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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黑曜石广场上烈焰直冲天际,猛烈的风暴与雷光交织。徐以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距离越近,他越能感觉到两股激烈缠斗的妖,巨大的冲击掀起一阵阵气浪,快要抵达广场附近时,徐以年不得不停下脚步。
往日辉煌的广场犹如遭遇了一场浩劫,附近的建筑强烈的冲撞下夷为平地,数不清的死灵拦路上,将黑曜石广场围堵得水泄不通,徘徊的死灵嗅到了生者的气息,齐刷刷扭过头注视着徐以年。
离他最近的死灵抢先扑了上来,紧接着,周围的死灵一窝蜂朝他涌来。有这些黑压压的死灵阻拦,徐以年根本看不清楚广场中央,他急于确认郁槐的情况,十指覆盖上了耀眼夺目的电光
轰
雷鸣的巨响划破黑夜,大片死灵被灼烧成灰。郁槐微微侧目,从余光中看见了熟悉的蓝紫色电光。对面的鬼族轻笑一,戏谑道“看样子你的帮手来了。是那个除妖世家的小孩”
他看着死灵群中那抹迅速移动的身影,嗓音又低又缓“照你和他的关系,我得好好招待他。”
四面八方的死灵接到命令,争先恐后朝一方向汇聚。徐以年不知道这些死灵为么突然发疯一样冲上来,有的甚至直接将伴踩脚下,一双双幽绿色的骨手竭尽所能试图抓住他。他被缠得没办法,又一道雷电从上空降下,数不清的死灵强烈的光芒下湮灭为灰烬。
没了密密麻麻的骷髅群阻拦,前方的道路出现了片刻空白,徐以年终于能看见广场上的景象。当看清楚郁槐缠斗的那只妖怪,徐以年整个人愣了原地。
怎么回事
那妖怪的身形样貌郁槐有七八分相似,从某些角度看,两个人的眉眼近乎如出一辙。如不是气质相差甚远,不熟悉的人说不定会把他们弄混。徐以年死死盯着那只妖怪,注意到他暗紫色的眼睛和不寻常的骷髅灵,心中更是掠过无数念头。
和郁槐长得这么像的鬼族
旁边的死灵趁他怔愣扑了过来,腐蚀性极强的骨手只差毫厘要抓住徐以年的肩膀
狂野生长的树藤死灵海中劈出一条狭路,坚韧的藤蔓将靠近徐以年的死灵牢牢困住。下一瞬,锋利的血镰将一片死灵拦腰斩断,赶来的谢祁寒冲徐以年吼道“你发么呆”
徐以年一下回过神,这才发现南栀和谢祁寒到了,行的有几支巡逻队。谢祁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广场中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和徐以年相比,他的反应要镇定许多,但注意悬浮半空中的骷髅灵,谢祁寒仍是忍不住道“真他妈见鬼了不是说鬼族不了吗,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
南栀原本操控着藤蔓,将附近的死灵全部困树藤构建的天罗地网中,但她脸上的表情看见广场上那只鬼族时陡然变化,剧烈的情绪起伏甚至令南栀忘记了控制好能,死灵们一瞬冲破了藤网,似嗅到味道的鬣狗般接二连三冲上前来
谢祁寒手臂上浮现出金色的妖纹,拔地而起的血刺穿透了一只只死灵的身躯,破碎的骨头落地时撞出脆响。谢祁寒侧过头,皱眉看向南栀“你怎么了”
“”
南栀仿佛看见了么不能理解的东西,徐以年第一次她脸上见到如此失魂落魄的神色。她死死盯着那只郁槐有七八分相似的鬼族,徐以年听见她喃喃道“他应该已死了他明明掉下了死冥河,不能”
谢祁寒听不懂,徐以年明白了南栀的意思,心中最坏的预感竟然成了真,徐以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谢祁寒见状着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认识他”
南栀深吸一口气,努平复好情绪,嗓音异常干涩“那是郁朔,鬼族曾的家主。他也是老板的”
父亲。
“我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弱得只需要一根指头能摁死。”郁朔落距离郁槐十米开外的地方,他们中隔着一条岩浆汇聚的河流,时不时翻滚起黑红的泡沫,将本破碎不堪的广场彻底分割为两部分。
郁朔随意改变自由港的白昼与黑夜时,郁槐基本已相信了他的身份。童年时宣檀微笑着描述过的、温柔而靠的父亲的形象和眼前的魔鬼宛若两个极端,郁槐强迫自己压下多余的情绪,冷眼他对视。
郁朔望着郁槐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毫不顾忌提起了那场屠杀“你本该和他们一起死五年前,但你有非常强大的天赋,甚至超过了你妈妈这是我留下你的原因。”
无论是说到被屠杀的族人、曾的妻子,郁朔脸上从始至终带着笑容,眼中隐隐透出嗜血的疯狂。郁槐心里的怒意越来越盛,他原本不合时宜地怀有一丝侥幸,对方亲口承认之前,他不愿意真正相信是自己的父亲杀死了母亲,但郁朔这样轻描淡写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他要找的第二个凶手,竟然是一个外界误以为死去多年、宣檀至死深爱的人。
“你有么脸提她”
郁槐一字一句,饱含恨意音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郁朔眼中逐渐蒙上了一层阴翳,他冷笑道“宣檀的命是我救的,让她回来有么不对。你以为被凌迟了三天三夜很痛苦不,她死前历的根本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说到后来,郁朔轻叹了一“三天而已,太便宜她了。”
即使知道面前的疯子根本不能用常理来看待,郁槐也惊愕于他言语中透出的残忍,怒道“既然这样,你当初又何必豁出命去救她,她一辈子活对你的愧疚里,你知道吗”
强烈的愤怒令郁槐指尖颤抖,克制不住的妖从周身溢出,仿佛感受到他濒临失控的情绪,从岩浆河上喷发出无数黑红色的火焰,一路燃烧至郁朔脚下,接触到郁朔的那一刹,黑焰骤然炸裂猛烈的冲击令郁朔所处的位置凹陷出巨大的石坑。
郁槐双眼发红,黑红色的烈火疯狂翻涌窜上天空,四周飞沙走石、浓烟四起,但碎石堆中不见郁朔的影子。
爆炸带来了滚滚黑烟,郁朔的身影浓烟中若隐若现,阴森森的嗓音犹如自地狱传来“她愧疚那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懂么”
郁朔五指向下一压,猛烈增大的重令整座广场塌陷了下去宛如被无形的巨手向下挤压,郁槐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似乎快碎裂。胸口的剧痛令他嘴角溢出了鲜血,他勉强驱鬼抵御,岩浆汇聚的河流承受不住压,他咫尺之遥的距离爆炸开来
一连串黑焰炸裂的巨响震耳欲聋,唯独郁朔所处的位置没有受到影响,他站处,居临下看着整座广场化为废墟。
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气味,郁槐身上遍布斑斑血迹,见他支撑着膝盖从碎石中慢慢起身,郁朔轻蔑道“凭你也好意思对我说教我的确救了她,代价是我死冥河待了整整十三年,每一天被死灵腐蚀血肉”
不等郁槐站起身,肆虐的风暴席卷天地,狂风中带着灼眼的火光,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浪令碎石飞速融化。郁朔时调用了两种能,重压令郁槐无法移动,只能生生承受了风暴的袭击
热浪伴随着浓烟飞速扩散,扑向了黑曜石广场外围。即使战斗中心相隔甚远,与死灵鏖战的众人也能感受到火风暴猛烈的冲击。
“郁槐”徐以年见势不妙,急得想冲上前去,周围的死灵接连扑来,死死缠着不让他前进一步。
谢祁寒焦急道“那家伙看起来不好对付,我们必须过去帮忙”
南栀咬紧了牙一言不发。附近的死灵数量越来越多,似乎整座自由港的死灵聚来了黑曜石广场。他们不仅没能上前,甚至被逐渐逼退。
再这样下去
说郁槐,连他们能支撑不住。
“鬼族拥有非常强悍的恢复,这点你应该深有会。”狂风席卷而过,郁朔看向狼狈不堪的郁槐。他半边身被烈焰灼伤,皮肉绽开无数烧焦的伤口。
“饥饿、寒冷、重伤”郁朔像回忆着么,“对人类和大多数妖族来说致命的威胁无法夺去鬼族的性命。只不过这个过程很痛苦,非常痛苦。”
多年前的妖界远比现混乱,不少妖怪对鬼族的能忌惮又嫉妒,鬼族虽强大,数量相比其他妖族十分稀少,终于,这些妖怪联合起来展开了一场围剿。那场混战中,郁朔为救宣檀掉进了死冥河,那一刻他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是比死更怕的地狱。
无数死灵仰起头,似饥肠辘辘的狼群般前赴后继。那条暗无天日的黑河里连一丝阳光吝啬出现,唯一的光亮便是骷髅骨架上幽绿色的光点,所有的绿色光点朝他汇聚。
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水源,死冥河的温度寒冷得怕,哪怕他再强大,源源不断的死灵面前也无法一直支撑,精疲竭时,无数死灵扑上来腐蚀他的皮肉、啃咬他的四肢。
第一年,他靠着治愈系的能勉强吊着一口气,他不记得自己被腐蚀了多少次、有多少只死灵被他破坏又复活。
第二年,他试着寻找离开的方法,绝望地发现整条河没有源头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河。一旦试图向上攀爬,所有的死灵便会聚集过来将他向下拉扯,好几次他险些丢了性命。
第三年、第四年
他的身躯日复一日被死灵融化、又日复一日复原。剧痛和饥饿令他几乎想要此放弃,数不清地死灵贪婪地跟随他身后,看见它们黑洞洞的眼眶时,过往的记忆脑海中越发鲜活,对阳光强烈的渴望从心底溢出他不愿死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更不愿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
他憎恨那些参与围剿的妖怪,恨不得让他们也遭受自己历的痛苦,曾对宣檀的爱意更是一次又一次生死存亡的挣扎中消磨殆尽,最后悉数化为无尽的悔恨。
“如我直接死了那条河里,一切结束了。但死冥河挣扎数年后,我只觉得我当初的选择无比笑尚、无私的牺牲换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郁朔怪笑道,“世事真是无常。”
重伤令郁槐几乎站不稳,耳边不断传来郁朔扭曲的感叹,他强行压下心底快要溢出的恨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郁朔的深不测,继续耗下去,先撑不住的很能是他。必须找到一个机会
郁槐冷冷地注视着兀自感慨的郁朔,见后者似乎沉浸过去的记忆中,郁槐眸光闪烁,忽然开口道“这和被你害死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么资格这样做”
他的语气似质,又似讥讽,重伤令郁槐的嗓音变得嘶哑。说话,他的目光不动色掠过郁朔身后,一颗金色的光球正悄无息升起,它的光芒不显眼,似月光的清辉柔柔洒落。
郁朔似乎被踩中了痛脚,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那张英俊的脸变得狰狞而怖“我又凭么遭受这一切因为该死的付出和牺牲吗”
“那你是个懦夫。”郁槐一字一句激怒着郁朔,吸引他的注意。
郁槐脚下的碎石堆中躲藏着一只小小的金色灵。郁槐指尖不断有鲜血滴落,他顾不得治疗自己,一刻也不停地将全身的妖输送给那颗悬浮郁朔身后的光球。光球不断缩小,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凝为一颗小小的、耀眼的光点,庞大的量被压缩到了极致。
“那是你没尝试过被死灵一次次腐蚀是么滋味千刀万剐比不上的痛苦”郁朔神色一变,音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胸口。耀眼的光点似穿云利箭,从后方径直贯穿了郁朔的心脏,他胸前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即使是恢复强悍的鬼族,被穿破心脏也不能活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郁槐能反击,光点拉出的细线仿佛乍现的天光,穿透了黑曜石广场上浓重的黑暗。徐以年看着郁朔凝固的表情,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源源不断的死灵缠斗至此,所有人身上多多少少负了伤,仿佛永远也杀不尽的死灵犹如阴影般笼罩每个人心头。那一束光令原本陷入绝望的巡逻队重新振奋起来,连南栀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缩的眉目逐渐舒展。
注意到郁槐是怎么给了郁朔致命一击,谢祁寒发自肺腑感慨道“太厉害了,居然能把这么强大的量压缩到这种地步。”
不等郁槐放松下来,几米开外遽然传来了笑。
郁朔的笑越来越大,沙哑而怪异的音令所有人相继变了脸色,他一瞬不瞬注视着郁槐,像是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徐以年这才注意到郁朔的胸前一直没有流血。他下意识看向郁朔受过伤的肩膀和手臂。明明郁朔的肩膀处残留着血迹,为么心脏没有一丝鲜血涌出
“你很优秀,不愧是我的孩子。”郁朔毫不吝啬夸赞道,“你的天赋不仅超过了你妈妈,这个年纪样超过了我。但你漏掉了一点。”
他的手指划破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膛。郁朔的身几乎与常人无异,光滑细腻的皮肤、结有的肌肉,如忽略一点,一切似乎昭示着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左胸的位置空空荡荡,像是正常人生生被挖去了一块血肉,那一块没有心脏、没有皮肉,只有几根幽绿色的骷髅骨架。
“你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死冥河的吗”
“某一天醒来时,我发现它们再也不会攻击我。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躯一半是肉身,一半是和它们一样的骷髅。”
看着郁槐难以置信的表情,郁朔满意地笑道“我也变成了一只死灵,一只特殊的、保留了记忆和能的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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