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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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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昭初立时,太祖爷权衡利弊,发行宝钞作为朝廷俸禄。

    那时候没有贸然开采铜银金矿,是因为国家统一没有多久,中央对各地的管束还不够彻底。

    贸然叫大量劳工去淘金采银,很有可能会引发新一轮动乱。

    再者,蛮子们撤退的时候比卷铺盖还要干净。

    别说金银铜钱,就连百姓家里的铜器都要抢个精光,搜刮一空带去草原里。

    太祖爷之后,后面几位皇帝也沿袭前面的做法,以宝钞支付官员薪水。

    那么问题来了,没钱怎么办

    印,拿纸印出来的都是钱。

    宝钞快速贬值,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秘密以物易物,或者用铜钱碎银,但无论是商贾贸易还是日常生活,都麻烦得不行。

    柳承炎先前看到皇后的小钱袋时就听说了这件事,真和翁奕为聊起来才转过弯来。

    他没有做过生意,但明白最浅显的道理

    纸不值钱。

    但金银贵重,非常值钱。

    什么时候银子变得如路边的石头般随手可拾起几块,以金银为基底的架子才会彻底崩溃。

    在那之前,由纸钞转金银,都是沉稳靠谱的好法子。

    “你如今重任户部尚书,是想要广开商路,让百姓们赚到海外的白银”

    “臣听闻,虽然东瀛一带物资匮乏,但西洋一带葡人极喜白银,从前买卖瓷器丝绸时都出手慷慨。”

    翁奕为自袖中取出一卷海贸图,珍重上呈。

    “陛下,若银流上下,内外通贯,百姓们使得,自然更赚得。”

    “若能将徭役赋税悉数转为白银,谷子布匹留给子民所用,朝廷只取分内之银,便是万流回京,金银悉归”

    柳承炎展开卷轴相看,纸面上画着东南沿港的往来情况,还标注了着重几处。

    他将海贸图递交陈毫。

    “挂在朕的书斋里,朕要每日都看见。”

    天贶节一结束,户部的整改紧跟着来了。

    第一条变革,即是朝廷上下今后统一发俸白银。

    第二条则是修编税法,新命名为大昭统银律。

    说巧不巧,这里头的门道,柳承炎年少时还真知道。

    他当初困在藩王府里,没少听家丁们谈天说地解闷子。

    家丁们虽然效命惠王府,但家里都有种庄稼的亲戚,还有好些个农忙时要告假回去收粮。

    凡是种田的人家,都得按律上交公粮,这时必然遇见一桩丑事,世称淋尖踢斛。

    斛如宽口方缸,用来装米,一斛即六十斤。

    凡是路上颠簸出来的米,自然都算正常折损,归官员所有。

    结果横贯南北的官员都想出个法子,就是过去猛踹一脚。

    这一脚得恰到好处,既不能把木斛彻底踹翻,又要想方设法地给自己谋些好处。

    踹完之后,留在里头的是公粮,散落一地的就成了官府的油水和甜头。

    踢斛法用在平常兴许无事,碰见灾年,百姓无粮,国库无粮。

    所有粮米分散在中饱私囊的官宦手里,往往还要囤积居奇,哄抬米价。

    农夫犹饿死,再怒便是要起义了。

    柳承炎还是世子时,没少听家丁们聊鹭洲官员狠踹一脚时的情形。

    他那时候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话,还没有完全听出其中的辛酸。

    现在大昭统银律的修订,正如一剂猛药,要自北京辐射南北,将这弊病彻底除掉

    待统银律修完,百姓们不必交粮交布,便是徭役都可以用白银来抵掉。

    其中损耗、数量都有严格控制,断不可再留出这样供官揩油的空隙。

    虽然民间仍然严禁金器流通,但银两自此放开管束,商人买卖均可自由使用。

    这时候,京城内外还在风传天贶赐宴的盛景,没有太多人听见修税法的风声。

    户部上下自然是加班加点地拟定条目,把老祖宗定下的旧典搬来逐条对照修改,夜深仍是灯火通明。

    翁太傅直呼人手不够,又得旨扩招百人,自翰林院国子监选来聪颖之人相助。

    一筐筐纸墨运进衙门里,刻蜡板的细刀都坏了十几把。

    六部里旁的官员有人听见风声,但也不敢贸然打听。

    现在锦衣卫像是无处不在,多说几句不该问的怕是要掉脑袋

    话虽如此,今年年俸将要发白花花的银子这事还是传了出去。

    不是宝钞,不是布帛,是咬一口能硌着牙的银子

    当官的也能明明堂堂的用银子了

    一时间,再上朝时好些人用极炽热的眼神看翁奕为,简直像是看见从天而降的财神爷。

    后者被盯得一脑门子汗,缩着脖子躲在白首辅旁边。

    白睦序乐得不行。

    “你这也算广结善缘。”

    “白兄莫取笑我”

    柳承炎等着户部的文章,正寻思着闲下来要不要再出一趟宫城,孔嬷嬷过来拜见,手里还端了一盏茶。

    “孔嬷嬷”

    “陛下,”孔嬷嬷的神色并不太好“老奴的人,在瑞才人的宫里拦下了这个。”

    她供上物件,开盖一看是盏莲茶,闻起来沁香馥郁,没有异样。

    柳承炎远远扫了一眼,猜到了大概。

    “有人下毒”

    “是,”孔嬷嬷深深俯首“老奴特意安排了婢子监察茶水吃食,发觉有太监在暗处往这茶里洒东西,然后再换人递进宫里。”

    此时刚好是崔太医前来问平安脉的时候。

    陈毫一请人来,崔太医就闻见了味儿,皱起眉头。

    “皇上殿里的这抹香气,不太对劲。”

    孔嬷嬷依言把莲茶递上去,由太医捻了些茶沫一嗅。

    “像是下了断血散。”

    “这断血散用了夹竹桃,带些偏香。”崔阖玄接过纸巾,示意陈毫去取只金鱼来“下毒人心思很巧,是将药粉混进莲茶里,不熟药理的旁人分辨不出区别来。”

    没过多久,陈毫捧了一水瓮来,将里头的娇小金鱼舀进茶碗里。

    初时金鱼还在游动,不出片刻,竟翻了肚白,再无动静。

    崔阖玄看在眼里,已是确定了毒性,又拱手道“虽此鱼一浸则亡,但用在人身上”

    “用在人身上怎样”

    “会奇痛难忍,血燥心肺,多日才亡。”他说这话时,自己都在暗暗心惊“与其说是杀人,更像是连贯数日的折磨。”

    “此毒无解,便是续命吊着一口气,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柳承炎并无表情。

    “那下毒的太监,是谁宫里的人”

    “是唐嫔的亲信。”

    “唐嫔”他听得陌生,转身看向陈毫。

    后者忙不迭道“陛下尚未临幸过。”

    没有临幸过,也从未见过。

    他一念之间,已动了杀意。

    留着瑞才人果真没错。

    抛玉引砖,定是要把某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查个明白。

    孔嬷嬷已经调查多时,见皇帝面露不快,低声把查清的事由都道了个清楚。

    “唐嫔出身不比瑞嫔,但自负容貌姣好,常与一众宫嫔交好,也多次使银子打听皇上去哪,想来是设法与您碰个面。”

    陈毫后背一凉,往帷帐处退了些。

    柳承炎瞥他一眼,又道“然后”

    “瑞才人承宠在先,不仅得了陛下的多次赏赐,还得了称号。”

    “唐嫔从未与她交恶,相反,还多次恭维讨好”孔嬷嬷叹气道“下毒的太监既是她同乡,也是她宫里最得宠的,奴特意查过,这个太监和其他宫里并无往来,只听唐嫔一人使唤。”

    如此一说,便是板上钉钉了。

    “便是这般沉不住气。”

    柳承炎伸手按了下眉头,示意陈毫给崔孔两位行赏。

    “原样的毒,换个法子还给她。”

    “剂量不变,别让她发觉。”

    崔阖玄没想到皇上如此果断,也是一愣神,随后匆匆应旨。

    八日之后,后宫里悄然薨了一位妃嫔。

    她从未承宠,死得也是突然。

    太医过去验看,称是冒了肺热,心脉受损,急病长逝。

    葬仪从简,赐号为德。

    德嫔出殡那一日,瑞才人仍是被囚在宫里,未曾出去送行。

    皇后一向深居简出,主持前后时略有些疲倦,还是由荀嫔搀着去侧殿休息了片刻才再出来。

    过了几日太医一号平安脉,查出来怀孕已有三个月余。

    乾清宫里一听见消息,登时赏赐八宝镶珠金钏、白玉送子观音、黄金百两等无数厚礼。

    仆从如流水般进出坤宁宫,连沿路宫墙都新置繁花一路。

    转日钦天监来报,说此胎吉祥非凡,应了北斗里天枢玉衡两星相映,是特等的喜庆

    消息一出来,各宫默然。

    皇上厚宠皇后,自大婚起便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自二月至如今六月,仅有瑞才人和金嫔前后承过宠。

    嫡子长子如今都归了中宫,想来一早就是皇上的属意。

    他一早就定好了前后,情分轻重都摆得明白。

    皇后若是迟迟没有动静,兴许妃妾们得等到多少年后。

    各家且忧且默的时候,龙辇终于转了朝向,过坤宁宫不入去了延禧宫,竟是去了荀嫔那里。

    两盏红纱灯熄灭一刻,远处遥观的宫人都起了惊意。

    皇上他真进了荀嫔宫里

    从今往后,荀主子争宠的路怕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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