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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距离那场震惊各国, 血洗大燕金銮殿的刺杀已经过了五年。
西羌瑾公主以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五年和平，大燕的都城燕京, 更是在燕皇宇文睿的统治下，以磅礴的速度发展起来。
人民安居乐业，日常洋溢笑脸，这是对过去牺牲的人最好的回馈。
在一个月明天清的深夜，一匹高俊黑马载着两个人，悄无声息地从正门进了戎府。
至于这两个人在戎府现身所引起的混乱和惊愕，在这里就不多做赘述了。
直到还未歇息的戎家二老从主房中冲出来，靠后坐的一人当先下了马, 正要伸手去接马上另一个人。
那人即使裹着乌黑的斗篷, 也能看出纤弱挺拔的轮廓, 她高坐在和她体型不太相符的马背上, 面对伸过来帮助自己的手，只是微微撇了下头。
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 她高抬一腿, 用力一蹬就翩然下马，落在先前那人的身边。
斗篷揭下，露出了一张妩媚绝艳的脸庞。
“你你”戎太尉颤抖的手指着她，瞳孔骤然缩小。
在戎锋担忧的目光中, 穆瑾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然后她缓步上前，以标准的女子礼节，对二老拜了下去。
“小女穆瑾，见过戎太尉，戎夫人。”她朗声道。
戎太尉和戎夫人的眼睛紧紧盯在她的身上，长久的沉默之后，戎太尉长长地叹息一声。
“你这个瑾公主啊, 从一开始，就没做过不震惊世人的事。”他因为习惯皱眉而沟壑深邃的眉间露出一丝无奈，背着手回过身去，“隔墙有耳，都进屋说话。”
以戎太尉的性格，这样的说法，明显是承认了穆瑾。
穆瑾心中的悬浮也渐渐沉淀下来，她回头对上戎锋的眼睛，两人都露出了笑意。
一进屋子，戎锋双膝一弯，重重跪在了二老面前，发出铿锵声响。
他低下头，声音沉痛“父亲，母亲，儿子不孝，放二老于不顾，独自离家数年，除了短暂的探望，不曾守在二老身边尽忠。”
穆瑾一言不发，也跟着跪在了他的身边。
看着跪得整齐的两人，戎太尉还没有说话，戎夫人就立刻站起来，弯腰来扶他们。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戎夫人头发银白，面容慈祥而富态，此时她语气心疼，充满慈母担忧，“儿啊，快起来，把瑾公主也扶起来，我们可万万担当不起。”
“老夫人，戎锋有话要说，就让他说吧。”穆瑾轻声道，温柔地握住戎夫人的手，“叫我瑾儿就好，在这里的，早就不是西羌的瑾公主了。”
戎夫人不知所措，戎太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沉沉地道“让他们说。”
戎夫人只好回到座位。
戎锋道“我承身体发肤于父母，却因诸多私心，不曾尽忠尽孝，实乃我之罪过。然我历经世间百苦，穷碧落黄泉，方寻回心中挚爱。”
说到这句，他语调没什么变化，坚毅的眼睛里，却分明有泪光浮现。
他深吸口气“儿子不孝，但斗胆请父母允许，穆瑾乃我心中所求，以往种种，都已烟消云散，从今往后，她将是我唯一的妻。”
穆瑾仔细观察着戎太尉夫妇的表现，发现他们虽然微微动容，但是都没有流露出震撼之色，显然对戎锋的这番话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戎太尉夫妇只是对视了一眼。
“今日儿子带着穆瑾跪在这里，希望父亲与母亲能够承认我们，儿子感激不尽。”
砰咚一声，戎锋重重将头磕在坚硬的地板上，没有丝毫掺假，那响声把穆瑾都吓了一跳。
更别说爱子心切的戎老夫人了。
“这孩子，话说得这么重做什么，快起来吧。”戎夫人一边来扶戎锋，一边回头给戎太尉埋怨，“你呀你，不是早就做好决定了吗现在还看着孩子为难，赶紧叫他们都起来”
八风不动的戎太尉眉毛跳了一下，有些挂不住脸“你说说你，我该问的还没问，你都把我的老底抖出去了，我还问什么”
戎锋惊愕地抬起头“父亲”
“傻孩子，自从我们收到你的来信，我们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戎夫人忍不住道，“你父亲也早就同意你们了，要不然能不催你回来么”
这倒是出乎了穆瑾的预料，她略微惊讶的眼神看向上面的老太尉，老太尉对上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偏开。
“咳。”戎太尉道，“穆瑾姑娘，如若你将心比心，定将会知道，我夫妇二人并不想让锋儿和你牵扯到一起，你是个大麻烦，无论是你的身世，还是你所牵扯到的那些人。”
穆瑾胳膊用力，压住想要说什么的戎锋，稳稳地直视戎太尉“我知道。”
她听出这不是戎太尉真正想说的话，只是戎锋关心则乱，这个时候不能让他开口说话。
这是他的父母，想要和他在一起，必定要经过他父母这关，现在已经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要好了太多，她必须要稳住。
戎锋有必须要向他父母交代的东西，她不会阻止他，只是现在到了她该面临的战斗，她也不会退缩。
似乎被她的气度所慑，戎太尉做得更直了一些。
“只是同样将心比心，我们也知道锋儿对你用情至深，戎家的人，一生都不会变心，他已经回不来了。”
“父亲。”
戎锋喉头哽咽，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
戎太尉叹息一声“你心中有孝，我和你母亲都知道，这么些年来，你无法停留燕京，不想再见到皇上，却还是经常回来探望我们，用游历的口吻告诉我们你的所见所闻，我们都看在眼里。”
“儿子有愧。”戎锋低着头道。
“你有愧，你却会一直坚持这么做下去。”戎太尉道，“罢了，你是我的儿子，我有什么不理解你的呢”
穆瑾眼底闪过一丝惊叹。
能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拥有这种思想，戎太尉夫妇不愧是能养出戎锋这样儿子的人。
“至于你。”戎太尉的目光倏然转移到穆瑾身上。
穆瑾挺直背脊“您请讲。”
“你是锋儿的选择，我们不会干预，是非成败，结果由他个人承担。如果他连自己的选择都无法承担，那他就不是我的儿子。”戎太尉目光炯炯，“但我要向你求一句真话。”
穆瑾眼角的余光瞥到戎锋握紧的双拳，仍然从容“您问，穆瑾定当句句属实。”
“好，我信你瑾公主的承诺。”戎太尉笑了一声，语气倏然严肃下来，“我就问你一句，你对锋儿，可是真心对待，一如他对你这般”
穆瑾正严阵以待，没想到竟会迎来这样一个问题，她愣了愣，猛地回头看到了戎锋惊愕中夹杂着期盼的目光。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对戎锋说过一句喜欢。
戎锋竟然是抱着如此虚幻而空洞的爱恋，爱了她这么久，找了她这么久，直到找到了她，又面临着她的不安和怀疑。
她怎么会怀疑他。
她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的感情感到不安。
“我穆瑾，对戎锋的心可以天地为鉴，我信他爱他，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
望着戎锋的眼睛，穆瑾没有回头看向戎太尉，看似在回答太尉的问题，却字字句句，都只冲着戎锋而说。
看到戎锋眼底掀起狂喜的浪涛，回眸又望向戎太尉“太尉所担心之事，一样都不会发生。”
穆瑾太清楚他们在担心什么了。
作为父母，他们无非是担心她野心未尽，只是将戎锋当成利用工具和跳板，想要重新回到权利中心罢了。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想干涉戎锋的决定。
戎太尉久久地凝视着穆瑾，穆瑾毫不避讳地回视，良久之后，戎太尉突然仰头，发出几声畅快的大笑。
如老凤清鸣，声声震慑。
“好，好啊。”戎太尉欣慰地笑道，“真好啊。”
戎锋的手悄然与穆瑾的握在了一起。
“瑾瑾”戎锋的声线有一丝颤抖。
穆瑾与他十指相扣。
“我在。”她柔声道，“我做了承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戎锋终于按捺不住，身子一倾，紧紧地抱住了她。
像即将缠绕永世的羁绊。
望着两个年轻人，戎太尉夫妇再次对视一眼，戎夫人眼泛泪花，戎太尉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站起身，悄然离开了房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穆瑾原本以为即将有场硬战要打，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倒是让她对戎家的看法发生了改变。
几天之后，一个良辰吉日，一场小型的婚礼在戎府悄然举行。
这场婚礼没有宾客满堂，也没有十里红妆，有的只有一对新人，新人的高堂，以及一个叫方可的小姑娘。
新人对父母跪拜，对上苍起誓，将彼此为伴，长长久久。
十六年后。
西羌王都最大客栈的老板娘今早一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她梳洗完毕后下了楼，沉思着喝完相公给她倒的热茶，殊不知坐在窗边的她成为了多少人每日必看的风景。
年近中年，穆瑾的身姿依然窈窕纤细，只是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听到呼唤后她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丝毫没有岁月痕迹的面容，更看不出她已为人母。
“怎么又坐在这里了不是早就答应我了，早晨换个地方吃早餐。”
同样没怎么变老，仍然丰神俊朗的戎锋幽魂般出现在穆瑾身后，极为熟练地一手捞起穆瑾的腰肢，一手端起穆瑾还没动的粥碗，揽着她就往屋子里走。
哦，瞪向外面的那一眼也十分熟练。
自从方可出嫁之后，戎锋没有了帮手，只能次次都他自己来，有时候甚至会啰嗦得让穆瑾不耐烦。
穆瑾在想事情，压根没有在意他在做什么，直到重新坐了下来，才恍然大悟地发出一声惊叫“哎呀，戎霈霈到哪里去了”
戎锋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好像一直就没见过他们的唯一独女。
“霈霈会不会去隔壁找阿婶要包子吃了”
客栈隔壁是一家据说百年传承的包子铺，戎霈霈经常去刷脸要包子吃，虽然穆瑾后来知道后都会去给钱，但是这么多年了，在阿婶眼里，霈霈就像她的干女儿，怎么会管穆瑾要这个钱。
久而久之，穆瑾也就随他们去了。
“不可能，没听到声音。”穆瑾斩钉截铁。
往日如果霈霈去了隔壁，必定会从隔壁传过来她的欢声笑语，现在却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戎锋沉默一下，突然道“瑾瑾，你有几天没看到霈霈了”
穆瑾也沉默了。
“大概两天吧”她不确定地道。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戎锋摸了摸脑门，安慰道“霈霈武艺高强，西羌王都也安全，出去玩几天不回来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穆瑾不安地道，“但这次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知女莫若母，我怀疑她会搞什么大事情。”
“能有什么大事情。”戎锋好笑地道，“我等与世无争的升斗小民，有大事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也是，”在相公的安慰下，穆瑾放下心来，她站起身，“我去看看要托人带给父亲母亲的包裹，昨天我吃到一家新出的糖糕还不错，给二老也带点去尝尝。”
“未尝不可，但是不要带多了，二老年纪大了，这些个甜食，还是少吃些为好。”戎锋宠溺地看着穆瑾，叮嘱道，“这些日子天凉，你快去披上那件羊毛坎肩，别光穿着单裙晃来晃去。”
“知道了，知道了。”穆瑾随口道。
戎锋摇摇头，哪里听不出她的敷衍，已然习惯地上了楼，亲自给她拿下来披上。
一天很快度过，戎霈霈也的确没有回来。
穆瑾从一开始的泰然自若，到渐渐沉不住气了。
“这个丫头到底去哪里了。”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戎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楼外响起声音，戎锋目光一利，随意就从窗口翻了出去，直从三楼降到地面。
穆瑾探头去看，见戎锋正和一个人说话，待那人走后，戎锋又翻了回来。
身形矫健，手法利落，分毫不减当年。
“是驿站的人。”戎锋将一封信交给穆瑾，“他们说白天驿站那边起了风沙，许多信件耽误了送，现在才挨家挨户送出来。”
穆瑾一看便看出来，这信封上正是她宝贝姑娘的笔迹。
她直接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在了解到上面在说什么后，直接石化在了当场。
戎锋有种不好的预感“霈霈说了什么”
穆瑾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来“近期，是不是大燕考科举的日子”
戎锋算了算，答道“正是，霈霈她”
“你自己看。”穆瑾将信纸递给他，一脸的生无可恋，“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在做什么好事。”
戎锋接过信，越看眉毛飞得越高。
“女扮男装，考科举”他倏然笑出声，“不愧是她。”
“你居然还笑。”穆瑾吐槽都无力了，“她这是在做什么嫌我们死得不够快是不是这疯丫头到底随的谁，这岂止是胆大妄为，这明明是没有胆的存在吧”
戎锋笑完，眉宇间反而夹杂着深深的骄傲，他含笑看向穆瑾“女扮男装，胆大妄为，你说这能随的谁呢”
穆瑾一顿，猛然想起来原身以前干的好事。
但那些又不是她主观要做的
有嘴说不清的穆瑾干咽下一口老血，坐到了椅子上。
“好了，霈霈不会有事的。”戎锋轻轻捏上她的肩，边捏边道，“燕京也有我们的分店，何况还有父亲他们，霈霈不会露宿街头。”
穆瑾不说话。
戎锋停了一下，继续道“霈霈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大燕的律法虽然严格，但并未限制女子考科举，她就算被揭穿了身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穆瑾仰起头，无力的目光望上来。
“你以为，她是想考文状元吗她虽然算不上个文盲，但你看她从小，哪点体现出对诗词歌赋有兴趣了”
戎锋终于露出丝惊愕的神色“你是说，她”
“如果只是文状元，她何苦要女扮男装。”老母亲都快要双眼含泪了，“她这是害怕自己被分到女子组去，而拿不到名正言顺的全国武状元”
戎锋深深地沉默了。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无法改变什么，戎霈霈为了不让父母阻止她，名都已经报完了才送信回来，这时候强行退出，反而会引人怀疑。
穆瑾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和戎锋留在西羌。
女儿自己想做的事，她没必要阻止，少年意气，是最珍贵也是最易逝的东西。
戎锋写了一封家书，和穆瑾的包裹一起寄到了戎家。
总归得让已经开始颐养天年的太尉大人知晓，自己的宝贝孙女竟然去考武状元了。
想开了的穆瑾放下担忧，该干什么干什么，毕竟是跟着他们两个长大的，戎霈霈几斤几两，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非常清楚。
而在遥远的燕京，一个面貌惊艳的少年公子走入了大燕的金銮殿，文武状元的终试场地。
她眼眸狭长，明艳而灼人，像一朵烈烈盛开的太阳花。
灼了台上某些人的眼。
二十多年过去，面容愈加深沉威严的燕皇见到她，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盏。
受邀进宫观看终试的段榕榕一把掐住了身边女将军的胳膊，失控地捂住了嘴，视线迅速模糊。
大燕唯一的女将军，同时也是先皇第七女的安河公主猛地眯起眼，放在案上的双手，缓缓握了起来。
从这一刻开始，其他所有参试之人都已经自动化为虚影，他们唯一关注的，只有那道艳烈卓绝的身影。
身在西羌的穆瑾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窗外，眼前似乎浮现出故人的影子。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战胜腰痛回来了
我知道这本实在拖太久了，第一次没经验，我以后再也不托大同时开两本了泪目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天使们，你们太不容易了。
关于这个最终结局，那些故人有没有发现秘密，就留给大家自由想象吧，嘿嘿。
s小天使说想看小包子，我直接送了个大包子我很喜欢戎霈霈，集合了她爸妈的优点，她得有多好啊，羡慕。
这本书就到这里啦，虽然对不起大家，但还是厚着脸皮求一个五星好评，提前拜谢
感谢在20210712 01:28:2520210716 03: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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