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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
暮色四合, 云霞漫天。
刑侦大队三楼会议室。
做完工作汇报工作的警员们稀稀拉拉从楼上下来,只有骆峥还停留在主位,盯着屏幕里的文件报告。
老于见状, 悠悠闲闲地凑过去, “骆队,这都几点了, 还不吃饭。”
被他这么一提醒,骆峥微微晃神,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第一反应就是,他给梁满月发的那条信息,梁满月还没回。
或许是她回了,他还没来得及看。
于是伸手摸了下口袋,却发现手机没带在身上。
老于不清楚情况, 在他旁边的桌沿儿上靠坐着,“走啊, 晚上一起撸串去,小丁他们那边都开始商量地点了。”
“不去, ”骆峥没什么情绪,扣上电脑, 抄着口袋起身, “晚上有事。”
俩人一起往外走。
老于无语的要死,“又有事儿啥事儿啊天天有。”
跟着骆峥踩着台阶下二楼,他调笑着说,“别告诉我你真谈恋爱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
引得二楼聚堆找串店的几个小孩儿往上瞅。
骆峥没好眼色地横了老于一眼。
老于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转头麻溜儿去了大伙儿那边。
骆峥一个人回了办公室。
在凌乱的桌面上扫了两眼,从一打文件底下摸出手机。
手机按亮, 屏幕上堆积着一堆有用没用的短信,骆峥视若无睹,直接点进微信,结果刚点进去,就看到置顶那里一条明晃晃的未读消息。
翻来覆去不过十个字,也没用任何多余的标点符号。
却如坠千金,直接把人拽进冰冷的湖底。
骆峥眉峰紧凛,眼底潋着浓稠冷冽的情绪,死死盯着“到此为止”几个字,一种既愤怒又沉闷如同龟裂般的钝痛感抽走全身的理智。
他退出微信,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遍又一遍的未接提示。
骆峥死死咬着后槽牙,额间脖颈青筋凸显。
沉默几秒。
他猛地抄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推开办公室大门离去。
仁心医院。
梁满月刚查完房出来,就被护士拦住,把手机递给她。
之前几个人商量晚上订餐的事,刚好她有会员,就把手机留给她们,结果刚开始选,电话就一个接一个打了过来。
其中有个和梁满月还算熟的护士,察觉到“很了不起的阿sir”可能是梁满月男朋友,就没继续无视,转头给梁满月送了过去。
“你快回吧,他都打好多个了。”小护士看起来比她还急,“可别有什么误会,再生你的气。”
梁满月盯着屏幕上数十个来电显,喉咙翻涌着涩意,轻声道了句谢。
回到办公室,她站在窗边,犹豫了好几次,才把电话回拨回去。
那边几乎是秒接。
似乎在外面,梁满月甚至能听到隐隐的鸣笛声。
骆峥音质低哑,蕴着明显的怒意和冷嘲,“终于舍得接电话了”
梁满月盯着窗台上长势极好的多肉,嗓音很轻,“刚刚在查房。”
她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只是在和他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及时接他的电话。
这种错觉。
让骆峥那股心脏被蚕食的痛感更为清晰。
他把车窗再度往下降,望着前方如潮海般拥堵的马路,近乎咬牙切齿地问,“所以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分手么”
梁满月没说话。
像是任由他发泄的听筒,只负责倾听,却无情地没有任何回应。
骆峥气极反笑,近乎克制地对她低斥,“梁满月,说话”
这一嗓子实在有威慑力。
引得旁边的司机大哥都忍不住朝他瞥过来。
骆峥置若罔闻,周身所有情绪都被电话那头的人调动收紧。
就这么安静几秒。
梁满月终于开口,“我今天值夜班,方便的话,来一趟医院吧。”
说完这话。
梁满月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在骆峥不知道的空间里。
巨大的疲惫感在这个瞬间达到顶峰,冲垮所有的精神支力,梁满月趴在桌上,把头埋在手臂间,任由湿润的液体晕出一片片的水渍。
而这些,她一丁点儿也不想让骆峥发觉。
下班时间。
又是工作日。
路上堵车堵得格外严重。
梁满月过了快一小时,才接到骆峥的电话。
比起之前的盛怒,这会儿的男人已经明显冷静下来,就连嗓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沉着自持,“你吃饭了么。”
梁满月敲论文的动作停下,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混混沌沌地回了句,“没吃。”
就这一句。
几分钟后,骆峥直接敲开她办公室的门。
男人手里拎着两大盒热乎的食物站在门口,单手抄着口袋,站在门口,那寸晚霞余晖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趁得他那张硬挺俊朗的脸,如天神降临一般让人心神涤荡。
后来,据当时留在办公室的另一名医生回忆,说从他那个角度,亲眼见到平时一向淡漠高冷的梁医生,在那一刻红了眼眶。
那会儿他就觉得,啧,这普外女神怕不是要栽。
果不其然,在不算太久的以后,他就吃到了两个人的喜糖。
但这都是后话。
眼前的情况是,梁满月带着骆峥去了楼下的咖啡厅。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默契的沉默,直在门口的位置坐下,侍应生送上来两杯拿铁,骆峥才打开那两个热乎的餐盒。
“福禄斋的,有饺子也有小菜,怕你挑食,每样都要了半份。”
说话间,男人替她拆开筷子,把食盒推到她面前,举手投足是风波不动的平和,仿佛之前在电话里的横眉怒目只是一场错觉。
梁满月没接,就这么直戳戳地看着他。
福禄斋的菜有多难买多难等,她心里清楚,也正因为这,她才更加难以接受。
沉默片刻,她垂下眼,嗓音发颤,“骆峥,别这么对我,我不值得。”
骆峥像是没听到似的,从另一份里拿出白米饭,用汤匙淋了卤鸡爪的汤,“这个泡饭好吃,你尝尝。”
这一次,男人尾音带着难以遮掩的轻颤,像是看似平静的水面上,一道转瞬即逝的波纹。
梁满月盯着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酸呛感直冲脑门,“别这样骆峥。”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像在祈求,却一下引爆男人阴鸷的神经。
“别这样”
骆峥气到冷笑,“我怎样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还是对你不好了”
句句控诉。
瞬间吸引店员的注意。
好在这个时间,店里并没有什么同事在。
梁满月压着胸口的郁气,缓缓掀起发红的眼皮,看着骆峥,“你对我很好,但我们只能到此为止。”
又是这句话。
骆峥眼底浮上讥诮,舔唇嗤笑,“没别的话说了吗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梁满月神情逐渐变得漠然,“我认真的。”
闻言。
骆峥微薄的笑意凝滞。
如果说刚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还有期盼,那么这一刻,就代表梁满月正式对他判了死刑。
并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这姑娘跟他耍脾气,而是她真的不要他了。
隔了几秒,骆峥如梦初醒般颓然一笑,“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梁满月说。
“前两天还坐在我腿上亲我,今天就跟我说不合适,”骆峥笑得讽刺至极,“你的标准会不会太善变。”
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梁满月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最伤人的话朝骆峥脸上甩,“那你想听什么,听我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你,还是从一开始我就只想蓄意报复你”
这番话完全不在意料之内。
像是擦除心中所有美好回忆的黑板擦,一点点把骆峥残存的希望抹去。
男人紧锁着她,眉宇间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冷冽极致。
梁满月却开始驾轻就熟,很轻易就拿捏到他的痛处,“实话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故意在葬礼穿红色吸引你的注意,又故意把耳环摘下来丢在你的车里。”
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上钩,更没想过你会来这边工作。”
听到这番话。
骆峥唇角无意识地勾了下,又很快落了下来,像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梁满月目光垂下来,“还要继续往下听么,我还有更难听的。”
骆峥盯着她那张白皙无暇的漂亮脸蛋,忽然觉得漂亮都是一种残忍。
静默几秒。
骆峥气息悠长地呵笑了声,“所以你只是在玩我。”
梁满月没说话。
骆峥问“为什么。”
为什么。
真是个好问题。
梁满月撇过头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好玩呗,想看看你这个众星捧月的大人物,到底能不能被我拉下神坛,想验证自己的魅力有没有那么大。”
“不过事实证明,你也不过如此,”她看向骆峥,“你也不用觉得我对不起你,毕竟因为你,我小时候可没过几天好日子。”
话到这里。
前后因果,来去缘由,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也是在这一刻。
骆峥才明白,压抑在梁满月心底的恨意,从一开始就没消失过。
好像一瞬间,有什么明了了。
却同时,又有什么,狠狠掏空了他的五脏六腑。
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骆峥平静看着梁满月,微微提了下嘴角,“我是真的幻想过,未来那个和我走一辈子的人是你。”
但很可惜。
他们的故事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宣布结束。
成年人之间的种种。
往往只求体面二字。
话既然摊开到了这种地步。
也没有再厚着脸皮挽回的必要。
骆峥走得很痛快。
倒是梁满月,在咖啡厅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即便回到办公室,也是魂不守舍,就连论文也是翻来覆去地删减毫无进展,无论手头做什么事,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骆峥离开时颓然且沉默的背影。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是她亲手,拆了骆峥所有的傲骨。
这种无法形容的痛感和失落,一直持续到梁满月晚上回到家。
还没来得及开灯,手机屏幕就在漆黑安静的客厅亮起,
她拿起来看,是一条陌生消息明天晚上,我司机去接你
梁满月用近乎麻木的眼神看了会儿,回了一个好字。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边。
喧闹繁华的小吃街,到处都是人间烟火的气息,骆峥和局里的弟兄们,围在一张不大不小的桌上,桌上堆满了啤酒烤串小龙虾。
男人们吹牛的吹牛,撸串的撸串,只有他一个,沉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老于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把他拦下来,“这是干什么啊你,有完没完了,你这么喝下去非得进医院。”
骆峥没说话。
就这么看着老于把他面前的啤的白的挪开。
作为知心大哥,老于十分好心地问,“失恋了”
骆峥酒劲上头,太阳穴疼得紧绷,他往后靠了靠,微阖着眼没说话,完全一副不想和人沟通的模样。
老于叹了口气。
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放弃劝他的念头。
却不想,隔了没一会儿,骆峥自己开口了,他的嗓音又沙又磁,带着浓重的酒意,“她不要我了。”
这个晚上,骆峥保持着始终如一的沉默,喝了六瓶啤酒一瓶白酒。
喝得太多,到后来还是老于帮他叫代驾,亲自把他送回家的。
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又因为不舒服,来回折腾了好一阵,以至于浑浑噩噩的一梦过去,骆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此刻,夜色低垂。
落地窗外,华灯初上,星光川流不息。
意识到一整天都快被他睡了过去,骆峥没由来地心情烦躁,第一件事就是起床洗澡,结果卧室门刚打开,就看到了震惊十足的一幕。
只见老于此时此刻正站在他那张上等珊瑚绒地毯上,拿着健身环对着电视舞动身体,看到骆峥意外十足的眼神,还抛媚眼打了个招呼,“起来了啊骆队。”
“”
骆峥脸色沉了沉,“你怎么在这。”
“你还好意思问我,”老于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要不是我,你昨晚上都回不来。”
被他这么一提醒。
骆峥迅速回想起昨天夜里那顿没有克制的酒。
说不上哪里不爽。
骆峥拧着眉,没说话,转头拿了身干净的居家服去浴室洗澡。
直到站在莲蓬头下被水冲洗,他的心神才稍稍平静下来。
某种程度上来讲,酒精确实是个好东西,它帮骆峥麻痹了那段最难捱的一段时光,只是麻痹终究是短暂的,只要恢复理智,骆峥就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回忆起昨天梁满月对他说的那番话。
只是当时的愤怒全然不见。
剩下的就只有怅然和空虚。
从浴室出来。
男人颓废的样貌不见,又恢复往昔俊朗的模样。
这个时候,老于点的餐也已经到了,他非常贴心地把餐摆到桌上,骆峥出来的时候,刚好吃上现成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吃的。
都是清粥小菜,素素淡淡的。
老于唠叨两句,“你啊,喝了这么多酒,今天就得好好养养,不然喝到胃出血就麻烦了。”
骆峥没说话,低头认真吃着奶香馒头和小菜,看不出情绪。
老于看了他两眼,实在没忍住,“骆队,今天算我休假吧,毕竟我一天都在照顾你。”
“”
骆峥瞥了他一眼,“你盘算得倒挺好。”
老于笑得鸡贼,“当然,你要不算我休假也行,那我有些事,也就不需要告诉你了。”
这话意味深长。
骆峥被他惹得笑了下,靠着椅背撇他,“不需要告诉我你确定”
老于抻着眉毛,说得一脸明目张胆,“又不是工作上的事,我当然有权利不告诉你。”
骆峥心情本就不佳,被他这么一说,没好气儿地踹了一脚他的蹬腿儿。
老于被他这一脚直接给踹乐了,“行了行了,我说。”
骆峥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也没当正经事,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漫不经心地等着,却不想,老于开口的第一句,就正中靶心。
老于告诉他,他昨晚上喝多以后,给小狼崽子打电话了。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
骆峥咀嚼的腮帮子堪堪一哽,眼色骤然一变。
老于耸肩,“别用这眼神看我,你要不信你去看通话记录。”
“”
骆峥当即放下筷子,拿起桌旁的手机扫了眼,果不其然,凌晨三点半,他给梁满月打了五六个电话,最后一个对方接了,通话时间是半小时。
眼前的事实实在不可思议。
骆峥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我跟她说了什么。”
老于咬着馒头,含糊不清的,“你没和她说啊,是我和她说的。”
“”
骆峥不解,“什么意思。”
老于把馒头咽下去,长话短说,“就昨晚上,你喝多了,不小心压到手机,一直给她打电话,然后她接了,叫了你好几声,你没应,我就捡起来替你回答的。”
话到这里。
骆峥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还没等他开口问,老于就已经回答了他的心中所想。
“要我说啊,弟妹真不错,这么晚了,还担心你,要不是我怕她大晚上过来不安全,我也不会留下来照顾你。”
“她过来”
骆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确定”
“确定啊,”老于一脸坦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下来帮你点餐照顾你,那都是弟妹让我帮忙的,她还告诉我醒酒汤怎么做,还有第二天你应该吃什么,就连这些都是按照她吩咐点的。”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骆峥紧紧咬着后槽牙,捏着筷子的指节也用力到发白。
见状,老于没忍住多说了几句,“别怪我外人插嘴啊,虽然弟妹也说你们俩确实分了,但我总觉得,这姑娘不像是不想要你。”
“你没听到她昨晚上说话那动静,不像是困的,倒像是哭过的,而且说到你时候,那个温柔劲儿,心疼劲儿,恨不得都过来亲自照顾你,啧,”老于摇头晃脑的,“反正我觉得这姑娘好,你要放弃了,怪可惜的。”
骆峥目光空泛,不知所想。
隔了好一会儿,他问,“她还说什么了。”
老于又咬了口馒头,“她让我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你。”
“”
“她不想让你难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
骆峥的心脏像是从高空坠落,狠狠震颤。
恰巧这时,手机再度亮起,一条信息从界面上滑了出来
峥,你让我帮你调查的事,我都帮你查清楚了,具体的资料我都发到你邮箱,你去看看就行,另外,容我多说一嘴,那个许光海和江丹真他妈不是东西,还有那家姓沈的父子俩,真他妈该死
骆峥看到。
喉头霎时一紧。
还未等他回复,那头又说了句,还有,我得到消息,沈家那个儿子最近从国外回来了,按照我对这种变态的心理分析,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玥,你让她最近一定小心
读完最后一个字。
脑海中纷杂的一切像是迅速找到了拼接点,瞬间拼起一个完整的全部。
什么狗屁的玩他。
狗屁的不要他。
全都是假的。
说不上什么心情,骆峥面色遽深,推开椅子猛地站起身。
老于噎着馒头问他,“你干嘛去。”
骆峥没说话,扭头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转身扔下一句话,“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
别怕
就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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