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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 靠近南城门的偏僻胡同里回荡着附近大街上传来的百姓尖叫声和杂乱马蹄声。
杨静媛站在篱笆前,紧张地望着漆黑的巷口,她将洵儿抱在怀中, 他眼泪鼻涕沾在她的衣衫上,抽泣着挣扎“爹爹,我要爹爹”
“小姐, 怎么办他还不回来,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寒儿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那男子不过去了一盏茶功夫, 但周围嘈杂的人声实在太过烦人, 她说,“小姐, 要不我去相府看看”
杨静媛担心寒儿出事, 但寒儿觉得若是京都出了什么事,只有相府是最安全的, 所以执意去相府一探究竟, 再派人来这儿接昭仪娘娘。
杨静媛点头“那你去吧,绕开人群走,多加小心。”
旁边院落的一家老小在巷口张望了片刻又匆忙跑了回来, 老者倚杖叹息, 对儿子说“把门锁上保住自个儿性命最要紧”
杨静媛听到这话,猜测街上出了大事,怀中的孩子啼哭不止, 她柔声安慰, “洵儿不哭,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他摇头,清澈的眼睛似一汪泉水, 不断地涌出澄净的水花。她抱着他走到院里的石桌前坐下,打开那盒凉了的枣泥酥,把糕点分成小块喂他。
他起初不好意思吃,在她怀里扭捏了一会儿,但闻着扑鼻的香甜,张开嘴小咬了一口,糕点外面酥脆,里面甜软,他认真咀嚼着,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香软糕点。父亲教育了不可贪图享乐,他虽然还很想吃,却将她递到嘴边的第二块糕点拿过来,反手喂到了她嘴中。
隔壁窗户里透过来的黯淡烛火照在怀抱他的陌生女子身上,她比他时时见到的邻里的十来岁的姐姐们都好看,她身上香喷喷的,似春风中的花香,说话声音又温柔悦耳,洵儿很喜欢她,一时忘记了周遭的纷扰,甜甜叫道“姐姐也吃”
杨静媛笑了笑,她比他父亲小不了几岁,不过她与这个孩童也就相处这么一会儿,她便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又等了许久,街道上的喧哗声渐远,似乎往着北边去了,周围家家户户木门紧闭,杨静媛唱着童谣安慰他,到子时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进屋,在黑暗中摸索,点燃了蜡烛。木屋里空间狭小,正堂放着一张圆桌,一个书架,地上也堆积着放满书籍的木箱,左边是卧房,右边是厨房,后院里喂着几只小鸡崽,咕咕地叫。
那男子许久不回来,杨静媛不放心将三岁的孩子独自留在这里,若他父亲在街上出事了,待会儿寒儿带人来接她回相府,她便只好托林家收养他,否则这么可怜的小娃怎能挨过即将到来的深秋和寒冬。
她坐在床边,今日操劳了一日,忍不住犯困,洵儿睡不踏实,过了一会儿又因担心父亲哭闹着醒来。
她又抱起他安慰,她实在不懂怎样安抚小孩子,只好一直喂他吃糕点。
陆轩推门进来,看到洵儿在她怀中撒娇,她笑着摇头,昏黄的烛光为她的侧颜添了几分柔和,疲倦难掩她的花容月貌,她柔声说“洵儿吃。”
他平日里刻苦读书,对洵儿教育严苛,洵儿也颇为懂事,年幼便知晓体贴他的不易,但他甚少见洵儿撒娇,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心里微暖,面色稍霁,走上前去讲起了方才的所见所闻。
林相引南方匪首入城,他曾读过林相的文章,不敢相信能写出那样诗文的人会做出这等肮脏的事,街上逃难的人众多,他被人群推搡着挤到了城中的位置,匪徒们在京中肆意妄为,他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回来。
洵儿见到父亲,从她怀里下来,老实地站在父亲身旁。
杨静媛垂眸思索,难怪今日林相会要求绿萼回府,原来是担心她在宫中遇到危险,看来林相要称帝了。
胡同里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尖叫,伴随着老妪哭喊求饶。
陆轩立刻推门出去查看,发现有十来个年轻力壮的流民闯进了这条胡同,他们仗着京中混乱,奸淫良家妇女。
那家人里冲出来一老一少两个男子与流民对抗,很快就被打死了,女子的尖叫声在胡同里回荡,胡同最里靠着城墙,是一条死路。
陆轩文弱书生,无法与流民们抗衡。他家中尚有一美貌女子,她的美色定会被他们觊觎。他咬唇思索了一瞬,立刻拿定了主意。
他冲进房中,杨静媛慌乱地询问他发生了何事,他解释了两句,让她躺在床上一直大声咳嗽,他拿出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在枕头和床褥上洒上鲜血。
他又急匆匆地跑到厨房,随意抓了一点药草放在瓦罐里,又添了小半碗水,放足了柴火用大火烧煮瓦罐,屋中很快萦绕起药草的气味。
那十来人作威作福,巷子里的老弱病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六七个人推倒了陆轩家围院的篱笆,蛮横地冲了进来。
陆轩抓了两块麻布套在自己和儿子的脸上,恭敬地站在一旁等他们在他家里翻找。
家里一贫如洗,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流民见这父子脸上套着麻布,顿时来了兴趣,“你们是做打劫行当的”
陆续低头道“夫人患了痨症。”
冲到卧房的流民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在床上死命地咳嗽,枕头上还挂着新咳出的鲜血,房中又尽是药草的味道,直呼晦气,气得踢翻了书架,火速离开了这个又穷又有痨患的院子。
一个多时辰后,待胡同里的喧闹声停止了,杨静媛才停止了咳嗽,她爬起来,见房中的地上密布着血花,他方才慌乱,挥刀那下用力太重,流了很多血。
幸好房中昏黑,否则被流民们发现地上到处是血,必会怀疑她患病的真假,那她如何也逃不了一死。
他正在后院打井水清洗瓦罐,天光微亮,他身影纤长消瘦,浅色的直裰已洗得失去了颜色,浑身充满文雅的气质,眼神明净,薄唇失了血色。
她掏出袖帕站在他面前,挽起他的袖口,“我替你包扎一下。”她摸着他微凉的手臂,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抿唇红了脸庞。
他发上沾了院里的白霜,望着她美好的容颜和低头抿嘴的温柔,心中知晓两人云泥之别,他漠然地抽回手腕,低声说“姑娘还是尽快归府比较好,现在街上危险,我没有能力保护姑娘,若姑娘需要我帮你回府传话”
“寒儿已经去传话了。”她点头,“谢谢你,待她回来我就走。”
陆轩煮了清粥当早膳,她吃过清粥之后坐在屋里等候寒儿,等到午后也不见她的踪影。
他见她着急,放下清理房屋的扫帚,“我再去打探一下吧。”
他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噩耗。林相被匪首囚禁了起来,匪首自称永兴王,如今正在京中大肆搜刮,屠戮与林相交好的世家。
皇上的妃嫔孩子皆被屠戮,他看到皇宫门口吊着数具尸体,他打听了一番,得知皇宫已被永兴王及其部下占领,皇上的亲眷无人存活。
杨静媛听着这话,哀伤地捂着疼痛的胸口,双腿失去力气,一下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不断地滴落,离离和珍意在宫中,如何能够幸免于难林相都被抓了,绿萼又能去哪里呢
她昨日还在幻想,若是林相来做皇上,反正她与绿萼关系甚好,她日后被送去庙中陪伴青灯古佛也好,被送回明州去寻家人也罢,总比在宫里被不爱的男人宠幸强。
未曾想一夜之间,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寒儿若去相府寻找相爷,说不定也凶多吉少。
她失声痛哭,又捂着嘴尽力别发出声音以防招来流民,浑身颤抖不能自抑。昨日和好友们尚且在摘星阁饮酒欢乐,不曾想竟是诀别了,她竟然是唯一活了下来的人,若不是绿萼让她出来偷菜
她哭了很久,直到双眼肿痛,再也流不出泪来。
陆轩站在她身旁,猜测她身份尊贵,是与林家交好的世家之女,因族人遇害而痛哭流涕,他柔声安慰“这种事情,十年前我也经历过一次,我知道其中的悲苦,但你还活着,你的家族便没有灭亡,你是族中最后的希望,若不努力活下去,如何对得起其他遗憾辞世的人。”
他说起家族因亡国而落败,又讲起那些悲伤的往事,亦忍不住暗自垂泪。
杨静媛听着他的经历,因共情而伤心,她咬住手背止住泪水,扶着凳子想要站起来,双腿蹲久了太过酸麻,才起身又往下跌。
他一把扶住她,温香撞了满怀,他局促地后退,与她分开一段距离。
“我想去皇宫门口看看”即使不能将她们的尸体放下来,她也要去近处看看她们,隔得远远地为她们烧一炷香,让她们的亡魂能够安息。
“好。”他翻找出一件洗得十分干净的老旧长袍,“你换成男子装束上街会比较方便。”
去皇宫的路上,四处都有匪徒在搜刮民脂民膏,亦有百姓的尸体陈在路上,面容扭曲。
他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和颤抖的身躯,鬼使神差地说“如今京中无处可以躲藏,世家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好,都不安全。我本来是预备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但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他犹豫了片刻,望着淡白的苍穹说“我打算回显州,显州赵府的管事是我的远亲,如今赵夫人掌事,我远亲说赵夫人对前朝亡国而受难的贵族子弟们都很好,若是有用之人,她都会尽力安排事做。”
“姑娘若无处可去,不如随我一起去显州。”他见彼此有相同凄苦的命运,又有缘相识,若能帮她一把,便尽力帮助。
他等了许久没有听到身旁的回答,他侧眸看向身边的女子,只见她双眼瞪圆,震惊地望着来人。
皇宫里出来一队人,当头的男子骑在马上,器宇轩昂,英俊冷傲,他也看到了她,面含笑意,策马奔来“静媛”
杨静媛一下笑了起来,未曾想失踪多日的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她招手跑了上去,“明冶”
陆轩愣了愣,垂眸遮住桃花眼中的落寞神色,人家是世家贵女,哪里需要你一个贫穷的书生帮助自然有与她门当户对的人帮她。他望了一眼她雀跃的背影,低头转身回家。
燕明冶正在气头上,回到驸马府后宁离离与梁珍意不见踪影,回宫之后父亲又正与永兴王议事,他想再在城中寻觅绿萼的踪影,未曾想遇到了老实好骗的杨静媛。
他翻身下马,淡笑着问“你可遇到了绿绿”
“绿绿没事吗”杨静媛激动地拉住他,“离离和珍意呢她们也没事吗”
燕明冶见她浑然不知情的模样,一下冷了脸色,“你没有和绿绿在一起吗”
杨静媛发现他的眼神从热情变为冷漠,只是因她不知晓绿萼的行踪,她想起过往在皇宫里的时候,明冶与她书信交流,可每次她询问他身体可好,在京中有无趣事,他都不太搭理,只有她说起绿萼的事情的时候,他回信才会热络。
她苦笑了一下,又想起了林家与燕家的仇怨,难怪林相会被囚禁,明冶会穿着华服从皇宫里出来,想必是他投靠永兴王了。
他不会管珍意与离离的死活,也不会管她。但至少知道了绿萼是失踪而不是身死,她的心里好受了少许。
“我昨日和她走散了,也在寻她。”
“哦。”燕明冶翻身上马,策马走出了几步,突然又回头温和笑着对她说,“你若寻到她,带她来燕府。我们俩的情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好。”杨静媛脸皮动了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只觉可笑,他把她当做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为他打听绿萼消息,寻找绿萼踪影的狗
她过往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痴情很可笑,但今日姐妹们身死,国难当头,两人惊喜重逢,他连一句关怀她的话都没有说,甚至他的笑容都不是发自真心给她的,而是给她可能存在的利用价值。
“去死吧”她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又蹲在街角哭了起来,她的多年真情是个十足的笑话。
天空的小雨淅淅沥沥而至,她环抱膝盖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埋头在膝盖上嚎啕大哭,任由雨水将自己浸湿。
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头上的雨水停了,但耳畔依旧还有雨声,她从膝上抬起头,声音嘶哑地抽泣道“陆陆先生。”
他走出不远便看到那个贵公子在街上纵马,身旁并没有她的身影。他担心她遇到危险,便又折返回来寻她。
他发现她在街角抱膝痛哭,模样实在可怜,他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她和那人发生了什么,憋了半晌才说出一句“我只有这两件换洗的衣裳,你穿走了一件,我特意来拿。”
她坐在雨水中因他拙劣的借口又哭又笑,“还给你,我一会儿就脱下来还给你”
“后来我就跟他去显州了。”杨静媛望向林绿萼,在夜风中羞涩地低头,“哎,他是我很喜欢的那种人,充满书卷气,又温柔体贴”
她羞怯地说不下去,“在显州待了几月,我们彼此都心生爱慕之情,后来在他远方亲戚的见证下成亲了。”
“再后来听说晏隽之复国,我猜想他的夫人肯定是你,我想来京都寻你,结果又有了身孕,便耽搁了行程。”
“你”林绿萼摸着她平坦的小腹,“生了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她浅浅笑道,“下次带进宫,让皇后娘娘看看。”
林绿萼正要说话,只见温雪大喊大叫着从殿里跑了出来,“娘娘我刚才看到杨昭仪在吃贡品那贡品虽是给她的,但她怎能真的吃呢”她跑出来看到坐在皇后身旁的杨静媛,两眼一翻又晕倒了。
温雪的喊声唤醒了宁离离,她在殿里哭泣着说“救命啊我刚才看到杨静媛的冤魂掐着温雪的脖子,冤魂索命”
林绿萼摇头大笑,“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解释。”她抓起一旁熄灭的灯笼,又拿出温雪袖袋里的火石,“你打着灯笼去,以免吓死宁离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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