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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山盗等人逃离了汇阳, 可汇阳城里依旧是一片混乱。
紫月带着众人走的小道本就人迹罕至,而留在汇阳城的姑娘们则被容月找借口拘束在地窖中,靠紫月过去在地窖中准备的粮食度日, 以至于泗山盗等人离开数日,城中诸人都无所察觉。
禁卫军依旧在挨家挨户地搜索泗山盗,其中不乏有公报私仇的,激起了不少民众反抗,加之有本来就不甚清白的人在里面浑水摸鱼,一段时间过去, 汇阳城中的局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加混乱。
容月在地窖中计算着时日,估摸着紫月等人离开汇阳城已远, 这才放了剩下的姑娘们出去。不过地窖里剩下的姑娘本就不多了, 当初容月等人杀死二贼之后, 容月就劝说了不少姑娘离开,姑娘们被说服的理由也很简单,经过这件事, 她们终于意识到了, 也许容月能在这样的混乱以及混乱之后的清算中活下去, 但她们却不然, 于是除了少数固执之人,大部分姑娘都乖乖跟着紫月离开了。
听闻可以离开了, 红棠顿时眼前一亮,她便是之前说要和情郎私奔的, 之前容月说外面混乱,一直把她们拘在这里,如今终于可以出去了, 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阮郎会合。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停了下来,见容月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其余诸人也乖乖跟着不动,红棠不禁抿了抿唇,她也不是傻子,虽然容月说外面的混乱比之前小了,但毕竟还是混乱,与其出去,倒不如乖乖待在地窖里,等一切都结束后再找情郎庇护。可她与诸人都不同,她却是要趁着混乱与情郎私奔的等混乱真的结束了,他们还怎么跑
于是红棠咬了咬牙,还是转身跑了出去。
众姑娘们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红棠一路跑来,也亏得是她运气好,又拿泥抹黑了脸,聪明地换上了不知从哪个死人身上拔下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个矮瘦小子,这一路上,竟也没遇到什么对她起歹心的人。
好不容易来到了眼熟的街道,红棠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雀跃,敲了敲那扇熟悉的门。
门内的人却像是被吓了大跳,隔了好大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来开门,开门的时候还瑟瑟缩缩的。
“阮郎”红棠忍不住扑到了自己情郎的怀中。
这位阮郎吓了大跳,见是红棠,这才松了口气,又惊疑道“红棠,你怎么在这里”
红棠便将自己从青楼出来后的事短短说来,又心疼地摸上了自己情郎的脸“阮郎,你的脸怎么了都青肿了”
“没、没事。”阮郎躲闪道,“是那些禁卫军,他们来搜查我家时打的”
红棠为情郎愤愤不平“那些禁卫军真是可恶,粗鲁又凶横,泗山盗怎么就没有把他们全都杀死”
阮郎勉强在嘴角扯出一个笑。
红棠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她眼睛亮晶晶地扯着情郎的袖子“阮郎,我们私奔吧”
“现在外面这么乱,趁这个时候逃离,一定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我还知道不惊动守城军离开汇阳城的路”
阮郎却顾左右而言他“你过来也累了,先进来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红棠不疑有他,还一直叽叽喳喳地谈起他们私奔后的事,眼里充满了希望。
说得口渴了,便接过阮郎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
“阮郎,我们”说到一半,忽地,红棠感觉到手脚发软,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在青楼浸染多年的她自然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震惊地看向地上洒落的茶水,又不敢置信地看向躲躲闪闪的阮郎“阮郎,你、你居然在茶水里下了药”
谁知阮郎却突然跑过来抱住了她,痛苦道“红棠,我也不想的,可那禁卫军来搜查,抢走了我所有的银两,你知道的,我在汇阳城上下打点,根本缺不了银子”
“那禁卫军早知道你我相识,他们答应我,只要你愿意去伺候他们一回,就、就将那些银子还给我”
“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和一个官员搭上了线,如果没有了这些银子,我根本就见不到他”
“我在汇阳城经营了那么多年,要是我们私奔了,那这一切就白费了”
“你放心,等我把泗山盗的消息告诉那官员,我就立了功,可以当官,到时候,我就能娶你了”
“我不会嫌弃你的红棠你就当是在青楼接客一样,陪那些禁卫军一回吧你、你反正也习惯了不是吗”
阮郎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服红棠还是在说服自己。而红棠早就在药物的控制下说不出话来了,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情郎,眼里满是恨意,刀割般的痛苦过后,便是滔天的怒火和憎恶。
她恨,她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不听他人劝阻,更恨眼前这个虚伪小人。
若她能在那些残暴的禁卫军手里活下去,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红棠,我、我走了,你好好待在这里”
见阮郎准备去找禁卫军,红棠突然开始发起抖来,过去痛苦的回忆再次袭击了她的脑海。
而这次,却是由她的情郎一手操纵。
“砰”
突然,她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有人从屋外进来,竟然是
容月
容月过来检查了红棠的状态,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呜红棠说不出话,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下来。容月温暖的双手,让她心中的委屈再也无法掩盖,顿时倾泻而出
即使她是一个卑贱的,却也从来不会,习惯这种事啊
容月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的解药,给红棠喂下后,红棠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能走吗”容月问道。
红棠咬牙抹掉了眼泪,点了点头。
拒绝了容月的搀扶,她走出了房间,她果然看到了倒下地上被容月打晕的阮郎。
“我想,也许你更希望亲自解决到他。”容月微笑着,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了红棠
等阮郎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使不上力,嘴巴也说不出话来。
“红、红”
他看到红棠手里拿着把匕首,冷笑着看他,旁边还有另一个女人,正在教导红月。
“如果用匕首的时候刺得不准,人不会立即死亡,而是会痛苦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慢慢流逝所以如果想要一刀致命的话,就要刺得准”
“不过对于不熟练的人来说,心脏的位置的确不太好找,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练”
他看着那女人一边微笑着拿着匕首指导红棠,一边说着可怕的话,早已抖若筛糠,而红棠则在一旁乖乖地点头,然后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
阮郎打了个寒颤,他从来只见过红棠活泼可爱的样子,何曾见过她这幅狰狞面容。
看着红棠笑着拿着匕首走过来,他拼命地想要后退,却浑身使不上力,只能瘫软在远处,下身的裤子不知何时已然湿了。
恶魔、恶魔
这位阮郎不知道,当初众人一同杀死闯入地窖的瘦小男人时,红棠可在他身上砍了好几刀,早已见过了鲜血,自然今非昔比。
红棠不曾了解过自己这位枕边人,但显然,这位阮郎也从未了解过红棠。每个人内心都藏着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也许终生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但遗憾的是,汇阳城的混乱释放了众人深藏在心中的恶,以至于人们再也无法重新将它关入暗无天日的心灵深处。
血液染红了匕首
“你又刺偏了,再往左些。”
红棠应诺,改变了自己手里的动作。
“这一次要再往右”
于是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红棠终于用匕首找到了正确的位置,让自己的情郎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等容月带着红棠回到地窖时,却发现地窖里的姑娘们比她离开前少了几个。
这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容月早知道总会有人忍不住出去找自己的恩客的,她又没有三头六臂,至于这些姑娘结局如何,那便只能各凭天命了。
只是此地,怕是不能再待了。
想到这里,她便告知了众人她准备离开的消息。地窖里剩下的姑娘们顿时慌了神,紫月离开后,容月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她们的士心骨,听到容月打算离开地窖,都不禁心有惴惴。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劝你们也离开吧。”看到姑娘们不安的样子,容月转而一笑,“不过你们放心,很快这场骚动就会平息下来的。”
几个姑娘虽然不解其意,却对容月的话很是信服,便离开了地窖,换了一个地方躲藏。
但容月却没有和她们一起,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红棠默默地跟在了容月身后。
一路上解决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后,容月有惊无险地来的一个静僻的巷子里,这里有一个低调清幽的宅子,看上去干净整洁,在这样混乱的日子里,却没有收到太多来自外界的侵扰。
“容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士子找你都快找得要疯了快快随我来”见到来访的容月,宅子里的人既惊又喜,连忙将容月迎进去,又迅速找仆从去通知他的士人。
一个时辰之后,便有一男子匆匆赶来,他抱住容月,像是在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语无伦次道“容月,你终于回来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观其形容,竟然连眼圈都红了。
容月依旧微笑着,温柔地抱住他,哄道“我怎么会出事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吗”
男子这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
“容月,我听说有泗山盗到你们楼里作恶,杀了好多人,他们没有伤害你吧”
“青楼既然已经毁了,你就别回去了,待在我这里吧,这次我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你放心,等禁卫军抓住了那群强盗,我一定帮你好好出气”
听到这话,容月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来找你正要说这件事。”
“那群泗山盗,早就已经逃离了汇阳城。”
“什么”
容月说的没错,城里的混乱果然很快就结束了。禁卫军不知从何处知晓了泗山盗已经逃脱的消息,再没有借口在城中大肆搜索、敛财,而是纷纷被派了出去,追杀泗山盗。
只可惜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连泗山盗的尾巴都没有看到。
禁卫军无功而返,这场持续了数日的混乱这才告了一段落。
然而混乱虽已结束,但死去的人却再也无法复生,汇阳城中几乎家家素白,哭号漫天,他们该恨谁呢引起这场骚动的泗山盗亦或是借此施暴的禁卫军对于一些人来说,后者,甚至比前者更加可恨。仇恨的种子埋藏在人们心中,等待着爆发的一天。
也许这一天的来临,并不会太久。
汇阳惨案的发生,震惊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国家,泗山盗更因此凶名大噪,令不少国家闻风丧胆。
混乱结束后,藏起来的青楼姑娘们自然也被人发现了,她们都是青楼女子,名字都被记录在册,于是便又被人遣送回了青楼。
这些四处逃难的青楼女子又都被聚集了起来,被还活着的其他楼里的妈妈管理。
而自那日和容月分别后,妍月则是去找了那位包了自己多年的恩客,谁知一靠近就被门口的侍卫轰走了,她只能不停地在离那府邸稍远的地方徘徊。这一徘徊便是多日,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随着外面的混乱结束,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恩客从府邸里出来了。
“齐公子”
齐公子看见妍月顿时一愣“妍月,你怎么在这里”
“公子,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妍月欣喜地扑到了齐公子怀中。
齐公子却连忙将她推开,左顾右盼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齐公子,这些日子里,你没受伤吧我好想你”妍月不停地向齐公子诉说自己的思念,齐公子却一脸尴尬地推开了她。
“公子”妍月一愣。
齐公子踌躇了一下,方说道“妍月你知道,泗山盗出现的那日,不少去青楼的人都死在了那里,其中包括了我的两个儿时玩伴”
“连丞相的儿子都被泗山盗抓走了”
“我爹已经下了禁令,不准我再去青楼,否则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听到这话,妍月含泪道“公子,你、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齐公子想了想,还是从自己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你我到底相好一场,这银子,就当是了结我们之间的这段情谊了以后,你就莫要来找我了”说完就想离开。
妍月还想拉住齐公子,却被齐公子忙不迭甩开。
开玩笑,他可从青楼里幸存下来的人口中听说了,那青楼里可是有专吸人精气的妖怪的眼前人表面一副如花似玉的样子,谁知道背后是什么呢,他又何苦冒这个险
见齐公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妍月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没有选择和紫月她们一起离开,一是畏惧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泗山盗,并不觉得他们有保护她们的好心,二是受不了逃命路上的苦,但何尝,又不是因为她舍不得齐公子,以为齐公子会保护她呢
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包她多年,害她生出这般不该有的妄想。
只是如今,她又该怎么办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和紫月她们离开呢。
妍月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再次回到了青楼。
对于其他没有和紫月一起逃命的青楼姑娘们而言,现在的日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等这场混乱的影响彻底平息了,她们照常做皮肉生意就是,可对一些原本有另一个选择的姑娘们来说,悔意总是会在半夜侵蚀她们的心脏。
更何况,这场混乱的影响还没有彻底结束
“哪些是明月楼的姑娘,都给我出来”
“官爷,都在这了”
妍月被推搡着走了出去,心里满是不安。
“怎么才这么点”
“这官爷,不是老奴不想多找,只是这明月楼的姑娘,真的只剩下这么点了别说明月楼了,其他楼里的姑娘也少了大半老奴也奇怪呐”老鸨谄笑着解释道,“官爷,你知道之前那么混乱,能活下那么多姑娘已经不错了”
“算了算了,既然只剩下那么点了,那就全都跟我来吧”这官爷不耐烦的朝手下挥挥手,“把其余楼里的也给我带上”
“啊官爷、官爷你替我们求求情,求求情啊官爷”
之前紫月等人的猜想并没有错,那些死在明月楼的恩客们,他们的亲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众人。他们如珍如宝的儿子死去了,凭什么这些卑贱的却还能活着
当然,下令放弃人质却依旧没有歼灭泗山盗的禁卫军们同样遭受了众权贵的打压。
们被推搡着,眼里满是慌乱和无措。
随泗山盗离开的姑娘们尚未体会到真正的绝望,但她们却要先一步体会到了
不过,在这场混乱之中,也是有一个赢家的。
“容月姑娘,在这里稍作休息吧,娘娘等会便要见你。”
“多谢公公了。”
见容月朝他行礼,这公公忙把容月扶起。
“当不得,当不得,咱家一个阉人,哪里当得容月姑娘如此大礼”
“容月姑娘兰心蕙质,若非容月姑娘早早勘破了泗山盗已经逃离的事实,还将那条密道献给了殿下,王上和娘娘,恐怕现在都要被蒙在鼓里呢”
“容月姑娘此去,恐怕娘娘大有赏赐,日后,可万万不能忘了老奴啊”
“公公说笑了,奴家不过蒲柳之姿,身份卑贱,能得到殿下垂怜,已是天幸,万不敢再奢求什么,只要能让奴家长伴殿下身边,奴家就心满意足了”容月垂眸恭敬答道。
“姑娘莫要自卑,娘娘可不是那等重视身份之人,姑娘的造化,还在后头呢”很快这公公就语调一转,愤愤不平道,“相比起来,那群禁卫军简直就是一群废物,只能惹王上和娘娘生气找了泗山盗那么多日,居然还能够让他们跑了。”
容月笑了笑“泗山盗向来狡猾,那处密道也实在隐秘,谁能想到废弃多年的荒宅里还有一条通向城外的路呢禁卫军一时失察也难免,想来王上和娘娘也不会苛责的”
“容月姑娘果然是心地善良啊”那公公感叹道。
这时,便见有人从宫殿里出来,正是蒯统领。
“蒯统领安好。”见到这位禁卫军的首领,公公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哪里还见得刚才语气中的不屑。
蒯统领冷漠地“哼”了一声,他也听到了刚才两人的谈话,对这太监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公公脸上顿时有些下不来台,还是容月善解人意上前解围“公公,我们该进去了。”
“是、是,容月姑娘,跟咱家来吧。”公公感激地看了容月一眼,带着她走了进去。
看到如清水芙蓉般温柔秀美的容月,回想起她刚才说的话,蒯统领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复杂。
容月跟着公公,在宫殿里穿梭。
碎金铺地,碧玉为窗,珍珠成帘,玛瑙作瓦。
所见所闻,金碧辉煌,华丽异常,她看到了那位只在传闻中听到过的娘娘,云鬟雾鬓,双目炯炯,衣着华贵,举世无双,她独坐于玉榻之上,身边宫人皆低眉顺眼,不敢直视,看上去威严而尊贵。
这位娘娘向来受王上爱重,甚至为她闲置后宫,宫内外诸多事宜,皆决于娘娘之手,无人敢触这位娘娘逆鳞。
没有人见了这位娘娘不会为她的美丽所惊叹,容月同样如此。
只是容月惊叹的东西要比他人更多。
紫月的确没有看错,她们都有一颗不甘于此的心。
只是有些东西紫月终究还是没有看透,她与紫月始终是不同的,她不过是一个俗人。
紫月追求的是自由,而她追求的,则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容月低眉顺眼,恭敬地朝这位娘娘行礼,心中却在大逆不道地想
彼可取而代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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