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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 自从朝阳帝姬匆忙离开后,偏殿内的洛扶殷又再次进入了以往规律的作息时间里。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在这几乎暗无天日的幽闭里, 夏日的光阴也渐渐地走到了终点。
狐焱有时候等得不耐烦了, 就会询问洛扶殷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动作。然而,无论他怎么问,洛扶殷永远只有一个回答等。
他不知道她在等些什么,哪怕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 他也鲜少猜得出洛扶殷在想些什么,更遑论如今还在面临着原本就复杂难言的迷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天晚上月值中宵,洛扶殷违背了以往的生物钟, 特地穿戴整齐地伫立在窗边。
今夜的中都似乎有些不同, 隔着厚重的宫墙都能感受到街道上热闹的声音。那漆黑的夜空中更是炸开了璀璨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将浓重的夜幕渲染出了一种极为特别的美。
伫立在寂静的宫墙里, 遥望外头的人烟,明明不算什么遥远的距离,却好似隔了一道天堑。
洛扶殷还是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发誓永不离开秦丰城的秦老, 隐瞒了死讯独自一人死去的城主,背负着仇恨独自一人踽踽独行的弟子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既定的人生轨迹往前走去, 就连这座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都城, 眼看着也是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终焉。
可是, 每个人都想要顺应着既定的事实被推着往前走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在其中挣扎沉浮的人又算什么呢明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命定,一切看似巧合的天意实际上不过就是无数人的处心积虑罢了。
她闭上了眼睛,在夜色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塑。
寂静的偏殿外不知何时起了雾气,一阵夜风自大开的窗扉进入室内, 吹散了原本就摇曳的火焰。
洛扶殷放在梳妆台上的烛火在某一瞬间有暴起的趋势,却在女人斜睨下冷淡的眼神中偃旗息鼓,最后不甘地化作火星,溅落在女人宽大的袖袍间。
“原是来者不善呐。”
洛扶殷转过身,直面眼前越来越浓郁的白雾。
这白雾似乎不那么简单,缠上人的肌肤时就如同一根既柔且韧的锁链,不管怎样挣扎都挣扎不开。洛扶殷看着这锁链对肌理的侵蚀、肌理的重新愈合,反反复复,刺入皮肤的灼烧和瘙痒没有一刻停歇过。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要杀死我可还远远不够呢。”
洛扶殷心知对方真正的来意绝不仅仅如此,比起直接杀死她倒不如将她作为祭品作用更大些。
是的,就是祭品。
实际上,有关于双方目的的猜测,洛扶殷还有一点没有告诉狐焱即无论是杀死她的一方,还是选择困住她的一方,不管怎样,双方最终的结果都是殊途同归。
当然,洛扶殷自己心里也在盘算着什么,因此哪怕这两者最后目的里有一部分与她的想法重合,也不是她心里的最优解。
她心里的最优解早在无数年前就已经实施过一次,只可惜中道奔殂,才进行到一半就被人生生扯断了联系,气机断绝地被封在了云天之巅的净湖之中。
如果说将整个世界的运行体系比作一个环的话,在循环的过程中缺漏了一节,那么就需要更大的代价去补全这缺少的部分。机器的零件尚且还分原装和不是原装的区别,更不用说这日日都在运行的庞大法则。
洛扶殷当初在扬川之时除了意识当初洛正枫的事情有问题以外,还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个世界的历史每每运行到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时,总会跑出一大堆语焉不详、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人物,这些人隶属的阵营不同,甚至有的时候连族群都不同,最典型的人物就是三千年前的那位南华的明德皇后,也就是摇光太子的生母。
明德皇后出生在以女子为尊的北疆月灵族,原本应该是月灵族下一任族长的候选人之一,但就在她离开北疆前往大陆中央的那一年,月灵族大举迁徙到了大陆的更东方,自此之后阖族不再开放。
这听起来对于明德皇后来说是来自族群的流放,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可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事关于月灵族东迁、族人被流放的迹象,在之前的史籍中竟然没有半点记载,而作为与事件有关的月灵族,更是将其作为忌讳,销毁了所有关于明德皇后的记载。
同样地,当年无数人的资料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销毁,要是无名不出现的话,洛扶殷甚至不知道三千年前岳华书院的这几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纠葛。
因此,洛扶殷在查阅了大量的书籍以后,对记载的盲区有了更为深刻的看法,隐隐猜测到这或许与那群人口中说的“赌约”有关。
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所谓的“赌约”似乎还不仅仅如此。
这白雾带给人的感觉更为尖锐了一些,然而饶是如此,它所带来的伤口依旧以一种极为迅速的方式在愈合,并且比洛扶殷最初见识到的那种速度更为迅猛。
这意味着什么呢
洛扶殷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拥有这种无限迅速愈合的能力。而现在这种能力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大概已经很清楚地为她指明了一个方向,哪怕她并不确定这个方向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白雾逐渐退去了。
它们在昏暗的房间里逐渐凝聚成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一身苍白的肌肤,一双猩红的眼眸,一步一步靠近背对着他的洛扶殷。
洛扶殷叹了口气。
隐藏在她袖口的火星在男人出现的那一刻挣扎着想要脱离控制向外蔓延,洛扶殷当即伸出手抚上手腕,火星这才不甘不愿地缩回了袖子里。
“公子还是冷静一些罢。”
这句话既像是对着不速之客说,又像是在警告着袖子里藏着的灰扑扑的火种。
洛扶殷倏然转过身,一双凤眼安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
他每走一步,房间内流动的时间就好似变得更为滞涩了一些,等到他距离洛扶殷只有半丈远的时候,连同整座偏殿都在急速地黯然失色。
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一刻。
“敢问公子这是”
洛扶殷装作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来意似的,负手而立,一袭艳丽的外衫披在肩头,竟意外地有一种清癯的感觉。
她露出了一抹极为礼貌的笑意“公子自我离开孤月城时便一直尾随在身后,为何到了这中都城的皇宫就愿意现身了呢”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双沉寂的眼眸中猩红流转,“为何不阻止”
“因为没有理由啊”
洛扶殷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公子只是迫于威胁才听从于那个人,却没想大家竟都是可怜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男人眯起了眼睛“我可是要取你性命的,你这人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以为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便能阻止我不成。”
“我从未这般想过。”洛扶殷还是那副淡然的姿态,“只是如今看来公子怕是取不走我的命了。”她的目光落在了曾经出现过伤口的地方,如今平滑如新生“公子应当已经看出我体质有异样,怕是要置我于死地并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公子身后人的指令恐怕也不止要我命这么容易。”
男人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哑着声线道“你很聪明。”
“所以公子可以说明来意了吗要是公子无法完成任务的话,应该也不好交代吧。”
“有人要我取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洛扶殷愣了愣“什么”
男人接着说道“若是取不走,将你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洛扶殷思忖了一下“我身无长物,恐怕没什么东西可以交代。”
“你有的,”男人笃定道,“那个人说,要你身上的一把钥匙。”
钥匙
洛扶殷反应了过来。
所以是青玉剑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男人的手边掠过,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我身上没有钥匙,只有一把剑。”
“不可能”
男人当即否决。
他紧紧地盯着洛扶殷的眼睛,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无果。
洛扶殷自觉已经坦然得不能再坦然了。
男人只得沉声道“那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反正把你带到他的眼前也是一样的。”
“那就麻烦公子了,”洛扶殷自觉地伸出双手,“公子很强,我除了这一身奇怪的体质之外,并没有太强大的实力,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对于我来说除了束手就擒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
男人警惕地走上前,一手拢住了洛扶殷纤细的双腕“你不是武者”
洛扶殷低下头,没有说话。
像一只沉默的羊羔。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殊途同归”的意思就是死得早和死得晚的区别,但是双方的目的并不完全相同,所以从这种过程的角度切入的话,其实是有突破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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