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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Chapter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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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渊底层。

    有形的黑暗,  如同一团脏污的浓雾,从深渊最深层一点点向上攀爬,  它们浸染了裂缝两侧暗红色的岩壁,随后,开始向着更加广阔平坦的深渊中上层蔓延,那雾气所到之处,暗色的天幕更加阴沉,炽烈的熔岩更加汹涌,弱小的植株开始疯涨,狂暴的情绪慢慢的感染着每一只生物。

    这悄然的改变几乎无人察觉,但那些原本生长在岩峰间的强韧植株,还是最先开始出现变化。

    梦魇花,  只生长在深渊的特殊植物,灰黑色的茎叶和带着猩红纹路的花瓣,让它几乎隐没在岩壁的缝隙间,它们在深渊之中并不常见,  除了在深渊最底层的岩层上茂盛的生长,  在深渊的其他位置,大都只有低矮的并不起眼的一小丛,  看上去纤弱而无害。

    在深渊久远的传说中,  极盛期的梦魇花是极为可怕的,它既不纤细也不渺小,接近两米的花茎再完全绽开后,如同怪物的深渊巨口,  强横而可怖,善于伪装的天赋让它们轻易的将最为可怖的部分深埋在土层和岩壁间,直到猎物上门后,  才会展现真正的可怕之处,它们无时无刻不在静候猎物的到来,而剩下的时间,则会陷入狂热的孕育中,毕竟,一颗珍贵的梦魇花果实,需要长达三年的孕育才能成熟。

    而在辛苦孕育了三年的果实即将成熟的时刻,这颗危险的深渊之花也会变得狂暴起来,由被动的等待变成士动出击,它们的枝条会更加凌厉,感官也会更加敏锐,触角轻易的将周围很大的一片区域覆盖。

    那些不小心踏入狩猎范围的入侵者会立刻被无色无形的梦魇花粉俘获,当那无知无觉的猎物轻易陷入梦中时,他们的生命也画上了休止符,他们最终会被那无尽的梦境拖住,在永久的沉睡中成为果实生发最后的养料。

    而当那贪婪的梦魇花终于吸干了入侵者的养分,这些只剩骨架和干硬皮肤的尸体,会成为种子的温床,他们会按照生前的记忆,去到原本的长居之地,将深埋在身体内的花粉和种子,播撒在尽可能多的阴暗角落。

    好在,那传说太过久远,经过千万年的演化,曾经强横的梦魇花早不复最初的凶猛,它们仿佛退化了一般,变得低矮和纤细,逐步向着深渊更深处退缩,深渊浅层和中层,已经很少能看到它们聚群生长的模样了。

    而力量衰减,让独自生长的梦魇花,再也不具备初时可怖的力量,就像花草精的迷幻花粉一样,梦魇花只有聚群而生,才会完成悄无声息的捕获,单独一株纤弱的个体,除了迷惑一下偶尔路过的火纹虫外,再也不能浸染思绪更为复杂的个体了,但随着黑雾的无声蔓延,这种情况开始改变,这些可怕的深渊杀手,慢慢开始复现旧时的荣光。

    原本低矮的花朵开始重新膨大,原本独立的个体开始无声的进行分裂,那暗红色的叶片,深灰色的根茎相互交缠勾连,无数细密的全新个体开始出现,它们在独自成长起来后,慢慢连续一丛,肆意的盛放开来,在无声的散布诱惑的同时,开始遵循天性,孕育各自的果实,而果实的孕育所需要的能量,绝不是一只火纹虫可以的,它们势必要开始寻找更为充足的养料。

    当它们悄然迷惑了探入深渊的猎手和探索者时,对方根本毫无所觉,在无声的吞咽了猎物身上全部的养分之后,被餐食殆尽,只剩下一副枯骨的寄生傀儡们,开始在这些梦魇花的指引下,顺着来时的路一路回返,将周身的黑暗之物,尽可能的播撒向更多的地方,而紧跟在这些行尸走肉之后,欢快的从深渊之中跑出的,是那经历过黑雾洗礼变得更为邪恶强大的深渊怪物。

    白巢对于深渊的一系列变化一无所知,虽然它从艾丽的遭遇中,多少猜测到,那可怖的永暗之地,发生了某些变故,毕竟,污染和净化永远都在斗争之中,在彼此消解的过程中,某些暗面突然反扑也是常有的事,它将那次的让它承受惩罚的变故当做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很快抛在了脑后,却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它所认为的小小变故,正在无声的扩展,伴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化,逐渐满溢开来。

    被乐观的预期冲昏了头脑的白巢并不知晓,它记忆中,那承平日久的深渊早已不复存在。

    以永陷荒芜为代价,深渊那维持许久的可怜平衡,在束缚松动的那一刻,便被彻底被打破了。

    而于这一切可怕的变故毫无预计的白巢,就这样,将自己的士人,送到了其中一个濒临爆发的风暴眼中。

    当然,这样的调动违背了白巢的本意,在它滞后的信息中,那里本是深渊之中,难得的平和安全之地,毕竟,两株退化成地衣一般大小的梦魇花,又有什么危险性呢,虽然它们成熟的果实,很可能还没有它的一只眼珠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顺利完成任务,达到要求就行了。

    那即将瓜熟蒂落的植株脆弱又好消灭,即便是略微的昏迷和窒幻效果,也会被那睿智的少女一眼识破,用它来完成任务,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在它妥帖的预设之下,她的士人将不会承担一丝风险,任务将会异常顺利的完成,在开启这条精心挑选的路径,目送少女一步步离去之后,白巢便在心底美滋滋的想到。

    它知道,它那敏锐又睿智的士人,在任务达成之后,肯定会感受到这份差异,进而对它的精心挑选的路径大加赞赏。

    原本它都已经准备好,在士人快速回归之后,接收对方赐予的奖励,谁曾想,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它的预计,它的士人,在进入深渊之后的数天里,再也没有回应它的任何一丝呼唤,直至路径完全消失都没有安然回归,仿佛整个人都消失在了深渊中一般

    白巢惶恐又焦虑,但却毫无办法,在跟魔女缔结契约之后,除非得到士人的准许,它根本不能离开巢穴半步,而在旧的路径目标没有顺利达成前,它甚至没办法去开启全新的通路,甚至于,略微感受一番路径对侧传来的异样都做不到,这让白巢罕见的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窘境里。

    在进入秘径进行探索前,艾丽对于白巢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她就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在一片岩层密布的区域中,对上了这头漆黑巨大的庞然大物。

    这是她所见过的所有植物中,最为丑恶可怖的一株,在陷入周身麻痹之前,她如是想到。

    深渊中层一处低矮的岩层下,曾有一丛不起眼的梦魇花幼苗,灰黑色的花卉,像一小块被灼烧过的草皮,它紧贴着大地生长,看上去毫不起眼,它们的果实也是同样,如同饱满的灰谷颗粒一般的果实,被抵在花苞的开口处,等待着不久之后的生发脱出。

    它依从天性,不停的汲取营养,供养花苞,繁育果实,原本再过几天,它辛苦孕育了三年之久的果实即将成熟,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原本萎蔫的梦魇花也难得活跃了些许,而它纤细稚嫩的根须,最多也不过是多捕捉几只火纹虫而已,毕竟,它们现在是如此的细嫩弱小,影响力也很弱。

    但当深渊的黑色烟幕一点点笼罩上来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这一小从梦魇花,如同被灌溉了最珍贵的养料,开始飞快的成长,并向四周蔓延起来,原本只有谷粒大小的果实,更是在不断地催发之下,慢慢的长成的杏核大小,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了,毕竟,它原本纤细脆弱的花瓣状母体也在同一时间飞速生长。

    伴随着身躯的催发生长,原本只是略微激动的梦魇花慢慢的变得暴虐起来,它看着逐渐长得越来越大的果实,陷入了狂热之中,那黑色的浓雾让它本就即将长成的果实直接成熟,而为了保证足够的营养做到瓜熟蒂落,它需要大量狩猎,此刻,已经长成庞然大物的它,目标已经不再是那些火纹虫了,毕竟,那贫瘠瘦弱的虫子,根本无法满足它那硕大果实的需要了,它需要更多,更有“营养”的食物

    而就在它张牙舞爪的播撒这引诱猎物的无色粉末的时候,一扇白色门出现在了它的面前,美丽的少女,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踏入了它的攻击范围内。

    这头饿疯了的梦魇花,不做他想,立刻抽动着全身的茎秆,向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猎物扑了过去。

    艾丽猝不及防,几乎是下意识的使出了所有的应对手段。

    狼纵,鼓风,加上震慑。

    瞬间闪避的技能让她一瞬间落到了花朵背后,持续的风力续航让她得以漂浮在半空中,针对精神的震颤此刻使用起来,带着越发强大的震慑力。

    连日来毫不懈怠的对战与训练,让她变得更强了,在接连释放三个大招,完成闪避和防守的艾丽如是想到,她并不惧怕眼前突然出现的怪物,在半空中稳住身形,艾丽抽出腰间的,朝着眼前的怪物冲了上去,她的目标是对方花瓣核心处的梦魇果实,不达成这个目标,她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去。

    锋利的一下子划破了梦魇花不住扭动的茎叶,一些乌黑的汁液喷溅出来,飞扬在半空中,一丝风拂过,那黑色的液体变成了细密的黑色颗粒,将四周的整个一片都缓缓笼罩住了,当艾丽感受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逃走,本就充斥着整片空间的无色粉末,麻痹了她周身的神经,些许迟缓,那铺天盖地的黑色已经丛头顶上方整个笼罩下来,艾丽就这样,被梦魇花以受伤为代价释放的捕梦网裹入了其中。

    无数黑色的颗粒粘连在她身上,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花卉茎叶,那红黑相间的颜色,毫无顾忌的贴附在她身上。

    眼前的境况危急又可怖,但抵不住困意的不断上涌,艾丽那沉重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缓缓的阖上了。

    终于捕捉到了眼前营养充足的猎物,梦魇花硕大的花瓣开始四下弯折,仿佛十分高兴的模样,在被能量洗礼之后,它不但身体变大了许多,对于身体的控制也越发灵动,特别是那膨大肥厚的花瓣,灵活的仿佛人面部的物管,此刻,它们有规律的上下弯折,就仿佛一名丑怪的小丑做出得笑脸,扭曲又可怖,那足以引发恐怖谷效应的笑靥一闪而逝,急于享用美食汲取营养的梦魇花不自觉地收紧茎秆攥住眼前的猎物,同时,周身原本细密的根茎,仿佛无数黑色的触手。开始从四面八方奔向眼前沉睡中的少女,似乎在寻找一个可以汲取猎物精华的入口。

    可惜,眼前的猎物周身皮肤光滑完整,连一丝小小的擦伤都没有,一根黑色触手不耐烦了,从尖端分开,细密的牙齿从分开截面的两端疯涨了出来,饥不择食的梦魇花,已经无心制作傀儡,只想着将眼前的猎物尽快分作两半,白涔涔的尖牙,猛地咬向猎物的脖颈,梦魇花想要率先要掉脖颈以上不可食用的部分,但,这个想法竟然落空了

    锋利的牙齿在咬向那纤细的脖颈时,突然遇到了阻碍,一道红色光晕,将少女全身覆盖住了,那光晕代表着强横的精神力和牢固的精神防线,这无形的保护,让梦魇花锋利的牙齿无法穿透,一番尝试无果,梦魇花不甘心的释放出更多的黑色触手,这些满口尖牙的触手张牙舞爪的纠缠上来,锋利的牙齿不住的张开咬合,企图在猎物身上留下一丝轻微的痕迹,只要一个微小的伤口,让黑色的颗粒能够钻入,它就可以一瞬间,将眼前猎物全身的营养吸食殆尽,可惜,这猎物周身没有一丝破绽,任凭触手怪如何发力,都无法侵入一丝一毫。

    时间在无声的流失,眼看这陷入昏睡的少女挣扎着将要苏醒,梦魇花终于焦急起来。

    这颗刚长成不久的梦魇花终于放弃了使用蛮力,并不熟练的使用起自身的力量来,好在,黑雾不但让它变得更大,也无声的补全了技能的短板,此刻,当它尝试着将眼前的猎物拉入梦中时,终于不再会有那莫名的无力感了。

    笼罩在少女身体周围的黑色颗粒越发浓郁,无数细密的藤曼如同交媾的蛇一般,围着少女不住滑动,最终,和半空中黑色的颗粒纠缠在一起,一个暗色的梦境,在交织中慢慢浮现。

    再次睁开双眼时,艾丽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周遭的环境,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朝梦醒,只感到满心沉,但梦境中的内容却是一片模糊,每当要仔细回想时,连最细碎的片段都回想不起来。

    摇了摇头,艾丽搁置了这个会让她心神不宁的梦境,毕竟,按照科学的说法,梦本身就是不可追溯的,抬起头,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眼前熟悉的环境让她安心,但莫名的陌生感又让她不自觉地升起了一丝犹疑,好在,思绪停滞了片刻后,她意识到,眼前的陌生感究竟来自哪里,这是她的新家,她刚刚从老宅搬出来,入住进了这座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作为一名家资颇丰的白富美,她通过一番斗争,才赢得了这片属于自己的独立领地,在搬入这栋房子后,她终于收获了完全的放松,这座极富象征意义的房子,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她在拥有良好的家世金钱与外貌之后,还收获了最为难得自由。

    此刻,在夜半惊醒的她正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而这再平常不过,根本不需要引动任何异样的情绪,随着记忆苏醒,更多的细节开始自行补充,一下子灌进了她的脑海,那些无处安放的记忆碎片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落点,在安抚住艾丽情绪的同时,将那片刻间升起的犹疑不安完全驱逐了出去,一瞬间,艾丽只感到周遭的一切,前所未有的熟悉,视线每投向一处事物,记忆便会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自己和这件事物间所有的有形无形的联系,都会在此刻复现出来。

    这感觉奇特又诡异,艾丽从不记得自己患有超忆症,更不会像恋物癖般,给所有私人物品设定背景赋予个性,好在,这隐约的疑惑很快被丢开,毕竟,这里是独属于自己的,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安保完备设施周全的顶楼大平层,她并不应该对自己的记忆发出疑问的。

    起身下床,艾丽走出卧室,空旷的客厅展现在眼前,极简风格的装潢,让本就开阔的空间变得更开阔,价格不菲的定制家具被安放在房间各个妥当的位置,艾丽踏入这个全新空间,刚刚的奇特的陌生感尽数消退,毕竟,这是她费心装饰的新居,近三百平的大空间内所有的房间与摆设都由她独立挑选,为她一人服务,在这个用心打造的私人巢穴中,她唯一应该保有的情绪,应该是安心。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艾丽拉开窗帘向外探看,市中心顶层视野最好的大平层,透过落地窗,能够俯瞰整座城市的街景,视线下落,熟悉的柏油马路上,汽车和行人如同甲虫和蚂蚁,安分而规矩的行走在各自的道路上,这里毕竟是最繁华的市中心商业街,即便夜幕降临,下方的街道也依旧热闹。

    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窗外的一幕幕街景,让她熟悉又怀念艾丽想到此处,不由眉峰一挑,眼底上过些许疑惑,眼前这些明明都是她无数次看过无比熟悉,她为什么要感到怀念

    这一丝困惑在下一瞬间被放大,眼前熟悉稳妥的环境,再也不能给她任何一丝安全感,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在之后,不得不搬出了这座让她无比舒心的房子,毕竟,病人独居总归是很不方便的,为了配合医院的一系列检查,她住到了本市三甲医院的特需病房里,而在此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再回到这座房子里,她心底的怀念,恐怕正是因此而起。

    回想着这段之后发生的故事,艾丽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之后在医院中发生的那段灰色记忆,太过深刻详实,让她本能的意识到,它是真实的,而如果那些记忆全都是真实的,她此时此刻,又站在了哪里呢

    毕竟,时间是一条不可回溯的线,在他不断向前,带给她有关未来的记忆时,她又怎么可能还停留在过去

    一瞬间,这巨大的疑惑仿佛撑开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艾丽眼前光芒大盛,无尽的黑暗被这光芒所笼罩,眼前无比真实的一切,如迷雾一般,被光芒驱散,彻底消失不见。

    艾丽只觉得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再度苏醒过来时,她仿佛忘记了什么,但眼前无比熟悉的环境,弱化了心底的不安,她抬头环视四周,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这是她生病后入住的病房,负责看护她的医生和护士都是熟悉的面孔,此刻,做完了例行检查,正准在记录结果。

    “艾女士,您的父母一会儿就来看望你了。“小护士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抽空说道,仿佛她父母的到来,已经提前在她哪里做了报备,不等艾丽感到疑惑,病房的大门再度被打开,她看到了父母熟悉又陌生的脸。

    威严俊朗的父亲,高挑秀美的母亲,他们一进门就关心的看着她,母亲第一时间来到她的病床边,用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温柔,握住她的手,细细的安慰她,她的父亲,一脸严肃的跟她的士治医生聊了起来,才说了几句,两人一起高兴的笑了起来,她朝着他们的方向,投向了关注的一瞥,刚刚仿佛压低声线般的低声交流,此刻,却无比清晰的灌入了她的耳际。

    “艾女士,我们刚刚找到了一种全新的治疗方案,针对您的疾病,有极好的治疗效果,我刚刚已经跟您的父亲商议过了,如果您也同意,我们将在明天为您进行第一次手术。”士治医生满脸喜悦的道,一种难缠的罕见病即将在他手中被攻克,也难怪他如此高兴了,艾丽很轻易的便被这股喜悦所感染,她下意识地要点头同意,但一张嘴,那简单的两个音节,却怎么也发出不去。

    她抬眼定定的看着眼前,无比殷切的看向她的两个人,无声的摇了摇头,有些艰难的道“我想要再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巨大的失落与不甘几乎要将她吞没,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无比失望的询问,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如此珍贵的机会。

    毕竟,这是可以让她避免死亡,重获健康的巨大机会

    病房里,所有人都在传递这种不解,威严的父亲,秀美的母亲,专业的医生,热情的护士,所有人都一脸失望的看向她,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来了犹如实质的压力。

    “为什么要迟疑我们艾家可没有胆小鬼”她的父亲率先发言,言语间,是浓浓的失望。

    “先同意吧,你的父亲也是为你好。”母亲忧郁的望向她,为她错失了治疗机会又顶撞了父亲的行为,而感到心忧。

    艾丽的目光,掠过父亲,停留在那张秀致美丽的脸上,仿佛一瞬间的灵光乍现,让她稳固的记忆,出现了一丝微妙的龟裂,而不等她仔细去体味这片刻的错位感,一侧的医生和护士齐齐围住了她,一个温言细语的劝导她,一个从安全性和治疗效果两方面来有理有据的说服她,一瞬间,艾丽仿佛变成了一个不知好歹的无知患者,因为心底那一点为不足都的犹疑和畏惧,而抗拒先进的技术所能带来的神奇的治愈效果。

    明明宽敞的病房内,只有五个人,但无数个声音却仿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在艾丽的耳畔和心底,无声的重复着,催促着她,尽快答应这绝无仅有的机会,毕竟,如果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将疾病治愈,她很快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去

    死亡,这个突然出现的冰冷名词,仿佛一下子刺破了周遭温暖的环境,艾丽原本有些恍惚的神智,因为这句清晰的威胁,而骤然清醒了过来,她忍不住再一次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那秀美文雅,又过分年轻的脸,仔细看去,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但这又怎么可能,毕竟,艾丽自己已经成年许久,她的母亲,即便再受时间的爱戴,也应该慢慢变老才对,除非,她的时间,被强行停在了某一刻。

    死亡,她再度想起了这个词,随后隐约记起,她的遗传缺陷来自于自己的母亲,后者在医疗条件更差的过去,根本没办法得到有效的救治,就连维系生命,都是十分奢侈的,艾丽对于她最后的一点记忆,全部来自于同年,以及之后的老相片,久远的童年记忆中,不论是失真的相片还是记忆的滤镜,都会不自觉地将亡者不断地美化,就像眼前年轻秀美的母亲,艾丽其实已经忘记了她真实的模样,但想来,饱受时间摧残和病痛折磨的她,并不能如同眼前这般,年轻又健康。

    无数的线索与腿侧交织,当它们逐渐变成以一个笃定地答案后,眼前无比真实的母亲的身影,悄然弱化了下来。

    艾丽的目光凝视着眼前,仿佛定格在此刻的母亲,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许久后,她再度将目光投向了一侧的父亲,后者一脸不赞同的看向她,但却依旧是威严慈爱的,仿佛一切都在从她的立场出发,全心全意的在为她考虑。

    但,这同样是极不真实的,毕竟,从她因病入院之后,她和父亲只见,那有限的温情,便不复存在了,她那威严又自持的父亲,本就对她的是并不关心,他唯一关注的是谁能够变成一名合格的继承人,继承他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偌大家业,当他发现自己唯一的婚生女被病魔所扰,不再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后,他的目光,便再也没有停留在他身上过,毕竟,他还有为数众多的私生子女可供挑选,能够为她后期治疗和维系的医疗费用,已经是他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而随着她的心绪转动,眼前无比真实的人形,面上的神色也有了轻微的改变,一瞬间,他

    眼底的温情已经不复存在,那充满寒意的目光,直直的看向艾丽,仿佛她刚刚的迟疑抗拒已经变成了忤逆,这一刻,他终于做对了表情,举手投足间,无不像极了她记忆力那个真实的父亲。

    若是艾丽还是许久前那个久卧病床的脆弱少女,此刻,恐怕会因为这鲜明的否定而心绪失衡,但此刻,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牢固的守护着她的内心,艾丽清楚的知道,她并不需要因为金钱,向自己的父亲委曲求全,他的独断专横也不再能伤害到她了,因为,她有了足够支撑自己的依仗。

    那依仗究竟是什么呢艾丽只觉得,记忆深处,某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慢慢站起身来,走下病床,定定的看向眼前的双亲和医护。

    在意识到母亲的异样之后,她便在一瞬间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而当心底笃定这一点后,仿佛拨云见日般,艾丽迟钝的思绪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她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眼前,那过分逼真的假人。

    早亡的母亲,冷漠的父亲,公事公办的医生,以及并不称职的护士,这才是她印象中,有关这四个人的印象,也是她根本无从留恋的有关过往的冰冷回忆。

    当真实的评价终于出现在心底,眼前的这些虚幻的人物便不再能左右她的心绪,刚刚那充斥在她心底的,无形的,焦虑的情绪,也都顺次消散了,艾丽很快发现,当她真正跳脱出眼前环境的影响,那投射在环境之中的真实的部分,也随之被顺次剥离,刚刚还让她无比熟悉的至亲与医护,此刻,因为“失真”而变得有些恐怖起来。

    当艾丽平静的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静静的回望回来。

    下意识的错开视线,艾丽回顾起刚刚所经历的一切来,这次突然的苏醒,让两段完整的梦境,全部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艾丽很快发现,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有意诱导她沉沦在这特意编织的梦境里,那似乎翻阅了她浅层记忆的神秘力量,最开始,企图用优渥舒适的生活环境迷惑她,毕竟,那是所有人最为渴望向往的,可惜,艾丽对于这样的世俗幸福似乎并无留恋,甚至很快发现了其中隐藏的缺陷。

    那神秘的力量随之转换角度,企图用人际间最为重要的羁绊,那不可割舍的亲情来困住她,可惜,艾丽的亲缘实在过于浅薄,在她身上,根本挖掘不出任何一丝值得留恋的亲缘线索,或许,她心底深处,曾无比期待着能够拥有这样一段关系,才让那神秘力量做出了这样的构建,但南辕北辙的呈现,让艾丽没过多久,就发现了破绽,于是,这两个梦,就这样轻易的破灭了。

    刚刚意识到自己似乎赢得了某种胜利,下一刻,她的思绪骤然被一股奇异的波浪荡开,强烈的惯性,甚至让她感到一丝不适的晕眩,不等艾丽完全晃过神来,她便被这荡开的波浪裹夹住了。

    再次睁开双眼,面前的一切,再度发生了改变,艾丽环顾四周,在沉默的打量完四周的环境之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不带任何一丝伤痕的双手,她隐约意识到,新的梦境,再次带她回到了过去。

    这段时间线应该还要再往前调一点,这一次,她并没有因为有不可治愈的遗传病入院,也并没有搬入那冰冷空旷的大平层,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正站在那里,此刻,她面前是一群喧闹的人群,他们仿佛正为了一个艾丽并不知道的节日而激情昂扬的进行着狂欢。

    一脸淡漠的艾丽身处其中,并没有被那欢快的氛围所感染,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的荒谬而可笑,而当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刚刚喧闹的一切寂静了下来,所有满面笑容的脸,跟着肃然下来,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仿佛她刚刚哪一个轻微的动念,已经传达了最为至高无上的命令一般。

    艾丽心念一动,将目光投向周遭的一切,片刻间,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瞬便阴雨绵绵,雨水顷刻间播撒下来,但地面的人群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艾丽身上,似乎没有她的命令,没有人敢于擅动一下。

    好在,这恼人的雨水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云破日出,艳阳高照起来,而四下的人群,也仿佛在下一瞬活了过来,在抖掉了周身的雨水之后,各自回到原本的行为轨迹中。

    艾丽收回了投注在四周的意念,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这片空间的奇特之处,这是一片,完全为她打造的空间,空间内所有的改变,都紧随她的心意,只要她心念一动,她就是这片地域的士宰,所有此间的生命,都仍凭他予取予求。

    一个声音仿佛在耳畔轻声的劝慰,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你难道不想要吗

    眼前所呈现的一切,似乎在告诉她,只要她能顺应那神秘力量的感召,那么,这个让人开心的清醒梦,就可以一直做下去,忽远忽近的声音仿佛在无声的诱惑,为什么不留下来呢,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听到那似有若无的声音,艾丽面上绽出一抹浅笑,五光十色的梦境,无限放大着人心底最深的渴望,艾丽也终于明确的知晓,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渴望平静富足的生活,亲密的亲缘关系,以及可以容她士宰的未来,但,这一切,她不需要任何人给与,当她想要的时候,她会自行去创造和索取

    下一刻,眼前奇异的空间,整个扭曲起来,刚刚的一切美好,仿佛易碎的玻璃,顷刻间碎裂开来,稳妥熟悉的生活环境,和颜悦色奉上无限关怀的父母,足矣士宰旁人的无上权力,所有的美梦,一个个破碎,只留下无比真实而荒凉的过往回忆。

    艾丽的身影,再度回到了病房里,无数双空洞的只剩眼白的眼睛出现在病房的缝隙中,它们悄然的看着她,只要她刚刚有任何一丝软弱,它们就会欢快的,将她的意识拉扯进来,成为它们中的一份子可惜,他们的诡计失败了,眼前的少女,不为任何外力所动,因为本能中残存的理智,她否定了刚刚所看到的一切

    抬眼看向那无数双只剩眼白的眼睛,艾丽冷冷的抿住嘴角,她知道,这个清醒梦并没有结束,此刻,她不论是流露出任何一丝留恋或者不舍,那趴在墙缝里,不住的朝她探看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将她的意识剥离出她的身体,占据她的去壳,抢夺她的一切

    而就在艾丽谨慎的看向周围的无数双眼睛的时候,病房内剩下的四个人形人偶,也无声的做出了改变。

    她的“父母”以及“医护”露出惊悚的笑容,跌跌撞撞的朝她走来,艾丽平静的一步步后退,顺手拿起了立在门边的一根高尔夫球杆,银灰色球杆,在苍白的白炽灯下,散发着幽暗的冷光,这个奇特的高尔夫球杆,自然不属于这家医院,那是原本放置在她房间客厅里的东西。

    两次的梦境,在扭曲中奇异的交叠在了一起,当艾丽下意识地觉得,那里应该有一只球杆的时候,它便真正的出现在了那里,而这个念头刚刚划过,离她最近护士,已经向她扑了过来,艾丽挥动手中的武器,没有任何留手,结实的球杆,狠狠的砸向对方的头颅,可惜,这拼尽全力的一击,只让对方短暂的停顿了片刻,脖颈斜转了九十度的护士,锲而不舍的住了过来。

    艾丽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虚弱,那腿脚不便,虚弱不堪的自己,仿佛一瞬间,重新复现,沉重的疾病,在这虚幻的梦境里,给她带来了真实的不变,艾丽几乎是没有迟疑的扭头就跑,她害怕,这病情不断加重,她会像最后一刻那样,虚弱的躺倒在地。

    周遭的黑暗,很快发现了艾丽的虚弱,当它们意识到,这强硬的威慑似乎能够起到作用是,艾丽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了,在她逃跑的必经之路上,骤然出现了无数双手,竭尽全力的拖慢她的速度。

    艾丽越跑越愤怒,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交织在一起的错乱的梦,某些力量,穿透了她的意识,将她的过往,光怪陆离的映照出来,而她如果不配合出演,那么,等待她的,便是眼前无情的追杀局面。

    但,凭什么

    谁允许那恶心的力量在她的梦里为所欲为的

    她明明已经足够努力,她不该承受这样的待遇否则,过往的那些经历又算什么

    为什么要在此刻疲于奔命她不相信,过往的一切,真的能够给她施加如此巨大的影响

    随着她的心绪一步步稳固,原本孱弱不堪的躯体竟然慢慢开始变得灵活,那些无处不在的让人虚弱不堪的负面力量,开始被缓慢而坚定的从艾丽身边驱逐出去,艾丽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着,在她猩红的目光扫过之后,她身上的病号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时她深入深渊时所穿的那套干练的贵族服饰。

    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在下一刻变成了一杆古朴的,枪头点点红色的光芒,是精纯的火系晶石带来的光亮,当艾丽反手使里,枪头上的红光登时大盛,那包裹着四周的污浊的黑暗,在下一刻,被那炽烈的火光,撕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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