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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扶殷最终还是推开了云天之巅的大门,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入其中。
她在门后伫立许久，安静地等待着大门缓缓合拢，看起来像是一场道别。
洛扶殷自认是个名副其实的背叛者。
在她身为“阿初”的时候, 处心积虑地从那个人手里褫夺了掌控世界的权利和云天之巅的钥匙, 将他流放在当时还是新生的世界里。
其实他本该恨她的。
而且，她也清楚地明白，他只是太孤单了。
将心比心，洛扶殷也不喜欢背叛, 哪怕作为她本人来说，往往有的时候并没有被背叛的自觉。
但，伤害就是伤害, 无可指摘。
“你总算是来了。”
无数的光点在面前化作人形, 来人一袭白色长衫，支着腿坐在台阶之上，静静地看着眼前一脸漠然的女人。
“是不舍”
洛扶殷终于舍得抬眸瞥了他一眼。
“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 他到底做了什么吧”
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盘算已经落空，他到底布置了什么，对于你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必要吧”他笑眯眯道, “你能够成功打开云天之巅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他失败了。既然如此，问一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 钥匙是你给我的”洛扶殷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曾经说过得作弊就会受到惩罚是什么意思”
霖但笑不语。
“这是一场游戏而已。每个人都想要在这场游戏里活下来, 但对于那个人来说, 他只需要你成功生存下来就足够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他是个狠心的人，你剥夺了他掌控和毁灭的权利，他就把后来诞生的所有神明作为养料, 以减缓你与世界的融合速度。”
“所以，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召回你而举办的，期间我曾经失败过无数次，好在最后还是成功了。”
霖的表情很温和，可洛扶殷却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机质的冷。
“那些失败品呢”洛扶殷沉声问道。
“自然是销毁了。”霖歪了歪脑袋，“虽然说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时空缝隙，但由于缺少核心，早就已经承受不了那么多的生灵了，自然是拿他们来填补裂痕喽。”
“”
洛扶殷皱起了眉。
霖见她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赶忙说“当然，在他定下的规则里，我这样的做法已经算是作弊，所以我自然也受到了惩罚。”他卷起了宽大的袖子，原本白皙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泛着黑气的伤口“我是裁决者，遵守的法则是公正与平衡，召唤你回到这个世界已经算是偏私，因此受到的侵蚀会格外严重一些。”
“我知道了。”
那个人早就料到这些人不会老实按照游戏规则来，于是就让自己也成为了游戏参与者。没想到中途竟然出了意外，多次的转生反而让他的记忆被一层一层地封印，就算是解封也存在极为苛刻的条件。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归根到底还是他太过骄傲了。
洛扶殷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带路吧。”
两人穿过了高大而厚重的石门，行过满地的残红，最终来到了一处明净的湖泊岸边。
这个湖泊名叫“净湖”，是洛扶殷最初的诞生之地，同样也是曾经的长眠之所。
“我只能带你到这儿了。”霖抬头望向了开始紊乱的苍穹，“净湖是禁地，他不允许任何人踏入这个地方。所以我想，你想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湖面之下。”
“多谢。”洛扶殷道。
霖摆了摆手“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我在这个地方守了太久了。还要面对无休止的循环和延续，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残缺之下的延续中更多的反而是痛苦，不得已而为之从来都只是掩饰无能为力的借口罢了。”
“因为绝望才会把信念寄托在他人的身上，这世间有太多的人沉浮在生与死的挣扎间，所以我才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够摆脱这种困兽之斗就好了。”
困兽，之斗吗
洛扶殷独自一人站在净湖边，一回首便是早已枯败许久的海棠木和桃林。
她缓缓走到海棠树之后，感受着灰黑色树皮上的纹理。这株海棠树是她亲手种上的，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到一株高大的树木，须臾间便是几十年的光阴。世人总说“木石无心”，可正如她生出了心一样，这棵海棠树在她的日夜浇灌下，似乎也开始有了心跳。
“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说过再见，”洛扶殷闭上眼睛，轻轻的将脑袋靠在海棠树上，“摩亚消失后，也就只剩下你还愿意陪着我。现在，我独自在万千世界行走无数年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好似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宿命一般。”
“他拥有一念生死的强大力量，可这股力量却从来都没有为他带来宽容。我有时候也会希望他不要那么霸道，静下心来好好地听我说清楚。”
“我以为我讨厌他、恨他，然而辗转过后那么多年，最希望他能够活下去的也是我。”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了回头路。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是自此之后长眠不起，作为一花一草一木生活着，也是我应得的”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蓝绿色的眼眸越发明晰清澈起来，与此同时，海棠树陡然间焕发了生机，一簇又一簇的碧叶生长开来，不消多时便丰盈了原本光秃秃的树冠。
洛扶殷的身形越来越淡，化作了万千光点，涌向了净湖之中。
霎时间，净湖之上极光大盛，重归于浩瀚星辰，无数的星子划破天际，向四周坠落
霖伫立在云天之巅的大门前，仰望着头顶重现于世的迢迢星河，终是满眼复杂地叹了口气。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无声无息之中发生改变。
但没有人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用一切去换取一个未知的未来。
海都联盟，青黛塘码头。
瑾瑜戴着幕帘，跟随人群上了船。
她从前听闻老师说过三山岛的绝景，便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要是能亲眼见一见就好了。
于是她独自一人一路东行，在路途上偶尔也会想起行踪不定的老师，暗自思忖着她是否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老师总说“人生这样漫长，所有曾经有过交集的人都会成为过客，要学会放下和释然。”
老师不喜欢偏执，也不喜欢毫无理由的独断专行，但有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见到老师流露出她看不懂的感情。
或许老师在年幼的时候也曾经和她一样，默默地彳亍，安静地等待，独自消化着所有人的视线。
老师其实是个很沉默的人，她的行动永远比语言还要更为迅速，所以她很少和人说道别的话。当所有人都离别的情绪中时，老师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瑾瑜从来都不怀疑老师对于他们的希冀。
因此，她想成为老师那样的人
足迹遍布四海，心底有着万物苍生。
“快看，方外之地的迷雾散去了”
甲板上，有人兴奋地看着遥远的东方那原本氤氲在海面上的灰雾逐渐散去，慢慢地显露出了迷雾之后的景象。
瑾瑜惊讶地望着迷雾后的大陆，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老师说的话“所谓方外，在于人力不可及之地，在你们所有人踏碎虚空前，方外之地都是极为危险的地方，除非有人能够成为方外之地的主人。”
“那要如何成为它的主人呢”
“好问题。”老师那时好像是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据说，方外之地开启时是无主的，只要你能征服它，你就能成为它的主人。”
“呿，搞了半天还是要变得强大才行。”
“当然，强大才是一切的基础嘛。你们要是继续偷懒下去的话，就会被时代淘汰哦。”
老师，我想我明白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瑾瑜震惊地掐着船沿，几近失语。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几千米外在海面上狂乱舞动的阴影，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未知凶兽，以及来源于方外之地那令人战栗的威压。
所谓方外之地，存在着人类的脑海难以想象的造物，是危险，同时也是机遇。
北疆孤月城。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在这独属于昼半年的时间里却出现了比之从前更为纯粹的黑暗，原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事实是，它已经降临在了这极北之地。
殷情伫立在城墙之上，望着天空中两颗极为明亮的晨星相撞爆炸，四碎的星子向着大陆的不同方向坠落，便知道大约是洛扶殷成功了。
她把云天之巅与冥府之土融合在了一起，成为掌管轮回和重生的机关枢纽，至于她自己，将作为核心不断将这个系统运行下去。
这应该是洛扶殷最开始的构想，也是这个世界最终变得完美的模样。
只需要牺牲她一个人，就能成全所有的生灵。
而在法则约束之下的、那些旧时代的神明也能得以解脱。
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的吗
不是早就做好牺牲她的准备了吗
不是从来都不打算爱上任何人了吗
为什么会那么痛苦感觉心脏在被碾碎吞噬，永远地沉浸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角落发烂发臭。
卑劣如此，自私如此。
殷情闭上了眼睛。
云天之巅的大门外，巨大的黑龙疯狂的撞击着眼前的石门，它每撞击一次，鳞片和血肉便不住地抖落，直到再也撞不动了，奄奄一息地盘旋在冰冷的石阶上，硕大的龙眼绝望地盯着眼前紧闭的门缝。
这时，沉重的石门后好像传来了一声响动，有一道雪白的人影从一片光辉中走出。
“或许我应该叫您一声父神。”霖低头看着台阶上伤可见骨的黑龙，“我从前一直在想您到底去了哪里，但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我们的身边才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我想，这应该是您走得最错的一步，抛弃了最初的身体，以无法逆转、更为低等的存在被约束。制定游戏法则的人成为了被法则约束的对象，这多讽刺啊。”
黑龙闭上眼，不去看他。
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种子“我回到净湖边时，原本海棠树生长的地方只剩下了这颗种子，这大概是重新找回她的线索，要是您愿意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黑龙有气无力道。
霖笑了笑“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世界能够延续下去，我也会希望她能够继续活下去，作为单独的个体活下去。”
“这个世界是一道牢笼，锁住了您，也锁住了她。”
“既然她选择给予万千生灵无限可能，那么万千生灵也会回馈以轮回与重生。”
霖郑重地将种子放在了黑龙眼前。
黑龙盯着种子，忽然间落下了泪。
“阿元是爱哭鬼，每次委屈巴巴的盯着我，感觉就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阿元是至美，阿元最好看了。嗯嗯，所以阿元不要再打扰我看书了，好吗”
“我喜欢有着华丽鳞片的生物，要是它能够同时给予以震慑与威胁，那才是最令人心折。”
“阿元，活下去，不管怎么样，活下去”
黑龙化作人身，颤抖着满是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种子收在了怀里。
那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ok，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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