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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匪首莫建元伏诛之后, 都城恢复了安宁。
徐小将军将莫建元搜刮在宫中的民脂民膏还给了百姓和商家,又联络宁氏与赵氏商行在冬日里降低了米盐的价格,让京都及附近城镇的百姓都过了一个好年。
徐小将军收获了好名声, 但他却并没有贪恋权势之心, 平日里在徐府饮酒作乐、画画听曲, 偶尔也能在横河边的画舫上看见他的身影,百姓围堵向他抛花, 他也一一接下, 不多做言语。
他貌若潘安, 风姿出众,各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 但京中大多数的世家贵族都没有躲过莫建元的屠杀,如今也没有门当户对的女子可以嫁他为妻, 略一打听得知他有妻有子, 直叹可惜。小门小户的就动了送女儿进徐府为妾的主意。
徐小将军来者皆拒, 说与妻子伉俪情深,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绝不纳妾。
百姓传唱他们的深情,京中好事者又想打听徐夫人的出身, 但徐夫人神秘, 无人知晓她是何家贵女。
远在显州的严娉婷闻到了商机, 立刻让底下的书生编写了好几套徐小将军与夫人的情爱话本, 故事曲折离奇, 甚至有徐夫人是狐妖报恩的版本,每卷印成必卖脱销。
元宵节后,徐小将军宴饮回府,路遇乌镇来的百姓向他诉说冤情, 他当机立断替百姓做主,惩治了乌镇的县令,又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倒春寒的大雪压垮了乡镇上一些简陋的民宅,徐小将军又开仓放粮救济流离失所的百姓,粥棚摆了一月,又用徐府的银子募饥民在城郊修筑房屋,待房屋修好后再将房屋赠与灾民。
京都及南方诸镇都传颂徐小将军的事迹,他一时风头无二。
边关的徐仲收到这些消息,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更想快些将殷牧昭解决掉,以防晏隽之名声鼎沸后,借机向天下人宣布真实的身份,继而称帝。
殷牧昭收到一封封徐之对他的投诚信,说自己已将京都治理好了,只待皇上回宫统揽大局。
殷牧昭也很着急,他来西北边是为了杀个痛快,现在却成了孤家寡人,又被徐仲拦在这儿进退不得,去岁冬日,他派人去离荣山最近的西北重镇月城征粮,月城补给的粮草快被他们吃尽,不能再拖了。
他本可再往东边的康州征粮,但康州州牧梁集是林志琅的人,如今梁集不听他使唤,殷军的粮草补给不上,若再不将徐仲击溃,不出一个月,军里就断粮了。
二月初的春风吹绿了山头,带回了梁上嬉戏的燕子和争艳的百花,云水照原定计划,带着逆贼林志琅出发,去西北襄助皇上。
出发那天,空中飘着小雨,灰青的雨幕笼罩丛山峻岭。
林绿萼戴着帏帽,抱着小光光送云水到了城边的长亭,风雨中春寒料峭,卷起她帽上的白纱翻涌,露出半张琼姿花貌,她摇了摇怀中睁着水灵灵眼睛四处打量的儿子,对云水说“小光光才五个多月,还不会叫爹,你此行一定要保重自身,我不想小光光一辈子都没机会喊出爹爹。”
云水站在长亭中,伸手逗弄朝光柔腻的脸蛋,轻唤道“叫爹,爹爹。”
小光光咯咯地笑,粉圆一样的手去抓云水系帽的绳子,抓不到绳子便将粉拳打在云水的脸上。
云水一边挨打,一边笑着教他“爹,爹。”
“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爹。”林绿萼望了一眼随他离去的队列,这两万是他新收编的人。
陈培还暗中将他过往十年直率的部下三万余众交给了云水,冬天的时候,这三万余人伪装成各种身份,已分批去了康州和月城,只待云水到了之后集合。
“这附近也有多双眼睛盯着,我就不久留了。”徐之带了两万人出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徐仲与殷牧昭的耳中,想必也会让那两方人放心。
云水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她温热的香气和柔软的怀抱令他留恋,他搂着姐姐闭眼深吸了两口气,想在未来的几月里都记得这股温柔。
云水放开姐姐,说不出甜言蜜语,犹豫了半晌憋出一句“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林绿萼浓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花,她苦笑着推了云水一下,“快走吧,我会教他叫爹的。”
云水骑上骏马,回头对她挥手,不忍再看春风微雨中曼妙的身影,勒紧缰绳纵马离去。
三月踏青之时,林绿萼叫上宁离离在桃花林里饮果酒,打叶子戏,两人都兴致缺缺,各自思量着事情。
宁离离将手牌丢开,又抓了一把金瓜子给林绿萼,“我输了,不打了。”
“行,我也没趣味,还是麻将好玩。”林绿萼撑着石桌起来,满眼桃粉绿柳,一派融洽春景,她却眼睑微红,“我给静媛立了一个衣冠冢,不如去找她喝两杯吧。”
中秋节和杨静媛离别之后,她就失去了音讯。
林绿萼多番自责不该劝她去偷菜,应该让她与自己同行开始还抱着她躲起来了的念头,勉力欺骗自己她无事。后来徐之掌管着京中事宜,杨静媛就算不知道她是徐夫人,也知道徐小将军与她有私情,除了死了,林绿萼想不到她为何没了音讯。
檀欣也回来徐府寻她了,她不相信静媛想不到徐夫人是她。
前些日子,林绿萼回碧玉宫拿了静媛的宫装,在春花烂漫之地为她立了衣冠冢,时时去坟头洒两杯水酒,祭奠她早逝的芳魂。
宁离离撑着额头,眼带盈盈泪光,看着手上的镯子,想起去年与静媛比谁的玉镯更好看,摇骰子的欢笑似乎还在眼前,她却已经逝去了。
她忍着没哭出声音,叹息了几声,“走吧。我让充叔送百金一壶的佳酿过来,我请静媛品品新进的好酒。”
两人相偎着往衣冠冢走去,春风吹起花瓣,落在她们发间的珠翠上。
云水到了月城,听到前方传来的战报。殷牧昭的军队在荣山下驻扎,驻扎的旁边有一条由西北及东南的磅礴大江。
冬天江水结冰了,殷牧昭并未在意。待春日积雪消融之时,徐仲派人炸了上游的堤坝,导致消融的江水带着冰雪直奔下游,将殷军的阵营冲乱。
徐仲在江水冲过之后,趁机带兵强攻殷军,本势均力敌的两支部队情况霎时发生转变,徐仲势大,殷牧昭势弱。
殷牧昭立刻带兵逃难,但背靠荣山,要逃就只能逃进山中,他原先备在山上的巨石箭阵因未来得及整顿军队,士兵一边逃难一边斩断捆绑巨石的绳索,胡乱滚落的巨石砸死了不少殷军。
他又被徐仲一路追杀,士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如今正在荣山往月城逃难的路上。
云水决心立刻带兵迎击殷牧昭,他在来月城的路上,梁集也带着康州的士兵在后跟上了他。他的人马此刻并不比殷牧昭少。
云水穿上铠甲,带上兜鍪,俊美的容颜添了几分冷厉,肩上的金兽肩吞在璀璨的阳光下面露狰狞。
他命月城郡守开城落桥。
去岁殷牧昭派人来月城强制征粮,导致月城家家户户断了米粮,郡守见饿殍满城,敢怒不敢言,如今听到徐小将军要去征讨殷牧昭,郡守心里思索了一番,殷牧昭虽还是皇上,但败战归来,还不知要做多少恶事来弥补战败的损失,说不定又还要再征壮丁去讨伐徐仲郡守不愿见百姓受苦,又听徐小将军是仁义之师,多番权衡下,开城门让徐之领大军通过。
殷牧昭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徐仲追兵,他那日本计划去偷袭徐仲的粮仓,谁知上游的洪水顷刻而至,他深恨自己因江水结冰而失察,荣山山脚下是山势极好的驻兵之地,也是水势极险的大江下游。
他逃了六天,丢了一半以上的士兵,身后乌鸦漫天,哀嚎不绝,但他只能策马继续逃难,只有活着才有翻盘的希望。
午后日光明媚,月城高耸威严的城郭已在眼前。
殷牧昭突然勒紧马缰,鹰眼闪着冷峻的光芒,身后追击的藏青色徐字旗帜尤能看见,而月城的城墙下停驻着大军,军中翻涌着黑底金色的徐字旗帜。
当头一人手执红缨枪,一双眼睛如幽谷寒潭,少了往日在他面前的粗眉胡须,容貌俊美。
徐之,殷牧昭忽然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个人的容貌在他记忆中出现过,有两个女人和他的容貌都极其相似。
“徐之,你的狼子野心终于藏不住了”殷牧昭手执虎头纹大刀,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他本想让月城郡守从上放箭攻击徐之,他抬头望向月城的城楼,只见郡守身旁站着一人,眉目清朗,宽袖翻飞,正对着他招手,林志琅高声道“皇上,臣来了”
殷牧昭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发出“咴咴”声,身后“杀啊”的声音近了,而面前的徐之也举着红缨枪向他冲来。他满面土灰,冻了一冬的膝盖也酸痛得厉害,他抬头看向骄阳,刺眼的日光让他心中的澎湃趋于平静。
他曾是最骁勇的武将,如今还有五六万人跟着他,殊死一搏,一定还有生机。
林志琅看殷牧昭冷静了下来,他站在城墙上对身旁的人说“郡守大人,能借你一百个声音洪亮的人用吗”此处是平原地区,殷牧昭如果不进月城,往南边逃进山林里,往后想追他就麻烦了。夫人曾算过一卦,殷牧昭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彪悍人物。
郡守点头,让城楼上嗓门大的士兵自告奋勇。
林志琅编了几句话,让这一百人对着城下齐声高呼“我等同根而生,何苦自相残杀放下兵器,散向两边,过往过错,概不追究”
“过往过错,概不追究”这八个字在平原上回荡,回音又伴随着城上士兵地不断重复,声声撞进殷军的心头。
殷牧昭身后的士兵勒马犹豫,前有狼后有虎,虽然殷军立有逃兵株连九族之罪,但此刻看来皇上怕是活不了了,他们逃了五六日,皇上也未曾管落后的士兵的死活陆续有人放下手中长剑,策马奔向空旷的平原。
云水策马直直地奔向殷牧昭,红缨迎风招展,周围的一切变化都未落在他眼中,他只死死地盯着高大英武、鹰眼马脸的殷牧昭。
他在皇宫初见他的时候,便克制不住杀他的情绪,后来他越来越会隐藏自己的心事,忍着杀父母之仇与他欢笑饮酒,但此刻他无需再隐藏了,十一年了,他终于可以手刃仇人
殷牧昭横起大刀,抵挡了迎面而来的红缨枪的挑、刺,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连过数招,他未曾想徐之的力气如此之大,他的手臂被徐之的一击震得酸疼,他堪堪又挡过一击,身上已破了数道口子。
他发现徐之故意没有直击他的要害,而是反复地用灵活的招式折辱他,他也被徐之的行为激起了昂扬的杀心,即使今日要死,也要把他一起带走。
他抓住徐之收枪的空隙,重重地一刀斩在红缨枪的枪杆上,枪杆顿时从中折断。
殷牧昭冷笑,乘胜追击想借势一刀砍在徐之脖子上,谁知兔起鹘落的瞬间,徐之跳起来躲过了他的横劈,足间轻点马背,抓着空中飞舞的枪头,纵身一跃到他面前。
殷牧昭来不及撤刀回防,眼见徐之手持折断的木杆,这一截木杆如短匕一般,徐之将银色的枪头像匕首一眼刺进了他的胸膛,他先闻到猩香的血气,再感受到锥心的疼痛。
曾几何时他很爱将侍从打得满脸鲜血,他闻到血味便会心满意足。蓦地闻到自己的血,他却颤抖着不能自抑。
殷牧昭跌落马下,沉重地摔在沾满血污的泥土中,他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抓住徐之还要再刺的枪头,手掌被银枪划破,在生死的一刹那,他痛声哀求“徐之朕与你共享天下你不要杀我徐仲能给你什么你替他卖力又有何用我能给你天下”
“殷牧昭。”
少年手上沾满仇人的鲜血,樱色的薄唇上噙着一抹笑意,眼里闪着激动的光彩,“我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殷牧昭心口绞痛,双眼瞪圆,他一下就想到了徐之像谁,他像林绿萼身边跟着的婢女云水,也像前朝皇后那个他强幸不成,被他按着头颅触柱而亡的女人。
“晏晏隽之你是晏隽之”殷牧昭口吐鲜血,悲愤地呐喊,他一直隐隐觉得晏隽之没有死,他果然还活着
他看着打开城门奔向晏隽之的林志琅,他想起十一年前林志琅突然带世家贵族投降奔向他,难道那年他是假意投降吗他突然觉得十一年富贵梦一场,他怔怔地盯着耀眼的日光,死不瞑目。
徐仲带着人马赶到了徐之面前,他哈哈大笑,“侄儿,还是让你先一步下手了”他翻身下马,一脚踢在殷牧昭的尸体上,又吐了一口唾沫。
林志琅头戴梁冠,身穿宽袍华服,手捧朱色盘子,迎着春光疾步而来。
徐仲心里不安,正要说话,林志琅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揭开了朱色盘子上面的明黄色绸缎,露出了里面的传国玉玺。
这块放在宝华殿的木柜下,被宁离离藏了一年多又交给云水的玉玺,云水一直仔细保管着,不久前他将这事告诉了岳丈,岳丈激动地大笑,“太子殿下要恢复身份,就要恢复得轰轰烈烈,让徐仲猝不及防。”
林志琅高举朱盘,场中数万人看着在日光下璀璨夺目的盘龙玉玺,一时怔住。他朗声道“反贼殷牧昭死前,高声喊出太子殿下之名,想必将士们也都听到了”
他将玉玺端放在云水面前,一挥长袍跪倒在地,“太子殿下,受老臣一拜。”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梁集,月城郡守,及云水带来的士兵纷纷跪下。
徐仲那边的钱思和许家四兄弟,高声呼道“太子殿下,末将来迟了”钱思所带的士兵们也跪了下去。
在空旷的平原上,烈风阵阵,徐仲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幅模样,他身后的人犹豫着也跟着跪了,唯有徐仲一人站在晏隽之面前,他不能跪。
徐仲双手紧捏成拳,他只能听到风声和自己激动的心跳声,他面露微笑上前一把搂住侄儿的肩膀,“走,去我营中痛饮两杯”
云水也笑,“今日与皇叔,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 杨静媛百金一壶的酒,你倒泥里我不心疼吗送到城南胡同里来,谢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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