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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你带盛儿先走,我来引开追兵”
“好。”
没有犹豫,她松开了她紧握的手。
“许穆, 我们走。”
白玨愕然抬头,张开了嘴, 李盛已经被许穆抱在了怀里。阿姐柔弱, 被他一力搀起。
李盛从许穆的肩头探出身子,朝她挥手, 吵闹着“师父, 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啊”
许穆抱紧他不让他乱动,回头看一眼她, 风雪太大,看不清表情。
白玨扬起脸上的笑“盛儿,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快跑”
追杀声渐近,远远的能看到披甲执锐的兵士冒了头。
白玨压下心里那点古怪的情绪, 内力灌满,通天戟在她手中发出阵阵嗡鸣。
“我要护住阿姐和盛儿,这是我答应他的”
她迎上风雪,银白软甲,通天戟在雪地里划出长长的凹坑。
人在生死面前选择自保没有什么不对, 没有许穆,阿姐那样柔弱的女子还带着个孩子也走不出这冰天雪地吧只有他们先逃出去,喊来救兵,我们都能得救。
鲜血染红了这片天地,那些人杀红了眼,再看不见别的人,只追着她跑。
几次力竭, 几次爬起。她想,要是能有个帮手分担一下就好了,也许她就不用如此狼狈了。
天地苍茫,她耗过了半日,又等了一日,她不明白,援兵怎么还没到呢
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啊。
她的肚子好痛,她快到极限了。
她已经记不清她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的血染红了她的眼。
她不想杀人,她不想杀这么多人,可是她不杀,这些人就要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领头的将领都被她解决了,剩下的几名虾兵蟹将再不敢上前,他们仿佛看到了修罗现世,地狱的来使,表情惊恐,步步后退。
终于,他们在她再一次挥起通天戟时,丢盔弃甲,亡命奔逃。
她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岩,几乎才躺倒,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隐约听到了轻微的啼哭声。
很长时间过去,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等她抱起躺在血泊中的娃儿,心里第一个反应是,原来生孩子竟如此简单
她想哭又想笑。身体已疲乏到极致,然而闻到这处浓郁的血腥味,只得挣扎着又起身,换了个地方。她怕血腥味会引来饥饿的野兽。
再一次找到容身之处,她又昏了过去。也就片刻,她猛然惊醒,看了眼怀里皱巴巴的丑孩子,心想,真让人开心不起来啊,你爹要联合楚王,娶楚王妻妹结盟,那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啊,本来还想着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他要无情无义,我便取他一根指头,从此后两不相欠,一刀两断。
小宝呐,从此后你娘就是你爹,咱俩快活的浪迹天涯吧。啊,抚养费是肯定要的,不能便宜了他
好冷啊,怎么还没有人来呢
阿姐有许穆护着。
我已经拦下了所有的追兵了,为什么他们还没请来援兵
要是许穆能回来看一眼也好啊。
阿姐明明知道我怀有身孕,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为什么她还要带走许穆
为什么她不回来找我
我已经到极限了,
到极限了
为什么
今日的早朝仍然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临上朝前,季崇德靠过来,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官之道你都懂。矫枉过正,过犹不及。妹夫,适可而止啊。”他叫这一声妹夫,也是最近被有心人挑拨离间,弄得心烦。
顾容瑾忽然发疯般的查贪腐,肃清朝堂,与他之前春风化雨般的克制,铁血的仿似是两个人。世家大族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何况是顾容瑾这样的大动干戈。外头已经有流言蜚语了外戚干政,把持朝政。顾家一门两父子,一人位居太师,一人高居太尉,文臣武官身居高位。荣耀煊赫,不可一世。
早些年也有人说,不过都是小股势力,这话压根传不到季崇德耳里。或许过去的很多年,在他们眼里,季崇德牧真以及他们背后的白家军都跟顾容瑾穿一条裤子。
近些日子,风向就颇有些意思了,试探的话若有似无的传进了他的耳里。
季崇德与牧真一说,二人都很担心,这些人能将话传到他们这里,私底下不知又会有何动作。
顾容瑾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拉仇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朝堂上,小皇帝一双眼就落在他舅舅身上。他母后昨晚才找他聊过,让他压着他舅舅点,否则这样下去,恐生变故,对他舅舅不好。
小皇帝这政权来的不容易,虽有舅舅他们一力撑着,然而旧朝老臣联合施压,也经常让他透不过来气。
小皇帝年轻气盛,也曾想过大权在握,他舅舅还劝过他,为君之道切不可急躁,当徐徐图之。如今看这些老臣被他舅舅压着打,敢怒不敢言,简直要拍手称快。
这个年,很多人怕是要过不好了,小皇帝最近却吃得多,痛快
很突然的,大殿外传来一声尖啸。
彼时,顾容瑾正半眯着眼,懒得听几位大臣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辩驳清白。
证据确凿,任他巧舌如簧都不可能脱罪。
太师已称病好几日了,儿子朝堂上作妖,外头不好的风声他也听见了,未免真被有心人利用,说他顾家把持朝政,他都已经做好了退下来的准备。然而,顾容瑾又找过他爹,言辞恳切,说大周国不能没有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坐镇,只需再等等。
顾太师无可奈何,只说了句,天都快给你翻过来了还还不赶紧收手你到底在急什么
片刻后,一声更加高亢绵长的鹰啸在空中响起。
一直稳如泰山的顾容瑾猛得怔住,神色大变,转身就朝外走去,到了后来已经变成了跑。
这只鹰是白玨抓来的,也是她亲自熬出来的。训服了才转送顾容瑾。
她总喜欢送人礼物,还经常捏一些奇怪的名目。
这只鹰叫白王王。
白玨惯会撩人,送他时说我不能时时陪你,但是这只鹰可以,它叫白王王,见它如见我,你可要时时想着我。
顾容瑾至今记得,白玨死的那天,雄鹰长啸,徘徊不去,嘶鸣也是如这般的尖锐,几乎要刺穿耳膜。
一列人马呼啸着从城门飞驰而去。惊得守城的士兵一屁股摔倒在地,惊惶难安。
路上,赶着来汇报情况,候在宫门外不得而入的侍卫已经将白玨的行踪报告了。顾容瑾直觉不对劲,有那么一会,他倒是情愿她真的私奔了。
同样的冬日,风雪冰冷刺骨,旧日的情景鲜血淋漓重现,是他怎么也挣脱不开的梦魇。
沿途,他看到了被掩埋的血迹,以及打斗的痕迹。
脑子木涨涨的,是没有知觉的,空白的。山路难行,他当先一人,弃马狂奔。
雄鹰终于在山头盘旋,不再行进。
顾容瑾脚步一顿,一丝犹豫也无,纵身一跃。
廖凤他们没跟上,远远看见,肝胆俱裂,狂吼出声“大人”
极速下坠的寒风犹如冰冷的刀刃刮在人脸上,他手中握着匕首插入岩层,减缓下降的趋势,直到与趴在树干上的夏迎春错身而过。顾容瑾再不迟疑,收了匕首,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咚,他沉入水中,同时也看到了大半身子沉在水中的白玨。
顾容瑾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当他将她拥入怀中,那一刻应是忍到极致,脖颈到手臂青筋暴起。
白玨眼还是睁着的,看到他来,大概是想笑,才发现脸都冻僵了,想说话,嘴张了张又发不出声。
她想说啊,这次总算是等到了你,
还好我没放弃。
然后就任由自己晕了过去。
仿佛是陷入了无尽噩梦,总也杀不完的敌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死亡的恐惧,被抛弃的绝望,那一瞬心底的黑洞仿佛被无限扩大,无数的负面情绪蜂拥而至,几乎将人淹没,她像是溺死的人,没有生机,只能静静的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为什么
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清醒,那人的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她想都没想,五指成爪,捅向他的心脏,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腕。
“你的手”
胸口的黑洞化了脓,是浓浓的不甘、恐惧、绝望。
这一刻她的眼里是没有光的,眼珠子又黑又沉,像是死尸的凝视。她奋力挣脱,那人怕伤了她,连忙松手。
她一眼瞥见烛台,扑上前抓住,倒提而起,蜡烛不堪重负旋即掉落。几乎在同时,她猛地朝他刺去,“去死”
顾容瑾怔住,握住她的手一松,那烛台的尖端狠狠没入了他的胸口。
屋里的打斗声很快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他们手执长剑破门而入,惊呼“大人”然而一眼瞧见主子们衣冠不整,又犹豫着踟蹰不前。
顾容瑾低着头,他没有抵抗,皮肉的疼痛又怎抵得上心口的疼。他慢慢地抬起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对不起,我来迟了。”听声音像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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