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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昭的院子, 往常除了兰拷,几乎没有人会来找她,今日却挤满了人, 他们站在她的门口,吵得面红耳赤, 让这里热闹非凡。
沈瑶看见三年出手去抓兰拷的手臂, 对站在庭院中的丫鬟大喝一声“还不进去请你们小姐出来”
子鱼听到沈瑶的声音, 被吓得浑身一颤,继而立刻往屋子里跑去, 她硬着头皮, 绕过这群争吵的人, 推开门,走进屋中。
不出一会儿,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打断了门外所有人的思绪。
兰拷第一个冲了进去, 兰言诗也紧随其后等他们看到屋里的情景时, 皆愣在原地, 说不出话了, 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 还不甘不愿, 哭成泪人的兰亭昭,悬梁自尽了。
她将数个披帛打成结,挂在梁上,那昔日披于双臂间的精致披帛, 正狠狠地勒着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她身体僵硬, 一动不动,舌头乍出,双眸瞪大,瞳仁涣散,死相凄惨。
接下来进门的沈瑶、兰坯,还有三年和程释,都看到了这一幕。
没有人预料到她的死亡。
就连兰言诗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将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
兰拷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上去,将兰亭昭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跪在她的身边,呼喊她的名字。
兰言诗则立刻让子鱼叫医师前来。
兰拷并不相信兰亭昭已经死了,拼命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妙邈,妙邈,你醒醒你醒醒”
兰言诗按住了他的手臂,伸手去她的鼻息,还有脉搏,皆无生息。
兰拷看到了兰亭昭戴着的梨花发簪,瘫坐在她身边,大声痛哭“都是兄长害了你”
若不是为了救他,妙邈怎么会牵扯进这桩政治斗争中,想到此处,他生出了以死谢罪的想法,望着不远处的墙壁,露出了悔恨的目光。
沈瑶片刻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敲在他的后颈,将人打晕过去。
兰言诗给兰亭昭阖上了眼眸,然后平复了沉重的心情,深呼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三年跟前“三年公公,程大人。”
兰亭昭的死,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快感。
反而让她窒息。
因为,她是被皇帝的权力逼死的。
这份威逼,原本是施压给兰家的。
“我妹妹她人已经走了,你们要将她的尸身带进宫中给陛下一个交代吗”
程释望了眼兰亭昭,又看了眼兰言诗,二话不说,直接甩手离去。
三年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兰亭昭,即便她仿若死人,他依然没有轻易放过她,执意等到了医师前来,仔细检查一番,向兰家的人禀报了兰亭昭的死讯。
三年反反复复地问了三回,又亲自上去摸了她的脖子处的脉搏,才不甘心地离去。
陛下对兰府的第三次刁难,被这庶女用自己的命给破了。
待不速之客都离开后,沈瑶让人把兰拷抬回了房,自己不放心儿子,亲自陪伴看守着;兰坯则去雍荷院,将兰亭昭的死讯告诉钱氏;而兰亭昭的尸首,便交给了兰言诗处理。
当然,这也是兰言诗主动提出来的。
“娘,我想亲自给妙邈擦身。”
房间的大门紧闭,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酥油灯。
她握着兰亭昭冰凉僵硬的手,慢慢擦拭着。
小时候,她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一看见她如小狗般水汪汪的眼睛,就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她,直到妙邈背叛她以前,她都没有恨过她。
“我与哥哥皆是母亲的孩子,我们出生一样,也对你一样好,你却只喜欢哥哥,却妒我憎我。”
她记得,前世,妙邈也是在哥哥身前,谢罪自尽。
“妙邈,你对我公平吗”
说完这两句,她低声长叹,眸光波动,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脸。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亏待过你。”
“前世,你亲手将我推入深渊,我没有办法对你仁慈,以德报怨。”
“看来,我们是注定做不了姐妹的”
“此生,就这样吧”
“不必强求。”
说这些话时,她并没有发现兰亭昭的食指动了动。
兰言诗见她胸前的衣襟处露出了信封一角,伸手将其取出,信笺上写着兄长亲启。
她并没有拆开信,而是收进了袖子里。
就在她垂首时,躺在床上的兰亭昭忽然睁开了双眼。
等兰言诗抬头时,看见了原本死去的妹妹,正冷冷地看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她被吓到心脏骤停。
“疼吗”
她的声音嘶哑,嗓子坏了般,声调冷冰冰的,让人毛骨悚然。
“什么”兰言诗眉头微蹙,不解地问。
“我问你,从仙人台一跃而下,疼吗”
一句话,让兰言诗瞬间沉静。
那对在前世历经了爱恨情仇厮杀暗战的姐妹,在这一刻,重逢了。
“我父亲去通知你母亲,你的死讯了,我去叫人拦住他。”
既然都是重生的人了,说话也不必兜兜绕绕。
“别去。”
兰亭昭的话音已经失去了少女的软糯,有一种远超年龄的成熟冷静。
“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你帮我离开,我会报答你。”
“你想去哪里”
“与你无关。”
“你能帮我什么”
兰亭昭看着她,讥笑道“姐姐,你怎么还是如此的天真呢我知道的,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啊。”
她这充满了嘲讽的笑容,反而让兰言诗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但在兰亭昭说完这句话后,喉头腥咸,鲜血涌出了嘴角。
方才她上吊的举止,拉断了颈椎,现在虽然复活,但颈脖处还是疼痛不已。
“我会帮你这一次的。”她说“我不会再给你呆在父亲身边的机会。”
兰亭昭默不吭声。
“闭上眼睛。”说罢,她将守在门口的蜜心喊了进来,吩咐道“立刻去备辆马车,我要出府。”
蜜心领了命,立刻去办。
“你不想让人别人知道你复活的消息,那哥哥呢”
“谁也不要说。”兰亭昭回答道“只有全世界都以为我死了,柔妃的事,才不会有后续。”
冰凉如水的秋夜,三人从小院的后面悄悄走出。
就在她们偷偷出府时,雍荷院传来了悲怆的恸哭,身披黑色斗篷的兰亭昭,认出了这是她娘亲钱小柚的声音,重生以后,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娘亲果断选定了陈韫,事实证明,她娘的眼光不错,陈韫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且后来一路高升,即便改朝换代,陈家的地位也没有动摇她对她的不满和责备,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但也做不到,立刻跑去她身前,跪下跟她道歉
“妙邈,你可以偷偷去看她,她是你娘亲,会为你保守秘密。”
“不必。”兰亭昭收回了目光,大步离开。
一辆马车悄悄从兰府的后门驶出。
兰言诗想了想,让车夫去了西城一处民宅。
那户人家的墙头,爬满了藤蔓,但到了秋季,花谢叶黄,生机勃勃变成了凋零秋意。
兰言诗下了车,很熟悉的敲敲门。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不出一会儿,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叟拉开了门,他一脸不悦,准备怒骂深夜敲门的人,然而看到了兰言诗的脸,气鼓鼓地胀了胀脸颊,默默咽下了这口气,道“你怎么又来了不会是又带了难缠的病号给老头子我吧”
“呵呵”兰言诗尴尬地笑了笑,“您可真是神机妙算,我这一行,还真是带了个”
然而没等她话说完,老人家就把门关上了。
兰言诗并不气馁,她继续敲门,“咚咚咚咚”,不出一会儿,又把人给起出来了。
“你这死丫头,将天下第一名医当成什么了我跟你讲清楚今日你强逼我为你出诊,你得拿一盆金元宝否则天王老子来了,老夫也不看”
“好说好说,我给我给。”兰言诗笑眯眯地一脚踏进了门中,让他再也不能强行关门,“不过这次出门很急,没带钱,下次我让蜜心专程给你送来。”
“要我看什么人呐还不赶快进来难不成还得我卑躬屈膝地去请”
兰言诗转头,对着车上喊了一句“下来吧。”
龚老看见一个穿戴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下了马车。
他一眼就发现了她颈脖处的异常,不用兰言诗开口,直接走了上去,拉开了她的斗篷系带,用手指按压查探了两下,啧啧称赞道“天下还有这等奇事妙哉妙哉。”
兰亭昭无语地看着这个性格怪异,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
那时,她也没想到,这个言语刻薄的讨厌老头,改变了她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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