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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狭小, 一下涌进大批手持长剑、长刀的人,两方对打,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血香。
徐仲一行只有十几人, 很快便处于下风, 云水一脚踢飞了窗边的屏风,宽大的六扇梨花木屏风砸下去,屏风旁的几人被掀翻在地。
云水踩在压在人堆的屏风上,又一刀劈断窗棂,他蹲在窗边看到王府里黑压压一片不知敌我的人正在往这边赶, 想到皇叔留在王府外的上百将士, 回头对他们喊道“先出去”他挥舞长刀, 将涌到窗边的人砍倒在地。
徐仲杀红了眼,恶狠狠地盯着躲在门边阴笑的张干和田丙,他们相距不过十数步,中间夹着几十个正在浴血拼搏的将士。
田丙昂着头, 一脸横肉夹在狻猊兜鍪里, 举着一把短刀在门边挑衅地对着徐仲挥舞,“徐仲, 王爷对你不薄, 你怎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真让我等心寒。”
张干高瘦,脸长眉细, 凤眼上挑, 伸手对徐仲做出一个“来啊”的姿势。
徐仲愤恨地砍死面前几人,踩在鲜血喷涌的尸体上,指着他们两人,“是谁杀了王爷, 是你,还是你”他咬紧牙关,瞪着猩红的眸子,“我要杀了你们二人,为王爷报仇”
钱思胳膊中了一刀,布衣被汨汨涌出的鲜血浸湿,他在狭小的房间里挥舞流星锤,一锤打在士兵油亮的铠甲上,士兵当即口吐鲜血而亡,因屋中拥挤,前面被流星锤砸到的人,往往还会牵连身后的人一起摔倒在地,钱思把徐仲往云水身前推,“徐将军,此事急不得,保住自身,才能为王爷报仇啊”
不过片刻功夫,徐仲一行十六七人已经只有八九人还活着,对方还有源源不断地士兵涌进房中,徐仲举刀劈死一人后,对钱思说“快走。各自散开了跑。”
云水伸手拉住徐仲的胳膊,将高大壮实的徐仲拉到窗沿上,带着他一下跃出了寝殿。徐仲略惊,想不到侄儿看着不咋样,竟有这般力气。
夕阳沉进了山谷中,晚风渐凉,天边几颗零碎的星星发出黯淡的惨白光芒。
他们一路浴血奋战,跃过两个高墙,终于到了府外。可府外打得更加激烈,昨日张干等人杀了逸阳王之后,以宴饮为由,悄悄引了数千士兵进城埋伏在王府附近,徐仲带来的上百将士被团团围住,一眼望去,他们如困入沼泽之中,没有突围的希望。
钱思他们往城中方向跑去,引走了一队追兵。云水与徐仲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徐仲说“先出城城南驻扎着我的亲信部队。”
徐仲话音刚落,田丙带着一队骑兵追过来。
云水跳起来,兔起鹘落,一脚踢飞了身旁一个追上来的骑兵,抢走了他的马匹,徐仲也砍飞追兵的头颅,一扯马缰,翻身上马。
逸阳王府在城北,他们纵马飞奔,跑出不远就看到了耸立的城北城门,如今绕到城南困难重重,只能先从北门离开。
城门上方的守卫是张干安排的人,他们看到来人是徐将军,立刻高喊道“快关城门,放箭放箭”
城门边的十几个守卫推着拒马挡在门边,拒马的木架子上绑着刃、刺。另有五六人推动着厚重的城门,发出“轰轰”的声响。
云水与徐仲距离城门不过数十步之遥,城墙上的弓箭手拉弓放箭,两人用长刀斩落密集的箭雨,但依旧有尖利的箭尖划破了皮肉,留下细长的血痕。
城门缓缓关闭,遥远处那一丁点晚霞的余晖和黯淡的星光,在黑金的门缝中,逐渐消失了光彩。
云水摸出怀中的匕首,一下掷向关城门的士兵,那士兵的手被匕首钉在城门上,他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推门的力气不禁放缓,让城门未来得及及时关上。左边城门已完全掩上,右边城门却因那人受伤,还差了一条缝才关上。
只这一吸的空隙,他们已纵马越过拒马,拉起马缰,胯下骏马一脚踹在关闭城门的士兵们身上,像一阵烈风卷过,五六人被马蹄踹翻,跌倒在地。
徐仲用肩膀的蛮力去推开城门,一时来不及防御头上落下的弓箭,一支箭矢斜射进他的肩头,入肉三寸,他肩上霎时血流如注,皮肉抽搐,拉马缰的手一时失去力气,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身后的追兵已至,被拒马拦了片刻。
云水将城门推开一道仅够一马通过的宽度,他在马背上一踩,跃到徐仲的身后,挥舞长刀帮他抵挡城墙上落下的暗箭。他一勒马缰,策马带着徐仲溜出城门。
苍茫平野落入眼睑,身后的弓箭如流星滑落苍穹,依旧不减攻势。云水在马背上右斜,策马并不直奔,而是斜走,堪堪躲过箭矢。
在城墙上的弓箭手换箭囊的间隙,他们终于飞奔出了射程。但身后的追兵推开了城门,上百人的骑兵队列朝他们奔袭而来。
“皇叔,你还好吗要不要紧”
徐仲穿着铠甲,那一箭是斜着从他肩颈的间隙插了进去,刺进了他的锁骨,他咬紧牙关,亦忍不住痛得哼哼了两声。他心里却止不住地称赞侄儿功夫了得,扔出匕首那一下又快又狠又准,若不是靠着刺穿守卫手背的这一下阻碍,城门关上后,他们必死无疑。
云水见前方有一大片树林,身后追兵的呐喊声犹在耳畔,他驱马行进了林中。
年年征战,荒原上埋着大量无人认领的尸骨。有的士兵有相熟的战友,死后他的战友会为他准备一口棺材,将他们埋在林中,想着平原荒芜,树林里至少有树木遮阴,死去后能够安息。
去岁寒冬,大雪堆积在平原上,雪化之后泥土松软,又经春雨冲洗,林中埋着的棺材被雨水冲刷了出来,露在银白的月辉下,夜莺在林中飞舞,关外凛冽的风吹动树叶唰唰作响,似乎有鬼魅趁着夜色起舞。
云水回望了一眼在林中寻觅他们的士兵,耳畔又听着皇叔大口喘息的声音,“皇叔,你躲在林中,我去引开他们。”他翻身下马,皇叔肩头的血浸湿了整个衣衫。
弯月如钩,阴风阵阵。云水脱下徐仲身上的铠甲和头上的兜鍪,徐仲坐在树下的石块上,手中长刀插在泥土中,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忧伤地说“你快逃吧,不用管我,他们并不认识你,目标是我,你逃走了他们也不会管你。”
徐仲拿出怀中的兵符和信,“你来之前我正在给你写信,我若遭遇不测,就由你接管我的势力。我儿子尚且年幼,才六岁,你是他的堂兄,骨肉至亲,我死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啊”他喘着粗气,咬着牙龈,想把肩头的箭,却使不上力气。却见侄儿并不理他,蹲在树边,埋头苦挖。
“你在做什么”徐仲撑着身子望了一眼,只见晏隽之用手中长刀在刨棺材,那口裸露在泥外的棺材被他又挖又敲。
棺材老旧,上面的钉子已生了斑驳的铁锈,经不起重力反复敲打,不时棺材盖开了,发出诡异而缠绵的“嘶嘶”声。
云水将里面的白骨搬出来,“皇叔,你进去躲着,快。”他又将从徐仲身上脱下的铠甲和兜鍪戴在骨架上,可惜骨架松散,铠甲太重,怎么也挂不稳当,他只好脱下身上的外衫,将盔甲套在白骨上,又用衣服将它们绑在一起,不伦不类地挂在背上。
云水扶着徐仲往棺材里走,徐仲步履蹒跚,他焦急轻语“皇叔,你快进去,我把棺材盖上就走。”
徐仲霎时老泪纵横,又是感激又是感动,他收回兵符和信,“侄儿,你自己当心啊”他一下摔进棺材中,云水把木板盖上,在地上找了一颗刚才撬下来的铁钉扣在棺材上,响亮的马蹄声在黑夜中向他们靠近,晃动的树影中已可以看到压过来的火光。
云水伏在棺材边轻声说“待他们走后,你在里面使劲儿推就能把木板推开。”
云水背着铠甲翻身上马,马蹄声吸引了追兵们的注意。他策马往前,一直往前,他也不知要去向哪里,总之要将他们引开。
他策马疾行了一夜,追兵也追了一夜,天空泛起鱼肚白,在微亮的晨光中,云水奔上了连绵起伏的山,他突然想起来,去年寒冬边境苦战之时,边境守军就是被匈奴引到山中歼灭了。这儿,估计就是那座山。
他行至山崖边上,身后的数百追兵呐喊着追上来,他大喊一声“徐将军,对不住了”说着,他将身后绑着的铠甲白骨取下来。天光微亮,众人也看不清楚,只见他将身后的人甩下了山崖。
徐将军的凤翅兜鍪在风中转了一圈,留在山崖边上,并未落下去。追兵眼见那陌生的少年策马往山下跑去,他们只派了几人去追,余下的都聚在崖边,伸长了脖子往下眺望,田丙捡起那个凤翅兜鍪,呆呆地迎着晨光站立。
“这人跑了一夜,为了活命,把徐将军甩下山崖了”他们带着这样的疑惑,拿着凤翅兜鍪,策马回北青城。
“大清早的,你咚咚咚地在干嘛啊。”林绿萼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迎着绚烂的万丈朝霞,缓缓迈步到神石寺正殿,“严娉婷,你也太猖狂了,我们没有要好到这种地步吧,你不应该在寺门口静待我起身吗”
“你在做什么”林绿萼搂了搂衣衫,严娉婷带着六个画师,围着神石而坐。
“我昨夜琢磨了一个生财之道,激动得一宿睡不着觉。”严娉婷面若桃李,柳眉娇俏地上扬,“我命手下的算命大师们,在显州传谣,神石诞下了小神石,被赵夫人进寺参拜时偷了出来。”
“所以。”她指了指正在观察神石上画像的画师们,他们一只手拿着一块造型独特的石头,一只手拿着湖笔,正酝酿着怎么模仿神石上的画像,“我带人进来观察母石。”
林绿萼望着六个画师,摇头道“神石生一个不够,还要生六个小石头”
严娉婷咧嘴大笑,“多多益善。”
“你这奸商,就该被抓起来打板子,狠狠地打,打得你不敢传谣为止。”林绿萼揉了揉胸口因早起而不适的闷气,转身回厢房用早膳。
严娉婷眉飞色舞地宣传要以竞拍的方式聚来显州的达官贵族,让他们为了小神石勾心斗角。她顺便陪不置一词的林绿萼用了早膳。
“怎么瞧着你心绪不佳。”严娉婷笑着问道。
“昨夜梦见他。”林绿萼撑着下巴望向炫目的朝霞,“不是好梦。”
严娉婷翻着桌上的话本,因赚钱而喜悦的笑颜也顿了顿,“赵氏商行的兵器运到边境之后,我派人帮你打听一下吧。”
“谢谢你。”林绿萼喝了安胎药,心里的烦闷少了许多,嘴角上扬,“下次来的时候,带点新鲜的话本。”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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