而起,转眼将祭台周围的整片圈环覆盖起来。
突如其来的亮光将整座地宫映得恍如白昼,人群立时一阵骚乱。
数万人齐齐发出惊呼,那声音跟刚刚几个小萝卜头的尖叫没法比,像是能将头顶的穹隆都掀翻似的。
薛羽眯着眼睛,艰难地向台下望去,只见道道光纹在地面走出繁复纹路,形成传送法阵的图案。
亮光驱散一切黑暗,借着法阵的光,薛羽看见人群外圈不知何时已悄然围上一圈魔卫,似是早对这场发难有所准备。
但他们却没想到进攻是直接从脚底下来,魔卫就算围着,也会被法阵一齐传走。
刚刚魔心狱的话,只是在催促正道修士们快点动手。
也就是一呼一吸的功夫,法阵渐次暗去,尖叫声却又响了起来。
“有人不见了”
这话并不是高台上的祭司们喊的,也不是次一阶平台上的小崽子喊的,而是位于下首的魔族平民
“怎么那么多人不见了”他们惊恐道。
薛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并不是那么多人不见了,而是面前这一部分魔族,竟没有被传送走
他迅速看了一圈儿,祭台是八边形,并不分正面背面,本来每一面都围着有人,现在竟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魔族被落下了
那一小批人孤零零的站在一堆,惊恐地看着左右空荡荡的地面。
之前商讨时天枢弟子曾介绍过,这次传送法阵为大小阵嵌套,由八个小阵法组成一个大阵法,只有一部分被损坏并不影响整体。
此时显然是有一部分传送阵法失败了。
说话间,人群中忽又爆发出一阵尖叫,只见他们不约而同散出一片丈余宽的空地。
薛羽远远眺望,血泊中躺着一个被割喉的人。
他身上衣着葱绿,作天枢弟子打扮。
“还有一个”
另一边又呼啦散出一块。
薛羽的心一沉,他们之中的保皇党还是出手了。
但还好大部分魔族都被传了出去,只剩下这一小半。
“大司礼那些人呢是不是被你送到桃源乡去了”
被留下的正巧还有那群小崽子,他们叽叽喳喳说着。
“为什么不把我们也送过去啊”
“笨大司礼留下我们,肯定是要单独讲故事”
薛羽向魔心狱看去,他娘面色阴沉,仿佛也是在嫌弃这群暂时的合作者办事不靠谱。
她猝然喝道“吾将何在”
人群中倏地杀出一道黑影,掠过哪里,哪里的魔卫便脖颈上暴起血花,摔倒在地。
这肯定就是他娘安插在影卫里的卧底了
衣襟中的雪豹手忙脚乱地捧出灵璧,输进灵气,在没人说话的大群组里嚎叫“再传一次再传一次”
他消息刚发出去,不远处的地面上又亮起两团朦胧的亮纹。
却只亮了半秒,又倏地灭去。
“仅此而已”
一声飘忽的轻笑从头顶徐徐落下。
只听“砰”“砰”两声,有什么东西摔在祭台上,落在薛羽眼底,发出沉闷的响。
那是两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天枢弟子,脑袋均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挂在肩膀上,是喉骨颈骨被捏断了。
那串不停爆起的血花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
短发的杀手从黑暗中露出半边身子,他漠然擦拭着匕刃,手中提着昔日同僚的头颅,浴血的模样像攀出地狱的修罗。
薛羽不自觉抬起头,朝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团玄影从天而降,落在高耸的祭台之上。
神往柱莹莹白光勾勒在他身上,使袍上暗绣的金线闪闪发光。
男人负手而立,他看向立在正中的魔心狱,怜悯的神情与后者如临大敌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魔封止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尊上。”
浓郁灵气随着那人的落地排山倒海而来,在祭台中央鼓出一波又一波的气浪,冲得祭司们直接倒了一片。
更别提在这样的灵压之中,太涂滩的灵力甚至如神往柱般凝实如液体,使得本就不堪冲击的魔族像是溺水了一般面色涨红,四肢抽搐起来。
如此一来,便显得此时还能站住脚的人十分扎眼。
太涂滩看向薛羽,含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薛羽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很好,他捂住嘴巴,几近窒息的眩晕感让他有点想吐。
有汗不由自主地渗出来,薛羽双瞳微散地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太强了。
薛羽不由觉得恐惧,他能承受天生剑体的护体剑气、能承受岑殊灵府中的戾气,可他却有种感觉,自己没法抵得住太涂滩的全力一击。
这人千年前就是不世的大能,离破界飞升只差临门一脚。
如今他又在世间灵气的源头修炼了千年,其实是不是,早就可以飞升了
“大胆狂徒竟敢伤我天枢弟子性命”
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怒喝,阵法光辉于半空中接连闪动。
有人影脚踏罡步凌空成阵,兜出一面半弧形的金色织网,牢牢向太涂滩罩去。
后者轻哼一声,袖摆微震,那金色大网便顷刻间碎为漫天金辉,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人影再喝,飘落的金辉互相聚集,只一瞬便凝成无数拳头大的光球,带着灼人的热度,齐齐向太涂滩飞射而去
太涂滩动也未动,依旧背手站着迎向那无数道流星般的金球。
“轰轰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
金球击在太涂滩周身尺余宽的位置时,却像是碰到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一般自行炸开,当中的人却连头发丝都没晃一下。
一击未得,光球纷纷散碎在屏障上,在太涂滩脚下淌了一地的金色碎末。
光球砸完的瞬间,那聚集的金末忽地拔地而起,像个巨大的金茧一般将太涂滩兜头罩了起来。
好快
从金网到金球再到金茧,统共也只是一两个呼吸的功夫,两人斗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太涂滩已被裹进那巨大的金茧之中。
有一瞬极其默契的寂静,仿佛所有人一齐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不知谁轻声问道“成功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极轻的闷响。
“噗”
那牢不可破的金色巨茧如风吹细沙般散碎而去,露出里面的两个人。
太涂滩身形依旧,只是捏着一人的脖颈举了起来。
“天枢”他一哂,“这些年来倒是长进不少,不是只会画画儿了。”
被太涂滩扣在手中的人看着已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衣袍虽是天枢的形制,但却是深绿色,大抵是长老一类的人物。
他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双手无力地抠着他的手指,前者却纹丝不动。
那人唇边冒血,瞳孔缩得只有针尖儿那么细,他看着太涂滩的面孔,似乎极其震惊“你是是”
“但你不行,你已经走到头儿了,”太涂滩颇为可惜地说道,“还不如地上那两个。”
天枢长老两眼翻白,嗬嗬地说道“太太”
“太涂滩”
远处倏地射来一道红影,轰在太涂滩举起的手腕上。
天枢长老全身脉纹一亮,突然从桎梏中消失了
太涂滩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神色,化爪为拳与眨眼便到眼前的红影拳拳对撞。
只听“轰”地一声响,拳风将两人衣袍震得猎猎翻滚。
红影一击即走,在祭台中弹身退了好几丈。
太涂滩眯了眯眼,口气莫名“鸿武”
舞红嫣又愤恨又委屈,叫道“你果真是我们鸿武宫的”
“原来是我的子侄,不错”太涂滩恍然道,“你是谁门下的”
舞红嫣不答,只是恨恨道“魔族何其无辜,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太涂滩讶异道“你们现在所住的,可是我的碑林。”
“哦前辈说的这话,可曾问过我了没有”
话音未落,却听“叮”地一声,三枚蝎刺被太涂滩护体屏障所挡,落在地上。
男人微微侧目,饶有兴趣道“归藏宗也在今日倒真是热闹。”
他人影一闪,下一瞬已出现在天星子身前。
太涂滩早年用剑,如今早已返璞归真,再不佩剑,随手一指便已饱含剑意。
此时他便并指前伸,凛冽剑气直扑天星子面门。
天星子瞳孔紧缩,背后蛛刺霎时破体而出交织在身前,想要阻挡这透体的剑气。
太涂滩轻“啧”道“一千年了还是这点把戏,还不如天枢。”
只这一瞬,十二根蛛脚寸寸而裂,崩碎开来,天星子猛吐出一口鲜血。
没有蛛脚遮挡,凛冽剑气将她额发削断一截。
千钧一发之际,她面颊上忽然冒出跟之前天枢长老一样的青色的经脉脉络,在太涂滩气机锁定之下,竟也凭空消失了
一击既出,他亦没有收回的意思。
指尖剑气穿透面前的空气,直直劈向面前的虚空,威势之盛,所到之处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一剑若打在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隐没于那个方位的人族修士只觉得巍峨剑光兜头而来,自己冷汗涔涔两股战战,竟连躲开都做不到
远处雪光一闪,却是有另一道凌然剑气挥砍而至
两道剑气强硬相撞,“轰”地一声,祭台几近被一分为二,留下一道丈余宽的深深沟壑
“天生剑体”
一剑刚歇,一剑又至
亮眼剑光劈出一道,却又化成千万道斩在太涂滩的护体灵气上
一剑能斩断生机,一剑却又能生出万象
只见那道道剑气忽地消弭无影,却是化作点点绿意,凝成无数藤蔓。
碗口粗的蔓条不知有多少道,盘虬在一起如龙如柱,轰隆作响,转瞬便将太涂滩吞没了。
这一招招一式式却比刚刚更快
因此太涂滩脱困得也更快
藤蔓牢笼爆炸开来,碎块化为点点荧光四散而去。
“纯净灵体,好好”
太涂滩大笑道“我人族历经千年,果然已是辈出英豪”
他话音未落,人已是不在原地。
“自刚刚开始,便是你在捣乱吧”
隐没于黑暗中的澹台珏只觉得喉咙一麻,自己已被人提了起来。
“不错,比刚刚那个老头子强上太多。”太涂滩亲切夸赞道,他拇指蹭了蹭澹台珏喉口,恍然道,“哦,还是个小”
他话音冷不丁一顿,似是有极其短暂的一瞬失神。
头上金冠不知为何裂了道口子,无声掉落在地,搀着灰白的长发从太涂滩两颊披下来。
他手中一松,澹台珏借此机会第三次从太涂滩手中凭空消失。
但后者似乎并不在乎,只侧目看向一旁,笛昭面色灰败,额头曾镶过圣石的伤口裂开,汩汩流出血来。
太涂滩从两帘灰发中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哦这是谁家的我竟不认识。”
说罢,抬腿就要向她走去。
太涂滩姿态悠闲,就好像是在赏自家后花园不经意长出的新花。
笛昭面色一凛,却见对面太涂滩脚步陡然顿住了。
原来薛羽不知什么时候已双手双脚缠上他的背,大团大团的灵气不要钱一般从太涂滩身上升腾起来,被他吸去。
“你们不要一个一个来了”薛羽在崩溃叫道,“一起上一起上不行吗”
每次只有一个人出手这到底是什么武侠小说打擂台的臭毛病啊
吸食一刻不停,乖女鹅们也听从薛羽劝告,齐齐向人发难。
一片光芒乱闪,轰隆频响间,却有一只手掌冷不丁提住薛羽,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后背撕了下来。
“原来最有趣的是这个,”太涂滩拎着薛羽的领子,像看着什么新奇物品一般打量着他,“你能吞下多少”
你这人怎么说话怪涩的
巧了我能比你更涩
薛羽抱着他的手一通狂吸,涨得脸颊通红“我宇宙黑洞”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护体灵气都被薛羽吸得有了波动,太涂滩眼底暗色一闪,另一只手已抬了起来。
薛羽心头警铃大作,魔族之前连他的尸体都劫,估计根本不在意当容器的人是死是活
澹台珏那手瞬间消失的功夫估计需要提前在人身上做布置,而薛羽一直在地方阵营,他们从未见过面,更不用谈布置
一道红绫刷地缠来,裹在太涂滩抬起的手腕上。
薛羽立时狂喜,一句“亲娘”险些喊出声。
急中生智,雪豹从衣襟中探出头来,一口咬在太涂滩拎人的虎口上。
他这大号一口响当当的利牙,强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彼时能咬破岑殊的皮,现在竟也能在半步飞升的大能手上留下一个血汪汪的牙印。
太涂滩大抵是一千年了都没受过伤流过血,此时虎口一疼,竟真的条件反射般将手松了。
薛羽哪肯放过这样的时机,手脚并用溜之大吉。
魔心狱见亲儿脱险,抹了抹血,嘲道“你急了”
太涂滩看了看虎口的伤,顺手将其抹平了,唇畔笑意不减“哦此话怎讲”
魔心狱道“以前祭典你从未露面,今日我不过送走你大半的筹码,你便急吼吼地下来了”
太涂滩没答话,魔心狱便接着道“如今你要怎样再追到地上去,将他们都抓下来”
太涂滩扫过从刚刚斗法开始,便被威压逼迫得匍匐在地的魔族平民,脸上竟真的浮现出些许思考的神色。
“只这一些,确是少了点。”
太涂滩语气随意,仿佛在说家里不下崽的猪。
他作为地底的土皇帝,其实更像是个管计划生育的,自然也知道魔族生育困难。
虽说现在魔族数量还有上万,可两人生一个,过不了几代地底就没人了,更是别提人还被抢走了一大半
想罢,太涂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尔等闹将够了,便自行将那些魔牲送回来,省得我的人还要去拿。”
“你想得美呢”黑暗中,是湛灵不知何时闪出身来,同太涂滩做了个鬼脸,“那些魔族被我们救走后定是要自力更生,吃香喝辣去了,傻子才愿意回来待这破地方”
“自力更生”
太涂滩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伸出手一个一个点着高台下的平民魔族,荒唐道“你看看他们,不识冬夏不分五谷,连太阳出山都能被吓个跟头,若不是由我养着,恐怕尸骨早就烂进泥里了。”
“我又不煮他们的骨,不食他们的肉,只是让他们干点活儿罢了。”太涂滩笑得温和“畜生纵是当人养着,又能养出些什么名堂呢”
笛昭大声道“不识冬夏便让他们去识,不分五谷便教他们去分”
没了圣启告诉无尽海弟子如何耕种,如何制衣,如何建造,提线木偶骤然失去了提线,他们亦是咬牙走了过来,最不怕的就是从头开始四个字。
一旁的舞红嫣看了看她,亦点头附和道“对没见过太阳,便让他们见一见就是了”
说罢,她抬手,掌心托起一团金赤色的光华。
舞红嫣脚一跺地腾空而起,那团金赤色却在她手中猛然放大,被她托举直头顶。
金乌升,耀天地;如昼临,星月隐。
如日东升、亮如白昼,这便是当年金耀决出世的异像。
舞红嫣大喝一声,金耀决霎时被她运转至最大,一团火红的旭日在地底缓缓升起。
不似地萤草阴恻的绿光,只隐隐映出事物形状;又不似神往柱清冷的莹光,只做矜持引路的灯塔,那微微泛橘的光芒带着迫人的热度与光亮,一经亮起,便霸道将地底的阴寒一寸寸驱散殆尽。
往日那隐没于黑暗中高悬的穹顶、围拢的四壁,此时都在这“日光”中无所遁形。
魔族们呆呆向周围看去,恍然原来他们历代生活的地方,不过是座逼仄牢笼,只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大司礼骗人”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想了起来。
台阶上的小萝卜头仰着脸,从未见过光的双眼被金耀决耀光刺得不停流泪。
可他却不愿意低下头,只同其他魔族一样,梗着脖子眼也不眨地看过去。
“这日光明明与亮亮草不一样,它好亮好暖和”
两人多大的光团脱出舞红嫣的双手,徐徐向穹顶升去。
“咔。”
一声细微的响动忽地从光团后面传来。
在场耳聪目明之辈皆是一愣。
舞红嫣仰起头喃喃道“不至于吧”
“咔嚓嚓嚓嚓”
头顶的崩碎声陡然连成一片,肉眼可见的宽大裂痕蛛网般霎时蔓延开来
贴在山石内壁的守护阵法阵法闪动两下,蓦地熄灭了。
“啪”
先是一小块碎石落了下来,被贴在穹顶的金耀决光球融成了粉末。
人群惊呼起来,却没一个人逃跑,都瞪大眼睛向头顶看去。
紧接着“轰”地一声巨响,神往柱明明灭灭,穹隆从其正中塌陷,黝黑的石块在半空中解体为齑粉。
一束、两束千万束日光从缝隙中投射下来,一块漆黑的庞然大物擦着滚烫的光球,伴随刺耳的摩擦炙烤声爆着火星,如鲸落般轰然坠地。
它本来应该是正正砸在祭台上的,却因光球挡了一下,歪斜落在旁边没有人的广场上。
头顶破开一个敞亮的天窗,那些被金耀决融散的石块飞灰般在半空中纷纷扬扬飘散着。
真正的日光从小口中落下来,穿过那些细小的灰尘,如从洞口流淌而下的日光瀑布。
从小口中向外望去,只见外头天清气朗,穹幕湛蓝。
当即有魔族跪倒在地,喃喃自语。
不需垂恩,亦不需灯塔指引,那天穹与日光已是最好的神迹。
盛着光瀑布的洞口“沙啦啦”地继续扩大,薛羽逆着光向上望去。
他也好久没见太阳,眼泪哗哗往下淌。
却见那七八丈宽的洞口正正框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墨发翻飞,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
薛羽鼻腔一酸,险些真的飙出泪来。
啊是漂亮老婆
是他的漂亮老婆带着丁达尔效应过来救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dbq我没想到这一章会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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