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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宁这几日细细检查过小皇帝的经脉,终于发现藏于风池穴中的“钥匙”。
珍珑阁在凡界设有秘密宝库,里头藏着珍珑阁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最珍贵的宝物。
宝库藏于江南,而钥匙则藏在历代皇帝身上。
可笑的是,皇帝本人,对此也一无所知。
难怪那日蛇妖逼问钥匙下落,小皇帝一脸迷茫。
谁能想到,珍珑阁宝库的钥匙会藏在一个大活人的经脉里呢。
难怪珍珑阁和真武观的人常常往来凡界,拜访南北两朝的皇帝。
想来除了礼节之外,还有检查钥匙是否还在其位的用意。
薛宁刚骗着小皇帝,从他身上取出钥匙,忽有内侍进殿来报。
“圣上,真武观少主游历至此,听闻圣上在此,特来求见。”
小皇帝早就神往修仙炼道之术,之前便与韩陵光交好。
听闻韩陵光来,大为高兴,扬声道“快为朕更衣,朕要亲自去迎接陵光君。”
薛宁提醒道“血月教与正道关系不睦,还请陛下不要对陵光君提起我。”
小皇帝道“朕知晓,国师不必多言。”
薛宁不清楚韩陵光为何会忽然亲至凡界,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几日,放出去探听沈绝踪迹的獒犬卫一无所获。
沈绝派来的人,藏得很好,几乎像是在安平镇上人间蒸发了一样。
日前,赛诸葛已经探明珍珑阁宝库所在,催促他尽快找到钥匙,尽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既然沈绝派来的人藏匿不出,他只能亲自犯险,引蛇出窍了。
薛宁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钥匙,长身而起,慢慢走出宫殿。
花园里扫洒的宫人抬起头,只看到丹墀上,一道玄衣人影迎风而立,再一眨眼,丹墀上已空无一人。
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只是他们眼花了一般。
薛宁御剑而行,不过须臾,便出现在避暑山庄后山的皇家猎场里。
赛诸葛在一座山崖下等他。
看见他来,便指了指怪石兀立的石壁,笑着道“薛番长,此处便是那宝库的入口了。”
“珍珑阁埋伏在附近的守卫,已经被獒犬卫悄悄杀灭。”
薛宁取出玉牌,朝山壁掷去。
玉牌摔到山壁上,整座山壁忽然莹莹生辉,逐渐变成翡翠一样透亮的碧色,仿佛一片倒挂的湖波。
赛诸葛留在外望风,薛宁亲自带了几个人进去取东西。
珍珑阁的宝物收藏很有规律,越宝贵的东西,藏在库房越深处。
薛宁自小长于正道名门,对于仙门各派防御外敌的手段再了解不过。
他轻而易举地就破坏了宝库里头的阵法,一直深入到最里头,从一株枯死的六根清净木里头掏出数枚天地核心的碎片。
细细一数,正是七枚,有黑有白。
薛宁离开宝库前,偷偷将所有黑色的碎片都吃了。
黑色碎片,源自六根不净木,可助魔功增长。
薛宁出了宝库,把剩下的天地核心碎片丢给赛诸葛。
赛诸葛接在手中,点了一遍,狐疑道“只有这些”
薛宁笑了一下,眸色却很冷。
“赛先生若不信,可以自己到宝库里头瞧瞧看。”
赛诸葛也跟着笑起来,讪讪道“赛某不是信不过薛番长,只是怕薛番长遗漏了什么。既然东西已经拿到手,赛某这便带人先撤了。”
薛宁对于黑天犬和沈绝两虎相斗,正是乐见其成,故意不告诉赛诸葛他已经与沈绝的人交过手,也不提醒他小心。
二人分道扬镳,赛诸葛先带东西回血月教复命,薛宁继续留在小皇帝身边,慢慢把血月教的势力渗透到南朝的军队里。
赛诸葛带着东西,才刚走出安平镇,队伍里忽然发生骚乱,几个獒犬卫像失了心智,突然对同伴施以杀手。
赛诸葛初时大惊,以为是薛宁授意,唆使獒犬卫造反。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是。
赛诸葛被自己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幸好这次出门,黑天犬考虑到他修为不济,特地把旱魃阿柳给了他。
赛诸葛放出旱魃,好不容易才杀掉犯上作乱的獒犬卫,压下局势,转过头,忽然被一枝细长枯竹直指咽喉。
觉察到竹枝上凛然的剑意,赛诸葛额上不禁流下冷汗。
叛教,还是不叛教
这可真是个艰难的抉择。
要保留忠心,他今日就得血溅三尺,横尸当场。
要保留性命,他就得见风使舵,投敌叛教。
赛诸葛只思考了一个呼吸,就下定了决心。
他道“别杀我,我降了。尊驾想要什么,我都奉上。尊驾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无邪真君从他手里夺走控制旱魃的法器。
在心里,赛诸葛则悄悄地对自己说我赛诸葛一片忠心向血月,这只是保全本教火苗的权宜之计。
制住他的剑修并不会说话,压着他走到湖边。
湖心里漂着一叶小舟,有人在舟上抚琴,琴声清越,缥缈如仙。
忽然,琴声停下,有个少女声音问道“你从珍珑阁宝库里盗出来的东西在哪里交出来。”
赛诸葛老实地拿出天地核心碎片,移交给无邪真君。
舟中少女又问“黑天犬派你来凡界,有什么阴谋”
赛诸葛正要开口说话,一枝带火羽箭,如流星般从天际落下,正好射入船篷之中。
整条小船呼啦一声,燃起金红色的大火。
是黑天犬一族的毒火
赛诸葛顿时眼睛一亮他有救了
玄衣身影掠过湖面,从熊熊燃烧的小船里扯出一个火焰燎烧的人,摔在岸边。
薛宁顺势掐住那人脖颈,道“你是谁”
那“人”的脖子脆弱得一掐即断,着火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于地。
薛宁愣了下神,才发现手里掐着的原是个木偶做成的假人。
他用赛诸葛引蛇出窍,对方却早已料知先机,将计就计,借此引他入瓮。
下一刻,芦苇荡里忽然蹿出数只大妖,个个修为,都并不比无邪真君弱多少。
薛宁被众妖围攻,远远地,看到一个身着白纱长裙,头戴纱笠的人走到无邪真君身旁,从他手里接过控制旱魃金铃。
无邪真君一剑刺碎赛诸葛的金丹,令他再无还手之力,便挽剑加入战局。
那少女似乎对控制旱魃的法器颇感兴趣,新奇地把玩了一会,便摇响金铃,踩着赛诸葛的伤口逼问他如何使用。
赛诸葛破口大骂。
那少女笑道“你再骂我,我就要它们吃掉你了。”
赛诸葛看到出现在少女身后的几只庞然异兽,认出它们与远古神兽饕餮同出一脉,不由头皮发麻,只能一边吸气忍痛,一边将使用之法交代了。
少女得了驭尸金铃的法门,欢快地摇动起来。
旱魃被铃声驱使着,朝薛宁攻去。
薛宁被多方围攻,此时也难以支撑下去。
他身上陡然冒出黑色魔焰,一尊双眸赤红的心猿出现在他身后。
心猿身躯高大,如同一座小山,在湖边投下重重暗影。
薛宁飞到心猿鼻峰上,从它眉心里拔出王剑。
一剑劈下,河水断流,土地崩裂。
他留下心猿与众妖周旋,一剑挑飞无邪真君的佩剑,径直冲向控制群妖的少女。
少女眼见薛宁杀来,疾退几步,手中金铃摇得愈发猛烈。
旱魃飞扑上来,依然没有挡住薛宁。
少年的剑锋,直指少女面前垂落的纱帘。
剑风猎猎,吹得纱帘朝两边拂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庞来。
那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薛宁心无旁骛,剑锋一往无前。
少女扬起一双惊慌的眼眸,忍不住启唇发出一声惊呼。
就是这道熟悉的声音,令薛宁的剑势,生生在刺入她眉心前收住。
薛宁瞳眸骤缩,盯着少女的眼睛。
那双眼睛,多少次午夜梦回,出现在他梦中,醒来却又是一场空。
英英不知少年为何忽然收了杀招,但却敏锐地发觉,他是在听到她出声后,才收住了手。
虽然困惑不解,英英心念急转,很快抓住这道“救命武器”。
她故意出声唤道“白蛟救我”
薛宁这回听得更清楚了,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像是浑然忘却了一切危险,只定定地瞧着少女。
王剑从他手中铛然跌落。
英英更是大惊。
她今日设计杀薛宁,本以为万无一失。
清理完门户后,她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回被盗走的王剑。
却不想薛宁强悍如斯,众妖加上旱魃,竟拦他不住。
无邪真君返身回来救主,一剑刺向薛宁。
心猿化为魔火,后发先至,挡在少年身后,拦住了无邪真君这一剑。
英英自知今日杀不成薛宁,便趁薛宁恍神之时,捡了地上王剑,跳进早就设好的传送法阵。
众妖受其驱使,纷纷挡在法阵之前,不让薛宁靠近。
薛宁只能眼睁睁看着耀眼的白光闪过,少女连人带剑,活生生从他眼前消失。
众妖成功护主逃脱,接着便各自逃散。
薛宁呕出一口血,失魂落魄地跌坐于地。
赛诸葛金丹被废,惨兮兮地躺在地上,朝薛宁求助道“薛番长,救命”
薛宁喃喃地问“你听见她的声音了”
赛诸葛怔住。
薛宁又问“像不像她”
“眼睛也像她。”
少年抬手遮在眼前,指尖颤抖,压抑而后怕地说道“我差点把她杀了。”
“我差一点就杀了她。”
赛诸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身上太痛,疼得龇牙咧嘴。
但他此刻有求于薛宁,只好忍着疼痛分析道“这那人也未必便是她吧。沈绝要杀你,这说不准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
少年长身而起,道“我要回天元道宗。”
他说着,竟像是立刻就要离开,要把半死不活的赛诸葛抛在这里等死。
赛诸葛大急,当即道“诶诶诶,别走啊。薛番长,薛公子,别丢下赛某啊。”
少年越走越远。
赛诸葛急中生智,大声道“对是她一定是她平秀姑娘的声音在下听过,这辈子都难忘记”
“还有那双眼睛,赛某这辈子再没见过比她更灵动的眼睛了。”
薛宁终于刹住脚步,停了下来。
赛诸葛悄悄松了口气,抬手擦掉脑门上的冷汗。
我滴个乖乖,这公子爷真是不讲义气啊,真要丢下他。
赛诸葛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那夜在天元道宗山门外,教宗追到沈绝,却陷入他用壶中日月设下的阵法中。”
“阵中不辨日月,天地,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教宗以毒火杀了阵中之人,出阵之后却发现了平秀姑娘的五行天罗伞。”
“起初教宗以为沈绝故意设计,让他误杀了平秀姑娘,想要引发你对血月教的敌视和仇恨。”
“但现在细细想来,教宗大人出杀招之前,根本没瞧见阵中之人的真面目。”
“所以说,平秀姑娘尚在人世,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是,嘶”赛诸葛眼见少年脚步微动,喘了口气,赶紧继续说道“但沈绝既制造了一桩假死,扣下平秀姑娘在手,必是有阴谋。”
“你就这么回去,不但救不了平秀姑娘,反而会把你们两个的性命全葬送在沈绝手里。”
赛诸葛说得自己都快哭了。
他可真是太不容易了,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薛番长你能不能先救救我啊
赛某的血再流下去,可就要死了。
“薛公子,你再好生思量下。你若不妄动,平秀姑娘即便落在沈绝手里,受些磋磨,或可性命无忧。”
“你若中了沈绝之计,孤身回去,她必死无疑。”
薛宁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赛诸葛说的对。
他如今,已经深切体会到了。
满腔孤勇,在很多情况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伎俩罢了。
不管那少女是不是她,他都必须一验究竟。
但他不能被沈绝牵着鼻子走。
薛宁返身走回来,将赛诸葛扶起,运功为他疗伤。
当他发现赛诸葛金丹被剑气粉碎之后,不由一滞。
他想过利用赛诸葛,但并没有想害死他。
赛诸葛也猜到,薛宁多半是借自己引蛇出洞,但眼下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毕竟惹恼了他,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拍死,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他方才亲眼见识过薛宁一力以御众敌。
虽是借了王剑的威势,但确然不可小觑。
他这修为,升得太快了,甚至比教宗之前猜想得还要快。
看来,他也故意在教宗面前隐藏了实力。
赛诸葛身受重伤,又丢了天地核心,一时无法回血月教复命。
薛宁只能将他带回避暑山庄养伤。
当夜薛宁正打坐调息,忽然感应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剑意。
那是他与王剑之间的联系。
薛宁即刻跳下榻来,循着气息穿过花园,最后来到一口枯井前。
王剑被人藏于井底,以枯叶遮掩。
薛宁掐动剑诀,王剑便自井底飞出,落入他手里。
薛宁持剑于手,四处搜寻。
王剑在此,那么带着王剑的人,势必也走不了太远。
英英藏在空置的宫殿里,听到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自廊下走过,心头不由砰砰疾跳。
传送法阵出了点问题,没有如她所愿,将她传送到半步仙关,反而将她传送到此地。
她刚想重新布阵,忽然发现薛宁回到山庄。
手中王剑感受到本命剑主靠近,不由嗡嗡轻动,与之呼应。
英英这才发现,王剑已被少年炼成本命灵剑。
此时,不管是重新布阵,还是召唤妖仆,都已经来不及了。
启动传送法阵之前,她给他们下了死命令。
一旦计划生变,发生意外,要他们即刻启程前往半步仙关,不得拖延。
英英等脚步声远去,才悄悄溜出宫殿,朝真武观的客院奔去。
她之前发现韩陵光来了安平镇。
她目下这张脸,是借用了珍珑阁主爱徒的容貌,原身是骓雅夫人的师妹南雅。
她若向韩陵光求救,他一定会倾力相护。
至于怎么解释南雅“嫁给”师父为妾后,又平白无故出现于此,那就到时再见招拆招吧。
英英溜进真武观客院时,韩陵光正坐在院中抚琴。
忽然瞧见她,韩陵光不由惊道“南雅姨母。”
韩陵光认识真南雅,所幸经过过去三个月的伪装,英英假扮南雅,已能装得九分九相似。
她装出南雅的声音,说道“陵光,有血月教的妖人在追杀我。”
韩陵光惊立而起,一时失了风度“什么”
他来山庄作客,已有半日,并未发现任何血月教的妖人出没。
英英胡诌道“师父派我前来巡视此地宝库,我途中遭遇血月妖人,险些为其所杀。”
“目下,这血月妖人就藏在山庄里,他已花言巧语,蛊惑了南朝小皇帝。我们要速速离开这里”
韩陵光道“南雅姨母,你可瞧清血月教这次派了哪个护法来此”
英英道“这次来的,不是四大护法,而是不久前叛出天元道宗的薛宁。”
韩陵光听到这个名字,一时心绪复杂,感慨万千。
他听闻薛宁变了良多,为血月教杀了许多人。
他变了,大概也不会因为旧日情分对自己手下留情。
韩陵光速速下令,命真武观众人收拾行囊,离开山庄。
几个真武观弟子先出去探路,片刻后,回来报说“少主,出不去了。”
“整个山庄,都被人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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