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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将军怎么看”李燕燕问。
承平堡已经被围了几天, 堡外的旷野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敌军,锣鼓声、呼号声响彻天际,她站在高耸的城楼上, 都被吵到耳朵疼。
郑国昌眼神锐利如昔,秉神看了会儿, 说“没有预想的人多, 不够围城, 接下来,他们会想尽办法逼我们出城一战如果是我, 一定会先切断水源。”
承平堡虽然不大,但城墙坚固、易守难攻, 大军走后, 堡内只剩下两千多守军和运送赈灾粮的民夫,存粮充裕, 撑上数年都没问题。论持久, 当是攻城的一方处在劣。
假如不考虑水源的话。
今岁大旱, 堡内水井干涸了大半,剩下的井越挖越深,水位却没涨高, 入秋后只下了几场聊胜于无的小雨, 日常还是要大量从临近大河取水。假如切断水源,承平堡便无法坚守。
“堡内各处城门、密道都守得住不过, 真要野战, 就是我们吃亏了。”郑国昌在旁念叨。
“嗯”李燕燕沉思。
张晟手下号称有三万精锐、强将如云,可追到承平堡的却明显没那么多。想来有古英娘反对,范殊、张晟师出无名,底下的将领士兵也心思各异, 并不都想跟着造反。
李燕燕沉吟片刻,道“擒贼先擒王,尽快杀掉张晟,其他将领必不会死战。”
郑国昌道“嗯,我想也该速战速决。”
李燕燕笑道“张晟勇猛过人,却也骄矜自傲,气血上头经常不管不顾。他平生最不服气岑骥,郑将军不妨用岑骥阵前连挑七员大将的事迹激他出阵。”
郑国昌点头,命令道“小子们,把咱们的精钢排弩装上等他靠近,就,嗯”
他做了个发箭的手势,又冲李燕燕大笑“这精钢排弩年初才制出来,五人合力拉开,射程能达到七百步,还没找到机会真正上战场,老夫正好拿张晟试试准头”
李燕燕点道“祝将军旗开得胜。”
她又是一拜,腼腆笑笑“这一战交给将军,我很放心,就不在这儿添乱了。”
说完,她在侍女拥簇下,迤迤然离开了城楼。
左转右转,来到承平堡中心隐蔽的密室外,李燕燕脸上笑容已经不见,换成了凝重。她犹豫片刻,随后轻叹一声,推开了房门。
“殿下”
狭小的密室里,玉筝昏昏欲睡,见李燕燕到来,忙起身见礼。
李燕燕扶住她,小声问“安儿呢”
玉筝指指里间,低声道“上午哭闹了好一会儿,吵着要姐姐,要母亲,现在哭累了,睡着了。”
“昨天晚上,安儿问我外面的人是不是要杀他,我说不是,但他们会逼安儿去做危险的事。他听了,隔了会儿又问,那里面的人呢”
“这孩子什么都懂,”玉筝苦笑,“之前在田庄有阿琇一起玩,每天乐呵呵的,不会总想那些事。自从到了承平堡,安儿心里害怕,虽然不说,但每天都会做噩梦。”
身处权力漩涡中的孩子,总有超越年龄的敏锐,安儿是这样,从前的她也是。
李燕燕也苦笑,缓缓眨了下眼,从袖中抽出御旨,放到案上。
玉筝瞧见柘黄缎面,脸色大变“殿下,这这难道是”
李燕燕叹气“你没猜错,是皇兄关于安儿的密旨。之前还有几封,要我送安儿去扬州为质,我都推说没及时接到,到承平堡后又来了这一封,要我见机行事,绝不能让安儿落到范殊张晟手里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玉筝脸色煞白,沉默了半晌,落寞地笑“他真的变了个人。”
眼角一滴泪滑落,玉筝举起袖角揩了揩眼,问“殿下既然告知于我,想是已有决断”
“若淮南自成一国,皇兄这样做还不算太错,若放眼天下”
李燕燕摇头,轻声道“如果郑将军不敌张晟,我会撤回淮南重整旗鼓。安儿不能落入范殊手里,也不能去淮南,你更不能叫他们捉住。我思来想去,也许像你之前那样,隐入民间反而是最稳妥的所以想问问玉筝,如果需要,你愿意再带安儿逃一次吗”
玉筝已是泪流满面“愿意,怎会不愿意安儿是后宫许多人共同带大的,小小年纪,哪里忍心看他死多谢殿下”
李燕燕安抚地拍了拍她“何必谢我,我只是不想辜负安儿生母的嘱托,还有你们许多人的信任。”
“别哭了,真到了最坏的情况,我会派人护卫你们逃走。不过现在”
她抬头望了望上面。
外头的锣鼓声、嘶鸣叫骂声,即便隔着重重墙壁,仍隐约传到密室里,震的顶棚不断落下灰尘粉屑。
“现在,我们还是期望这场仗能打赢吧。”她说。
那天夜里,堡外烟尘匝地、沸反盈天,即使用几层被子捂住耳朵,吵闹声依然不绝于耳。
李燕燕干瞪着一双眼捱到天明,才终于耐不住倦意,昏沉睡去。
也许是连日操劳,太过疲惫,这一觉竟睡到了晌午。
“殿下殿下,醒醒”
心脏狠抽了下,李燕燕猛然坐起,还没适应白茫茫的日光,眼中一片空白。
“啊输了”她急切问道。
“哪有的事我们赢了,赢了呀”
李燕燕揉了揉眼,终于看清惜翠雀跃的脸。
“赢了赢了”她怔怔重复,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嗯”惜翠发髻都跑乱了,笑到合不拢嘴,“郑将军让咱们这边的人捡难听的骂,又故意叫夜里出堡取水的人被俘虏,骗他们说堡内没有存水,今日必须出城决战。”
张晟被骂声挑拨得烦躁不堪,早想出阵一战。原本还有范殊劝住,听了俘虏的话,立刻将范殊的劝诫丢到了一边,当即拍马出战,直冲到城门下叫阵。
“听人说,张晟那厮也不全是鲁莽,叫阵也并没踏入弓箭射程内,可惜啊”
惜翠又是摇头,又是咂嘴,全然不像可惜的样子“可惜他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咱们的排弩早就超过以前的射程了他正叫嚣着,郑将军亲自瞄准,嗖的一下,那边人就跌下马去了,对面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
“哦万幸,万幸。然后呢”李燕燕捂着心口,呼吸渐渐平静。
“他们起先不明所以,派人来看,都被咱们的排弩给打退了。后来堡里的人把张晟尸体拖进来,他们才确信张晟死了,没有主帅,乱成一锅粥,各自溃退散去。郑将军亲率骑兵追了出去,让我转告您,按事先说好的,只是驱逐,不下杀手。”
李燕燕听到这里,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长舒一口气,身子软软向后靠着,欣慰道“这下终于可以运送粮食去灾区,也能把安儿完好无缺的还给阿英和徐太后了传我谕令,所有堡内的士兵平民,凡是参与了守城的,全都有赏”
惜翠听了这话,眉眼里笑意更浓。
主仆二人傻笑了半天,惜翠突然拍手“啊呀,差点忘了那个、那个范殊,他逃跑的时候掉下马,让咱们给抓住了,现在关在地底下死囚牢里。他腿摔断了,又被马匹踩踏,恐怕是接不上了。郎中去给看过,郑将军说交由您处置。”
“是么”李燕燕轻叹。
范殊从来不是她的朋友,可意外的,知道范殊落魄被俘,她却并不感到高兴。
相反,月光下一袭白衫、踌躇满志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胸口也堵的发慌。
李燕燕缓缓起身“梳妆更衣,我去看看他。”
得知公主要来,囚牢里早早点上了熏香,可依然难以掩盖积年的血腥气,李燕燕越往里走,越觉难以呼吸。
范殊身为重犯,被关在最深处的囚室,李燕燕在木栏前停下脚步,借着昏暗的灯火望进去,很难相信眼前的人是她所认识的范殊。
范殊的长袍早被扒去,身上只剩白色中衣,也已经血迹斑斑。几年未见,他蓄起了胡须,面上也多了皱纹,让原本淡薄的面容变得深刻起来。
范殊斜靠在污秽的墙壁上,双眼虽睁着,却没看任何人,他的双手和琵琶骨都被锁住,脚上倒是没有挂镣毕竟他已经不能走路了。
李燕燕轻叹了声,命令狱卒“对读书人恭敬些,去把锁链都解了。”
听到声音,范殊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暗下去。
“成王败寇。从开始谋划的那刻,我已将死生置之度外,一个将死之人,公主又何必在意小节”范殊哑着嗓子说。
他虽狼狈,气度却不减,即使腿上疼的厉害,每说几个字就要吸一口气,神色却始终淡然。
李燕燕示意狱卒去解锁,叹了口气,道“范相怎知自己是将死之人”
范殊一愣,抬眼在李燕燕脸上反复看了几遍,终于一笑,自嘲道“我执掌过大理寺,谋逆该当何罪,还是知道的。”
“既知是谋逆,为何还要做”
“为何”范殊音调陡然升高,眼神也锐利起来,“岑骥继承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他能做个明君也就罢了,可他举国以降,把先帝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我不忍见江山旁落,难道还做错了吗”
他摇头“公主与我辈立场相悖,你眼中的谋逆,在我看来,不过是尽忠,范某问心无愧。”
“尽忠”
李燕燕细细咀嚼这二字,忽然嗤笑“范相当初在白石山,自觉委身尘埃,心不甘情不愿,谈何尽忠那时你修渠引水、灌溉田园,难道为的是帝业永固”
“不,”她神色渐冷,“你那时哪里想过什么王图霸业,无非是为了自己吃饱,身边人不挨饿罢了。范相麻衣草履、食不果腹时,心中尚能装下三寨济民,如今高官厚禄,心里却只有一家一姓的江山了”
“范殊,你反岑骥情有可原,反我、乃至反我皇兄,也还不算太离谱。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岑骥北伐外族时断他后路,不该阻挠我送粮赈济灾民。你应该羞愧,因为你不但对不起古大哥,更对不起天下苍生。你罪该万死,罪名不是谋逆,是叛国”
李燕燕叹息,放缓了语气“范大哥,白石山初见,我曾说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如今看来,好日子来了,最好的范殊却永远留在白石山了”
她说完,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范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刚刚站过的地方,神情仓惶无措,连狱卒解开锁链也不能让他移开目光。
许久,他仰天长叹“原来如此,高下立判难怪我从没有机会,原来是输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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