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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番外一,早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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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 乍暖还寒,杨柳抽出细嫩的翠色枝条,浅蓝的天幕下黄莺在院中打着转儿, 发出悦耳的轻啼。

    林绿萼坐在窗前, 懒起画蛾眉, 算着时辰隽之已经下朝了,往常这时候他都会来坤元宫陪她用早膳, 不知今日为何未来。

    细柳风扶起她鬓边的碎发, 温雪站在她身后, 正拿着梳篦替她梳理如墨的青丝,又帮绾起发髻, 戴上点翠金凤步摇。

    “檀欣呢一早上都未见到人。”林绿萼透过绿窗的缝隙打量窗外,路过坤元宫的宫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往里面打量, “出什么事了吗”

    温雪拿起案上的珍珠缠丝钗, 打量着娘娘身上的月白色瑞草团花皇后便服, 月白色与珍珠相得益彰,她不知当不当讲, 看到铜镜里娘娘探究的神色,犹豫道“不知哪儿传来的风声, 说皇上要立太子, 宫中只有朝光皇子一位皇嗣, 因娘娘的身份, 皇子又陷入了并非皇上血脉的争论中大臣早朝后在紫宸殿外哭喊一片听说赶都赶不走呢。”

    温雪声音越来越小, 担心娘娘生气,手微微颤抖,险些将手里的发钗掉在地上。

    “真的吗”林绿萼霎时来了兴趣,回头望向温雪, 眼里流动着激动的光彩,“快传步辇,去看看热闹。”

    她心里欢喜,这一天终于来了。

    去年初秋,晏隽之将国中诸事打理妥当了,恢复了前前朝的国号成,年号定为乾元,意味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他是成国第二十三代皇帝哀帝的嫡子,在哀帝时期便已被立为太子,身份名正言顺,年少英才,又有仁德的好名声,不少在殷牧昭统治时期隐居山林的老学士都响应他的求贤令,出仕为官。

    晏隽之登基不久,便预备举行隆重的封后大典。

    世人知晓他过往隐姓埋名以徐之的名姓生活时便有了结发妻子,市面上又有不少传唱他们伉俪情深的话本。帝后本是一对令人称赞的神仙眷侣,直到世人知晓徐夫人本名林绿萼后,一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的名声从贤妻良母,皇上贫寒危难时不离不弃共患难的贤后,变为了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心思绝不单纯,一定心怀阴谋诡计的妖后。

    这一切源于封后大典之前,礼部尚书携礼部诸人和宫中女官来徐府询问夫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和出生籍贯。

    林绿萼如实回答“本家姓林,名为绿萼。哀帝延寿九年生人,祖籍显州。”

    一时之间堂中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瞪得老圆,姓林的女子千千万万,名为绿萼虽然罕见,但世间同名同姓者也不在少数。可恰巧祖籍又是显州,显州林氏臭名昭著,礼部尚书冒昧地问了一句,“夫人的父亲可是殷朝丞相”

    “正是。”林绿萼盈盈笑道,“你们认识吗过往是同窗”

    礼部尚书哑口无言,心里默念,林绿萼,哀帝延寿九年生人,逆贼殷氏谋朝篡位后,荣英六年进宫封为贵妃。

    尚书与侍郎、女官们进徐府时,被夫人的美貌怔住,本想例行公事之后,赞扬夫人的美貌与贤良,如今却觉她的容貌如此刺眼,圣上如此英明,英雄难过美人关,竟也被她迷住了

    礼部尚书照例完成了封后大典前的预备事宜,只是离去后立刻将这消息告诉了亲信,末了补充道“切勿外传,以免影响圣上的声誉。”

    那日在场的人,离开徐府后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切勿外传”。

    消息似洪水,顷刻间传遍京都。

    过往被徐小将军与夫人的话本感动得落泪的贵女们狠狠丢掉手中的书,又对着书页唾骂“林家贼心不死,攀龙附凤,圣上定是遭了蒙骗”

    士人纷纷议论“且不说她父亲背叛哀帝投奔逆贼殷氏,与圣上有血海深仇,就说任丞相时权势滔天、滥权贪污、结党营私也是世人有目共睹的,更可恶的是他还迎匪首进京,致京都世家百姓遭遇屠戮,所做恶事罄竹难书,万不能让这种人的女儿成为皇后。”

    “她是前朝贵妃,曾去显州神石寺为国祈福,后又因有孕回宫养胎,天下谁人不知这样算起来,晏朝光根本不是姓晏,而是姓殷,他是逆贼殷牧昭的儿子”

    “林志琅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必是想卖女求荣,使计让林绿萼引诱了圣上,再借机官复原职,再次把持朝政”

    “前朝贵妃怎能做本朝皇后”

    群情激昂,万名上书,连新帝的名声也有了污点。

    圣上沾惹这样的残花败柳,还执意封她为后,若是受了蒙骗,可见圣上愚昧,若不是受了蒙骗,那圣上色令智昏,恐怕也不会是明君。

    林绿萼与晏隽之商量过,她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隽之欣然同意,“连自己名字都不能直说的苦,我经历过了,何苦让你再经历。”

    但林绿萼说出真实身份后,议论声太过刺耳,她感到了一丝忧愁,祸不单行,在最爱的麻将桌上因心有烦恼而打错了牌,痛失金豆子若干。

    隽之安慰她,“封后大典会如期举行,你把心思放在挑选金饰上,其他事情我会解决。”他眉眼如画,望着她的时候眸中充满爱意。

    她依旧瘪着嘴,脸颊柔红,“总不能让世人知道我们在前朝宫中做那种事吧,你若要揭露这种真相,那我宁愿独自承受骂名,若别人知道我们俩也太难为情了。”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一番他的计划,随着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脖颈处萦绕,她听着听着渐渐露出笑容,“甚好,那我就放心了。”

    只是这计划不能很快实行,还需要一点时日,而封后大典近在眼前了。

    封后那日她极度风光,觉得自己的金丝锦凤鞋每一步都踏在反对者的痛苦哀嚎声里,她想到日后他们会为今日误会她而悔恨,心里更舒坦了。

    林绿萼不是沉溺愁苦之人,她洒脱随性,成为皇后之后与心爱的弟弟朝夕相对,她高兴还来不及,更不理会别人的辱骂了,反正她也听不到。

    她未住在凤栖宫、明珠宫,因一个住过杨皇后,一个住过颜淑妃,她怕半夜她们找她闲话家常,所以选了离离曾居住的凝香居入住,那儿前年才整修过,富丽堂皇。靠近御花园,后院又有蔬果林,景色好,瓜果香。

    隽之问她要不要将宫室改个名字,他过往多次在摘芳殿与凝香居间传递贵妃邀约麻将的消息,如今瞧着凝香居,总感觉心里怪怪的,有种每日散朝后去寻麻友而不是寻爱妻的念头。

    林绿萼冥思苦想,想从恩爱长久的诗词里选两个字当宫室名又觉太过小气,终究是吃了文化少的亏,对着隽之正色道“这些琐事何苦让我劳神,交给内务府去做吧。”

    晏隽之笑着点头,“姐姐故作精明的时候最可人了。”

    最后内务府拟定了“坤元”二字,坤为女子的象征,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林绿萼下了步辇,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紫宸殿外的宫墙转角处,倚靠着暗红色的宫墙,悄悄打量那些大臣痛声疾呼的样子。

    大概妖后就是这样吧,别人涕泗横流,她当热闹看。

    一旦接受这个称呼,她觉得这是对她美貌最大的认可。

    什么红颜祸水,空有一副皮囊,似乎是在反复诉说她确实貌绝天下。

    又说皇上色迷心窍,色令智昏,那更是赞美她不但美丽而且妖娆,让全天下最为尊贵的男子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任她摆布。她自认还没有美且魅到这种地步,但别人都把恭维的话送到她耳边了,她也只好欣然收下。

    她听说臣子们想送八个妃嫔进宫分她的宠爱,又安排了美貌的宫女在紫宸殿里伺候,想要用别的美色来拯救被她的美色吸引了的皇上。

    又听说忠臣们都盼着她快些衰老,色衰爱弛的那天就是他们提出废后的好日子。他们害得她日日牛乳鲜花沐浴,养得更精细了几分,气得一部分人脸红心跳。

    去岁寒冬,皇上宴请新贵朝臣进宫赴宴,年轻的官员们蓦地瞧见妖后的真容,无论私下里说过多么刻薄的话,都忍不住侧头红了脸庞。

    那日朝臣们也带了妻女赴宴。

    林绿萼端坐高位,面含得体的笑容,她因寻古方养颜,滋补过了火,脸上冒出了一颗红痘,幸好温雪妙手巧妆,以她脸上这一点残缺为蕊,画了一朵小巧的五瓣红梅在她的脸上。

    宴阁外红梅迎着白雪怒放,她白皙若雪的肌肤上也装点着一朵娇艳的梅花,她在阁外赏雪时,似乎与景色融为一体,而又更显人美花娇。

    赴宴的贵族女子骂她妖艳,回家后又在脸颊上画一朵细小的红梅,向那日未能进宫的姐妹们炫耀,这是时兴的妆容,妖后就是这样画的。

    妖后的梅花妆风靡京都,林绿萼笑得前仰后翻。

    此刻她听着紫宸殿外的哭声,心里依旧美滋滋的,好想去问问他们,妻女模仿她妆容的时候,他们作何感想。

    “皇上束发之年,何苦急于立嗣”他们猜测是妖后吹了耳旁风,待独子成为太子后,再谋害皇上,引她父亲回来把持朝政。

    “皇上,老臣以死明志,切不可立皇后与他人之子为太子啊”户部侍郎痛哭流涕,皇上处事贤明,爱民如子,除了涉及皇后之事,都从善如流,这妖后到底什么时候死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她

    周围的人立刻冲上去拦住要以头撞墙的官员,在众人的哀怨声中,突然听到一声朗笑,“好热闹啊。”

    他们看向来人,他穿着古朴的石青色直裰,虽四十左右的年纪,却未有一点仪态上的老态,一双明亮的杏眼和皇后一模一样。

    有人认出了他,指着他趾高气扬的脸庞痛斥道“林志琅你不是离开京都了吗”

    “是,我说要以脚步丈量大江河山,还要为偏远山区的百姓做些善事。反复无常是小人。”林志琅站在一众跪地的人面前,闭目含笑,愉悦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些人是在拜他,“恰好,我是小人。”

    “你难道要回京任职”妖后的耳边风果然起作用了,他能出现在这里,必是得了圣上的首肯,“我等定不会让你如愿,即使死谏,也不能让你再为害百姓”

    侍从拦住想要打林志琅的官员们。

    父亲被侍从和官员团团围住,林绿萼已从转角走了出来,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前面的情况,父亲的人气比她盛,他一出现便没人搭理她了。

    “掌眼看看是真是假”林志琅潇洒地从袖袋中掏出一个泛旧的明黄色圣旨,伸到方才欲要撞墙而亡的户部侍郎面前。

    户部侍郎接过圣旨,疑惑地展开,这圣旨的金丝暗沉,闻着还有一股泥土的芳香,其上所写的字也浸了水,有的字花了,但不影响,他看完后惊讶地说不出话。

    林志琅淡笑,指着圣旨说,“先帝的诏书我藏在显州老家的祠堂里,前些年发洪水的时候祠堂被淹了,所以字迹有些淡了。”

    领头的姜相接过圣旨冷哼道“你又想做什么林林君高义”

    场中诸人传阅,顿时安静了下来,看他的神色十分复杂,却没有了初见时的愤怒。

    林志琅自信昂头,迎风含笑,“十二年前,哀帝临终托孤,恳请我向逆贼投降,虚与委蛇以护住年幼的太子殿下的性命。”

    他一挥宽袖,对着苍穹行了一礼,“幸不辱命”

    姜相花甲之年,在哀帝时期就是知名的大儒,殷牧昭登基后,他沉寂偏远乡野种田,那时他也不敢相信在士人中名声极好的林志琅竟然会为了保全自身性命而与燕鸣一起开城投降。

    他捏着手中沉重的临终托孤遗诏,望着林志琅一脸正气的模样,与场中诸人一样思索道,难道这些年他胡作非为,是为了博得殷牧昭信任,继而保全年幼的太子殿下吗殷牧昭杀遍了京都及附近的幼子,唯有深信的林府未曾搜查

    紫宸殿的大门打开,穿着朝服的皇上走了出来,他对着林志琅作揖,林志琅立刻跪下,“不敢当。”

    早春的风透着寒冷,林志琅跪在冰凉的石砖上,晏隽之扶他起来,对着众人说“朕隐姓埋名的前九年都躲在林府里,朕未曾受一日苛待,又读书习文,学骑马射箭,殷牧昭日日都想杀朕,若非”他略微哽咽地看着岳丈,“朕早已变成一缕亡魂。”

    “我是识人不清做了错事,我认了。我会用余生去恕罪,但我没有做的事,谁也不能污了我的清白。”林志琅眼神烁烁地从诸人脸上扫过,朗声道,“更不能污了我女儿的清白”

    林志琅指着面前鹤发鸡皮的姜氏,“姜相,你是前朝旧人,你应知晓先皇后及其疼爱我的女儿,时常召她进宫与太子殿下作伴,她与陛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怎能任由其他不知情的人污蔑她的清白”

    “可是”她进宫当贵妃的事,怀有身孕的事人尽皆知。

    “陛下在林府的时候,与我女儿朝夕相伴,在我和夫人的同意下他们早已结亲。后来殷牧昭召她入宫,我没有办法,便寻了一个容貌相似的女子送进了宫中,我害怕有朝一日被殷牧昭发现我送了假的林绿萼进宫,便让陛下和她一起去北青城投靠怡亲王晏仲。后来陛下以徐之的身份斩杀田丙,手刃殷牧昭的事我就不多赘述了,想必大家也都清楚。”

    “我送进宫的假林绿萼与我温柔贤淑的女儿脾性相差甚远,想必大家有所听闻,她贪财又酷爱炫耀,哪有半分书香门第的教养。”

    林绿萼哼笑了一声,很想白父亲一眼,可惜他被高个子的官员遮住了,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他哀叹,“匪祸之时,莫建元屠杀殷牧昭的妃嫔与子嗣,假林绿萼也未能幸免。前年我在郊外为她立了无名姓的墓碑,如果大家不信,可以随我去郊外查看。”

    他当时为跟随他的部下立碑之时,还有许多枉死的尸体对不上名号,他也立了无字碑,将尸身一一安葬了。若众人随他去看,也能发现坟前青草葳蕤,绝不是才做的假墓。

    林志琅因前一件先帝临终托孤的真事对众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不忠不义又贪污受贿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起来,他后一件编造的谎言让人一下就相信了,毕竟后一件事听起来还没那么震撼。

    百官深刻自责,对皇后和国丈的口诛笔伐实乃冤枉好人,纷纷向他道歉,方才还痛声斥责他的人,此刻变为痛声自责。

    林志琅潇洒地挥手,一甩宽袖转身就走,“大可不必言歉,我也确实做了很多错事,我此次回来是为了洗刷我和皇后娘娘的冤情,既然沉冤得雪,我便回南滨乡镇继续游历了。诸位,后会无期”

    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林绿萼,得意地挑了挑眉。

    林绿萼忍住笑容,轻拭挤出来的两滴泪水,沉声道“父亲再会”

    官员们这才看到了墙边的皇后,又纷纷跪地自陈己过,林绿萼宽容地笑了笑,“无知者无罪,起来吧。”

    先帝临终托付的是口谕,当时事情紧急,并没有实际的诏书,林志琅最初在殷牧昭手底下做事的几年谨小慎微,就算有诏书他也烧了。

    去岁封后大典闹得不可开交之后,晏隽之便向岳丈去信,问他能否证明自己受先帝托孤。

    林志琅游历四海没有确切的地址,信使寻了两月才找到他,他回信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曾受先皇托付。

    晏隽之又去信,我自己制造证据,你回来陪我演。

    三日前,林志琅终于回来了。

    晏隽之故意传出要将朝光立为太子的消息,引愤怒的百官一齐来紫宸殿外哭诉,又让岳丈拿着假遗诏向百官证明自己过往的作为。他因担心姜相能认出父皇的笔迹,所以伪造了做旧的圣旨后,又在水里泡了晾干,让圣旨上的字迹有些模糊。

    用真真假假的事恢复了林家的名声,证明了林绿萼的清白,此举不用暴露两人曾在宫中行淫秽之事,又能让姐姐以林绿萼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着。

    他暗自赞叹,我真是聪慧。

    林志琅不要国丈的荣华富贵,决绝离去的苍凉背影感动了殿前诸人,有臣子因想到他这么多年不惧污名、不怕株连九族、不到如今这样含冤蒙屈的田地不为自己辩白的豪气而落泪。

    林绿萼暗自扶额,父亲还是会演,她乘步辇来的路上遇到了回坤元宫的檀欣,檀欣回禀她方才与老爷见面了,老爷说南方湿寒他待了几月便得了风湿,于是想在气候温和的京都住两月,好吃好喝地养好了身体再去游历。

    她想明日寻了机会悄悄出宫与父母相聚。

    在百官悔恨己过的目光中,她对着皇上行了一礼,仪态端庄的离去。

    日上三竿,林绿萼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她双腿乏力,腰肢酸软,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睫毛沾上了眼睑里涌出的泪花,看着面前明黄色的飞龙祥云床帏陷入朦胧迷离之中。

    十几日前父亲在紫宸殿外闹了一通,赵氏商行立刻编写了相府芳事在京都传阅。

    林绿萼虽深处深宫,耳边仿佛也能听到严娉婷给闺中贵女宣传娇俏相府嫡女与落魄前朝太子的相府往事,严国公府为你带来一手小道消息,十金一册,限量销售。

    近日她在宫里平静的赏花,偶尔能看见宫婢望着她的身影悄悄哭泣,她让温雪去问了是为何事,温雪回禀,宫婢被娘娘和皇上在危难中不离不弃的真情感动哭了。

    鼎沸的声讨声熄灭后,若说她还有什么烦恼,那便是频繁的房事了。

    林绿萼半抬眼皮,有气无力地问床边候着的温雪,“圣上还未下朝吗”

    “娘娘忘了”温雪笑道,“近日祭祀活动结束,风调雨顺,朝中事少,圣上下朝后便去京都北边骑马射箭了。”

    “哦。”林绿萼点头,她建议他闲着的时候强身健体,还故意污蔑他臂膀软了,不如以前结实。

    她其实暗自希望他白日里操练累了,夜间能少折腾她。

    隽之十八九岁,精力充沛,像不知疲倦的孩童。而她二十一岁,却像疲惫的老母亲。

    她垂眸思索,自己并非寡情无趣之人,若每晚一次她觉得舒服又痒腻,两次虽酸痛但尚且可以接受,若折腾到半夜三更,她便只能任他摆弄,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第二日醒来就会像现在这般,一摊软泥陷在云被里,要温雪多次劝说起来用膳,她才会勉力起来。

    前日她实在累了,泪眼婆娑地央求他,“今日尽兴了,明日可否歇息一日。”他轻吻她浅粉的眼皮,抱着她爱怜地说“好。”然后昨日哎,不提也罢。

    幸好他今天去骑马射箭了,但愿他晚上回来累了便睡,不要在她身上耗费过多的精力。

    夫妻恩爱是好事,他身心都沉迷她,也会让她觉得甜蜜。

    去岁寒冬的时候她还寻了京都闻名的舞姬教习她舞蹈,那时她名声不好,京中盛传妖后又要作妖了,她却想若练舞将身体练得柔软了,是不是承欢后就不会腰酸背痛了。

    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白日练舞让她疲惫不堪,夜晚只想酣睡,还要应付隽之的兴奋,便更觉双倍辛劳。

    于是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已有十几日未召舞姬进宫了。

    林绿萼拥着锦被又躺了许久,温雪说宁二公子递了信进来,她这才懒洋洋地起身。

    傍晚,晏隽之兴冲冲的回来,他双手放在身后,躬身将脸凑到她面前,“亲我。”

    她放下手中的话本,抬头在他嘴上亲啄,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从身后拿出一捧五颜六色的花束,“去皇城北边骑马射箭,见山野烂漫,替姐姐摘了许多。”

    林绿萼接过花朵,低头轻嗅,“你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花香了。”她将花枝放在两个素色的瓷瓶里,又接了水洒在花瓣上,似乎能透过花朵看到郊外满目的春景,心旷神怡。

    “累了吗”她柔声试探。

    他扭了扭腿和肩膀,“有点累,还好。”他伸出肌肉紧实的胳膊放在她面前,“真的有变化吗,我捏着还是很结实啊。”

    林绿萼不接这话茬,本就是她信口胡说的,“饿了吗可要用膳”

    “在街边随意吃了点,还买了福寿斋的糕点,姐姐趁热吃,我去沐浴更衣。”他笑着眨了眨眼,双手按在她脑上,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她暗自叹息,他好像不知疲倦。

    房里熄灯后,隽之的手又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她柔柔娇笑着,“我有事想和你说。”

    “嗯。”他俯身上来,将温软的芳香按在怀中。

    林绿萼仰着脖子轻诶了一声,在黑夜中望向他情欲翻涌的眸子,“我说正经事。”

    “正经着呢。”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脖颈间弥漫。

    她推了推也知无用,看来骑马打猎也消耗不了他太多体力,她柔声说道,“离离寻到粉珠了,原来萍儿当年带着她逃进了东边的山里,那地方消息闭塞,萍儿去岁才知世事变化,熬过了寒冬,带着粉珠归京了。”

    晏隽之抬起头,双手撑在姐姐的肩膀旁边,“那是好事啊,你想去看她吗”

    “嗯还有”她放低了声音,“离离不是说过她寻到了粉珠就回明州看望父兄吗她有近两年没回去了,便打算下月动身去明州。”

    “你想在她走之前约她打数日的麻将吗可以啊。”他又俯身汲取香甜。

    发丝缠绕在一起,她身上没了力气,即将出口的话又顿了顿,心跳得更快了些,“明州阳春三月的牡丹花会很有名。”

    他附和着点头,“嗯。”

    “我想随离离去明州玩玩。”她急忙补充道,“来回不过一个月罢了。”

    他蓦地抬起正在忙碌的头,嘴边还挂着潋滟水渍,怔怔地望着她,“新朝初立,每日都有事要处理,我没法陪你去。”

    “我知道我是想和离离去玩。”本来也没有打算叫你啊,这句话她隐在嘴里,露出讨好的笑容,“可以吗”

    “不去可以吗。”他一下翻身到旁边,盖着被子侧过身子背对着她。

    身上的温热消失后,殿中温凉的夜风拂过她敞开的胸脯,林绿萼愣了片刻,她用手指轻戳他的脑袋,他不理会,她又伸手进被子里捏他的腰,他还是不理。

    “怎么了嘛。”她扭过他的脑袋,逼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乾元、坤元摘自易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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