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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吊桥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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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你个头啊”林杳然怒了, “谁允许你睡这儿的”

    “你。”贺秋渡镇定自若,“准确来说,是你求我的。”

    脸要不要了还林杳然咬牙切齿地想把他推下去, 却是蜉蝣撼树, 这玩意儿岿然不动,甚至已经闭上眼睛,做出一副要睡不睡的腔调。

    最气人的是,这里的床都是古色古香的架子床, 三面有围栏,一面靠墙放,他要下去非得经过睡在外侧的贺秋渡这道关不可, 大有点儿瓮中之鳖的意思。

    林杳然重重地躺了下去,忿忿表达自己的不满。

    黑暗中,身旁的男人好像极轻地笑了一声。

    “我们先约法三章。”武的不行,林杳然只能来文的。“我这人睡相很好, 规规矩矩的,你不能侵占我的地方,不能挤我,更不能有肢体接触。”

    贺秋渡闭着眼睛,“不然呢。”

    “不然我就告诉你妈。”

    “她高兴还来不及吧。”

    林杳然用力搡了他一把,然后翻了个身背对他躺着, 抱紧潘崽, 还给自己戴上蒸汽眼罩。

    他这两天眼睛一直不太舒服, 看东西累得很, 还时常模糊,所以就想热敷一下舒缓舒缓,顺便还能防一防那种爱咬他眼睛的小虫。

    眼睛热乎乎的很温暖, 林杳然定定地想起了心事,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意识沉浮间,他觉得潘崽好像活过来了,挣扎想逃离自己的臂弯。

    不对,潘崽当然不会动,是有一股力量拉扯着潘崽,想把潘崽扯离他的怀抱。

    那股力量劲儿比他大,而且执着得很,僵持了没多久,就成功把潘崽扯走了。这样一来,他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空了,伸手往前摸索,触到的却是硬邦邦的墙。

    “唔”他难受地哼哼起来,又本能地四处寻找,可是潘崽不知去哪儿了,不管怎么努力,都摸不到它毛茸茸的肚肚。于是他恨恨地发起狠来,手脚并用在床上划拉,连被子都不知蹬到哪里去了。

    靠墙这边算是被扫荡得差不多了,然而一无所获。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不能翻身,一翻身就要违反自己定下的约法三章,入侵到三八线的另一边。

    然而,就在迷糊纠结的时候,腰好像被揽住了。那力道也说不上大,却掌控感十足,对付他细而软的一捻腰绰绰有余。那力道拘着他,要把他带向自己那侧,他也正好想翻身,如此便成了顺势而为,才刚翻过身,就被拥入了一处散发着温热清香的地方。

    紧接着,身上传来被柔软织物覆盖的感觉,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又理所当然地,睡进了另一个人的被子里,几乎整个人都紧紧贴上了对方。

    那种他非常喜欢、甚至有点迷恋的香气更浓烈了,还混合了一点儿沐浴露的清爽味道。他老实了一会儿,又动来动去地不安分了。对方实在太热,像焐了个巨型汤婆子。房间里空调温度没开很低,两个人又盖了一条被子,积聚的热量散不去,浸染他的四肢百骸,像泡在一池温泉里。

    如果此时开了灯,一定能看见他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全变得粉扑扑的了。

    他热得受不了,更用力地挣动起来。正当他又翻了个身,试图往墙侧挪近、离开那处暖烘烘的怀抱的时候,箍在他腰上的力道忽然加大,他猝不及防就被拘了回去,以背对对方的姿势被重新搂紧。

    厚密的青丝乱糟糟地堆在枕头上,然后被轻轻拨开。就如雨后乌云散开,明月升起,一痕霜白的后颈露了出来,瘦削肩肘也因睡衣领口宽松,而隐隐显出莹白光泽。

    他沉溺在昏倦睡意里,浑然不察自己竟向隐忍已久的捕食者,袒露出一星点儿惑人的糖衣。这糖衣是如此雪腻薄软,仿佛只消将舌尖轻轻抵上,就能尝到里面渗出的甜美流心。

    空调风打了下来,落在他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抹皮肤上,可他并未感受到冷意,相反的,好像有温热的气息洒落。气息逐渐逼近,温度越发暖热,最后仿佛火流星坠落,烫得他整个人都瑟缩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大虫子呢咬完了这处,又去叮那处,被流连过的地方又热又痒,还微微生疼,都快变得不像属于他的了。

    被咬得狠了,他终于有了点将醒未醒的意思。他开始害怕,感觉这不是单纯的噬咬,而是一种刻痕烙印,是捕食者向猎物宣示所有权的蛮横证明。

    他努力掀起一线眼睫,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眼罩。他伸手去扯,谁知双眼被更温暖的手掌覆上,彻底落入更深浓的黑暗之中。

    睫毛条件反射地栗栗觳觫起来,似是反抗,殊不知这般轻轻柔柔地刷过那只手的掌心,只会激起对方更多的汹涌情绪,后面的噬咬亦变得更加贪婪,肆无忌惮。

    他顿时觉得好难受,小时候也不是没被这地方的花腿大蚊子咬过,虽然痒得不得了,却也不像现在,有种连心弦都在被不断撩拨的痒意。而且,花腿大蚊子吸饱了血也就飞走了,哪像现在这样流连忘返、无休无止呢

    睫根颤了颤,渗出一点稀薄的眼泪,仿佛雪花化开,在掌纹里蔓延成一痕温凉清澈的水液,又顺着脸颊流淌,在耳珠上汇聚成滴。

    泪滴被一点一点、耐心而细致地啄去了,被叮咬的烧烫感也停了下来。他被松松地搂进被子里,不住温柔安抚着,好像适才的一切全然不曾发生。梦寐时分的忘性总是很大,他很快就不记仇了,还伸出两条纤细雪白的胳膊,软软地回搂住了对方,让自己沉浸在那种喜欢到不可自拔的气息里。

    他们相安无事了一夜。

    第二天,林杳然是被贺秋渡叫醒的,不然的话他还要一直睡下去。一整夜他都睡得特别踏实,醒来也没了平时那种头疼欲裂的疲惫感。虽然不愿承认,但和贺秋渡在一起,睡眠质量真的改善了许多。

    洗漱完毕,他坐在镜子前,贺秋渡站后面给他梳头发。手指无意掠擦过他的耳廓,凉凉的,没有平时的温度。空气里似乎也透着点冰冷水汽。

    “以后不要洗冷水澡。”林杳然道,“对身体不好。”

    贺秋渡“嗯”了一声。

    “我昨晚又被叮了。”林杳然抬手摸了摸后脖颈,“搽了花露水也没用。”

    贺秋渡垂落视线,落在他的后颈。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圆领t恤,正好敞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夜色之中什么都看不清,现在倒是看得格外分明。一夜过去,那些印记已经淡了不少,可缘了肌肤柔柔似薄雪洁白,依旧鲜艳惹眼。

    心知肚明自己在为雪样干净的霜洁染上不应有的颜色,却又在轻微的亵渎感中,感受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仿佛非得靠着这么一点单薄的慰藉,才能勉强压下时时翻涌的情绪。

    他抬起手,手背贴上那块皮肤,又翻掌过来轻轻覆下,“疼吗”

    林杳然摇摇头,“就是痒,还有点儿烫,现在倒没什么感觉了。”

    “把这个披上。”贺秋渡找了一件轻薄的防晒衣给他。

    蚊虫叮咬后确实不好吹风暴晒,但林杳然不敢穿。“我怕你又讹我。”他说。

    贺秋渡如若不闻,亲自动手把衣服给他披上。两人体格差距太大,他穿着刚到腰的位置,林杳然却直接盖过了膝盖,整个人看上去更小了一圈,像十七八岁的生稚少年。然而,他终究是再没机会见到十七八岁时候的林杳然了。他的摇摇已经长大了。

    “手。”

    林杳然硬邦邦地把手抬了起来。

    袖管太长,他就替他把过长的部分整整齐齐卷起来,缩在里面的手一直倔倔地攥成个拳,像猫科动物团起来的小爪子。他一手牵起一只,握住不放,不想放。

    “怎么了”林杳然挣了一下。

    “你上次说,你的头发可以剪掉。”贺秋渡看着他,“你还没告诉我条件。”

    林杳然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可现在他被捉住了,无法像上次那样溜掉。

    “我不记得了”

    贺秋渡显然不信。

    “告诉你也没用。”一来二去,林杳然忽然有点生气。对别人,他说不定还能说出口。但对贺秋渡,这所谓的“解法”就彻底变了味儿,不再是封建迷信,而是而是什么呢林杳然一想,脸就红得更厉害。

    贺秋渡倒是一本正经,“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帮个头

    林杳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却又被迅速捉了回去。贺秋渡双手握着他的双手,墨眸深深凝望过来。这样的动作与神情分外熟稔,过去,那男孩似乎也会这样,认真而郑重地注视着他,害得他总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对自己说,结果只是轻轻唤一声“杳杳”。

    “林杳然。”

    “干嘛”

    “林杳然。”

    “有事说事。”

    “林杳然。”

    林杳然埋下头,脸已经涨得像熟透的小番茄,连耳朵都发烫。他动了动手指,圆钝的指甲划过贺秋渡的掌心,用很轻的声音说“烦死了你。”

    贺秋渡微微勾唇,手腕使了点儿暗劲,他被向前轻扯,不由靠得离他更近了些。

    “还要继续吗”

    林杳然迷迷糊糊地问“什么”

    “你参加这个节目的目的。”贺秋渡道。

    林杳然迟疑了。目的还是要继续的吧虽然现在他和贺秋渡诡异地获得了高人气,但这无碍于他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和贺秋渡并无感情瓜葛。azure的歌真的只是歌,是词与曲的纯粹组合。对azure而言,像之前一样伶俜独行,不跟任何人产生关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林杳然又是怎么想的呢自从来到这里,过去的幽灵又开始在他身上作祟,他理应害怕,理应痛苦,可奇怪得很,因为有贺秋渡在他身边,一切都变得面目温柔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比白日梦更荒诞的猜想。尽管清清楚楚地知道不过是巧之又巧的巧合,可是,逐渐复苏的记忆中的种种蛛丝马迹,还是牵扯着他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

    想着想着,贺秋渡的面貌都模糊了起来,开始逐渐和那个男孩重叠。那男孩如今一定长成了大人,高高的个子,俊秀的脸庞,大约就像贺秋渡那样。

    和贺秋渡一样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神明终于愿意在自己面前难得展现一次奇迹,让那个荒谬猜想成真,自己又将怎么做呢

    “你有什么秘密想告诉我吗”林杳然咬了咬嘴唇,“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贺秋渡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了他的手。“没有。”他说,“而且,你的秘密,我也已经知道了。”

    “这样。”林杳然点点头,“确实如此。”

    贺秋渡抬手按向他的后脑勺,勾唇道“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大师说的另一种解法。”

    林杳然用力拍开他的手。

    “我们今天终于要进山啦。”敏春非常高兴地宣布,“等下大家就能体验到咱们村的著名景点悬空索桥啦”

    “这我知道。”丁莎莎道,“抖音上经常刷到,看上去很刺激。”

    “等走上去会发现还要刺激。”敏春又露出那种等着看好戏的熟悉坏笑。

    来到入山口,大巴沿着山路往上开了段就不能再进去了。众人便下了车,沿着修得齐整的石阶往上了走了会儿,很快就到了悬空索桥所在的景点。

    “我还以为爬山会特别累,没想到还挺轻松的。”秦珊道。

    “那是这座山已经被开发建设好的缘故。”敏春笑道,“要换作以前,咱村的山谁敢随随便便进呀,特别是到了晚上,搞不好就是摔下山崖有去无回,别提有多危险了。”

    确实,苦荞村的山既多且高,这座悬空索桥横跨横跨一座大湖,连接两岸的山,距离水面足足有六十多米,桥下的船都小成了指甲盖大的玩具。

    “各位请开始吧。”敏春调皮地眨眨眼,“这种桥最适合情侣一起走了。”

    丁莎莎和王成逸鼓起勇气先走了上去。大概是两人拍古装戏时都有高空吊威亚的经验,走了几步倒也不怵了。而且在桥上望见的风景格外开阔明亮,青山绿水绵延不绝,伴着清晨的清新空气,让人心情舒畅。

    紧接着,秦珊和俞磊也跟了过去,两人扶着栏杆走了一会儿,便逐渐适应下来。“然然哥哥”秦珊回过身,冲林杳然兴奋地挥舞手臂,“你也快来呀”

    “叫你呢。”

    林杳然听见贺秋渡凉凉的嗓音,忍不住皱眉道“干嘛阴阳怪气的”

    这时,秦珊又呼唤起了他,“然然哥哥,真的一点儿都不吓人,你实在害怕的话就牵着我走过去好了。”

    话音刚落,林杳然听见贺秋渡好像又很不爽地低啧了一声。好端端的跟人小姑娘置什么气啊

    “然然哥哥,快点呀”秦珊还在桥上不断向他招手。她本就是很有妹妹感的可爱长相,声音也是娇软清甜,林杳然虽心下惴惴,但还是被一声一声的“然然哥哥”叫得很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往桥上走去。

    不行

    林杳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站在透明的玻璃桥面上仿佛悬空而立,底下的大湖一览无遗,好像就在脚下滔滔流淌。

    而且,为了增强刺激感和惊险程度,索桥整体被特意设计成网状结构,稍微走两步就颤颤悠悠咔吱作响。两侧又由钢丝绳组成,每根钢丝绳的间距很宽,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就在林杳然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看见贺秋渡双手插兜,施施然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身朝自己伸出手。

    偶像意识上线,巨星营业了,林杳然想。

    “然然哥哥,你别怕,我来带你过去。”

    他看见秦珊朝自己走了过来,结果贺秋渡掠了她一眼,她就小脸一白,怏怏地停下脚步。

    偶像意识扫地,瞧把孩子吓的,林杳然想。

    这悬空索桥牵一发而动全身,秦珊这么来回一动弹,桥身便不受控制地大幅摇晃起来。这下林杳然想硬撑都不行了,只能握住贺秋渡的手。

    风急了些,索桥又是一阵晃荡。林杳然重心不稳脚下趔趄,害怕得用力闭上眼睛,幸好腰侧被及时伸过来的手臂揽住,整个人稳稳地被按进了一处宽阔有力的胸膛。

    他颤颤地掀开一线眼睫,没有看见令人心悬的高空景色,而是贺秋渡沉静如海的纯黑眼眸,于是,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反而愈发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咚

    前所未有的厉害。

    越来越厉害。

    这算什么吊桥效应因为自己正在索桥上提心吊胆,而睁开眼的一瞬间,正好看见的是贺秋渡,所以才把索桥引起的心跳加速,误以为是对贺秋渡产生的过激反应。这是唤醒的错误归因,自己的大脑将生理唤醒和情绪认知错误挂钩,才会变成这种情形。

    那么之前呢

    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从这一刻才开始的。早就更早之前,更早、更早之前,这种无解的、烦躁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吊桥效应

    就已经开始了。

    行至索桥中间,桥面左右摇晃得更加厉害,所有人都随时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掉落下去,被湖湾湍急盘绕的水流卷走。

    作为团队里唯一的老弱病残,林杳然撑到这儿终于到达极限。他本来胆子就小,这也怕那也怕,怕黑怕苦怕死也怕高。如果没有贺秋渡陪着,恐怕才几步就要打退堂鼓了。

    “怎么办,我真的不行了”林杳然双眸水雾缥缈地觑过来,惶惑不安地攥紧贺秋渡的衣袖。明明是游移摇曳的怯惧视线,却缘了被山风吹得微微泛泪的眼眶和透红眼尾,竟成了十足动人的水波钩子。

    贺秋渡喉结滑滚了一下,抬手覆上他的眼睛,青筋微起的大手几乎盖住了整张雪白的面孔,只余尖尖下颌和微张的浅粉薄唇。

    他碰触极轻,可林杳然却还是因视线被剥夺而慌乱不已。身在高悬的索桥之上,他甚至不敢挣扎,只能拼命眨着眼睛。两扇睫毛就像落入蛛网的蝴蝶,不管怎么掀动羽翅,都只能徒劳地在对方手心挠骚出一点儿细微的痒。

    “走到这儿,已经进退两难了。”贺秋渡俯下身,沉沉的低语吹送进他的耳朵。“别怕,什么都别想,把一切交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问如何可以让老贺避免洗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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