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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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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香”

    她看见她,那双向来高傲冷淡的眉眼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是曲挽香。

    这样的神色,这样举止,只有曲挽香。

    “挽香”

    她丢了伞,不管不顾朝她奔上去抱住她。曲挽香拍拍她的背脊,问暗卫“真的是殿下准许的”

    “是。”暗卫颔首,不忘补充“殿下总是这样记挂着您的。”

    他冲点星抬了抬下颌,二人不打搅她们,到门外守着。

    “挽香真的是你为什么怎么会”宋家娘子抬起一双泪眼,她难得如此失态,可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你为什么还活着”

    曲挽香想了想,该如何同她解释。

    “反正我还活着就好了,不是吗”最后,她只能这样道。

    宋家娘子和自己其实并没有多么亲密,只是彼此都觉得对方是能让自己感到舒适的人,因此有了交集。

    离闺中密友还差得很远。

    她一直这样认为,所以眼下才感到意外,她发现自己没死竟然哭了

    “好了,好了。”曲挽香顺顺她的背脊,好一阵,宋家娘子才停止哭泣,她知道她死而复生大概有什么特别的隐情,没有再问,“我听那个人说是太子殿下带你回来的,可,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大概是想说这个地方太破太湿,不像住处,像座大牢。

    曲挽香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越过这个话题说“他不是说去叫我的家人了吗为什么会是你来”

    宋家娘子一怔,不知该不该和她说真话。

    “你就算撒谎,我也迟早会知道的。”曲挽香眨了眨眼睛,握住她的手。

    她这副模样,宋家娘子根本没法拒绝,她只好把曲家人如今是如何处境到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曲挽香陷入沉默。

    “怎么了吗”

    “你说不知道是谁参了曲家一本。”

    “嗯。”宋家娘子点头,“但一定是能进宫的人,那奏折被人发现时,正好在圣人的御书房。”

    曲挽香隐隐有了头绪到底是谁干的,她很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查到的这事

    “如今外头正兵荒马乱吧”曲挽香说“你不回家,却跑来我这儿”

    “回不回家都一样,”宋家娘子犹豫一顿,干脆和她坦白“其实我爹是太子的人,所以今日这场奇袭,我爹早就知情”

    否则,方在野怎么会敢这样鲁莽地冲进帝京当然是里应外合。

    “所以你别担心,”宋家娘子安慰她,“你祖母和你父亲还有姐弟妹,都还收押在牢里,只要太子殿下胜了,他们就都能平安无事。”

    “那就太晚了。”曲挽香喃喃道。

    “什么”

    “我是说,我现在就想见他们。”她看着宋家娘子,“你能不能和点星一起去向殿下求情让他派人送我去见见祖母和父亲他们。”

    “这”

    曲挽香眨了眨眼睛,宋家娘子败下阵来“好,我这就去。”

    她本以为会苦战一番,谁知方在野一听,立刻点头,不仅如此,还说自己可以和曲挽香同去。

    半刻钟前,他接到消息,皇城亲卫军不足万人,和自己的兵不相上下,皇帝连忙派人出去将在外的军马召回,那送信的人自然要绕过城门从地牢所在的北山,那是京都与京郊的交接山,下山出城。

    这里的亲卫军可以交给自己的人,送信的他一定要亲手逮到灭口才安心。

    曲挽香手腕被绑上绳子,宋家娘子跟在身后担心不已,她同她辞别,被方在野拉上马,前往北山。

    北山是皇城不远处的一座高山,山路虽陡好在修了山路,跑马上去并不费力气。

    他右手揽着曲挽香,远远看见一排送押车在山路间前行。

    怪了,牢里的人怎么会在这时送押难道说皇帝有什么动作

    “殿下,”曲挽香瞥见了几个污头垢面的眼熟面影,“殿下,那是父亲和祖母,放我下来。”

    可方在野着急要抓送信的人,只好先把曲挽香放下去,反正她被绑着也走不远,他驾马,自去巡视送押队伍,也许送信的就混在其中。

    “那是”

    曲挽香被绑着手,缓慢地挪动步履,她看见祖母、父亲还有萧氏,他们被关押在车中,蓬头垢面,颓然惨白,夕日那般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人,如今却像一只畜生般受限于人。

    身后几架车中关着曲家奴仆。他们是家生人,没有卖身契,注定了主子的命运便是他们的命运。

    宝瓶也在其中。

    “父亲、祖母。”曲挽香上前,声音小得转瞬便被车辕掩盖,曲老夫人却唰一下抬起头。

    曲挽香立在她眼前。

    曲老夫人的神情,也许用惊恐二字来形容会较为恰当。

    本该死去的人,此刻却清楚地映在她那有些浑浊的瞳仁之中,她瞪大双目,挤出干哑如树皮一般的声音“你是”

    谁也不能,谁也不能立即答出她的名字。

    “不不”曲太傅陡摇头,扯着嗓子喊“是假的,是假的,她、她是鬼,她是来索命的”

    不可能。

    不可能的才对啊。

    所有人都这么想。

    曲挽香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

    曲挽香已经死了

    “二、二娘子”宝瓶亦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什么,所有奴仆呆呆傻傻,待曲挽香一靠近,他们颤抖地缩紧肩膀。

    真的是二娘子二娘子,她活着回来了

    什么时候

    为什么

    “挽香”

    曲太傅的反应最快,在曲家众人还惊恐畏惧时,他扑上前,被拷起来的手紧紧扒住栅栏,“挽香,我刚才瞧见太子殿下从我们这儿打马过去,你是不是和他一起来的”

    “快,快救救爹爹。”曲太傅如今自身难保,顾不上追问曲挽香会在此处的原因,“你们一来,爹就不用再听那狗屁皇帝发落了”

    曲家有救了。

    他激动,又庆幸,要是放在当初,说方在野不仅能逃出生天还能收服一堆拥趸打回来,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方在野要真这么聪明有能耐,晋王不会有机可趁。

    可现在不同,人是会成长的。

    “太子殿下他会逃出离宫,是不是就是去找你的挽香”他后知后觉喜道,“你不仅没死,这么多年,殿下也一直念着你,是不是”

    曲家刚丢了一个曲声声,马上有人抛来橄榄枝。曲太傅捶胸顿足,他怎么当初就看走了眼呢。

    “挽香,快,快,你去知会殿下一声,让他放咱们出来。”

    他没注意到曲挽香眼神漠然,焦急地跟她打起感情牌“你看,你祖母已年老,你母亲身子骨也不好,大热天的顶着太阳走这种山岩峭壁,她们都要受不住了。”

    这话倒没有说谎,曲老夫人本就晒得喘气连连,在看见她后,气不喘,张着一张嘴,如同脱水鲤鱼,痴痴将她望着。

    “祖母”曲挽香看着这个以往总是那般端庄肃然,让自己畏惧的祖母,如今她成了这副乞丐都不如的惨相,她心中没有快意,可也没生出多少同情。

    “挽香”曲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颤颤地说“挽香是祖母整日拜神求佛有了成效,老天爷把你送回来了吗”

    当然不是了。

    曲挽香淡淡地想。

    她会回来,是因为有一个比老天爷更厉害的人救了她。

    “曲挽香,我的烟姐儿和泽哥儿呢”

    另外两人泪眼婆娑,萧氏却如同满身生针的刺猬,再狼狈,提起她的儿女,只剩下戒备凶狠“他们不是该跟你在一起””

    “愚妇”曲太傅气急呵斥“还不快给我闭嘴”

    他生怕萧氏会惹了曲挽香恼怒。

    在外的亲卫军只要还没回来,帝都这场宫变势必是方在野占优,要是他真能夺回皇位,挽香到时候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是他的女儿,他们曲家的女儿,能救他们的只有曲挽香。

    “曲挽香,你回答我啊”

    曲太傅双手被拘,腿却自由,萧氏不及防挨了他一脚,正踹在肚子上,剧痛摧毁了她的咄咄火气,她心中悲凉,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如如”

    方在野从车队最前头找到了最后头,没瞧见任何可疑之人,只好掉头回来,一来就看出气氛不对。

    他以为是曲家人的模样吓到了她,“莫慌,王叔如今没空顾及这边。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他们不会有事的。这样吧,我这就放他们出来。”

    “对对,殿下说得对”曲太傅一愣,未曾想过事情如此简单,他露出死里逃生的笑意“谢殿下,谢殿下,殿下果真是明事理的人。挽香,这都是殿下对你的恩典,你可得好好感谢殿下。”

    他忙着顾虑自己的事,只想曲挽香回来就好,她是自己最自豪的女儿,再来一次,自己这回定然不会再放弃她。

    方在野摘下佩剑,砍断拴住几人的铁链,曲太傅身强体壮,同手同脚爬出来,去搀曲老夫人。

    只萧氏还愤恨地瞪着曲挽香看,被曲太傅一掌推回车中,“你又想干什么,真是愚不可及”

    他转身看向曲挽香,似乎总算找到一个对等且占据优势的姿态和她面对面交谈。

    “挽香。”

    他不禁想起这阵子,因当初放弃曲挽香,受了多少无妄之灾,压抑不住心中种种情绪,膝盖一屈,哽咽在地道“你、你回来吧,爹想你了,爹其实一直都很后悔。”

    后悔不该弃她而择曲声声。曲挽香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

    “祖母也想要我回去吗”

    曲挽香却先冲曲老夫人问道。

    曲老夫人真是老了,以往钟鸣鼎食的生活让她不知苦味,一旦由奢入俭,岁月立刻在她脸上留下不可逆转的痕迹,祖母从前总是严苛要求她挽起发髻不许露出一根头发丝,可如今她那头发凌乱披散,自己都没精力打理,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光泽。

    “挽香”

    好在,她比她的儿子要聪明一些,也更了解这个孙女一些,她看着她的眼神,心下凉透,那根本不是看向家人的眼神。

    她知道,她不打算回曲家

    “如如,”方在野一拍她的肩膀,“你祖母父亲正看着你呢,你倒是说点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能轻松说出这些话。

    不,也许他其实知道,他只是不能让她不回曲家。他要娶她做皇后,既要人,又要皇后背后的靠山。曲家这么好一块肉,他舍不得丢。

    “如如,”他抓紧她的手,催促似地低语,“你舍得让自己的祖母父亲跪在你面前这么久吗”

    他的力道加大,他在逼她。

    可这些于曲挽香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来听他们哭泣后悔的。

    “你不会以为,这样便能威胁我吧,殿下”

    她话中竟然带上了丝笑意,纯粹的,若不品其中韵味,难以发现她是在讥讽方在野,毕竟,她可是温顺的曲挽香,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祖母、父亲,起来吧,”曲挽香回首道,“若是久跪伤了身子,那就不好了。毕竟,你们再如何跪,跪到双膝发烂,我也不会回去。”

    她她刚才说什么

    曲太傅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曲挽香会说出口的话吗这还是他那个万事乖巧,做得比谁都要好的曲挽香吗这还是,他的女儿吗

    “你你怎么能”

    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他那些质问之词因太过错愕而硬生生僵在喉咙里,方在野先肃了脸,“如如。”

    他百般暗示就得了她这么一个甩脸,饶是他也心中有气。

    “你一定要万事同我作对吗”

    他拽了她一把,还没往自己这边拉,远处不知从哪儿传来“唰”的一声响,是一把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朝方在野面门而来,那股杀意太重太重,他急忙松开曲挽香,勉强避开,可鼻梁上还是溅起一条血痕。

    “太子殿下有空在这儿欺负小娘子,都不知道信使已经跑远了吗”

    是含笑的,熟悉的声音。

    无比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周围明明没有马蹄声

    曲挽香愣愣地,抬起眼,那是她的盖世英雄,逆着光,从天而降,一刀刺穿方在野的臂膀,将她拉进怀里。

    “香香,”他抱着她,沙哑的声音卷着风似的在她耳畔轻声叹息,“你现在推开我,还来得及。不然,你真的不能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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