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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锦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皱纹, 快要油尽灯枯的老年人,心底好像被插了把刀,疼得她快要窒息。往昔同老太太相处的那些过往一幕幕浮到眼前, 明明已过去许久, 却又好似清晰得不过就在昨天。
老太太面含笑意,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岑锦年赶忙握住, 哑声喊道“祖母。”
此时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有千般语言埋藏在心里,想同祖母诉说, 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喉头发苦, 苦到她快要控制不住眼泪,任由泪水将眼前的景象模糊, 老太太沧桑的面容也开始变得不再清晰。
“祖母”岑锦年哽了哽, 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 心中的恐慌犹如一头巨大的野兽, 快要将她吞噬,“年儿求你,你不要离开年儿好不好”
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无措地说着这些不可能实现的话。
老太太见她双眼通红, 眼眶包着泪水,和蔼的笑颜上立即布满心疼之色,她想抬手替她擦擦眼泪,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哭什么呀不是早就知道,祖母活不长了吗”老太太的声音虚弱,说起话来速度也是慢慢轻轻的, 听着有些遥远。
岑锦年此刻再也崩不住,泪水瞬间决堤,绵延不绝地落了下来。
“祖母,我不要不要你走。”她胡乱地摇着头,显然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是知道人有生老病死,祖母能活到如今这个年纪已经是长寿了,可是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更是另一回事。
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这般疼爱她的老人去世,她如何能冷静。
“祖母祖母”
岑锦年一声接一声地唤着,除了这样,她已经不知晓还能做些什么了。
屋中的药味一直很浓郁,而此刻,空气中同样溢满了浓浓的悲伤,围在周遭的岑家众人同样悄悄抹着泪。
裴舟则站在不远处,面容忧郁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头同样不好受。
老太太倒没有太激烈的情绪,许是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看淡了,直至此刻,面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意,她握着岑锦年的手,轻声叮嘱“祖母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
岑锦年的情绪愈发激动,泪水糊了一脸,方才一路奔过来时头上出的汗将发丝黏在了一块儿,此刻更显狼狈。
“祖母,我不要你走”
老太太见她这般孩子气,不由宠溺笑了笑,“傻孩子,哪是祖母说不走就不走的。”
岑锦年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老太太的手却被她握得越来越紧。
“你瞧你,哭得这般丑,都不好看了。”
老太太见她哭得这般狠,整张脸都哭红了一片,不由轻轻叹息一声,顿了顿,往旁边瞥去“皇上可来了”
裴舟见她突然提起自己,赶忙走了过去,在床前弯膝半蹲下来,柔声唤道“祖母。”
好像,自当年西南城的事发生后,他就没怎么同老太太说过话了,岑家不待见他,他也不敢轻易踏足岑家这个伤心之地。
老太太哀哀地叹息一声,“你来了呀。”脸上笑意明显没有待岑锦年那般和蔼。
“嗯。”裴舟重重点了点头。
“我如今要死了,可临了,唯独放不下年儿这孩子。”老太太停了下来,闭了闭眼,皱紧眉头,重重喘了几口气,显得有些痛苦,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裴舟,“年儿她受的苦,实在太多了。”
她虽没有多说什么,可浑浊的眸光中却隐含着对裴舟的斥责之意。
裴舟垂了垂头,声音低落而歉疚,“我知晓,是我对不住阿年。”
“当年的恩怨,我管不了,如今年儿回来,又选择了继续留在宫里,说句大不敬的,归根究底,终究是你欠的我们岑家。”
裴舟哽了哽,哑然应道“是。”
老太太往哭个不停的岑锦年瞥了一眼,眼中满是宠溺,沉默片刻,这才又朝裴舟看去,“老身已是将死之人,临死前,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应下。”
裴舟顿了顿,心中似有某种预感,下意识往岑锦年看去,见她哭得伤心,却还是点了点头,“祖母您说。”
“倘若有一天,年儿厌倦了宫中生活,还请皇上还她一个自由身。”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说着,面上满是坚决。
裴舟脸色骤僵,目光再度落在岑锦年的身上,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禁攥了攥,青筋爆出。
他的面色纠结,满是犹豫,心里明明想着断然不能应下,可还是说不出口。
老太太倒没有催他,只静默地看着他,似是在给他时间考虑,而岑锦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周遭之人见老太太突然提起这件事,虽心中有些惊诧,但细想终究是老太太怕岑锦年受委屈,想给她留条后路罢了。
此时的裴舟心中更乱,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着,同时也不禁涌起一股惧怕。
若应了,以后她当真要离他而去,他又待如何
就在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朝面色苍白的老太太瞥了一眼,终还是咬了咬牙,狠心应下“好。”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老太太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看裴舟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和善。
她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往外看去,落在岑家众人身上,眼中似是带了不舍,可同时,更多的还是不惧,以及看淡生死的坦然。
该嘱咐的,她都已经嘱咐过了,他们都过得好,那便最好了。
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方才一直努力撑着的身体此刻也好似到了尽头,已然油尽灯枯。
岑锦年瞬间发觉了老太太的情况,心中的紧张和害怕到达了极点,骤然失声喊道“祖母祖母”声音嘶哑而凄厉。
她死死晃着老太太的手,企图能将她唤回来。
老太太茫茫然地看向岑锦年,脸色一片灰败,她似是没有了力气,张了张唇,轻声说道“年儿,祖母累了,想睡了。”
岑锦年见她这般,愈发崩溃。
“祖母,不能睡,不能睡”
老太太稍稍弯了弯唇,眼皮子很沉,好似快要将眼阖上,听着耳旁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些心疼。
她努力用尽全身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年儿莫哭,祖母只是要到天上去了,到天上去,也会保佑我的年儿,平安无忧”声音愈来愈低,直至最后没了声响。
话音一落,老太太便阖上了眼,再没有半点气息。
“祖母”
“母亲”
众人见状,立即跪了下来,此起彼伏的哭泣声立即响彻整个屋中,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悲伤。
岑锦年愣愣地看着眼前已经闭上眼,面容安详的老人,任由泪水不断滑落,连动也不敢动,可抓着老太太的那只手仍旧握得极紧,没有半点放松。
那个宠她爱她的老人,终究还是走了。
老太太丧礼的这几日,岑锦年一直都待在岑家,只是她如今身份特殊,就连为老太太守灵都不能光明正大,只能等到夜深无人时,才敢出现在灵堂,为她尽尽孝心。
老太太走了,岑家上下挂满了白绸,整个岑府都沉浸在了压抑的悲伤之中。
自老太太走的那一日,岑锦年便一直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只要一想到老太太眼泪就止不住地掉,这么几天下来,更是瘦了不少。
虽说裴舟放心不下,可毕竟朝中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他处理,尤其是要将武家连根拔出一事已经到了关键之处,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他也只能回宫,只得每日晚上抽了空来陪着岑锦年。
老太太出殡的那日,整个京中都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整个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灰,叫人压抑得难受。
外头正在奏着哀乐,唢呐声不断,呜咽起伏,溢满了悲伤。
岑锦年身穿丧服,躲在柱子后面,远远看着老太太的棺材被抬走,纸钱落了一地,一双眼早已哭得红肿。
裴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将一件袍子披到了她身上。
“天凉,你身子不好,莫要着凉了。”
岑锦年没有回头看他,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一行送葬的队伍上,抬手擦了擦泪,哑声道“祖母临终前都在念着我,可我却连送她出殡都做不到。”
裴舟闻言,却是不敢出声应一句,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沉默片刻,只能安慰道“祖母她在天有灵,断然不想瞧见你哭得这般难过。”
见她满身孤寂,似是没了依靠,想了想,裴舟还是没有忍住,抬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似是只有这般才能给她些许温暖。
“祖母走了,你还有我,阿年,我会待你很好。”
岑锦年没有挣扎,怔怔地看着送葬队伍远去,面溢悲苦。
裴舟从身后揽着她,只觉她又瘦了不少,瘦得全身上下快只剩骨头了。
外头的雨仍在淅淅沥沥飘着,没有停歇。
二人就这般站着,谁也没有动作,裴舟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脸上多了几分忧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出声道“过几日,我便要动手了,接下来几天你便在府中待着,等我来接你。”
岑锦年垂了垂眸,脸上没有什么神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哑声应下。
裴舟在她肩上不舍地蹭了蹭,闭了闭眼,似是沉溺在这难得的安宁中。
待他再度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冷厉,面色阴翳而狠辣。
“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明天应该就是正文的最后一章了,阿年要回家了,让裴舟孤独终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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