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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昔年下
10
“这事儿是我不好, 没有提前告诉你。”
余姐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跟程观月道歉。
“不过也只是一个先导片而已,虽然是直播,但早上那个时间点根本没有多少人看,到时候正式上传加点背景特效不会有人怀疑什么的。”
“我们和闻小姐的公司已经商量好了, 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的, 你放心。”
程观月依然温温柔柔地说好。
余姐反倒被磨得没脾气了,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早知道你会这么不高兴, 她也不会这么做的。”
程观月说“我知道。你也不会同意的。抱歉。”
余姐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你道什么歉”
这本来应该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惊喜”。
但现在看来却绝非如此。
这次的突袭拍摄是节目组的环节之一, 摄像头不会真正进入房间里面, 连楼层都刻意模糊了, 两个女孩子出门怎么都能说得通, 反倒是一个可以利用起来的绝佳营销素材。
节目组那边也早早打过招呼,主持人经验丰富, 绝不会把话题往不利于程观月的方向扯。
总而言之,是个安全稳妥的出镜方式。
在余姐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在于,程观月对此并不知情。
她不知道闻念又参加了一个什么真人秀活动, 也不知道隔天一早摄像头就会堵在门口,还要附带上她曾经的“好友”。
任谁毫无准备地在自家大门外迎面撞上闪光灯和摄像头, 都不会觉得高兴。
哪怕她穿着得体,凭借着应对镜头的经验应对得当, 没人敢刁难她,她一开口,经验丰富的主持人都会顺着她的口风说下去。
但这种隐瞒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程观月最厌恶超出掌控范围的意外发生。
余姐正是为此而道歉的。
事实上是闻念曾经含糊不清地承诺过她会亲自告诉程观月节目组上门的事情, 但结果是她没有。
在摄像组离开之后,闻念脸色煞白,怯怯地说她太忙忘记了。
余姐将这件事暂且隐瞒了下来。
她不希望因为这种事而让闻念和程观月之间起了芥蒂。
不是因为她多喜欢闻念, 而是因为她知道程观月对闻念是认真的。
最初知道两人的事情的时候,两方的公司都不怎么高兴。
营业姐妹情他们都喜闻乐见,但真的跟同性谈恋爱他们却是不能接受的。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换成一个没有背景的小新人在这里,那就是自毁前程。
但这两个人却不一样。
程观月不必说,虽然平时表现得很配合公司,但说到底还是家境殷实的大小姐,她一个不高兴,说不准整个公司都要易主。
难得大小姐任性一回,公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另一边的闻念虽然没什么背景,但一夜爆红,颇受几个名导的赏识,公司近来流年不利,就指望着这颗摇钱树给公司带来更多的收益。
到底是舍弃小部分利益,还是直接跟两人争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琢磨到最后,两家公司一合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同时公关团队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两人什么时候公开了。
即便不公开,也已经有聪明的网友从细枝末节里猜测出一些真相来。
公开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希望再出现什么意外,尤其是余姐。
程观月曾经私下里跟余姐提到过公开她和闻念恋情的事,那时候只是一个想法,一旦考虑到现实因素,放弃的选择做起来就格外容易。
但她毕竟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真的认真地考虑过,她根本不会将那些话说出话。
那更像是提前给她和公司打一个预防针,免得真到了那时候他们会措手不及。
余姐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艺人颇有几分真情,想着程观月难得认真地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再给她的道路上增添障碍了。
她没觉得闻念这么一个没背景的小演员能骑到程观月头上去,既然程观月喜欢,当然是要遂她的意。
所以闻念试探着找上余姐,说明了想让程观月跟她一起在节目上出镜的事的时候,余姐并未拒绝。
只是她没预料到闻念压根没跟程观月提这件事,而且还叫上了叶听风。
程观月比余姐想象的要更加冷静一些。
但余姐总觉得那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挂掉电话之前,余姐最后问了一句“你生气了”
程观月沉默了片刻,答道“没有。我只是很抱歉。”
11
程观月猜得到闻念的心思。
节目组突袭上门,只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和底线,她想要程观月当众亲口承认她们在一起的事。
隐约含着一点撒娇任性的心思。
可事到临头,程观月说是“朋友”,她便又随之将头缩回了龟壳里,不敢越雷池一步。
至于叫来叶听风,那就更好猜了。
叶听风最近要出新专辑,进入了宣传期难免要接受一些节目的邀请,上去露个面,在这点上她甚至比程观月还要省心,公司怎么安排就怎么上,只要不踩她的底线,从没有任何异议。
风月c虽然不再大肆宣传,但她们还是好友的身份,有了机会,公司也不介意提上几句,炒炒情怀。
这时候有人提起那档新节目,恰好是狗血修罗场中心的三人,公司自然满口答应。
程观月毫不知情,叶听风也不知道对方要参与,提起的人自然也只剩下那一个。
起因经过都有了
闻念想要让程观月当着叶听风的面,承认她和闻念在一起的事。
不止给叶听风看,也给所有的粉丝看。
说好听点叫吃醋,说难听点就是无处安放的嫉妒心。
12
无论起因如何,闻念总不会吃亏。
跟程观月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哪怕两人对着镜头说了一百遍“朋友”,也足够粉丝兴奋地嗷嗷叫。
再加上是当着叶听风的面出来,就更刺激了。
如果程观月公开承认她们在一起了,就未必是这样的结果了。
这个世界对真正的同性恋还没有那么友好。
程观月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想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本能的第一反应都是“利益”。
但是她控制不住。
闻念太年轻了,从干净普通的象牙塔里一脚踏进了娱乐圈的大染缸,即便运气足够好,有前辈提携,有朋友和恋人护着,没怎么经历过底层的艰辛,一脚就踩到了高处,也难免被纸醉金迷的世界迷花了眼。
程观月并不觉得有点心机是什么坏处,那能让人在任何领域的职场里活得更好。
但前提是不要用在她的身上。
哪怕那些前提和根源都是出于对她的爱和喜欢。
喜欢和爱都应当是纯粹的。
程观月仅在这一点上还天真的如同她十几岁时候的模样。
一片脆弱的净土。
当一点不满浮出水面的时候,就如同油渍一样,很难再阻止它继续扩散下去。
更何况她原本就没那么喜欢闻念。
责任感并不足以支撑起那样长久的喜欢。
13
程观月搬出了闻念楼下的房子。
等她们真正有空闲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时候,已经临近电影宣传期了。
后期制作基本完成,宣传团队已经定了下来,作为主演的几人是推掉一些工作也要到场的,闻念和程观月也在其列。
闻念是后到的,刚从一个节目上下来,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程观月,正坐在角落,低头看书。
等走近了一些,她才发现程观月看的是电影的原著小说。
那本小说早在拍摄之前她们已经看过好几遍,边角都有了些磨损的痕迹。
她们私下里就着剧本和原作小说讨论过很多遍。
那时候她们站在男主角的角度看故事,觉得这个故事揪心又遗憾。
这时候再看,又有了别的感触。
再怎么真挚的感情,也总有被现实磨灭的一天,哪怕被无数人称作神仙眷侣,哪怕他们也曾经突破世俗的阻碍。
油盐酱醋的琐碎日常也渐渐成了一种折磨。
很多人都说,爱情的最终归宿都是转化成亲情。
闻念沉默着坐在程观月的身旁,看着她的侧脸,良久没有出声。
她退却了。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程观月为什么这么生气,后来渐渐意识到不是她生气,只是自己心虚。
她觉得程观月一定会很生气,所以不敢主动联系程观月,仅在几次活动中碰面的时候,对着那张笑脸欲言又止。
程观月也没有再主动联系她。
闻念有些委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视线滑落到那本书上,正看到书里男主和女主闹离婚的剧情。
她和程观月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好像就已经彻底出局了。
最后还是程观月先开口“我昨天去见过沈先生了。你昨天有工作,就没有叫你。”
沈先生是这本书的原作者。
今年六十七岁,身体还算硬朗,昨天见程观月是为了宣传电影而接受了采访。
在记者离开之后,程观月跟老先生多聊了几句。
“他前妻去世才十年,书是他七年前写的,在那之前他已经再娶,新夫人比他小三十岁,是他的学生。”
闻念愣了一下。
程观月转过头来,冲她笑了一下,跟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语气温柔。
“幸好不是在拍摄之前听他说那些事。”
14
书里那样热烈到极致又逐渐熄灭的爱情也仅仅只是无数次美化之后的产物。
程观月见沈先生时是在书房。
新夫人保养得宜,年近四十的人了,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忽略眼角细纹,还如同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一样。
她一身名牌,见了客人也只是笑笑,跟丈夫打过招呼就拎着包出门跟姐妹聚餐。
家里的佣人负责接待程观月,将她引至座位上,又倒了茶。
程观月好歹也是程家的大小姐,沈先生也没敢多怠慢,换下了采访时的正装,很快就回来了。
空闲的那段时间里,程观月注意到了桌面上摆放的黑白照片,秀气内敛的女孩子扎着麻花辫对着镜头微微浅笑,却是与新夫人截然不同的模样。
沈先生注意到程观月的视线,以此为引子,便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和前妻的事情。
书里说男女主是青梅竹马互相倾心,事实上是沈先生对前妻一见钟情,几番追求都被对方以有未婚夫为由拒绝。
后来因为有了不能生育的传闻,未婚夫毫不犹豫地选择退婚,沈先生借此上位。
沈先生没说他们之间有多少爱情,想来是那时候他的前妻别无选择。
不过刚刚结婚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感情确实不错,亲朋好友都说沈夫人运气好,跟沈先生是天定的缘分。
可惜好景不长,沈夫人嫁进沈家好几年,肚子也没个动静,少不得周围的人说些闲话。
她往医院跑了一趟又一趟,结果大同小异,她的身体没有问题。
但沈家人不信,一度闹得沸沸扬扬逼着沈先生和沈夫人离婚,没人想过沈夫人离婚之后要怎么办。
沈先生也确实动过这样的念头,但后来体验的时候才发现是他自己有问题,他便默不作声,没有同意离婚的事情。
后来直到沈夫人自己也做好离婚的准备,将离婚协议书摆在沈先生的面前,沈先生才说出实情,只是仍然不同意离婚。
这一回没有人再反驳沈先生的话了。
但是自此之后,夫妻两人的感情便冷淡了下来。
沈夫人仍然想着离婚的事,沈先生一开始心怀愧疚,还小心地供着哄着,但时间久了,也开始觉得妻子无理取闹。
沈先生始终不同意离婚,还跟沈夫人娘家人通过气,丈夫拒绝签字,父母亲戚反复施压,沈夫人最终还是沉默着撕掉了那张离婚协议书。
之后几十年的婚姻生涯之中,夫妻二人貌合神离。
直到沈夫人病重。
“那时候她以前的小姐妹来看她,那年嫁的还不如她好,可她丈夫宠她爱她,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活泼得跟小姑娘一样,脸上皱纹都比我夫人少几道。”
“我在楼下看到她丈夫,弯着腰在水果店里挑小番茄,说是老婆喜欢吃,然后又转到了旁边的菜场买菜。”
“我觉得挺羞愧的,除了刚结婚的那段时间,我没给我夫人再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我们没有孩子,我在外面忙的时候,没问过她一个人在家怎么打发时间。”
沈先生确实对前妻心怀愧疚,否则也不会主动说出那些未加美饰的过往。
“那时候她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所有医院都说救不回来,只能等死,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不是因为担心,而是愧疚,一闭上眼睛就想到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楼下经过,对着同学笑的模样。”
“自从闹过离婚之后,她就再也没对我笑过了,只有偶尔我提前回家,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看着那些小孩子笑。”
“但一看到我,她就不笑了,只是冲我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时候我才开始后悔,要离婚的时候干脆放她走是不是更好。”
“说不定她就不会受气,甚至不会那么早就死了,到死的时候身边也只有我这么一个烂人陪在她身边。”
“闭上眼睛看不到我的时候,她说不定都高兴死了。”
葬礼之上,沈先生再度看到过去的照片,之后做了很久的噩梦,直到跟新妻子再婚也没能彻底放下。
然后他就开始在闲暇之余写了那本小说。
他坦诚,写出来之后他心里轻松了很多,就像冥冥之中求得了原谅一样,让他得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聊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程观月还有事,不得不起身告辞。
就像是完成一件任务一样,她在听沈先生倾诉的过程之中,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就好像是没把那些话灌进耳朵里的旁观者一样。
沈先生也不在意,这次专访结束他就闭门谢客,不再参与电影的任何宣传。
在最后这个时刻,他也只是想找一个相关且靠谱的人倾诉一番,以程观月的背景,只要她有心,自然能打听得到,叫她知道也没什么。
程观月承诺不会跟电影剧组以外的人乱说,沈先生表示并不在意。
在临别之前,程观月才多问了一句“那位唐小姐”
书里的女三号姓唐。
沈先生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唐小姐。”
现实里沈夫人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爱情,也没有至交好友。
15
开完关于电影宣传的会议之后,暂时没有任务的人就先行退场。
程观月和闻念走在最后。
会议室附近有空房间,程观月叫住闻念,等她进来顺手关上门。
程观月转过身来第一句话就是;“等宣传期结束,我们就分手吧。”
闻念颤抖了一下。
她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选择了逃避,良久没听到声音,才慢慢抬头,小心地看了程观月一眼。
“你生气了吗”闻念期期艾艾地问道,“是我、是我不对,但是我只是只是一时犯蠢”
剩下的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就连“下次一定不会了”这样的承诺都说不出口。
她觉得她肯定没有下次了。
闻念又一次低下了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听到程观月问她“余姐跟你说过什么了吧。”
肯定的语气。
闻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嗯”了一声。
不止余姐,她自己的经纪人、乃至公司老板都拉着她说过很多很多的话,关于很多方面,包括程观月的背景。
这位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家里随便一个小公司就可以轻轻松松把娱乐圈里的知名公司整个买下来。
再大碗的明星在程大小姐面前也耍不起横来,一个两个都摆着笑脸好声好气地供着。
谁也得罪不起。
闻念能被程观月看上,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只要她好好跟着程观月,哪怕没有正式的名分,前方也会是一条青云路。
这也是公司最终没有阻止她们谈恋爱的最大原因。
公司对着闻念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随便耍小性子惹恼了程观月,一定要小心地捧着供着。
可谈恋爱哪有单方面当卑微舔狗的道理。
闻念在圈里长了两年道行,面对这种情况却也不知所措,程观月平时太低调了,纵然知道她家条件还不错,但闻念也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庞然大物。
让人心惊肉跳。
尤其是闻念还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走下去,就更不能不在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比起能不能光明正大地秀恩爱,她开始更加担心会不会惹程观月生气,偶尔出格撒娇一次,事后都要不断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直至程观月说分手,她连挽留的话都不敢说。
程观月看着她的发顶,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抱歉。”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闻念却不敢认。
但还没等她开口解释些什么,程观月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做。”
“所以,对不起。”程观月最后说道。
16
在节目组堵门之前,程观月和闻念出去约会的时候偶遇过叶听风和季浮舟。
叶听风和季浮舟在街边一个小餐厅里吃饭,不是饭点店里生意不忙,很轻易就能看到坐在靠窗的角落的身影。
程观月和闻念则在马路对面的一家西餐厅里,二楼包厢,考虑到某些特殊人士的需求,部分包厢采用了单面玻璃,楼外的风景一览无余,却不用担心被外面的人发现。
点菜的时候程观月就开始心不在焉。
闻念的手在她面前来回挥舞了两下,程观月才回过了神,露出一点歉疚的笑意。
对面的人自然是摇摇头说没什么,将菜单塞到她的手里,也好奇地朝外张望了一眼。
不知道她那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叶听风。
程观月不知道,因为闻念没有提起过。
等到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闻念叫来服务生追加了菜单,程观月便又走了神。
对面的叶听风和季浮舟还没有离开。
似乎是出现了什么矛盾,又或许是被粉丝发现了踪迹,有人围在桌旁,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叶听风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季浮舟先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
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还是单纯被季浮舟的气势吓到了,那些人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
季浮舟从钱包里取了钱放在桌上,叫来服务生结账,随即拉起叶听风转身就走。
走出餐厅大门的时候,她们的身影被挡了一下,过了一会才从视野边缘又看到她们。
没人敢跟在两人身后,叶听风也任由季浮舟拉着,脸上分明是笑意。
程观月晃了晃神。
“观月姐”
闻念连着叫了好几声,直至坐到程观月身边去,随着她的视线朝外看的时候,程观月才回过了神。
“抱歉,我在想明天的工作。”程观月随便找了个理由。
闻念好像是信了,反正她没有追问。
程观月敷衍过去,下意识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外面已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
之后程观月才收回了心神,专心吃饭。
闻念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程观月不清楚她对此有没有什么不满,但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闻念确实看到了照片。
那时候程观月在书房里整理东西,她刚搬过去没多久,只来得及打包一些重要的东西,常用的早就放好,书房里的旧物却都还没有整理。
难得有空,程观月忙完手边的事便开始拆箱子。
忙到晚上的时候,程观月停下来休息,才注意到闻念半个多小时之前发来的短信,她回复自己在收拾东西。
闻念说下来帮忙,程观月没拒绝。
不过下楼之前,闻念的经纪人临时找她有事,她跟程观月打过招呼还是坚持忙完来一趟。
等她进书房的时候,程观月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但书房门一开,程观月就惊醒过来,手上无意识地往旁边拂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就“啪嗒”一下落了地。
一本相册掉到地上,展开的那页正是程观月高中时代在学校里的照片。
闻念上前两步,帮她捡起来,递回到她手里,低声问了一句“刚刚在看照片吗”
程观月还没从混沌的梦境里回过神,闻言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隔天出门的时候碰到余姐来接,闻念工作的地方正好顺路,两人便一起走。
程观月坐在副驾上看台本,后面两人不知道怎么就提起了高中时代的事。
叶听风和程观月是至交好友。
这句话圈内的人体会要比圈外人更深。
谁知道叶听风和程观月曾经关系很好,组合解散了也算是朋友毕竟是世交,但是身边的人才能更深切的意识到这两人在对方生命里留下了怎样深刻的痕迹。
从小到大,每一桩值得纪念的事迹里都少不了对方的存在。
而她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所以程观月几乎不在闻念面前提起叶听风,当然也包括另一个人。
她的沉默本是一种体贴,但落到年轻的恋人眼里,又是另一种会带来不安的意思。
隔了很久以后,程观月才恍惚想起来,闻念曾经状似无意地跟她提及过叶听风。
她说“叶老师算不算你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程观月没有回答她,因为正好有人叫她去上台。
于是她也没有注意到闻念落寞的眼神。
17
电影首映礼结束的那天,程观月和闻念在后台道别。
两人手里拿着的花都叫助理带回去了,程观月两手空空,闻念手里倒是捧着一瓶糖果。
透明的玻璃瓶,五颜六色的小糖果,很像小时候学校外面小卖部里卖的千纸鹤糖,小小的一颗糖果含在嘴里,留下的糖衣可以叠出一罐小千纸鹤。
但闻念手里这罐要精致许多,程观月无意间看到过朋友圈有人推荐,价格不菲,想来味道不会比那些高档糖果差到哪去。
这是分手礼物。
程观月没有客气,寒暄两句便收下了,然后客客气气地道别转身离去。
她也给闻念准备了礼物,但是并不准备这时候告诉她。
回去的路上程观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快到家的时候才醒。
余姐坐在前排,低头在手机上跟什么人聊天,脸上全是肉痛的表情,听见后面的动静,她扭过头去看程观月,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那么好的资源,怎么就拱手让人了。”
放在以前,程观月是死也不会放手的。
这时候程观月却没觉得遗憾可惜,只是冲余姐笑了笑,平静地说道“算是我欠她的。”
余姐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你情我愿谈个恋爱,又不是劈腿又没包养她,怎么就欠她了”
程观月只当做没有听到。
前面司机慢慢踩下刹车,在某栋楼前停下来,余姐朝外看一眼,愣了一下“你今天不回家”
这是之前跟闻念买到一起的房子,程观月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闻念也在不久之后就搬走了。
程观月推开车门的时候顺口“嗯”了一声“有东西落在这里了,正好回去太晚了,我就在这儿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去。”
这个小区安保措施做得很好,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没有业主的允许,外人根本进不来。
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余姐自然也就不说什么。
“那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余姐”
“怎么了”
余姐回过头,难得见程观月踌躇了一下,但她很快又笑起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程观月糖果罐子站在在楼下,注视着载着余姐的车远去,询问叶听风近况的话语才将将咽下去。
终究还是没敢问,她感觉到手里的罐子有些烫手了。
程观月确实对闻念存着几分愧疚。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法真正喜欢上她,也没有办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还有就是
就连分手的时候,她也没有告诉过闻念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叶听风是公众人物,被拉c的经验丰富,跟老朋友再拉上一笔单箭头也无关紧要。
程观月并不希望有什么事物再去打扰到季浮舟。
哪怕是一丁点的破绽和可能性都不要有。
18
程观月在书房的桌子下面找到了照片。
正好卡在书架和书桌之间的空隙里面,如果不是将桌子移开仔仔细细地查看,一般人也很难注意到那张贴着墙立起来的照片。
程观月没跟余姐说谎,她确实是来找东西的。
这张照片原本夹在相册里,大概是上次相册掉下去的时候飞出来的,那时候太晚了,她匆匆忙忙地合起相册,也没顾得上再回去依次比对。
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照片,只是高中时代的毕业照。
不过不是程观月那一届的,而是高她一个年级的学长学姐们的毕业合照。
她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翻出来的了,大约是帮了哪个学长学姐代取毕业纪念手册,结果对方却没有来拿,便一直留在了程家。
多年以后家里大扫除,她才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上面恰好有季浮舟班上的照片。
当年的学姐早就不记得这么回事,程观月想办法联系上对方的时候才得知对方已经举家移民国外,对高中时代的纪念也并不是很感冒,让程观月直接丢了了事。
程观月口头上答应,最终还是将纪念册留了下来。
但只有季浮舟的毕业照被塞进她私藏的相册里面,跟她自己过往的其他照片摆在一起。
那时候季浮舟和叶听风已经在一起至少有两年的时间了。
到现在她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
程观月盯着照片出了神,余光里扫见五彩斑斓的瓶子,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柔和起来。
她麻木地伸手拿过瓶子,抽开瓶口的丝带,剥开彩色的糖纸,将那颗制作精细到连橘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的糖果塞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都淡淡的,好一会儿才随着倦意一起慢慢涌现上来。
程观月趴到桌上,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嘴里的糖好像是苦的。
19
在某个记忆的角落里,程观月看到了她跟季浮舟还在一起的时候。
某个周末的午后,学校里放了假,但季浮舟因为上次考试三门不及格,老师勒令她周末必须到校自习。
话是这么说,但季浮舟一向我行我素,老师也没指望她能来,只是口头上批评几句。
季浮舟本来也是不打算去学校的,但程观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一大早就抱着高三的课本敲开了季浮舟家的大门,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她自己点头同意去学校。
她们没去高三的教室,而是去了程观月班上。
高二年级课业还没有那么紧张,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很适合单独辅导功课。
季浮舟对学习兴致缺缺,苦着脸趴在作业本上,小声嘀咕着什么。
程观月跟她面对面坐着,凑近了一些才听清她说的是“丢人”之类的话。
让低一年级的学妹给自己辅导功课,可不是够丢人的了么。
但程观月坐在对面,季浮舟也就老老实实,压根没想过逃跑,对着空白的课本画了几笔之后,倒也看进去了一些。
季浮舟本来就不笨,否则也不至于靠自己就能考进重点高中,只是叛逆期心思野了,不愿意学。
认真起来的时候,她也能学得很快。
教这样的“学生”无疑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程观月原先准备的“温柔但不失严厉”的脸色压根没有出场的机会。
看完了教科书,季浮舟低头做题,程观月在旁边捧着莎士比亚全集,只是视线时不时就要转到季浮舟身上。
季浮舟这回是真老实,程观月心下满意,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松口让她休息。
午饭是程家的司机特意从家里送来的。
吃完饭,程观月跟司机打招呼的时候,季浮舟偷偷跑出去溜达了一圈。
程观月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的时候,季浮舟刚刚爬上楼。
看到程观月一转头,季浮舟立马露出一个灿烂到浮夸的笑容。
好在程观月是个温柔的人,不跟她计较这种小事,招招手就回了座位上。
刚吃完饭不久脑袋昏昏沉沉,季浮舟趴在桌上半梦半醒,程观月也就没有再逼她继续做题,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季浮舟说话时有些含混不清,嘴巴里分明是含着东西。
程观月拍了下她的手背,季浮舟才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堆彩色糖纸的小糖果,在书上散落了一片。
“一块钱十个,劣质硬糖。”季浮舟辩解她不是想吃独食,“我以为你们这种千金大小姐都不屑于吃这种廉价的色素糖精。”
她猜的没错,程大小姐确实是不屑于吃这种低端的小零食的。
程观月只是捏着糖纸蹂躏了许久,也没高兴将那些半融化的糖果塞进嘴里。
她们就着午后的光聊了会儿天,从糖果的话题延伸出去。
时日太久,程观月已经记不清她们到底谈论了什么话题,只依稀记得她一低头,看到面前的书上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卷章,有一颗橙色的糖果掉落到书缝里。
程观月剥开糖衣的时候,季浮舟慵懒的声音也传进她的耳朵里。
“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带你私奔啊。”
那颗廉价糖精掉进嘴里,程观月眯了眯眼睛,睨着季浮舟的笑脸,只感觉到甜。
20
三十岁过去的那一年,程观月又恢复了单身。
她不确定自己未来还会不会改变主意,去结婚生子,走世俗人眼里的最佳道路。
但她知道,往后余生,她再也爱不了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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