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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一回家就趴在床上, 整张脸都生无可恋地埋进枕头里,疲沓又绝望的样子,无论徐栀怎么哄都不肯把脑袋伸出来。
徐栀坐在床边憋着笑,又不敢笑, 只能拿手去摸他枕头底下的脸, 一下一下捏着, 好声好气地低声哄他说“爸爸都跟他们解释了,说你是打球受的伤, 身体很健康呢。”
“是吗”他声音闷在枕头里,“那为什么韦林还来问我”
徐栀啊了声, 明知故问逗他“韦林问你什么啊”
刚刚吃完饭, 趁人都走了, 韦林悄悄凑过去问了陈路周一句“哥,你是不是快男”
陈路周当时还在吃饭,其他人都吃差不多了,他在扫尾,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快男没参加过。”
韦林就直白地给了一句“就是射得比较快。”
陈路周当时差点饭都喷出来。
他侧过头, 在枕头里露出半张脸,线条流利干净, 眼皮懒懒地耷拉着,没精打采地瞥了眼徐栀问,“我快吗”
夸夸我,快夸夸我。
徐栀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说“不快, 你一点都不快。”
某人很难哄,眼神放叼撒泼地冲她挑了一眼“认真想想, 你男朋友有没有掉过一次链子”
徐栀还真故作深沉地想了想,而后想起来,试探着“除了第一次”
他自然死不认账,又把脑袋鸵鸟似得埋回枕头里,闷闷不乐地说“那不算,那是炮友,不是男朋友。”
徐栀笑得不行,掀开被子钻进去,手从他腰腹间伸出去,男人一动不动,像一条死鱼直板板地贴着床,死都不肯看她,整张脸牢牢地埋在枕头里,正儿八经地警告她“别闹,窝着火呢。”
徐栀亲他耳垂,顺着他肩颈一路亲下去,“马上开学了,陈路周。嗯”
陈路周生生把那半截火压回去,无奈地翻身,把人搂过来,低头埋进她肩颈,精疲力尽地深吸了一口气,是真没心情,声音都昏蒙,沙哑着说“困,想睡会儿。”
看来今天在拳馆确实挺难受的。
徐栀也没舍得再逗他,手指穿进他的发间,轻轻摸着,低低哄了句,“好吧,那你睡会儿,我回去了,老徐估计等会儿要上厕所,今晚喝了不少酒。”
“憋着。”某人开始狭私报复了。
徐栀拿手指戳他脑门,“陈路周,说好的,你爱老徐呢”
“爱不起了,”他声音闷闷地,彻底哄不好了,想想还是很无语,“服了。”
徐栀发现陈路周这劲儿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过不去了。
“要不,咱俩开学也分开回北京吧,不然看到我你也烦,影响咱俩自己的感情。”徐栀说。
“你敢,”他头埋着,抬起困乏的眼皮如同槁木死灰地撩了她一眼,说,“咱俩这个家,你自己看看,最坚固的也就剩下咱俩的感情了。”
徐栀啊了声,用手拍了一下床板“是吗这床不是还挺坚固的吗”
他俨然没脾气了,“你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使,嗯”眼睛都没睁,随便抬脚生无可恋地踹了一下,“听见了吗,嘎吱嘎吱还不够响”
“做的时候我怎么没听见。”
“因为那时候你叫的比它响。”
“放屁陈路周”
他笑出声,涎皮赖脸地,“说认真的,这床真经不住咱俩几下折腾。”
“反正马上回去了。”
“嗯。”
徐栀瞥他一眼,“那你别气了。”
“没气,就无语。无语。无语。”
徐栀忍俊不禁,也没再拱火,好一阵两人都没说话,屋内安静,直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哎,可算哄睡着了。
徐栀刚准备下床回家,旁边又传来动静。
半晌,某人又万念俱灰地把头整个埋进枕头里,锐挫望绝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睡不着,无语,操操操。”
徐栀笑疯。
那几天不光陈路周不敢见徐光霁,连老徐看见陈路周都觉得尴尬,想热情又怕自己格外热情让人觉得心虚,好在,马上要开学了。徐光霁已经迫不及待想把他俩打包扔回北京了。
徐栀收拾行李还依依不舍,“爸,你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我暑假不回来哦。”
徐光霁脚崴了之后还在恢复期,这阵子还没去上班,父女俩朝夕相对,多少也有点腻了,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拐杖丢在一旁,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匪夷所思地说“我也挺佩服陈路周的,你俩这个寒假天天待在一起,回北京还要天天待在一起,他就一点都没跟你待腻我都腻了。”
徐栀把一年的衣服都塞进行李箱里,行李箱鼓鼓涨涨地有点合不上,她索性坐在箱子上,一边封拉链,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怎么可能。”
只能说陈路周太会谈恋爱了,反正她是怎么都跟他待不腻的,哪怕什么也不做,陪他安安静静看会儿书,都觉得特别有趣,两人现在也就剩下看书那几个小时还算正经,其他时间都在说骚话。
徐光霁突然想起来,杵着拐杖进卧室去,拿了两包东西出来扔到她的行李箱上,“给你带回北京吃。”
徐栀看着那两包熟悉的零食包装酥饼,心里顿时才反应过来,头皮一跳,嗓子眼发涩,仿佛被堵住了,老半晌,才哽着喉咙问了句“爸你别告诉我,那天去松柏路是为了给我买酥饼”
徐光霁自然不知道女儿这些小心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徐栀在那磨磨唧唧什么,很莫名地说“对啊,你之前不是打电话说想吃家里的酥饼吗老爸那天想到你马上要回去了,就下班过去给你买了。”
晚上两人和朱仰起李科吃完饭回来,沿路往家走,徐栀忍不住把这事儿告诉陈路周。
陈路周捏捏她的脸“高兴了”
徐栀笑了下,“也不是,就是觉得有些东西可能需要时间慢慢去接受吧,知道我爸没那么快就投入另一个家庭,心里当然舒服很多。”
其实陈路周也一样,有些东西,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时间是最好的刽子手,也是最好的良药。
徐栀想起来说“我爸今天还问我们俩是不是腻了”
两人当时走在照旧的老路上,陈路周牵着她的手揣在自己的兜里,低头看她一眼,“腻了”
“没有,我爸觉得我俩应该腻了。”
“看来老徐同志对我还是有意见啊。”他笑了下。
徐栀也跟着笑笑,在兜里把手插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紧扣着说“老徐对你真没意见,不过我妈好像对你有意见。”
“又梦见你妈了”陈路周停下来看她说。
徐栀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瓮声说“嗯,在梦里骂我呢。”
“骂你什么了”
“骂我不好好学习呗,天天跟你厮混在一起,说我不适合学建筑,让我别浪费时间,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家里太热闹,惊动了林秋蝶女士,那几天徐栀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她,梦里两人永远在挑唇料嘴,徐栀夜里总是被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偶尔会给陈路周发消息,他永远都秒回。
这点让徐栀很震惊,哪怕是半夜三四点,他都会回,有时候直接电话打过来哄。那时候徐栀还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有过之前北京那一次前车之鉴后,他手机晚上除了她的消息都屏蔽了,只有她的消息有提示音,就放在枕头下面。
那阵桃花都快开了,零星有几朵花苞迎风捎在枝头,路边萦绕着阵阵清香,偶有车辆粼粼滚过,两人慢悠悠地走着。路灯昏一盏,亮一盏,昏暗不明。
徐栀紧了紧他的手,“我外婆说是家里变化太大,得跟妈妈告知一声,我过两天去给她上个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这事儿徐栀前几天就已经跟他提过了,陈路周点点头说好。正要安慰两句。
徐栀笑着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仰头指着头顶几盏或明或暗的路灯,说“没事,我想通了,人生嘛,你看总有亮的时候,也总有暗的时候,亮的时候我们就大胆往前走,暗的时候呢,我们就抓紧对方的手。”
两人难得没斗嘴,陈路周也忍不住笑了下。
徐栀还在锲而不舍地抒发感情“我以前没觉得啊,说这话觉得矫情,但是跟你谈恋爱之后,我就希望世界和平。然后特别希望这世上的爱恨都圆满”
他慢悠悠地停下来。
“徐栀,你知道人生最幸福的是什么吗 ”
“什么“
“就是满大街都是单身狗,只有咱俩在谈恋爱。爽不爽”
陈路周指了下沿路形单影只、零零散散的路人,不说徐栀都没注意,这条街上居然只有他们这一对情侣。
徐栀笑了下,“陈路周,你做个人吧,不怕被人打你就少说两句。”
他又表情懒散地补了一句,“那你知道人生最惨的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他们都有伞,就咱俩没有,”说着,陈路周两手揣在兜里,还倒着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谑她,笑得不行,“下雨了,还在那世界和平呢,傻不傻。”
徐栀收住笑,一抬头,额头瞬间沾上几滴湿意。
下一秒,一声闷声炸开天地,春雷轰隆隆震在天边,庆宜的春天来得好像特别早,徐栀甚至隐隐听见去年夏天的蝉鸣声,在她耳边响起。
临回北京前一天,他们一伙人去庆宜沿海的一个小岛上玩。
陈路周带着徐栀,李科带着张予,姜成带着杭穗,剩下个朱仰起和蔡莹莹大眼瞪小眼。
庆宜那几天春回大地,气温和天气都不错,但海风依旧很冷也刮人,下海是万万不行的,顶多在海边踩几脚水。
几个女生脱了鞋,跑去浅滩兴致勃勃地踩水了。
张予是第一次见徐栀,确实没想到徐栀这么漂亮,虽然知道陈路周的眼光不会太差,但是乍一眼瞧见,觉得这姑娘真是美得让人欲罢不能,明明巴掌大的小脸,圆润又紧致,看着还有点婴儿肥,但是却恰到好处,很纯。五官很精致,皮肤也白,在阳光下连毛孔都看不见,细嫩得好像刚剥壳的荔枝,苹果肌饱满,化着淡妆,眉眼又很清冷,瞧着特别干净漂亮的一个女孩,然而,身材又很辣。
杭穗和张予都是一中的,自然有话题聊,提着鞋子划开水走到她身边说“听说陈路周追她追了很久,看不出来是不是,以前高中那时候多拽一个人,以为他只对学习打球有兴趣。我还跟姜成说,陈路周多半是没开窍。姜成斩钉截铁跟我说,他老早开窍了,就是没遇上喜欢的。”
张予笑了下,“我那时候跟他同桌的时候就知道他贼开窍,懂得很,多半是没看上我们学校的女生。”
杭穗“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予说“那时候我喜欢李科,全班都不知道,就他看出来了。”
杭穗也笑了下,“难怪。”
蔡莹莹喊了声,“你俩干嘛呢,这边有海螺,要不要听听大海的故事啊”
杭穗划开水过去,“来了来了张予,快点。“
张予“哎,来了。“
几个女生满岸找海螺,每个都敲敲打打,放在耳边听,也不知道在听什么,玩得不亦乐乎。
杭穗“这个好听,这个声儿大。”
徐栀也捡了一个,放在耳边“这不就是玻璃杯放在耳边的声音吗”
张予“确切来说,就是这个原理。海螺听声就是个骗局。”
蔡莹莹画风很不一样,一个人狐疑地对着海螺敲敲打打,自言自语喃喃说“我怎么听着像我爸的肠鸣声呢”
徐栀“”
张予“”
杭穗“”
陈路周和姜成几个坐在旁边的沙滩椅上点了几杯饮料,打牌加闲聊,眼睛时不时往那边瞧一眼,确定人还在自己的视线,眼看徐栀把裤脚越撩越高,越玩越来劲,海水已经没过她的膝盖。
他弓着背,两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上还在漫不经心地插扑克牌,蹙着眉,扬声叫了句,“徐栀,走那么远干嘛”
徐栀没回应,不过也没往前走了。
朱仰起啧了声,扔出两张牌,“给你俩捆一起得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让走开”
陈路周喝了口椰子汁,他们打得是红五,还是庆宜本地的红五,玩法比较精巧,也费脑子,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慢悠悠地把牌算了一圈,扔出两张牌说“打你的牌吧,现在就你一只单身狗。”
李科咳了声,难得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严格来说,哥现在也还没脱单,还处于互相了解的阶段。”
朱仰起痛心疾首地说,“你俩回去就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陈路周“稀罕。”
李科“就是,谁稀罕。”话音刚落,一搜罗桌面上的牌型,瞬间破口大骂“靠,朱仰起你能不能看着点打我这边给你堵死了大哥。”
朱仰起“你那一手烂牌,堵死算了。“
李科迷惑地看着他“咱俩是一家,朱哥“
朱仰起“下把换家,我要跟陈路周一边,他打牌没那么多废话。“
李科看了陈路周一眼,“他脑子里这会儿全在算计,你还跟他一边,要论红五,我跟他水平不相上下,你跟姜成水平有点差距,我们这个组合有点吃亏。”说完,扔出一串梅花牌型。
陈路周笑了下,李科顿觉不对劲,见他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打牌,扔在桌上,刚好顺上,李科咋舌“你梅花断张了吊主了”
“我早就吊了好吧。”
“靠,你算我,刚朱仰起扔梅花,你那副狗表情,我还以为你手里还有。”
“打牌靠表情吗”陈路周笑得不行,轻松又散漫,一边同他说着,习惯性地往徐栀那边看了眼,“你不算牌啊我以为你算到了。”
李科“刚被朱仰起分心了。”
朱仰起立马给他摘清“别,你自己技不如人,陈路周红五水平我爸那个老牌鬼都来不过,每年过年都得给他两份压岁钱。”
李科数了数他们捡的分,面无人色“死了,这把直接下台了。”
一连几把,李科和朱仰起就没再上过台,陈路周和姜成直接翻身农奴做地主,直接从小二打到老k,把牌做清了。
徐栀几个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好一局结束,朱仰起嚷嚷着再来一局。
“你们在玩什么”徐栀问。
“红五,来吗”陈路周回了句,把人拉过来。
“算了,不太会。”
徐栀说完,自然坐进他怀里,陈路周两腿敞着,人往后坐,中间腾了个位置给她,下巴抵着她的肩,把桌上的饮料拧开递给她。
“嗯”
徐栀接过,喝了口,把饮料递回去,一副显然被人伺候惯了的样子,舒服地往后一靠,整个人惬意地靠在陈路周怀里,脑袋顶着他的肩,仰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话,内容没什么营养,诸如
“踩水好好玩,而且一点都不冷。”
“我刚刚在沙滩上写你和老徐的名字,你猜谁先被冲走了。”
陈路周低头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笑,拨她头发,偶尔应两句,“无聊不无聊你。”
朱仰起“服了服了,这俩热恋期比我青春期都长。哎,李科李科“
没回应,朱仰起茫然一回头,看见李科纹丝不动,对他视若无睹,手里举着一瓶旺仔小牛奶殷勤地问一旁刚踩水回来的张予
“要不要喝点饮料“
朱仰起“”
傍晚,几个人靠在沙滩椅上看日落,欣赏着绯红色的霞光落在海面上,将整个庆宜市照的温馨又热烈,好像打翻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混杂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和色彩,将海天混然一色,那奇景着实瞧得人心潮澎湃。
一群风樯阵马的少年在金淘万浪的海边肆意说笑,声音穿在无拘无束的风里,被四周群山阻挡,笑声在一次次潮涨潮落中褪去,直至沙滩上留下一排排深浅不一、踏足过的脚印,也渐渐淹没在奔腾不息的翻滚潮汐里。
“下雨啦”
“快跑。”
旁边人群四散逃离,往酒店跑的,往马路上跑的,提着鞋子往车里跑的,还有几个傻文青往海里跑的。
陈路周下巴还搭在她的肩上,看着海面上渐渐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水花激荡着,低声在她耳侧询问了句“跑吗”
两人坐在海滩椅上,头顶是遮阳篷,徐栀往后仰,后脑勺跟他交错着蹭在他的肩上,“不跑,反正你在,爱下不下,不是有遮阳篷吗,又淋不着。”
顷刻间,暴雨如注,霹雳吧啦地打在遮阳篷上。
阳篷下,再无其他声音,没再说话,两人在忘情的接吻。
淋了一身雨,徐栀洗完澡,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陈路周还在洗,浴室里水声哗哗地砸在地上,徐栀从床上爬起来,在他房间里转了会儿,地上摊了个收拾一半的行李箱,就几件衣服和几个相机镜头,他刚穿过黑色的棒球服扔在上面,似乎要带回北京。
底下还压着一本书,徐栀好奇地抽出来看了眼。
市一中优秀作文集锦。
这种东西还留着啊,不愧是陈大诗人。
徐栀笑了下,漫不经心地往下翻了一页。
第一句话就猝不及防地跃入她的眼帘,徐栀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收,心头恍然一撞,那句话太眼熟了,那字眼好像跳动的火苗映在她眼底,徐栀一直觉得这句话曾在某种程度上对她有很大的开解,也曾因为这句话,一度对谈胥产生好感,觉得他太成熟了,不同于一般的十八、九岁的男孩。
然而,她没想到这句话出现在这。
「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眼睛再往下一瞥。
宗山一班,陈路周。
然而,还没等徐栀反应过来。
书页里缓缓掉下一张纸,她以为是书签之类的,也没在意,就打算给他塞回去,等捡起来,才发现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字迹熟悉,但比他平时写题时的字体更端正,一笔一画都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笔墨也新,仿佛刚写不久。
以为是他刚写的读书笔记还是什么,徐栀匆匆瞄了一眼,就打算给他塞回去。
然而,起头三个字,就把她钉住了,眼睛仿佛上了锈的铁,一动不动地牢牢盯着那张纸,忍不住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去。
只看了第一行,徐栀鼻尖就开始泛酸,心像是被人揪着,狠狠抓了一把,那干涸已久的眼泪便瞬间从眼眶里涌出来,她起初自己都没察觉,直到那薄薄的纸张被渗透,徐栀不由攥紧手指,嘴唇紧紧抿着,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憋,越忍不住,视线里的字迹已经全部模糊,可每个字都诚恳得让人心里发酸。
「林女士,您好,我叫陈路周,是徐栀的男朋友。
徐栀曾说您在梦里让她跟我分手,嗯,我有点担心,就擅自做主写了这份信,希望不会打扰到您。
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曾多次跟我提及您的事,我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徐栀从小对您很钦佩,您走后,对她打击很大。首先,我很感谢,您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也很遗憾,您没能陪她走到人生的最后。
其次,徐叔说您和徐栀经常拌嘴,但您其实很爱她,只是习惯性对她严厉。她也一直很想得到您的认可。她以前或许成绩不太好,但您可能不知道,她高考738分,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a大,现在是a大建筑系的学生,成绩非常优异。
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告诉您,其实徐栀很优秀,也非常爱您。她说自己很少能梦见您,可每次梦见您,您总说一些不好的话,我想您可能是对我不满意,或许因为我没有正式跟您打过招呼。
最后,我很爱她,不想她夜里总是梦见您惊醒。
她也很想你,如果下次再梦见您,您可以说一句爱她吗
陈路周」
看到最后一行字,徐栀胸腔里难忍的酸意几乎从她胸口破腔而出,她直接失声痛哭,眼角的泪水瞬间决堤。
林秋蝶和老徐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太一样,人都说父爱如山,他们家相反,林秋蝶女士的母爱更沉重一点。老徐虽然也经常怼她,可该夸她表扬她的时候毫不吝啬,永远都是高举着父爱的大山,为她呐喊助威。
“囡囡你是最棒的”
“囡囡爸爸爱你”
“我们家囡囡简直是仙女下凡爸爸怎么这么幸福啊生了这么个宝贝”
林秋蝶那座山从来都是巍然不动的,对她表扬的话很少,徐栀记忆里永远都是她的不满和批评。
“徐栀,你到底懂不懂事”
“徐栀,考这点分数谁给你去开家长会。”
“徐栀,你能不能让妈妈省省心”
讽刺的是,林秋蝶女士还在的时候,徐栀一次次想证明自己都叫她失望至极,偏就在她死后不久,她以黑马成绩考上了国内最高学府。
然而,林女士永远都不会知道,林女士到死的记忆里那个女儿都是不成器的。
这种遗憾永远是无法弥补的,徐栀曾无数次后悔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努力。耿耿于怀,又不能释怀,她只能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以致后来对情绪反应都不敏感。但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敏锐察觉到她的遗憾,甚至还幼稚认真地写了这样一封信去驱散她心里的不甘心。
陈路周进去的时候,徐栀坐在地上,腿心里正摊着他的信,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鼻涕眼泪直流,他叹了口气,过去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人站在床边,转手去抽床头的纸巾,一边弯腰给她擦鼻涕,一边对着她的眼睛轻声笑着,“哭成这样,我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徐栀也莫名笑出来,擦完脸,把脸埋在他的腰腹上,陈路周上身裸着,腹肌硬挺而分布均匀,人鱼线附近的青筋性感的突在皮肤上,她额头抵着,脸朝下,看着脚尖,深吸了一口气说“陈路周,我其实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他低头看她,用手摸着她的发顶,“哭出来就好了。”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其实挺难受的,全世界我就想让她知道,偏偏只有她不知道。”
“徐栀,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想做什么,他偏不让你如意,你四两拨千斤,偏就给你拨成功了。”
徐栀若有所思,眼角还挂着泪痕,想想挺有道理。
陈路周“想什么呢你”
徐栀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很有道理,我泡你好像就是这么泡的。”
陈路周一口气直接上不来,手还在摸她的头发,垂着眼皮,低头睨她“你信不信,我现在给你扔出去。”
徐栀眨巴眼睛“我还在哭呢。”
拽王的谱又摆起来了,“哭完了再扔。”
扔了一晚上也没扔出去,徐栀看他在那收拾行李,他行李比自己少多了,明明这家伙在学校衣服也是一套套换的,怎么行李箱里好像也没扔几件衣服,最后陈路周把行李箱封上,竖起来推到墙边上,人坐在行李箱上,大概是无聊,默不作声地就那么看了彼此好一会儿,一个坐在行李箱上,脖子上还挂着黑色毛巾,一个盘腿坐在床上,眼神就跟糍粑似的沾在对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看一会儿,又笑一会儿。
压根不知道在乐什么,可也就是那么津津有味地研究着对方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厌,好像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他们建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堡和玫瑰园,已经不需要多余的风景,光这么瞧着也乐此不疲。
陈路周懒洋洋靠在墙上,脚下的行李箱还在悠悠地滚动着,脚尖抵着地板,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比成枪状,冲她隔空玩性大发地随意打了一枪。
“磅”还配音,完全少年样。
徐栀笑岔气,“幼稚。”
“你爱上陈路周了。”
“磅”又开了一枪,还眯起一只眼睛,“你好爱他,爱了又爱。磅磅磅,你爱死了。”
徐栀简直笑疯,“神经病,陈路周,你幼稚不幼稚。”
“没你幼稚,小狗摇尾巴。”
徐栀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哎,陈娇娇,我载了一部电影,七号房的礼物,谁看谁流泪。”
他坐在行李箱上,后背抵在墙上,啧了声,“哎,那你这就没意思了。”
然而那刻,徐栀是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爱都圆满,恨都消散,无论是万里波涛还是雾霭流岚都不要靠近他,群山万峰都不要阻拦他。
那日,春回大地,草长莺飞,花谢花开,又一年。
庆宜夏天的蝉鸣一如既往的聒噪,夷丰巷那个少年,永远占上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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