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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九方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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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大起大落只在朝夕,夑并未到朝夕起落的地步,但于有长生种的血脉,寿命比寻常人族长出很多倍的他而言,说是朝夕起落也差不离。

    鹄担心的看着坐在篝火边烤着抓来的野鹿,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夑。

    若非身上有破损的护甲与血迹,夑一点都不像是被人攻打且下属反水导致被困山谷中出不去,穷途末路,更像在台城里准备享用美食。

    鹄努力组织了下词汇安慰道“我们肯定还能卷土重来的,趾头当年四起四落,最终都能爬起来,你肯定也能。”

    盗趾的造反生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四次被打落低谷,但每次都能重新聚拢起足够的奴隶逃民卷土重来。鹄最开始是跟着盗趾的,虽然没与盗趾一同经历四起四落,但其中三起三落是一起经历了的。

    夑心中苦笑,他与盗趾就不是一个情况。

    盗趾时人族超过三成的人口沦为奴隶与荫户,尤其是冀州,奴隶与荫户情况尤为严重,富者阡陌连绵,贫者无立锥之地,盗趾振臂一呼自然响应者云集,更有奴隶死斗场为盗趾源源不断的脱产战兵。

    时过经年,曾经让盗趾能够四起四落的土壤已被抽得差不多了。

    辛筝废奴,禁死斗场,按人头分地于民,强迫曾经不用缴纳税赋的富者也要缴税,税赋不再是自耕农一力负担林林总总下来,奴隶与逃民造反的土壤已不复存在。

    与冀州、兖州、宁北直接接壤,无天险阻隔的地方,比起造反,逃奴逃民更愿意逃去辛筝治下生活而非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造反,再次也有上升通道稳固且公平的防风国。

    然夑也知道鹄是好意,道“我并未颓丧,我只是在等人。”

    鹄疑惑“等谁”

    “援军。”夑道。

    鹄想了想,发现自己想不出会有什么援军。

    防风与辛筝攻伐宁州时盗趾军同高辛国联手拖住了扶风国,不让扶风国去救濁山姮,战争结束时都从扶风国的身上咬下了一块肥肉,进入消化期。

    因为大家都在歇息,短时间内不会开战,夑便想趁着这个空档整顿一下奢靡风气。

    想法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问题是古往今来多少国家发展到后期都会陷入奢靡风气的天坑中,那么多国君难道就没一个看出这种风气的危害想要整顿整顿吗

    自然是有的,但整顿难度太大,哪个君侯能因为别人生活太奢靡了就举起屠刀尤其是领头羊不是兵强马壮的大贵族便是自己的亲族,前者容易引起内乱,后者相当于因为亲人花钱太厉害就将亲人给杀了。

    若不下狠手,最终结果只能是推崇节俭的推崇,奢靡的继续奢靡,各行其是,可若下狠手,君侯下不下得去手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便是君侯自己也未必觉得奢靡有什么问题。

    生而高贵,凭什么不能享受生活

    什么叫贵族

    生来就该理所当然被万千氓隶用血汗供养奢靡生活,此谓之贵族。

    氓隶对贵族的供养是天经地义的,既是天经地义的合法权益,凭什么放弃

    更别说提倡节俭就得带头,而君侯自己的生活都是一件丝衣能穿第二次就被史官夸一句节俭的标准,于贵族于史官而言,一件衣服穿第二次真的很节俭,但在人口比例超过九成九的氓隶们看来太节俭了,节俭得让人问候某某祖宗十八代。

    诸多因素的结果便是不论君侯如何提倡节俭,奢靡之风始终高涨,一日胜过一日。

    夑与众人并无血缘,没有感情方面的顾虑,至于其它方面的因素,比如一些人是将领,握着兵权,这是个问题,但维持奢靡的生活是需要花钱的,钱从哪里来

    贵族的钱是从封地上的氓隶身上榨出来的,盗趾军不分封,要维持奢靡生活要如何获取钱财

    自然是利用手里的权力以权换取财富。

    盗趾军已经腐化到夑不得不收拾的地步,更别提不少人甚至开始向夑提出分封的建议。

    再不收拾就晚了,夑果断开始整顿风气,顺便摁死那些提出分封建议的人。

    若无意外,夑将完成对盗趾军的重新整合,尽管有部分掌握兵权的人反对,但总的来说,三成的将领选择中立,四成的将领支持他,反对的只占三成。

    理论上应该很顺利的丰满,现实却是惨烈的骨感。

    吃了败仗被咬下几块肉的扶风侯放弃了休养生息,见缝插针派出了说客游说反对者与中立者,许以贵族的爵位,来日分封,子孙代代荣华富贵,现在想做以及在做却不能合法做的事,待防风国吞并盗趾军俱都会合法。

    反对夑欣喜若狂,高举正义大旗叛乱与倒戈,控诉夑忘恩负义,窃取盗趾的成果还苛待盗趾时的老人们,分明是在借机铲除异己。

    中立的心动,一部分跟着倒戈,一部分继续中立,却不再偏向夑。

    支持者们出现了分化,一部分转化为中立,一部分向夑索要承诺做为继续支持的回报,在被敷衍后选择了反水,仍旧坚持曾经与盗趾时的理念而支持的少之又少。

    最终结果便是夑带着残军被扶风军与叛军一起逼到了这片没有退路的山谷,穷途末路。

    其余仍旧坚持理念,亦或是不愿同昔日相杀的王侯贵族妥协的将领们则被堵在了别的地方,短时间内根本过不来。

    尤其是因为不知道谁会反水的缘故,盗趾军内部如今根本无法互相信任,谁也不能保证袍泽会不会背后捅自己一刀。

    须知第一批反水捅了夑一刀的人中有盗趾时的老人,也有夑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谁都无法信任谁,自然无法互相合作,短时间内自保有余,但要来救夑就只能在梦里。

    盗趾军被逐个击破的命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除非

    鹄的脑子里不期然的想起四十多年前在澜水之地遇到的女童。

    “北方”鹄问。

    这个时候能救他们的只有北方的辛筝,只是,鹄思考了下。“她没理由救我们。”

    尽管四十多年前相处那段时间对辛筝的印象不错,但鹄并未因此就觉得辛筝是一个好人,相反,正因为相处过他更笃定辛筝非良善。

    好人会为了救人而救人,辛筝那种人没有利益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辛筝这些年征战频繁,现在都还在休养生息,扶风侯不顾一切对外征战是因为损失太大,必须想办法在短时间补回来,如此才有能力抵御即将东进的防风。

    但辛筝不一样,辛筝的体量太大了,现在的她最重要的是稳,而一旦卷入澜州的乱局,接手了盗趾军的地盘,她就得提前同防风或是高辛对上。

    夑道“不,她有理由。”

    鹄不解。

    夑解释道“她在澜北投入的太多了,多到她无法放弃,官序这些年培养了多少对她有好感且能写会算的学生,还有培养高级人才的山鬼学宫,同南溟诸岛上的商路,澜州比北方更温暖,粮食作物一年两熟的气候,贪婪是辛筝最大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最重要的是,盗趾军如今这倒霉情况可不仅仅是扶风侯的功劳,北方也同样出了力,只是没摆在台面上。

    夑如今唯一不确定是北方暗中坑害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自己在割了扶风国一大块肉,掌控了澜州将近四分之一的疆域后开始脱离北方的控制,所以想教育一下自己,还是不想再等了,现在就想将盗趾军纳入王畿的版图

    鹄闻言安心了。“新王愿意救我们,我们必定能打退扶风国。”

    夑的眼神有一瞬的莫名,盗趾军控制范围中的人族对辛筝着实是一点都不排斥,不仅不排斥,还充满了好感,他可以笃定,若辛筝要吞并盗趾军,盗趾军治下氓庶一定不会反抗。

    永远不要让本国氓庶的教育落入别人的手里。

    辛筝可谓是生动形象的为历史上了一堂教育有多重要的课。

    鹄没进过官序尚且能称辛筝为王,何况旁人,要知道称呼前王时大部分人,尤其是这些盗趾军的老人,非常统一狗王,狗贼。

    对前王字字句句不离一些家畜,对辛筝却又是尊敬的称之为王,官序着实功不可没。

    辛筝继位时,盗趾军境内的官序给所有稚童的餐食都加了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肉,因为辛筝继位了,这是一件喜事,所以官序奢侈的给每个孩子加餐。

    一顿加餐也让盗趾军境内所有人都知道了辛筝继位为新王的事,传播速度令夑叹为观止。

    夑看着鹄,忽问“若是她救援的条件是并入王畿,你觉得如何”

    鹄愣住。“怎么会”

    夑道“为何不会”

    鹄沉默许久,最终问“没有别的路了吗”

    “若是她想要,我们很难拒绝。”夑道,以辛筝的性格,未必干不出与扶风国联手瓜分盗趾军的事,甚至如此做法伤亡会是最小的,可以兵不血刃的得到大片疆土。

    鹄道“若一定要选择的话,她是最不坏的。”

    夑疑惑的看着鹄。

    鹄解释道“趾头所求是没有奴隶,每个人都可以做为人活在这世上。”

    夑懂了,辛筝并不完美,但矮子里挑高个的话,辛筝无疑是当世所有君侯中最高的那个。

    野鹿烤得差不多后夑将鹿肉全都剥了下来切成非常小的小块,给伤员们送去补身体,再将鹿骨与几只雉兔扔进铁釜里炖汤。

    辟疆带着一两人马攀山越岭,从后方寻来时山谷中正在分食鹿骨汤,他被带到夑的面前后夑让人给他也盛了一碗汤。

    辟疆不客气的接过,同时对夑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辛克麾下的一名军将,还拿出了辛克的手书证明自己不是冒充的。

    “辟疆”夑看着面前外貌只有二十余岁,英姿勃发的少年。“我听闻辛筝有一外甥也唤辟疆,在冀州战场上屡立战功,与婴并列新生代五大将。”

    辟疆矜持道“那只是玩笑话,王麾下名将如云,我连前三都排不进去。”

    夑笑。“少年人有自信是好事。”

    辛筝麾下名将不多,但将领的整体水平却非常的高,数量更是惊人,尤其是冀州战场上更是一窝蜂的涌出了无数年轻将领。

    有好事者将辛筝麾下低于三十五岁的将领做了个排名,排出了个五大将,其中排名第一的无疑是婴。目前驻守在宁州北部,统领着三十万大军,不是那种平时务农战时打仗的徙卒,而是实打实的三十万常备军。

    虽然是因为南方防风国这个劲敌才放这么多常备军在边境,但能够将三十万大军交给婴也足以证明婴的才华,以及辛筝对她的信任。

    论麾下常备军数量之众,婴是所有将领中的第一名。

    五大将中排名第二的在西荒辋川海之畔。

    第四与第五分别镇守冀州,平时打打盗匪,镇压诸国余孽,不像前两名那么重要与方便收割军功,但冀州与西荒、宁州都接壤,不论哪边打起来,这俩都能迅速赶至增援。

    排名第三的不是别的,正是辛筝的外甥辟疆,也是五大将中最年轻的。

    算算辛克的年纪,也快古稀了。

    尽管是第三境的武者,寿命比普通人长很多,但武将这一行后遗症很厉害,年轻时戎马半生身上积攒的暗伤沉疴会在步入中年后爆发出来,因而同样是第三境,文职的能一直干到七老八十,甚至百岁高龄,武将哪怕不死在战场上也普遍会在六十岁前退休。

    不退休的一般两种情况,要么年轻时非常注重养生,一直注重调理身体,身上的暗伤沉疴不那么严重,延长了职业寿命,要么就是所有的战功都是没沾一滴血得到的,没受伤自然不会有暗伤沉疴。

    比邻而居,夑自然是知道辛克什么身体状况,再不退休就没几年可活了。

    这位少年将军从冀州调到扶风峡,多半是准备接辛克的班。

    互相吹捧客套了两个来回,估摸着差不多了,俩人开始进入正题。

    辟疆忠实的转达了辛筝的意志王畿可以救盗趾军,但盗趾军要用什么来交换

    面对辟疆,夑自然没有面对鹄时那么温柔,犀利的戳穿了辛筝私底下干的好事,怂恿将领们被迫,若说将领们被迫之事上扶风侯是放火,那辛筝就是往火上倒了一盆石漆。

    本来不至于闹成这样的,但辛筝一盆石漆下去,生生搞成了如今的模样。

    现在还有脸来要救援好处,太无耻了。

    辟疆理直气壮道“他们误以为你会并入王畿,觉得自己不能接受王畿的规矩,想当贵族,不想当普通人而背叛,这本就是事实,何谈无耻”

    夑冷呵“我不会降王畿。”

    辟疆纠正。“不是降,是并入,你们本就是人族,生为人族,跟随王一同为人族的未来而努力是应为之事。”

    夑笑。“我若不降呢辛筝舍得下澜北的粮仓”

    人族诸王,辛筝永远都是最清奇的那一株奇葩,不是没见过喜欢修基建的,但没见过辛筝这款的。

    没有战争的时候就无数大工程同时上马,有战争的时候稍微削减一下各项工程的人手,但绝对不会停下。

    更出奇的是她居然还尽力保证被征去修路修水利的氓庶不死在工程中,一日三餐,日食粮食至少两斤,隔一天甚至每天都有一碗肉,重油重盐,羹汤里还放药材,保证有充足的营养,每项土木工程都有医者随时待命。

    虽然开销巨大,但大兴土木的死亡率还真的降下来了。

    辛筝如今的征人比例是二十征一,粗略估算,每年至少四百万青壮农闲时在修建道路水利,一顿吃掉的岂止一座大山,更别说辛筝大部分时间还在开战。

    哪怕这些年改进了农耕技术,改良了农作物,兖州与冀州的粮食产量也禁不起辛筝这么败,是澜北为辛筝了源源不断的粮食。

    澜北的气候比起北方要温暖湿润,种植的树薯产量非常高,尤其青婧还研究出了可以越冬的宿麦,粮食一年两熟,又有水车解决了开垦丘陵地的灌溉问题,盗趾军治下这些年粮食产量非常丰富,而每年的粮食有一半都会被辛筝买走。

    盗趾军会卖粮食给辛筝,扶风国一定会禁粮食买卖,一粒粮食都不会卖给辛筝。

    虽然还有西洲与长洲买来的粮食补充,但辛筝想做的事太多了,除非辛筝改变作风,不再是一副明天说不定就死了,所以今天必须尽快做完事情的作风,不然她就不需要源源不断的粮食,就不能看着盗趾军被扶风国吞了。

    辟疆道“王自然是舍不得的,但王可以你与这些仍旧坚持盗趾最初理念的盗趾军全都死了以后再出兵,澜北之民对王的观感很好,来日受了扶风国的委屈,为王所解救,必定会对王感恩戴德。”

    夑被噎了下。“既如此你来此做什么”

    等他全军覆没以后再来捡便宜不是更好

    辟疆笑道“你乃大才,王舍不得你这样的良才就此死去,太浪费了。”

    既视感太浓烈了。

    夑拧眉沉思。

    见夑不语,辟疆问“你如何想”

    夑盯着辟疆的神情。“你们没有能力吃下澜北,必须要依靠我帮忙。”

    辟疆露出了惊讶之色,但瞬间便收敛了起来调整面部表情,尽管如此,仍旧被夑给抓住了。

    “你很惊讶,看来我猜对了。”夑分析道。“她没有能力在如今吃下澜北,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捅我刀子,除非她不得不捅这一刀。看来是扶风国先动手,你们发现了,却无法阻止,干脆落井下石分一杯羹,将损失减到最少。”

    辟疆一脸懵然,脑子里无数念头纷涌。

    你是辛筝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为什么要来跑这一趟这种事就不适合我来干,哦对了,本来应该夷彭来干的,但夷彭那把老骨头翻不过群山,最终就让自己来了。

    从辟疆的反应确认了怎么回事的夑好悬没气死,这世上怎么有辛筝这么损的人

    没有辛筝火上浇油,盗趾军何至于此

    看着气得不轻的夑,辟疆终于回过神来。“就算你想通了怎么回事又如何王不过是少吃点,但盗趾军却要彻底毁了,唯有并入王畿,盗趾军才有生机。”

    夑笑问。“那我是不是要感激你们”

    辟疆道“那倒不需要,你只需要好好的为你治下的氓庶们想想,并入王畿与并入扶风国究竟哪个更好,据我所知,扶风国并未废除奴隶制,你要背叛盗趾的初衷与信任吗”

    一针见血,夑语塞。

    辟疆再接再励道“王想吞并盗趾军已非一日之事,不是今日亦是明日,你抵抗不了,既如此为何不早早做打算早加入来日回报才更多。”

    夑反问“她难不成还想恢复贵族”

    辟疆摇头。“怎么可能,是王位,王颁布了新的选王之法,日后皆由相继承王位,以夑君之才难道爬不到相位”说着,辟疆看了眼夑年轻的容貌。“夑君有长生种的血脉,寿命漫长,难道熬不死王”

    夑沉吟许久,终于问“她会恢复奴隶吗”

    “不会。”

    “她会恢复分封与贵族嘛”

    “不会。”

    “她会善待这个不用问了,她已经在澜北搞了几十年的教育。”夑叹了口气,忽问“王畿奢靡之风如何”

    话题跳跃性太大,辟疆愣了下,推测夑这是对跌倒的地方太耿耿于怀,须臾,道“王畿并无奢靡之风,至少台面上没有。”

    夑不解。“她怎么做到的”

    辟疆想了想,回答“大概是因为炫富的都被吃绝户了。”

    夑嘴角抽搐,想说这也行,但想想辛筝的心性,又很合理。

    沉默许久,夑艰难的道“我同意并入王畿。”

    辟疆闻言松了口气,肯答应就好。

    任务完成,辟疆也放松了三分,拿起骨头汤饮了起来,饮了一口便露出了讶异之色,瞅了瞅汤碗,没眼花,有肉沫,是肉汤。“明明有肉,怎么一点肉味都没有”

    夑道“那应该是血块,要给三千多人喝,味道难免淡了些。”

    辟疆无言,这根本就不是味道淡,是完全没味道好不好

    不论对肉汤感想如何,辟疆还是将肉汤喝完了,再与夑商议了之后的战事。

    夑的军事才华虽非天才,却也不是废物,为了将他逼入绝境,扶风军半数兵力都用来对付他了,山谷外头现在还有十万大军在守着,非常方便做肉饼。

    夑带着残兵做出试图突围却穷途末路始终无法逃脱的假象,以此吸引扶风军的注意力,如实再三,夑仿佛终于累了般表示想和扶风军谈谈,只要扶风军能保证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自己便可以带着盗趾军投降。

    扶风国在盗趾军的控制区并无辛筝用数十年时间办官序培养出来的深厚好感,想要控制澜北就必须得到地头蛇的帮助,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这人还与神裔氏族有关,可以同神裔氏族搭上线,一举多得。

    扶风军欢迎夑投降,但夑提出的诸多条件太过分,于是进入讨价还价阶段,但夑表现出来的想投降的姿态太真诚,以至于扶风军深信不会打起来了,遂松懈了下来,甚至开始抱怨谈得太慢。

    参军最大的财富收入便是抢劫,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去繁华富庶的城邑更有油水,徙卒们都希望上头赶紧谈完,不然那些繁华城邑就被抢光了。

    火候差不多时夑暴起发难,同一时间辛克带着大军里应外合,杀得扶风军丢盔卸甲,可惜的是这十万大军只是扶风军的三分之一,不是全部,因而已经被扶风国吃下的土地很难再抢回来,唯一能做的便是趁着扶风国还没完全吃下澜北赶紧将剩下的城邑给稳住。

    夑的身份在这个时候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这会儿还没投降要么就是支持夑的要么就是坚守盗趾理念,不降有奴隶的国家的盗趾军老人,那些在拥有权力后变质了的,心思不在的统统都倒戈了,意外的净化了盗趾军。

    夑带人过去时都很痛快的打开了城门。

    当夑宣布并入王畿,上层不想降扶风国,底层氓庶因为爱戴夑,不会违背夑的意志,再加上本身就对辛筝有好感,故而甚为顺利,顺利得令夑心情甚为复杂。

    再复杂也只是一瞬,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整合剩下的力量对付扶风军。

    尽管辛克带了援军过来,但辛筝打完冀州再打西荒又打宁州,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余力。

    辛克带来的援军是唯一的援军,扶风国的兵力仍旧占优,更无奈的是因为扶风国打过来的缘故,夑之前从扶风国身上咬下来的地盘造反了,兵力非常拮据。

    就怎么用手头上的兵力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夑与辛克产生了分歧,夑想固守,拖到扶风国撑不住,扶风国之前才两线作战,损耗并不轻,之后没有休养生息就来找自己报仇,拖得越久对扶风国越不利。

    辛克则是想抄扶风军的后路。

    中气十足的吵了一整天都没分出胜负,吵累了的两个人终于坐下来饮汤补充体力,饮完了汤大有再战的架势,被迫听了一整天吵架的辟疆赶紧拦住俩人。

    “将军与夑君想的都是良策,何不双管齐下”

    两个加起来将近两百岁的老家伙不约而同的皱眉,双管齐下的确不用吵了,但他们会吵起来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兵力不够

    辟疆赶紧解释道“扶风国刚刚被打下的地盘会造反,盗趾军被抢去的土地上的氓庶们难道就不会据我所知,盗趾军境内的氓庶大多自己或父母出身逃奴逃民。”

    有的奴隶会将自己当成主人的一条狗予取予求,但也有的奴隶会选择反抗,反抗并且尝到了主人鲜血味道的逃奴逃民是永远都回不去最初的。

    尝过了做人的滋味便没人想再做奴隶,辟疆对此非常有信心,他的生母是舞伎出身,被主人送给了夷彭,刚跟着夷彭到兖州时要死要活不肯离开夷彭,要永远做夷彭的奴婢,张口闭口都是对年纪能当自己父亲的夷彭如何如何深情如何痴心。

    奈何夷彭心如铁石,美人不论是楚楚可怜的垂泪还是上吊都无动于衷。

    舞伎只能乖巧的背着包裹离开,半年后辟疆终于求得夷彭去见生母时惊讶的发现生母加入了一个舞蹈团,靠跳舞赚到了能养活自己的钱财,还报名参加了全国舞蹈大比,日子过得非常自在,若非与夷彭之间还有个儿子,都要忘了夷彭这号人。

    被辟疆提醒,两个老家伙瞬间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疏漏。

    燮从扶风国啃下的肉因为啃下的时间不够长,控制力不够,原本的旧贵族豪强余孽没清理干净,给了人可乘之机,但扶风国从盗趾军身上啃下的肉也有同样的隐患,甚至更严重。燮消化扶风国的肉只需将旧贵族豪强清理干净即可,扶风国却要杀掉所有有反抗能力的人口才能安睡。

    燮与辛克瞬间进入了新婚阶段,与一众将领开了半天的会,终于敲定了之后的路线。

    燮写一封檄文,号召澜北所有氓庶奋起反击扶风国,除了单纯的号召,还要派人去各地组织氓庶,兵器粮食,总之就一句话,一定要让扶风国陷入战争泥潭。

    辛克则带着大部分兵力吸引扶风军的主力,不让扶风军的主力去镇压氓庶,尽量避免恃强凌弱的惨剧发生,待时机成熟再抄扶风军的后路。

    第一计的效果出乎意料的惊人,燮治理这么多年从未放松过对氓庶的军事训练,每个成年人每年都要抽至少一个月参加军事训练。尽管一个月很短,理论上训练好走路都难,但官序在这方面起到了巨大的辅助作用,因为多少识几个字的缘故,氓庶们的理解能力与学习能力比纯粹的文盲要快很多,几天就能进入正式训练,不需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在分辨左右这种事情上。

    逃奴与逃民因为盗趾军的缘故对王侯贵族的排斥也是显著的,尤其是扶风军一点都没有秋毫无犯的意思,确切说这年头会抢劫搜刮财货的军队才是正常军队,辛筝训练的王师与盗趾军这种对氓庶秋毫无犯,主要通过从贵族豪强身上刮油水满足军卒的属于奇葩品种。然澜北的氓庶们并不懂这些,他们能看到的只是盗趾军当年打地盘时不抢自己,而扶风军抢自己。

    哪怕盗趾军这几年严重开始出现渣滓,但因为燮一直不肯同流合污,以及自盗趾时代留下的惯性,盗趾军的渣滓最多干点敲诈勒索的事,绝对不敢闹出人命,扶风军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顾虑了。

    檄文一出,万众响应。

    不到半年盗趾军便收回了六成疆土,剩下四成因为高辛国与防风国出兵救扶风国不得不战略性暂时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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