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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谨与贺九州刚踏出离恨殿几步, 隔着一堵姜黄色高墙,他们看到了一股徒然升起的滚滚浓烟。
姜黄色高墙的另外一边,一片喧闹混乱。
一刻钟前, 宋芜折返回被通灵教所占据的小神殿。
小神殿前的四方院落中间, 有一方小小的火坛, 此时的火坛已经被点燃, 正绽放着鲜红狂舞的火焰, 炙烤着周边将它围成一圈的法师与教众。
宋芜返回之后, 一位女法师将他拽到火坛前,宣言“副教主应当以身作则,率先祭天。”
法师话音一落,教徒们纷纷举起未点燃的火把,狂热呼喊“恭送教主以身祭天恭送教主以身祭天”
好家伙,一个个要送他上天
宋芜望着眼下浴浴熊熊的火光, 用长袖在额上摸了一把汗,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容我说两句”
“吉时未到,这香不是还未燃完”
“大家莫要激动。以身祭天, 回归龙王弟子座下也好,继续活在这人世也罢。大家难道就想这么果断的离去龙王派大家下凡尘,体会人间疾苦,七情六欲, 嗔痴爱恨情仇大家再回归龙王座下, 难道在这人世间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么大家的父母、亲人、妻儿就没有最后想说的话留给他们么。这人世纵是疾苦,龙王难渡、但自渡方为人上人”
“今天是冬至, 大家还没有吃饺子,就要走,不免太遗憾了么”
宋芜的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终于让暴动不安的人群平静许多。
但是能来此处决心以身祭天的,大家的现世日子过的确实都不怎么样。
有的人生来就卑贱如蝼蚁,对这世间已经嫌少有留恋。宋芜的话并不能安慰到他们什么。愿意入通灵教的,都是心中对生活的希望殆尽,情绪不知崩溃决堤过几次,是人世间的苦行者、亡命天涯者
女法师指着火坛前的金鼎香炉,香炉之中燃放着一株香,此香已经快要燃放到底。
“吉时快到,宋副教主,莫要多言了,待升天之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美味佳肴,琼露玉液,再也无生老病死、离别之伤,是解脱、是升华、是回归本心”
女法师的言论又令好不容易平静的教徒动乱起来,他们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合伙人,朝宋芜身上浇了满满一桶桐油。
宋芜能不怕吗桐油顺着他的兜帽将浑身到处淋透,此时只要沾染上一点火星子,他都必死无疑。
“宋副教主,您在我们教德深厚,死后必定能担当龙王座下重职。”
女法师蒙着面纱,眼神闪烁。
宋芜后退几步,指着女法师喊道“你也是副教主之一,要走一起走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这种好事,怎么能让我一人得”
女法师搪塞起来“你先去,我还得对其他教众负责,亲自送走他们,我再去。”
宋芜气的不清,他上前几步对女法师来了一个巨大贴合的拥抱。
说“真舍不得你。”
女法师面纱下的脸一红,紧接着,她将宋芜猛烈推开“你”
女法师身上沾染了许多宋芜身上的桐油,吓得她急速朝火坛背驰的方向后退几步
宋芜笑笑“怎么了拥抱一下,比较大家都是一个教的,相处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
宋芜说的冠冕堂皇,女法师气的头顶快要冒烟。
其他几个女法师把沾了桐油的女法师推到一边,上来一位年纪比较大的。
“吉时快到,过时不迎”
“大家开始吧”
这位年纪比较大的女法师是其中最有话语权的,她刚说罢,就将其他女法师递来的一桶桐油倒在了自己身上。但她的这桶,只是酷似桐油的蜂蜜罢了宋芜离她很近,甜滋滋的味道十分清晰。
教众们被女法师的行为鼓动,也开始纷纷往自己身上倒着桐油。
宋芜感受到了无力与绝望
就在此时,紧锁的神殿大门被撞开,乌泱泱的闯进一批带着刀枪的人马来。
一司与宣王的人马同时抵达。
他们的手下训练有素,反应快速,几下就将这些教徒与几位女法师控制住了手脚。
几个探员端起院里养殖小荷的水缸朝着火坛灌去,火被尽数扑灭。
宋芜惊魂未定,他满身的桐油十分狼狈,看到江阙时差点就哭了出来。
“多亏你了。小宋。”
江阙的眼神之中透出浓浓赞赏。
宋芜心中的大石落下,长舒了一口气“应该的。我也不忍心看这些民众活活害了自己的性命”
永禧宫中,徐雁雪正斜躺在榻上假寐,手里拨动着灵珠。
这几日,她总是做噩梦,心神不宁,休息不好,眼下泛着乌青,妆容也不如以往精致,法令纹深了几分,眼下的皱纹再厚的粉脂都遮不住,尽显老态。
不一会儿,有宫女来报,说是皇上唤她去陇烟殿,是急令。
徐雁雪面露出一丝喜色。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今日派人在竺昭庙安排的一出,应当是发酵起来了。
活人祭,是李绿宜前些日子帮她出的主意。
宣王负责主理鲛人疫一事,如果在他的管辖之下,出现了那样的大错,皇上怎会轻易放过他。
徐雁雪重新涂抹了一遍口脂,钗了一只芙蓉归云八宝簪,特地换了一身玫红色的团锦琢花锦衫。皇上请她过去,必定是要去坐镇的,应当彰显威严。
徐雁雪拧着高傲姿态,端着矜贵,怀着一颗看宣王笑话的心,前脚刚踏入陇烟殿,后脚,就迎面迎来扎扎实实的一个巴掌。
这一个巴掌打的徐雁雪头脑发懵,顿时陷入一片空白,直接瘫倒在身后两位侍女拥来的怀抱当中,她捂着火辣肿起的面颊,眼眶不自主地盈起泪花,不可置信的望向打她之人,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裴谨对着她狠狠骂了两个字“贱人”
贱人二字如同刀子落在徐雁雪心上,裴谨还从未这么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徐雁雪微微整理好心绪后,摆出一贯的可怜样子“皇上,臣妾,臣妾做错了什么”
徐雁雪这时才发现,殿中坐着贺九州,掌梦竟然还有筠栖
徐雁雪仿佛猜到了什么,难不成是贺九州亲自来揭发她了
贺九州说给她三日期限,让她主动揭发自己的罪行。然而今天刚好是第三日。
裴谨坐回龙塌,喝了一口茶,似乎是想平复一下燃起的怒气。他对温轻轻道“掌梦,你说,这符纸上面写着什么”
温轻轻拿起符纸仔细端详一番,端出少年音色娓娓道来“此符乃镇魂之咒。五行中的水行法,专门用来镇压死于大火的冤者魂灵,放在死者的灵牌之下或者棺木之中,可剥夺死者生前的怨气,将死者的魂灵禁锢起来而永世不得轮回。”
“这右下角,通常写着施咒者的亲手署名,这上面,单字,一个徐字。”
裴谨听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再次复燃。怀殊是他的底线。他将手里的茶盏狠狠扔到徐雁雪的脚下,茶盏的碎片绽开,染湿了徐雁雪金纹镶边的裙角。
裴谨开始质问“说,这符咒,是不是你写的怀姝做错了什么你要镇压她的魂灵,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徐雁雪立马泣声辩驳“这符纸不是臣妾写的呀皇上定是有人诬陷臣妾,臣妾与怀姝妹妹情同姐妹,怎会有如此深仇大恨啊臣妾巴不得妹妹能投胎个好人家,弥补前生的遗憾,怎么会做此等恶毒之事”
裴谨冷笑一声“是吗离恨殿除了朕,便是你与筠栖能进。朕已经看过进出名册,最近几个月,你频繁出入离恨殿,难不成你比朕还思念姝儿么这符咒上面的署名,是不是你的字迹,朕会认不出来么简直一模一样”
徐雁雪出身低微,原本不会写几个字。裴谨亲手教会她的第一个字,就是“徐”,徐字的偏旁,她总喜欢一笔勾勒,左边的余,最后那一点,她喜欢长长勾起再迂回,这都是她的书写习惯。
“恶心肠的女人”
裴谨一边说,一边示意刘福锦过来。
刘福锦手里端着一个银盘,银盘之中,是一枚红棕色的废弃药包,正散发着强烈的腥臭。
“此药,是不是你给栖栖喝的你居然还要给栖栖下毒徐雁雪,你到底有何居心栖栖一开始同朕说,朕还不信,找人一验才知,这药里果然有毒竟然还用了如此下作的药引方才,密侦司呈上的调查卷宗,朕都看过了,你为了下毒给栖栖,不惜用活人的心头血来制就搞的后宫乌烟瘴气,掖庭的宫人也是人,你这样,让后宫谁敢再信服于你朕对你太失望了”
裴谨指着徐雁雪就是一番破口控诉。
徐雁雪神色惶恐,她望了筠栖一眼,筠栖也是一副对她失望透顶的模样。
她怎么舍得害自己的孩子呢都怪李娥,是李娥说此药能让栖栖调理好身子,怀上孩子。为母心之切,她所做的都是为了她的栖栖,她铤而走险杀了许多人,取她们的心头血来给栖栖做药引都是为了她的女儿。
“贵妃娘娘,栖栖一直把你当亲身母亲看待,你为何、为何要害我呢”
筠栖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眼眶红透,眸光里充斥着失望与伤绝。
“徐雁雪,是朕对你太好了么”
“徐雁雪,别忘了,朕看在怀姝与栖栖的面子上,才让你有了今天的位置不是让你胡来的”
裴谨这边还在斥责着,门外又有侍卫来报,说宣王求见。
宣王进来后,是回禀神殿活人祭一事。
当时,裴谨隔着一堵墙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即派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打探回来的结果令他气上加气,本来鲛人疫一事已经快要结束,怎得又闹了这样一出,还发生在神圣不容玷污的竺昭庙。
裴凝跪地行礼,身上一股子浓重的桐油气味。月白的锦泡沾染着灰黑,却依旧掩盖不住他的英俊神姿。
“禀告父皇,活人祭一事,参与的教众与法师已经留审扣押。”
裴谨免不了先将裴凝斥责一顿,但是念到鲛人疫事件他也是从头忙到尾,口气并未有多决绝。
“将这些教徒扣押留审,加快查出幕后主使。”
“解药不是出来了么,依旧给他们按时服用。”
裴凝神色肃然,眸光凛栗“父皇,此次,组织举行活人祭的法师与恒庙之前贩卖丹药的法师是同一批人,她们皆已招供,幕后主使是一名叫李娥的法师。准确的说,鲛人疫事件从头到尾都有她参与的痕迹。在李娥的家中地窖中,种植着大量冰魄草,冰魄草是促成毒症最重要的药引。”
李娥生前狡猾,竟然在院中挖了一口隐秘的地窖。这也是密侦司为何一开始搜查不到。
裴谨皱紧眉头,手指一紧,握着的茶盏都快要捏碎“李娥”
裴凝说“此人已死。”
接着目光抛向徐雁雪,幽幽道“贵妃娘娘,李娥生前与您可是寸步不离。”
“李娥在鲛人疫一事爆发前就已经暴毙于宫中水井。但事件还在继续发酵。”
裴凝的言外之意便是,幕后主使的背后还有幕后主使。
裴谨漆黑的眸阴郁至极,压着一阵狂风暴雨,他慢慢起身,走到徐雁雪面前,将面容朝她逼近,忽然露出一个笑,一个又冷、又疯的笑。
紧接着,巴掌声响彻陇烟殿。
徐雁雪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暂时失声,嘴角流出一行鲜血,满口的铁锈味儿,疼感觉不到,一边脸已经肿到麻木
“鲛人疫活人祭徐雁雪,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谨目光嗜血,好像下一秒,就要露出獠牙将徐雁雪的骨头咬碎。
此时,筠栖忽然起身,对裴谨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禀告儿臣一直不敢说。”
裴谨点头,眼神一厉示意她说下去。
筠栖的语气惶恐“父皇,李娥此人儿臣与她有过接触。李娥与贵妃娘娘进宫前就熟识,是接生儿臣的产婆之一。后来,她的养女李灵台为儿臣所用。李灵台从李娥生前的遗物之中找到了一个本子。本子上面记载着她接生过的所有孕妇。父皇,贵妃娘娘是当年与母后一同生产的孕妇之一。”
说罢,将那本子递给裴谨看。
温轻轻授意李绿宜,让她找机会将此本子献给筠栖。让筠栖亲自揭发徐雁雪,才最有意思。
到此为止,贺九州忽然跪下,插话进来“老臣有罪。”
裴谨深呼吸一口“何罪之有”
贺九州俯首道“一月前,老臣去慈安寺缅怀先皇后。结果在寺庙的普陀树上找到了一只愿锦,愿锦上面写着希望腹中胎儿平安出世,徐紫桐。旁边系跟着的是怀姝皇后的愿锦。据当年的产婆王氏口述,当年与怀姝一同生产的产妇姓楚。后来臣调查过,楚氏并没有生育能力,婚后多年无子。当时在慈安寺确实住过一段时间,是为了照顾怀有身孕的堂妹,徐氏徐紫桐。老臣本想继续调查下去,等调查清楚再同皇上禀告。如今,这本子上记载的怕是不必老臣再多说了。”
贺九州一月前,确实派人去了慈安寺,虽说人证不再,但他还是想努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裴谨听罢贺九州的话,再看向徐雁雪。气的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额上冒着热汗,眼里噙着怒火。
贺九州也看向徐雁雪,那阴骛的眼神,是明显的警告。
“贵妃娘娘,筠栖公主”
他话说到一半,徐雁雪立马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贺九州的意思是,如若她此时不肯承认,筠栖可能也保不住了。
徐雁雪忽然嚎哭一声,对着裴谨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当时与姝儿妹妹一同怀着身孕臣妾新婚不过一月,丈夫便战死沙场。臣妾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便来到了慈安寺中,谁知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那夜大火,臣妾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将皇后的骨肉救出臣妾是把筠栖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呀”
到此,裴谨已经对徐雁雪失望透顶。
“有妇之夫,最后进宫做了贵妃,岂不是叫天下人都耻笑朕是个傻子”
“做了贵妃你还不安分鲛人疫活人祭你要不要把这整个宫城都给朕烧了别以为朕猜不出你什么企图你的野心也太大了些,你还想害凝儿你是不是要把朕的孩子全都害一个遍你才甘心”
裴谨气到背过身去,再也不想再看她一眼。
“传令下去,徐氏,剥夺贵妃之位,贬为庶民,立下密侦司暗狱,查明所有罪行”
“永禧宫,给朕搜”
“与此事有关的法师,一律问斩”
此刻,徐雁雪忽而朝筠栖含血一笑,随后默默闭上了眼,无声哭泣。
筠栖浑身泛起一阵冷意,她猜不透这笑的意味,只觉得有些瘆人。在她眼里,徐雁雪,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疯子。
“朕累了,朕要休息。”
“凝儿,辛苦了,将此事好好处理,随后,朕重重有赏。”
裴谨已经精疲力竭。
看完这一出闹剧,温轻轻准备折返回司天监。
“轻轻。”
贺九州在背后将她叫住。
温轻轻回眸,与他相视点头。
此处是一个隐秘的夹道,两人并肩走着。
“贺老,沈微在我这里。他被筠栖下了离魂蛊,不过你放心,我会暂时看护好他,密侦司那边,麻烦你圆一下他的行踪。”
“还有,我听人说吟儿在筠栖宫中小住。你要让吟儿小心,筠栖非善类。”
这是温轻轻的真心提醒。
贺吟不是好人,筠栖也不是好人,两个人凑在一起,能做什么好事
贺九州眸光一沉,泛起一丝愧疚之色,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吟儿那边,我来处理。”
温轻轻的眉眼弯起,笑了一声,缓和了一下闷重的气氛“贺老,随后的事还是要拜托你。”
贺九州点点头“嗯。对了,你真不打算代替筠栖的位置”
“嗯。皇家的事情太复杂,不想卷入其中,与其沾上半毛钱关系。如若娘还活着,也一定希望我活的自由自在。”
温轻轻说罢此话,一阵疾风吹起她面纱半边,露出那张与虞姝十分相似的面容,只是一瞬就让贺九州恍惚起来。
“既然你不愿意做公主。那有些事情,我便也好告诉你了。”
贺九州停下脚步,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爹不是裴谨。”
其实知道此事的人大约只有他一人,是怀姝当年书信告诉他的,当时他气的连回信都未写。
温轻轻“啊”了一声,脑海里冒出一串子问号。她杏眸睁圆,不敢相信地问“那是谁不会是您吧”
贺九州听罢此话猛咳几声“瞎说什么”
“你娘是南域虞氏的大小姐。当年,金府军南上路过南域时,在南域驻扎过几年,那时,你娘结识了金府军的少年首领金止慕。两人郎才女貌、年纪相当,因为接触甚多而渐渐互生情愫。但是,碍于一些事情,他们并未敞开了表明心意。在金止慕眼里,保家卫国大于儿女情长,你娘也没有成家的心思,一心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后来金府军一路南上,两人无法见面,这段感情也就无疾而终了。再后来,你娘去慈安寺那一年,碰巧遇到在寺中养伤的金止慕,当时你娘对皇上已经彻底死心,与金止慕相处了半年,互相照顾,又互生了情意。后来,金止慕重回战场,你娘意外怀了身孕,刚怀不到半月,皇上远赴云州要与你娘重修之好后来,皇上要接你娘回宫,那时她怀着孩子,只能先答应下来”
贺九州说罢,温轻轻半天没回过神来。
搞了半天,贺九州和皇上都是备胎,虞姝爱的另有其人。
温轻轻道“这么说,我还有一个爹爹在这世上活着那我爹知道还有我这样一个闺女么”
金府军的名号谁没听过,北有神策,南有金府。
贺九州捏了捏下巴上的几根灰白的胡须“他呵,他不配知道。但我有你娘的亲笔书信。”
明显的酸意。
“你爹很快就要回京了。”
“听说了。”
“怎么,想认个便宜爹”
“也不是不行。”
两人随意聊着,走到夹道的尽头后,便各自转身背道而驰,仿佛未曾有过半点交集。
密侦司,暗狱。
徐雁雪身穿着污迹斑斑且格外单薄的囚衣,发上珠翠不再满头凌乱,浑身脏兮兮的,失去妆容服饰加持的她看上去与普通中年妇人无任何差别,她蜷缩在一堆杂草之上,时不时被面前路过的老鼠吓的仓皇惊叫一声。
“徐氏。”
筠栖隔着狱门,望着徐雁雪,露出一个阴冷嘲讽的笑。
本来浑身无力的徐雁雪看到筠栖那一刻,心中徒然生起一寸希望,拼尽全力冲到狱门之处,一把抓过了筠栖的胳膊。
这一疯狂举动,吓得筠栖连忙挣脱开来,后退几步,大喊“你疯了”
徐雁雪眼里泛起泪花,泣声道“栖栖,为何会忽然揭发本宫本宫是为了你好啊,那药本宫并不知道有毒啊”
“栖栖,你可知,我走了,就再也没人庇护你与序儿了。”
筠栖冷哼一声,眸中露出厌恶之情“本公主不需要你的庇护,你只是放不下你的序儿吧。”
徐雁雪痛心道“栖栖,你还不明白吗”
徐雁雪努力凑近到筠栖跟前,咬着牙低声说道“你和序儿都是我的亲骨肉啊你真以为你是怀姝的亲骨肉是为娘的手段,为娘想让你做天启最尊贵的公主,栖栖我怎么会害你呢。你背上的胎记,是为娘亲手给你用榴阳花的汁水刺纹上去的这也是为何你的胎记总是遇热就会消失。”
筠栖大惊。
“你胡说,你这个卑贱的女人,是你害死了我母后,如今还要害死我”
徐雁雪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栖栖,如今为娘走了,便再也没办法保护你们了。你知道温轻轻与你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你见过她跳舞,知道她后背也有一个红色胎记,只是她的比你这个要大一些,知道我为何急着将她处于死地么她才是怀姝的亲骨肉啊如今她死了,你可以安心做你的公主,永无后患你放心,为娘今夜就会填下认罪书,承担所有罪责。”
徐雁雪说完这些话,便瘫倒在地,默默流着眼泪。
筠栖一手扶住铁栏,陷入了惶恐之中。她不可置信、内心混乱成一团,她瞧着瘫倒在的女人,情绪复杂最后,抱着栏杆失声痛哭起来
难怪温轻轻与怀殊如此之像,而她,随着年龄的增长,竟然与徐雁雪越来越想,别人都调侃她,是因为与徐雁雪相处久了难怪徐雁雪急着治温轻轻于死地,本以为她只是厌恶她的长相。
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明明是天启最尊贵的公主,皇上的心肝宝贝,本该众星簇月,荣华一生。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母亲,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的血统并不是天生高贵。
最可怕的是,她居然亲自揭发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一切的一切,都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司天监。
今日的沈微乖乖等温轻轻回来。
温轻轻给他买的小老鹰、小蝴蝶、小蜻蜓、小老虎、都被他在一天之内,玩坏了。
“微微,今天乖不乖呀。”
自从沈微变傻以后,她总觉得叫他沈微哥哥不大合适。
沈微举起小老鹰残疾的翅膀,不悦道“折了。霁虹,掰的。”
温轻轻摸住他冰冰凉的大手,说“明天再给你买一个。”
沈微点头。
猝不及防的,温轻轻被他抱起,放在大腿上,他靠近她,在她嘴上亲了亲。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温轻轻顺势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厮磨几句,温柔攻势道“微微。我想出宫。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沈微哪里受得了猎物的主动靠近,他被蛊惑一般,乖乖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温轻轻站在摘星阁的最高之处,脚踏七彩琉璃瓦,天边晕染的紫红色烟霞仿佛与她近在咫尺。
她比烟霞还要刺目的完美,眸中犹如漾起一片璀璨星河。沈微低眸凝视着她,陷进她眼里的星河。
她的银发随风飘动,粉唇嫣然一笑。
“微微,抱紧我,待会儿别把我摔了噢。”
温轻轻清甜的嗓音敲击在沈微心尖。
沈微点点头,黑玉般的眸子浮起一抹笃定。
下一秒,两人纵身从顶楼跃下。
霎那间,衣诀勾勒出风的形状,雾蓝的裙与黑摆交错在一起,犹如空中翩飞的双蝶,空灵渺茫,又如同两颗划过暗沉天际的流星,片刻璀璨。
温轻轻头一次体会到,“飞”的感觉。
简直不要太爽。
作者有话要说 最恶反派下线。
轻轻很快就会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啦。丈夫、爹爹、师父、好朋友,小宠物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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