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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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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八章

    1973年, 4月。

    纺织厂的家属院终于建成了

    看着林立的一排排五层小楼、四通八达的道路、防风必备的绿化树木这样好的住所环境,说是家属院,实际上却更像在未来常见的小区住房。

    当然了, 说的是房子的建筑设计,不是内部环境。

    苏曼可搞不来后世小区常有的那种啥运动器械, 还有喷泉、花卉、法国梧桐啥的,她也就是在家属院里头栽了几排现在看着还跟大葱似的小树苗,暂时还长不成参天大树那种。

    虽然环境普通, 但地理位置却一点都不普通

    家属院一共前后两个门,前门离着工厂和主干道近, 后门则紧挨着同样已经建筑完成的技术学校, 工人们下了班步行也就十分就能到家不说,隔着一趟街的地方是县小学和中学的所在,妥妥的县中心位置的学区房

    在检验房子质量问题的过程中, 苏曼作为厂里的一把手,自然是要亲自检验,由她拍板说过关了才行。

    不说这年代特有的淳朴和严谨, 还没有出现过“豆腐渣工程”这个词和相关的事, 就说由麦秆公社成员组成的建筑队,建出来的房子自然是不可能出现问题,但苏曼做事向来谨慎, 信任是一方面, 房子的安全质量问题还是不能忽视, 所以还是得仔仔细细走一圈看看才行。

    而同苏曼一起验收房子的, 还有被她邀请过来的另外几个厂厂长。

    她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纯粹是为了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房子建成后的快乐。

    其他几个厂长呵呵,你猜我们信吗

    和年前麦秆公社交房时的流程一样, 房子建成后要先沉淀沉淀,毕竟这时候的房子不像未来房子的“钢筋铁骨”,还是遵循着老式房子的建筑方法和材料,不是建完以后就能立马入住的,多少是需要经受一下风吹雨淋。

    从四月初,也就半个来月时间吧,这房子就算是沉淀好了。

    但考虑到马上就要五一劳动节了,如果能选在这一天来完成剪彩、抓房活动的话,意义会更好,也会更盛大的原因,所以厂里的大伙儿还是压抑住了各自激动的心情,坚持要等到五一劳动节当天再进行抓房。

    现在全国上下都要求破除封建迷信,像是剪彩这种事情,虽说只是为讨个吉利,算是一种庆祝,但现在还只是1973年,距离1976年还有年时间,所以还是谨慎为上,不如借着五一劳动节的由头开展活动,免得真被人举报了,反而会弄巧成拙,好事变坏事。

    剪彩活动当天。

    作为厂里的一把手,欧县长和汪书记虽有心想要参加纺织厂的剪彩活动,但考虑到未来县里还会有更多厂子建成家属院,举办剪彩活动,他们也不可能各个厂子,每办一次剪彩活动就参加,所以就选择了一视同仁,没有亲自去,只派了马秘书作为代表。

    一会儿要上台讲话的苏曼趁着马秘书正在台上代表县里致贺词的工夫,对身边的小刘说道

    “现在就算是房子建成了,工人们也没办法立即住进去,怎么说也得简单装修一下,再置办点家具啥的,在这期间,可以安排人把家属院东头的空地建个房子,以后用来办咱厂职工子女的托儿所学校,你回头记得安排人负责登记一下这件事。还有,像是装修这事儿,咱们公社装修队就能把活干利索,咱们厂内部人员想装修的话,可以给点折扣,至于家具啥的,也能组团去找会做家具的手艺人,看看能不能优惠”

    在台下安排了这几件事情后,也就等了五分钟的时间,马秘书就讲完了,将舞台让给了苏曼。

    向来喜欢即兴发挥,也从不怵头当众讲话的苏曼在上台以后,先是吹捧了一波县领导和刚刚代表领导讲话的马秘书,又跟着鼓励了一波台下的厂干部和厂工人。

    在成功给现场气氛调动起来后,向来是“做好事必须得留名”的苏曼自然也没落下和台底下的工人们说了一遍自己刚刚和小刘所说的那些,件件都是为了厂里工人着想的新安排。

    在成功获得了大伙儿又一波的热烈支持以后,苏曼不禁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时,同样也是五一劳动节,她站在台上,代表妇联,为公社、大队里的女同志们,争取到劳模称号时上台讲话的场景

    一晃,时间已悄然过去了四年。

    四年的时间,可以让懵懂幼小的婴儿变为能开始认知世界的大孩子,也可以让初入大学校园的少年蜕变为即将迈入社会的成年人。

    在这四年里,苏曼从刚参加工作,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精神,迎着这个时代仍对女同志持有怀疑态度,仍坚持大步向前走的小年轻,一步步成长为如今已经掌管着几个厂子,不再被性别束缚,备受人们尊重的大干部。

    刚参加工作时想要实现的梦想,和立下的目标,都化作她那时骑着公社那辆永不掉链子的自行车奔走在乡间小路时洒下的汗水,成为了万丈高楼平地起的坚实地基。

    站在台上,苏曼拿着扩音大喇叭,深深地望着台下的工人同志,望着他们身后的高楼,她用她特有的,温柔又不是力量的声音,说道

    “同志们,不要被眼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因为未来还有更多,更巨大的美好在等着我们”

    “未来

    “是属于我们,属于我们国家,属于所有人的”

    剪彩活动的结束,不代表苏曼和她手底下的同事就没了其他工作要忙。

    在工人们忙着装修,忙着定家具,也忙着厂里面为麦田服装厂源源不断销往全国各地的服装进行纺织任务,也为了部队今年加大量的订单忙个不停时,苏曼也在忙着安排人负责和部队对接退伍人名单,忙着技术学校的招生,忙着厂里混合布料的的推广和制成衣工作

    忙忙碌碌中,苏曼的生日也悄然来到。

    但她向来不在意这事儿,对于自己的23岁生日,也只是同往年一样,忙里偷闲地回了趟家,吃了两大碗赵桂枝做的手擀面,就算过生日了。

    不过,比起以往,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比如,她的发型。

    苏曼的发质很好,乌黑茂密且柔顺,要是放在后世那妥妥的就是洗发水广告的最佳人选,更是让无数秃头人士羡慕嫉妒恨的绝佳发质。

    据一脑袋硬茬头发的苏刚山说,苏曼这一头秀发完全是随了她妈,哪怕是闹饥荒,家家户户饭都吃不上,更别提给孩子吃营养东西的那几年时间里,苏曼的头发也比起队里其他那些头发没几根的同龄人的多,且乌黑发亮。

    然而,苏曼对待自己这一头秀发的态度,就像是对待她这张漂亮脸蛋一样从来都是两个黑皮筋,把头发随手一绑,只要利落写就不再浪费时间在发型上做文章。

    绑头发的手法,跟她平时随便洗把脸后用毛巾一个劲儿擦的粗暴手法一样一样的,别说赵桂枝平时给她准备的桂花头油了,就是擦脸油她也都是想起来才随手挖一块,随便胡撸两下就算脸上抹油了。

    可以说,苏曼的花容月貌全靠天生,是没半点后天保养的成效。

    身边人也都习惯了苏曼在对待自己的方方面面上所表现出来的“粗枝大叶”,习惯了她朴素也掩盖不住自身漂亮的装扮。

    只是

    在苏曼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小刘和厂里不少女工人们都敏锐地发现,向来不爱好打扮的苏厂长主任竟然把她平日里绑头发用的黑皮筋换了还是换成了县里商店都没见过的新头花

    众人有情况

    作为苏曼身边的秘书,小刘自然是第一个观察到苏曼今日变化的不光是头花换了一个,连平日里编的股麻花辫也不知道是咋编的,硬是给编成了好几股缠在一块,显得特好看

    小刘“主任,您今天戴这头花可真好看,时从哪儿买的,还有别的色的吗要是有的话,我想让我对象也给我买一个去。”

    问这话时,小刘多少是有些心虚,生怕被苏曼批评她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可面对如此反常的苏曼,她心里头这叫一个刺挠啊,是既真觉得头花好看,又实在好奇领导她咋突然就打扮起来了。

    太过好奇的结果,就是小刘一个没忍住,这话就顺嘴说出来了。

    但还好,苏曼对下属的管理向来都是秉持着“松弛有度,劳逸结合”的原则,对小刘在工作时间问起自己工作以外的话也没觉得她这是不务正业,只摸了摸自己的两条辫子,十分自然地说道“这俩是从哪儿买的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要是真喜欢的话,等会儿我问问乔知青,这是他买的。”

    小刘“”

    小刘的确考虑过这对新头花可能是别人送的,但她从来就没考虑过这对新头花会是乔黎明送的乔技术员暗恋苏厂长这事儿,是从公社的时候就有人察觉到的,一直到如今在县纺织厂,也已经有不少人看出来,只是大伙儿都觉得他们不可能。

    谁都知道苏厂长是个工作狂,也都知道乔技术员是个闷葫芦罐儿,这俩人要是能成,那哪儿叫搞对象了,完全就是把在厂里的相处照搬到搞对象状态里,还不天天讨论的都是工作啊

    但真正让小刘感到意外的,不仅仅是苏曼竟然收下了乔黎明送的头花,并为此改变了往日不爱打扮的风格,直接把他送的头花用上了,更多的,还是震惊于她竟然没有掩盖这件事的意思,还用这么自然的语气直接说了出来

    向来热衷于给别人撒自己和对象狗粮的小刘“”莫名有种被喂了满嘴狗粮的感觉,还是自在宛如老夫老妻,毫不在意被人知道恋爱关系,且真的说出来以后,平淡的语气不会显得特别奇怪的的那种

    “啊是乔技术员送的啊那我回头回头我去问问他”小刘讷讷地回了一句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好奇的心态是不应该出现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苏曼道声歉,“主任,刚刚,对不起,我问您这头花哪儿买的其实不是真的想让我对象买,而是我发现您今天打扮得和平时不一样,有些好奇才抱歉。”

    苏曼虽有些诧异小刘的过度觉悟,但见她脸上不作假的惭愧神情,便也没说别的,只宽慰道“这有啥可道歉的,好奇心人人都有,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见苏曼如此宽容,小刘越发不好意思,连忙保证道“主任您放心,我保证不会把您和乔技术员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的绝对保密”

    苏曼“”

    保密保啥密这有啥可保密的

    虽然苏曼在和乔黎明开始恋爱关系的时候,仍没能百分百相信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心里也不觉得他们俩能真像乔黎明说得那样,谈一辈子恋爱,保证不变啥的,但既然开始了,苏曼也是很认真地在经营和乔黎明之间的感情,从始至终也没想过向其他人隐瞒自己和乔黎明关系,包括家里头也都早就知道她谈对象了,只是她向来公事、私事分得十分清楚,没有大张旗鼓公开而已。

    可没有公开不代表在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就要隐瞒。

    这也是苏曼没有任何犹豫就回答了小刘问题的原因。

    只是

    苏曼“倒也不用刻意隐瞒,这也不是啥可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但大肆宣传就没必要了,厂子的工作重心是生产和发展,不是来闲磕牙的地方,我也不想大伙儿每天讨论的话题从啥时候搬进新房变成我们。”

    小刘“好的主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压抑着内心的震惊,小刘走出了苏曼的办公室,看似平静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实际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主任竟然和乔技术员在一起了我还以为收下头花,只是主任在默许乔知青的追求没想到”

    在平复了许久后,小刘一边继续手里的工作,一边忍不住说了一句

    “啧,真是便宜乔知青了”

    乔黎明阿嚏

    谁想我一定是小苏主任

    在县里另外几个厂子也陆续完成家属院建设,接连办起了剪彩活动的时候,纺织厂的工人们已经开始装修、打家具,等着年底入住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县里的纺织厂和公社那几个厂子,包括田庆丰这群干部同事们,也都渐渐习惯了苏曼不再用黑皮筋,反而开始频繁用各式各样好看头花绑头发的风格,却都只当她这是女大十八变,也知道好打扮了,而没想过她这些头花都是乔黎明送的,更没想过他们俩真会在一起。

    苏曼和乔黎明对大伙儿这样的观点不算十分了解,但以苏曼满脑子想的都是工作,而乔黎明满脑子装的都是苏曼和苏曼交代的工作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看,他们就算知道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俩是得将余生奉献给工作,必然是孤身到老的想法,也一定不会在意。

    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为过给别人议论的,爱说啥说啥呗。忙着和厂里的纺织老工人研究迷彩布料的乔黎明等待着县里回消息,好能开展新工作的苏曼,如是说道。

    在苏曼的头花从更符合春天气息的明媚,变成了更适合炎炎夏日,避免头发被汗水浸湿糊在脖子上的发带,徐徐春风也化为人们走街串巷都得寻着树荫处乘凉的酷暑的时候,苏曼也终于等来了县里已经迟到太久太久的回应。

    县长办公室里。

    欧县长、汪书记和苏曼分坐在办公桌的两头,而被放在位于中间位置的办公桌上面的,则是苏曼在年初时递交给他们的那份关于全县生产、种植改造和企业、工厂发展一条龙计划的计划书。

    在年初,苏曼刚刚提交这份计划书时,由于欧县长和汪书记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她提交的另一份建房计划书上,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关注点放在了各工厂具体实施、操作、建筑的工作上面,而一直没能静下心好好阅读、分析这本计划书里的内容,以至于等他们真的翻阅起的时候,欧县长已经承诺苏曼会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这就,多多少少,让人有些骑虎难下了。

    看着桌上的计划书,欧县长在汪书记一副“谁承诺谁开口”目光的催促下,无奈先开口说道“小苏啊,你这份计划书我们已经看过了,写得挺好的,就是”

    苏曼的计划书写得是真的好,但也是真的有些不切实际。

    不说别的,就说她的核心想法,竟然不是加大力度发展工业、重工业,反而是加大开荒面积,增加种植地。

    计划书里,苏曼一心想要发展农业也就算了,可问题就在于,她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在种植地上面种植粮食,而是要种植棉花,把县打造成什么,“棉花之乡”

    以为苏曼提出这个计划,并强烈想要促成计划事实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自己的欧县长十分痛心,又谴责地说道“小苏,我知道你是个有大抱负的年轻人,你这本计划书写得是很好,但问题是,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发展工业事业,这是大势所趋啊你不能因为你是麦田服装厂和纺织厂的厂长,不能为了个人利益而扯大旗说是为了全县而只发展能为你们厂的棉花地种植啊”

    早在两年多以前就有了这个计划,只是手里权利不够就一直没说的苏曼被欧县长颇具有劝她回头是岸语气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头有点发沉。

    哦,原来是被扣了一顶大帽子。

    苏曼从来不喜欢戴帽子,也不喜欢被扣帽子。

    面对欧县长和汪书记的误解,她耐心地等待对方把话全都说完以后,说道“我想,县长您和书记应该是在看计划书的时候,只顾着看文字内容,而忽略了一些细节。”

    欧县长汪书记“”

    苏曼伸手拿起了被放在办公桌中间的计划书,默默地翻开了其中的某一页,示意他们看“我首次写下关于花阳县发展计划书的时候,是在69年筹备服装厂以前,用的还是公社发给我们这些干事的技术本,是市里的印刷厂统一印刷的,上面还有市印刷厂的印刷时间。”

    说着,她伸手指着纸张边角处一行因时间而有些泛浅的小字,上面印有“1969年春”的时间,和一行领导人诗词的字样。

    没等欧县长和汪书记反应,苏曼继续往后翻,给他们看自己在这几年前时间里,用印有不同字样的纸张,为一点点将这个计划完善而写了一页又一页的计划内容。

    这样被指出不同且连贯的翻篇,变化的不光是纸张边角处的印刷字样,还有苏曼越发具有风骨的字迹,和她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她能力方面的进步。

    看清楚这一点后的欧县长和汪书记都显得有些尴尬,再抬头看向苏曼的眼神里,也没了刚刚的痛心疾首,反而是多出了些许的惭愧。

    苏曼这份早于她成立服装厂和吞并纺织厂的计划书内容,推翻了他们之前以为她写这份计划书是为了满足个人利益的想法,尤其是她早已经将撰写计划书的时间隐藏在纸里,他们却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继续误解她的行为,更是让欧县长和汪书记都意识到,他们这是太过先入为主了。

    对此,欧县长和汪书记都没有避开这个话题,而都是面露歉意,认真地同苏曼说道“对于刚刚的指责,是我们误会你了,以为小苏你是取得了成绩后就膨胀了,真的是不好意思。”

    “但是”

    欧县长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对于你这个计划,我们也是认真探讨过很多次,是既觉得你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又想让你来亲自说一说,毕竟你从不会无的放矢,尤其是在你解释了以后,我们也很想知道,为啥好几年前你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又怎么能保证这个计划的成功呢”

    “因为在我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我就申请了几次试验田,并利用这几年的时间进行了严格的实验”说着,苏曼从包里拿出了自己早就规划好却没有在最开始就和桌上的计划书一起交上去的数据表。

    这些被整合成册的数据,是苏曼这几年陆续收集来的。

    一开始,在这个计划才只是一个没办法具化的概念的时候,县里那边还没有能申请试验田和种子的机会,苏曼只能自己琢磨,见天地往地里跑,往那些老把式的家里请教经验,想试试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炎黄子孙的种田能力到底能有多强悍。

    然而

    在没有任何仪器的辅助,和专业人士进行指点的情况下,苏曼这个炎黄子孙是彻底把血脉的力量给发挥到了极致她把所有的种子都给糟蹋到根茎发黄了。

    对自己的过于自信,对土地的不够了解,对种子培育时不够科学的手段,使得苏曼的失败成了注定的事情。

    这让几乎没有过失败战绩,却挫败在了这小小种子和大大土地上的苏曼十分萎靡不振,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这个计划。

    但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县里来了一群“牛鬼蛇神”,还全都被分配到了麦秆公社。

    苏曼在安置这群要被下放到牛棚进行劳动改造的人的时候,她发现这群人几乎都是文化人,最关键的是,其中有农学院的教授

    与此同时,在苏曼前脚忙活着安置这群人的时候,县里后脚也跟着开放了试验田和种子的申请

    这叫什么

    这叫想瞌睡就来了枕头

    “当时赶上县里开放试验田申请的好政策,又正好赶上其他公社的同志不愿意冒险,我就陆陆续续把农业部门现有的新型种子都给申请回来了,又安排人开荒,让牛棚里的个农学院的教授负责研究,剩下几个教授负责记录。”

    由于数据表的内容较多,再加苏曼知道两位领导对“牛鬼神蛇”这样的存在不仅不抵触,反而感同身受的态度,也就没避讳这些数据都是他们完成的事实,直接就将这几年的记录结果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我们麦秆公社开荒近百亩地,尝试了数十种新型种子,最后才根据数据,选择出了最适合咱们花阳县土地种植的棉花。”

    苏曼道“棉花是最适合这片土地成长的,不光产量高,质量还很好虽然这几年种植出来的棉花都由我们公社内部消化了,而没办法给出更客观的,对棉花质量和保暖度的反馈,但公社里用上这些棉花的同志真的都没说瞎话,质量真的好,比纺织厂一直由外省批发引进的那些棉花还要更好些这也是我为啥,会想要把咱们花阳县打造成棉花之乡的原因

    “咱们这片土地很适合种植棉花,到时候完全可以利用咱们县现有的纺织厂和服装厂为运输途径,将咱们县产出的棉花卖到全国各地,甚至是全世界”

    欧县长汪书记“”

    苏曼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言语鼓动他人。

    也就是她从来没想过干犯法的事儿,不然这要是让她穿越到十年代,也就是国内治安最乱,安利这种类似传销的赚钱手段也跟着“崛起”的那几年,苏曼估计都能把安利给卖到国外去

    咳,话题扯远了。

    在苏曼的言语渲染下,欧县长和汪书记虽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直接被她刻画的美好未来所征服到失去理智,但也的确是认真思考起来了。

    说实话,虽然现在全国都在拼命发展工业和重工业,但以花阳县的实力来看,多少是有些不现实。不说别的,就说这么多年,县里至今也就只有机械厂这一个工业厂子,还是当年捡市里的漏儿,帮忙加工个零部件,而没有任何独立发展能力的厂子。

    如果非要不顾自身实力,强行进行不适合县里现有情况的发展的话,能不能成功说不好,但花费更多的时间是必然的,走弯路也是可能的。

    这样坎坷的未知,绝对不会是作为领导的人乐意见到的,尤其是在眼下有一份现成且有一定保证的计划书摆在眼前的时候,恐怕没几个人会选择风险更大,且收获不确定的。

    欧县长和汪书记两个人在各自思索了片刻后,下意识都看了对方一眼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的敌人。

    当然这两位老同志最多是脾气秉性不和,算不上是敌人。

    只是他们这么多年,互看不顺眼的态度是真的,对彼此情的了解也是真的。

    只对上这一眼,两个人就都明白,对方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

    所以

    欧县长轻咳一声,问苏曼“小苏,你能保证这项计划推进后,就算不能完全成功,也不会对县里和公社、大队及社员们造成损失吗”

    这句话并不是要苏曼保证、承诺什么,而是属于上位者习惯的保留性说辞,四舍五入的意思就是我们同意你搞事情了,但是你要注意下分寸,底线就是不能让县里受损失,其他的随你便啦

    苏曼听得懂这话的真实意思吗

    苏曼咋可能听不懂其中意思呢

    没等欧县长和汪书记继续往下暗示,苏曼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扬起了头,任由自己用浅蓝色发带绑着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个像是在点头的弧线以后,给他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并保证道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这段对话的开始与结束,代表着花阳县正朝着它即将在未来成为全国人民都闻名的“棉花之乡”的第一步,也是未来华国棉花发展的里程碑。

    当然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因为此时的花阳县距离成为“棉花之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作为引路人的苏曼也有太多太多的工作需要她去完成,所以她一刻都不能松懈,也一刻都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

    她要,也必须要做的,就是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进

    在下定决心要执行这项计划后,欧县长和汪书记两个人在工作中的果断态度就表现出来了,他们直接安排苏曼在县组织部里面挂职,以方便她工作,而不会在过程中遭遇其他人的阻止。

    “组织部的工作性质你应该也了解,给你调到那里就跟你之前在公社挂着妇联主任的头衔,但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厂里工作一样,你只要时不时去转一圈,有事没事帮着看看材料就行了,反正也不给你算工资,就是让你顶着这个头衔好办事。”

    欧县长和汪书记在思忖了片刻后,给了苏曼这样一个更适合她此刻行动的头衔,并保证道“如果计划能像你写得那样完美,那么组织部一把的位置,你必然会是最有力的竞争者,没有之一。”

    苏曼明白这个挂职就相当于是两位领导给自己的“尚方宝剑”既能避免县政府这边的人说闲话,觉得让她这一个厂长来负责统筹县未来发展方向的事情名不正言不顺的言论,又能保证她在进行这项工作的过程中,不会因身份、头衔而受到各方阻挠,起码这头衔是能在各个公社起到作用的。

    至于组织部领导的位置

    苏曼虽没有觊觎,但若是能往上挪一挪,她自然也是愿意的,尤其是她之前也听说组织部现任领导是个极有能力的老同志,并且得到了市组织部领导的青睐,只是市里那边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才没能被立刻调走。

    从这个讯息中,苏曼收获到了对自己十分有利的情况

    自己当下的挂职会在未来成为她进一步升职的基础;而如今挂职的领导因为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如今只是在熬资历,也不会对她这个将在未来可能顶替他位置的人,产生太多的抵触心理,甚至会对她抱有好感。

    这是一个能让苏曼真正进入到政治领域,并能拥有一定权利,好让她能够实现自己扎根基层的梦想,真正能放开手脚,大显身手的绝佳去处。

    “谢谢县长,也谢谢书记。”

    在体会到欧县长和汪书记对自己用心良苦的安排后,苏曼认真地同他们道了一声谢后,就迅速进入到了工作状态没有什么比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表达自己心中感谢情绪还更好的办法了。

    “对于计划的落实,我的想法是先找一个试点,暂定用一年的时间先来尝试打造被选出来的试点所在的区域,以测试计划的实际操作性。”计划虽完善,但苏曼向来谨慎,尤其是在涉及到了全县的发展,和自己未来的问题上,她更是比谁都谨慎。

    欧县长和汪书记对苏曼愿意循序渐进的方式方法十分满意,索性主动给她递了个台阶“对于试点的选择,你已经有想法了说起来,试点的话,还是得选个你熟悉的比较好,也能方便你工作的进行。”

    闻弦知雅意。

    苏曼自然不会辜负两位领导投来的好意。

    迎着他们意料之中的目光中,选择了麦秆公社。

    于是乎,在田庆丰还没能在收到县里下达的,对苏曼的调令通知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本应该彻彻底底留在县里工作的苏曼就已经带着她的新计划重新回到了公社。

    田庆丰突然不安jg

    眼下,距离明年能种棉花的最佳时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苏曼打算用这段时间来筹备“棉花之乡”计划所需的一切准备

    棉花种子的购买和负责种植工作的人员专业种植培育和技术的培训,都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

    这其中包括种子买回来以后的保管问题,运输中可能会出现的损害,和要等到真正栽培时候才能发现的“死”种子的情况,以及光靠如今培育试验田这点人手根本不够明年大批量种植,必须要加紧培训出大批种植人手的工作时间可以说是十分紧张,必须要争分夺秒

    不光是这些工作,还有麦秆公社这边,也要预备出负责统计各大队现有土地数目、用于种植粮食的固定土地数目和能够预留出来种植棉花的亩数,以及各大队愿意,也能腾出人手进行开荒工作的人员数、开荒选址和开荒面积的统计。

    还有如何平衡粮食和棉花种植与收获的时间重叠的情况,和人手不足的现实因素的等等等等这些事,都需要苏曼来解决,来安排。

    目前,所有需要进行的工作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统计工作和技术学习。

    这两项工作都逃不开对人手和时间的需求。

    因此,苏曼必须要赶在今年秋收到来以前,将公社现有资源全部整合好,并把现阶段所有需要开展的工作落实到个人头上,务必做到人员工作能一对一负责,以借此来提高工作效率。

    这是一个大工程。

    是一个仅麦秆公社这一个试点,就足够苏曼为此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不说,并且在她如此高效率的工作中,也仍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实现初步建设麦秆公社种植棉花发展工作的大工程。

    但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苏曼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地直接进行全县改造,而是悄然无声的将麦秆公社作为试点,一点点摸索、尝试地进行与当下社会极力发展工业、重工业的路线背道而驰的农业发展项目的原因就是她知道地基的重要性。

    做事情就像是盖房子。

    地基打不好,房子就不会牢固。

    以麦秆公社作为试点,不光是因为这里已经有了好几年利用试验田进行棉花培育的基础,和牛棚那几位农学教授及这几年在他们耳濡目染下也同样具备一定经验的同志们的支持,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里是苏曼事业发展的起步点,她在这里是有人脉、有声誉、有威望的。

    如果是其他公社,苏曼就算是扯着县里两位领导的大旗,也一定不能像在麦秆公社这样说一不二,必然是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

    但在这里,在麦秆公社,苏曼是既能得到田庆丰的权利支持,也能拥有公社社员们无条件的拥护与积极行不说,几个厂子及工人们也同样是她最忠诚的拥趸,更是她的底气

    在县里,在其他公社,她是不能失败的。

    在这里,在麦秆公社,她的失败是被允许的。

    但,不能失败。

    她,必须成功

    棉花的最佳种植时间在四、五月,现如今早就已经过了它的最佳种植时间,除了试验田里种下的那十几亩的棉花以外,其他地里面除了粮食,就都是另外一些新型种子,像是啥地瓜二号种、架秧茄子的。

    实地考察土地环境的过程中,苏曼和牛棚那几位农学教授一起帮忙、学习的社员们问了不少关于种子如今长势的问题,社员们回答的还都挺好,这让本就有意培养他们的苏曼很满意。

    “对了,棉花种子还有剩下的吗”

    “还剩下些,都在老陆那放着呢。”

    苏曼点头“那回头想着问问老陆他们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就让他们试试在非适合种植时间里种下棉花的存活率和长势情况,要是能成的话,务必要把数据都记下来。”

    对话中几次被提到的老陆,就是被下放到牛棚里的那位农学教授中年纪最大,能力也最强的一位,尽管苏曼和随着时间推移,对这群牛棚里的人有了不同看法的公社、大队里的人对他都很尊重,但为了能不惹麻烦,老陆本人和牛棚里那些人,都还是让苏曼众人用以往的称呼喊他们,而不要用任何尊称。

    现如今,老陆同志已经是公社现有的这些试验田的负责人了。

    小老头岁数不小,但心态挺好,虽然腿脚不太利索,但自从公社给他一辆自行车以后,是天天骑着车往地里跑,轻易找不着他人,都得靠传话。

    苏曼每次来,十有都会赶上对方挎着包,骑着车去田里的时间,这次也没能例外,她都已经习惯了,直接找人传达也就得了。

    说来也是赶巧了。

    苏曼在绕着试验田走了一大圈,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人老心不老,精神头还特好的老陆正好骑车从远处的田埂拐弯骑了过来,和苏曼碰了个脸对脸。

    “苏主任”

    年纪比赵桂枝还大上几岁的老陆老远就看见了苏曼,一边喊她,一边猛地把腿一支,来了个原地刹车,对离自己还有十几步距离的苏曼说道“苏主任你这是啥时候回来公社的啊,要是早知道你回来,我就先不出去了不过也还好,你这要做,我这刚回来,也没错开岔,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哩”

    习惯了老陆宛如老顽童一样做派的苏曼见对方骑了一路车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便也没说让对方回去歇会儿,有事下午再说的话,直接点头道“成,那咱们就边走边聊吧”

    其实老陆找苏曼能说啥事

    无非就是关于农业种植这方面工作的事,和牛棚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喜欢找年轻人说话,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这是老了,变唠叨了,就爱用谈正事的借口,来穿插着说些有趣事。

    像是老陆刚说完今年栽培的棉花种子很成功,等九、十月份的时候,肯定能来个大丰收,起码能比去年的收成好的话题后,他就又说起公社卫生所的赵大夫这几年一直都会在夏天过来牛棚给他们熏艾,虽然味道不咋好闻,但他们几个人的身体都明显有了好转

    他认真描述关于采买棉花种子所能够辨别好坏的诸多事项,也感慨牛棚如今的环境比从前他们在学校宿舍里还要好,让他们这群老家伙都有些乐不思蜀得不想离开这里;

    他夸赞跟在身边学习的社员们的踏实好学,说他们虽没有从前教过的学生学历高,但却甘心埋头于土地之的朴素,也“抱怨”着社员们对他们的态度都太热情,平时贪凉想去河边扎个猛子都会被路过的人给拉上来,批评得让他觉得没面子;

    他说

    他说“我们能这样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带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去,是一种幸运,而这份幸运,是苏主任你,还有麦秆公社和大队的社员们给予我们的。这些年,承蒙苏主任你们照顾,我们才能安稳得像是在过退休后的生活,所以”

    几年来,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下,拿笔在纸上写下留有他字迹内容的老陆,从他随身背着的一个旧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里面是他和另外几个人亲笔写下的人名单,和联系电话。

    老陆几个人在听说苏曼成为了县组织部的人,接下来要以麦秆公社为试点,进行农业县改造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商量着他们各自都能给苏曼帮上啥忙。

    思来想去,大伙儿都觉得光靠自己的力量还是有点小,便都贡献出了适合给苏曼又能绝对信任的人脉出来。

    “这上面记录的,都是曾经帮过我们的,也值得信任的朋友。”老陆将本子递给了苏曼,说道,“这本子里面,有首都种子公司的人,也有农具机械厂的人,还有不少是我年少时的同窗他们,应该能帮到你。”

    苏曼被对方这样的举动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木然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他递过来的本子,讷讷地喊了一声“陆老师”

    “可别叫我老师,叫我老陆就行。”本该是站在明亮教室里教书育人的陆文山笑了笑,又变回了眼前衣着整洁却掩盖不住佝偻身形的,牛棚里的老陆。

    他笑着,笑容里几分释然的豁达。

    “行了,不用多想,就当这是我们这群老家伙付你为我们建牛棚的钱”老陆摆了摆手,一边骑上自行车准备回牛棚,一边又说了句,“你要是说牛棚不要钱的话,那这钱就算我们给你提前凑的份子钱你可别以为我们都老花眼了,看不出你和那位乔知青搞对象的事儿”

    不打算结婚的苏曼“”

    其实,份子钱啥的,也用不上。

    借助牛棚里这几位老同志的人脉,苏曼成功预订了一批棉花种,还和首都农具机械厂搭上了关系,得到了对方允诺能在明年给她一款专用于棉花种子播种的机器,和引流洒水装备。

    这是农具厂的新研究,为的就是帮助水资源缺少地区的老百姓解决水源引流的问题,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开售卖,只限于首都及周边地方有。

    苏曼能得到这份消息,和对方允诺等明年技术更加完善后的这一套,也真是多亏了牛棚那几位老同志的帮助。

    在忙完这些工作以后,时间就又到了十月份。

    刚从县里回来公社这边的苏曼在下车以后,迎面就被这独属于秋天寂寥的风给吹得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让紧随她身后下车的乔黎明注意到了,并连忙将手里拿着的,本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外套给苏曼披了上去。

    苏曼伸着胳膊,享受着乔黎明的穿衣服务,心不在焉地念叨着“又快到冬天了,得安排人去牛棚那边检查以下屋顶、窗户啥的,别有啥漏风、漏雨的地方还有今年收下来的那批棉花也得记得留下一部分给牛棚,到时候给陆老师他们也都做一身新棉袄穿。”

    “抬一下胳膊”乔黎明通红着耳朵给苏曼把袖子整理好后,道,“等会儿我就去帮他们检查牛棚环境,趁着天彻底冷下来以前,给他们整个屋都重新收拾收拾。”

    说着,十月一刚从首都回来,借着探亲假把和农具厂那边的合同敲定的乔黎明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宛如猕猴桃一样的脑袋,忍不住苏曼道“我,我这个头发剪了以后,真的还可以吗”

    乔黎明去首都之前,头发还是妥妥的花美男那种似长非短的造型,但从首都回来以后,他这头发就成了标准的板寸。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老乔同志看不顺眼。

    用他的话说,乔黎明这头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就跟个二流子似的,一看就是思想和审美出现了问题

    于是,老乔同志就直接用家里头的电推子,给乔黎明摁着剃了个板寸。

    别说,这发型搭配着乔黎明的长相,不仅仅是好看,还显得他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没了从前的阴郁气质,看上去有种清爽、元气又阳刚的别样帅气。

    尤其是乔黎明的发质也相对偏软,剃了板寸以后,摸上去的手感嘿嘿。

    “嗯,那就你去吧,别人去我也不放心。”苏曼把外套的口子系好后,垫脚抬手摸了摸令乔黎明感到有些自卑的寸头发型,肯定地说道,“寸头也挺好看的,就是过阵子天冷容易冻脑袋,回头我给你买俩帽子,到时候你倒换戴。”

    乔黎明对这发型也没啥抵触,但他怕苏曼会不喜欢、不适应,如今见苏曼也还挺满意自己这新造型,还时不时会上手摸的样子,乔黎明心里头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恨不得现在就给首都打个电话,好感谢感谢老乔同志。

    看着乔黎明眼巴巴瞅着自己,跟个求撸求抱求亲亲的大狗子一样的表情,苏曼心里头也觉得挺满意,她向来吃乔黎明全身心向自己撒娇的这一套,也向来满意也满足于对方眼底心里全是自己的行为表现,索性又抬手,照着他脑袋呼噜了两下。

    “行了,田书记还在办公室等我呢,你先去牛棚那边,等我这边事忙完了,我就过去找你。”

    “不用,外头挺冷的,小苏主任你谈完事以后就在办公室里歇会儿,我就是去牛棚检查一下,很快的,到时候我过去办公室那边找你就行。”

    说着,乔黎明就回身,从车后座拿出了一个工具箱,和走几步就能进办公楼的苏曼兵分两路,一个去了办公室,一个则拎着箱子去了牛棚。

    苏曼这趟回来,主要是为了和田庆丰确定一下公社现如今的开荒进度,现在距离明年适合棉花种播种的四月份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了,还是得抓点紧才行。

    关于明年播种的准备工作,苏曼从一开始就和田庆丰分好了工她负责前期准备,田庆丰负责开荒和未来播种后的监督工作。

    如今,苏曼已经预定好了种子和机器,人手的培训也在有序的进行中。

    现在,只等着田庆丰这边开荒的进度,和土地前期的施肥工作完成了。

    “开荒进度都是挺顺利的,大伙儿向来相信你的判断和决定,所以没用我多说什么,就都自发地组成了开荒队,也就是头阵子忙着秋收没开荒,但现在开荒进度已经完成一大半,估计阳历年以前就能完成任务,毕竟忙完了秋收,大伙儿也就都没别的事儿要干。”

    说到这里,田庆丰犹豫了片刻,直言不讳地说道“只是小苏你也知道,咱们公社所处环境比较偏僻,土地也相对贫瘠,尤其是越往边缘的地方,开荒出来的地就越”

    苏曼当然知道耕地也是有使用寿命的事情,也知道麦秆公社大部分都是旱田,而用这种不够肥沃的土地种植棉花,必然会对产量造成影响,所以得先解决这事,才能保证开荒出的土地的可用性。

    所以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曼道“书记,我觉得咱们公社,还缺一个化肥厂。”

    田庆丰“”

    众所周知,苏曼的工作效率向来很高,她总是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哪怕工作性质再难,工作内容再多,她也从来没有降低过自己的效率,又怎么可能只是筹备一些种子、机器,还是在拥有了一整册人脉支持的情况下,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准备好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苏曼“在这半年时间里,我不仅联络了种子公司和农具厂,还认识了几位化肥厂的厂长。在农具厂领导的帮助和撮合下,首都化肥厂的厂长已经答应可以卖给我一条旧生产线,所以我们现在就能建化肥厂。”

    随着时间的推移,化肥这样可以使土地变得肥沃,让粮食跟着一起增产的好东西,已经从早些年的稀罕物,成了如今正在被国家大力发展的工业项目1。

    像是首都这样的核心城市,几乎都成立了化肥厂。

    尤其是这两年,国家更是引进了不少化肥生产线,以借此来增加粮食产量。

    对于华国这样的人口大国,粮食问题是困扰了各方领导与老百姓多年的问题,想要根本解决这个问题,还要等现在仍在艰难环境里进行研究的袁隆平爷爷将更符合华国土地情况的杂交水稻研究,并推广出来后才能解决。

    而现在,距离第一个杂交水稻强优组合南优2号的诞生,还有至少半年,也就是要等到1974年的时候,这个亩产五百千克以上的杂交水稻组合才能被研究出来。

    所以说,现在粮食问题仍旧是老大难,解决不了根本,就只能通过化肥这样的外在干预手段来努力提高。

    在简单陈述了当下化肥厂的发展情况后,苏曼又说道“据我了解,现在全国各地的化肥厂都在争取引进新的生产线,但我在此之前,有托人买了几包现在市面上比较流行的化肥回来,特意拿着这几款化肥问了牛棚里的几位农学教授,他们分析以后,说其中有一种化肥,十分适合咱们县的土壤情况,所以我可真是磨破了嘴皮子,才终于跟首都那边把价格砍了下来,买下了这条适合咱们地区土壤的化肥生产线。”

    田庆丰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是,现在距离明年四月份就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就算是引进了生产线,那厂房、操作车间还有会做化肥的工人这些,都要上哪儿找去”

    “所以我这不是在把事情谈妥以后,就赶在第一时间回来公社找您求助了嘛。”苏曼理所当然地说道,“书记,您可是咱麦秆公社的一把,把这事儿交给您负责,我是一百个信任,外加放心啊”

    田庆丰“”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又一次被坑了。

    还是被坑得彻彻底底。

    拿着苏曼一手塞过来的,关于化肥厂建设和生产线引进工作的详细内容,田庆丰简直是骑虎难下,又被迫陷入了“沉没成本”这一无奈心态。

    他有心想说自己干不成这事,但那可是能提高粮食产量的化肥厂啊,要是他把到手的鸭子给丢了,别说社员们知道了会咋样,他自己都没法做到

    可要说他干的成

    这事也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但不管怎么说,也不管这事到底是干的成干不成的,麦秆公社也都是在县领导心里挂了号的全县试点,田庆丰现在是不成功便成仁。

    荒也开了,种子也订了,生产线也买了

    想到这里,田庆丰也想明白了。

    成不成功,这事,都必须得干

    就这样,在苏曼的又一次忽悠下,田庆丰开始了“只要忙不死,就往死里忙”的工作状态。

    在麦秆公社全员上下都忙忙碌碌,根本闲不下来的开荒培训办厂中,时间就像是公社养殖场,总能去附近池塘戏水的鸭子,长了脚似的跑得飞快。

    它明明只游了一圈水,养殖场里那一本厚厚的日历,就又一次被撕完了。

    转眼,就到了1974年。

    在一年的时间里,一个人身上可以发生多少件事,能够完成多少份工作,实现多少个梦想呢用多少这个词来描述,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但这对于苏曼而言,却似乎没有想象中得那么难。

    因为

    从去年十月份,到如今又一年国庆节的这一年时间里,整个麦秆公社可以说是上下一心,将之前所有人都因为时间紧任务重而觉得不可能完成的棉花田种植任务全部完成

    二月,麦秆公社化肥厂正式成立

    四月,棉花种子和机器全部到位

    五月,育苗好的种子完成了播种

    不光如此,在棉花种播种,等待十月成熟的这段时间里,麦秆公社还因为成立了化肥厂,而又一次成了县里及周边各个公社中,最闪亮的一个

    先有县里的表彰,后有其他公社的求购。

    要不是化肥厂的产量不高,还都得先供着自家公社的土地施肥的话,那么麦秆公社今年的收入指标都不用上半年,化肥厂这一个厂就够完成了。

    不过这还不是令大伙儿感到激动的,最激动的是他们公社有化肥厂就代表着他们也都能用上化肥,地里头的粮食也能跟着增产了

    对于他们这群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根,粮食就是他们的命化肥厂能让土地变得肥沃,能让粮食有所增产,那就等于是年底能多分粮,人人都不用饿肚子,是在给他们续命啊

    麦秆公社的社员们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这些年公社一点一滴的变化,他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对于田庆丰和苏曼这两位领导同志为公社所做的那些实事、好事,公社里这群干事对社员们的慰问关怀,和厂子里的工人们为公社经济做出的贡献这些都让他们无以为报,只能用实际行动来回馈公社

    只是,他们除了下地干活就不会别的了,能干啥呢

    棉花最是喜光喜水的作物。

    对于光照条件,花阳县所处的地理位置昼长夜短,日照强,所以完全可以满足作物本身所需要的光照条件,而至于水分条件

    水分是棉花体内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棉花的生长是极为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但由于麦秆公社用于种植棉花的田地离水源较远,且棉花田范围较大,没办法利用管道引水的方法,以至于不少位于更远位置的棉花田在成长的过程中,出现了缺水的情况。

    正在老陆几个人为此发愁的时候,来自各个大队的社员们全都自发自愿地挑着水,开始在棉花田里忙碌了起来。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公社的社员们在听说了棉花田缺水的事情以后,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地,全都活跃了起来

    哪怕是有着最多懒汉的于家堡大队也都是全员出动,半点偷懒的心思都没有不说,一群人还十分有规划地分起了组,轮流过来当人力水车,一天都不休息,一趟也不落,真正落实了他们要以实际行动回报公社的想法,也成功救活了缺水的棉花田。

    为此,田庆丰还特意给苏曼打了一通电话,和她唠了唠这件事。

    电话里,苏曼在听到这件事以后,心里莫名就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刚被分配到麦秆公社时,第一次见到这群大队社员时,他们对自己表现的抵触态度。

    令人印象深刻的,有埋头苦干,啥都不好就好种地开荒的郭屯大队,有整个大队没一个勤快人,社员们每天都在互飙演技,只为了能偷懒的于家堡大队,也有重男轻女到全村都打光棍,根本娶不上媳妇儿的崔口子和麦河沟大队,还有至今都还处于被严格监管范围内的,曾经出现过拐卖人口情况的田家庄和杨家店这两个因一块地而掐了多年的生产大队。

    人常说,穷山恶水多刁民。

    但在苏曼看来,错的不是穷山恶水,而是封闭的思想。

    当一个人封闭了思想,不愿意接受任何除自己认可的言论、思想以外的一切变化的时候,那么不管他身处何地,有多高的学问,多好的出身,也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刁”。

    开阔眼界,看外面的世界。

    走出大山,接受新鲜事物。

    求同存异,表达各自观点。

    这,才是为人之道。

    像是如今的麦秆公社。

    像是公社里的社员们。

    看着他们自发自愿为公社做贡献,任劳任怨劳作的表现,和他们友好和谐的关系,与待人热情的态度,谁能想象得到,几年前的他们还是一群顽固不化的“刁民”呢

    想当初,苏曼只想着“以暴制暴”,把他们“刁民”的壳子打碎,让他们重新变回到有血有肉,能听能说也能看见的正常人,建厂招工也都是为了发展,从没想过让他们报答自己。

    但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听着电话筒那边田庆丰所描述的场景,苏曼笑道“这一次,要是没有社员同志们的帮助,棉花田可还真是有些悬了等我过阵子再回公社,保证会给咱公社的社员们带面锦旗回去,每个大队都有的那种”

    在感慨的同时,苏曼认真审视了自己至今所做过的事情。在确定了自己所做的事情都还是正确的,还没有过任何不够公正客观的事情出现后,苏曼也越发坚定了自己想要扎根基层,为更多如麦秆公社的社员们办实事,做好事的想法。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她要做,就做个遍地花开

    十月。

    在这个代表着华国成立25周年的国庆节当天,千亩棉花田像是也同样感受到了人们在这一天的喜悦之心,在牛棚几位教授和棉田负责人的再检查、确定之下,全部进入到了成熟期。

    看着摇曳在风中,宛如朵朵白云落在地上一般的棉花,整个公社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真的,种出棉花来了

    不同于之前在试验田那一亩分地上头,跟过家家似的培育那么轻松,千亩棉田的种植所需要的不仅是人力物力上的投资,更是前期种子、机器的经济投资,和开荒投入的精力以及要因此承担的风险与压力。

    出于对苏曼的信任,整个公社是全力以赴,没一个提出反对意见,也没一个说丧气话的人,可等这种子真的种到了地里,慢慢生根发芽,又一点点长出花骨朵,再到终于成熟了,可以采摘了的这整个过程中,大伙儿面上不说,心里头却都不免打起了鼓。

    从担心它不发芽,到谨慎地灌溉,再到各种防虫治虫的呵护着终于长起来的花骨朵麦秆公社的男女老少们就这样在忐忑的心情中,度过了棉花的一整个成长期,

    阳光从在风雨后

    他们终于迎来了令人欣喜的棉花成熟期

    不光是棉花,连着地里的麦子也比往年没施过肥时要饱满许多,一看产量就不低。

    看着这一簇簇待人采摘的,饱满、洁白得好似白糖球一样的棉花,大伙儿的心是彻底踏实了下来的同时,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一垄一垄,沉甸甸的麦田。

    这是麦秆公社从未有过的大丰收的一年,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喜洋洋的笑脸

    在公社的安排下,公社里的老少爷们是全员出动,负责麦子的抢收工作,而早已经在夏天的时候就接受了摘棉花手法培训的女同志们,则都腰上挎着篮子,低着头巾,忙活着棉花采摘的事。

    不光如此。

    每逢秋收,学校放假,孩子们也不能闲着。

    十二岁的孩子们带着家里七八岁,甚至是更小点的弟弟妹妹们负责在麦田里“收拾战场”,拎着自己的小篮子,捡掉在地上的麦粒和麦穗。十五六岁的,则跟着棉花田里的“娘子军”们一起,也是腰上挎着个小竹筐,跟着一块摘棉花。

    每个人都是忙碌又满足地辛勤、奔走在田地里,像是不知疲惫的鸟儿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而一次又一次衔起树枝,只为了让巢穴变得更加坚固。

    这一幕,恰好被闻讯赶来的县宣传部的小朱等人用相机记录下来。

    “苏主任没说错,咱们来得正是时候”拍到满意照片的小刘兴奋地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对一会儿要负责采访记录的小朱几个人说道,“这片棉花田真好看是种漂亮得令人震撼又不失劳动人民力量的美”

    说着,他懊恼地拍了拍头“早知道麦秆公社这白色秋天真的有苏主任说得那么好,我就应该多带几卷胶卷过来才对嗐,不管了,反正今天我一定要把所有胶卷全都用光”

    小刘几个人是苏曼在五月份,棉花种子刚撒下去,她去县里跟两位领导汇报工作时就联系好的。

    棉花的生长周期是固定的,所以苏曼一早就和小刘他们说准了,邀请他们在十月份一定要来感受一波从来都是种麦子而只有“金色秋天”的麦秆公社所迎来的第一个“白色的秋天”。

    一晃五个月过去了。

    小刘几个人虽是如约而至,但愿意来这一趟的主要原因还是出于对苏曼的信任,而不是真的为了麦秆公社而来的,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看过也拍过不止一次这里丰收的场景,心里头多少都觉得苏主任说得啥白色秋天是有些夸张,谁都没抱有期待。

    但现在一看,倒是他们想偏了。

    比起小刘正纯粹感慨着眼前这一片由劳动人民亲自栽种出来的美景,并拿着相机疯狂拍摄的行为,小朱的目光则更长远些,在对景色感慨之余,她的内心也有对这片美景更深度的思考。

    拿着本子,她奋笔疾书,写下了此时此刻内心的震撼。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来到麦秆公社,比起之前几次,这一次再踏足来到这个从前几乎可以说是县里贫困户的公社,我的内心彻底被这一片棉田俘获,因为每一株棉花看上去都要是那样的洁白无暇,游走在棉花田里的社员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也是那样的朴实、纯粹。这小小的一株棉花所承载的不仅是丰收的喜悦,还有无数件棉衣棉裤,无数个温暖的冬天,和无数个不用再挨饿受苦的老百姓们最真实的期盼。

    “而给这个贫穷、落后的公社,带来一次又一次变化,且每一次变化都是在朝着美好生活走近的人,正是我们今天要采访的人

    “一个年仅24岁,就心怀大爱,为公社的改变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女同志。

    “她叫苏曼。”

    在小朱提议想要将苏曼作为采访对象以后,另外几个人一合计也觉得再没有比苏曼更适合采访的对象了,便同意了小朱的提议,准备去公社办公室找苏曼。

    然而,才刚到门口,几个人就被看门大爷给喊住了。

    大爷对小朱几个人没啥印象,但对小刘手里拿着的相机有印象,连忙说道“你们是来找苏主任的吧现在办公室里没人,全都搁地里头干活呢”

    干活

    干啥活

    扑了个空的小朱等人还没问清楚这公社办公室里咋一个个的都去了地里不在办公室里办公的事儿,就都在看门大爷一句“人都在地里头,你们去棉花田那边找就知道了”的话给说得稀里糊涂着,就又跑去了棉花田。

    几个人到了棉花田以后,就傻眼了。

    好家伙,百十来号妇女都戴着头巾或帽子,在田里头埋头苦干摘棉花呢,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这让人上哪儿能找着苏主任,不得看花了眼

    正在小朱几个人愣头愣脑地站在棉花田的田埂处,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他们的到来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大伙儿看着他们一副城里的人打扮,和手里的相机,就知道他们过来的目的恐怕是过来找领导的,便问都没问,就喊了一声“苏主任,有人找”后,继续埋头工作了。

    小朱几个人正想感谢一番带头喊人的几位女同志的时候,那几个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块棉花田里就冒出一个用头巾裹着草帽的脑袋

    刚刚一直在猫着腰跟棉花田里摘棉花,摘得正起劲的苏曼直起腰杆,左右看了看,高声问了一句“谁说有人要找我人在哪儿呢”

    小朱几个人“”

    看着苏曼和另外百十来号埋头摘棉花的妇女没任何区别的打扮,和她跨在腰间已经快要装满棉花的篮子,小朱几个人简直不敢认。

    这,真的是他们印象里那个,长得漂亮,说话精神,穿啥都好看的苏主任

    “咔嚓”

    小刘下意识地拿起相机拍了一张。

    还没来得及倒胶卷,苏曼就走了过来,同他们打招呼道“我还说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小朱你们啊咋这么早就来了也不给我来个电话,好去接你们。”

    “我们也是想着说早点过来,看看有啥能帮忙的”小朱说着话,眼神控制不住地往苏曼身上瞟。

    别说,苏曼此时此刻这形象虽说有别于她以往十分干练的样子,但架不住她长得好看,身条也苗条,穿着个花棉袄,戴着个头巾围草帽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土气不说,还显得挺好看的。

    小朱偷偷看着眼前就跟她从前搁家里有外国亲戚的邻居那儿看过的,那些外国画报上的人似的苏主任,大着胆子问道“苏主任,我觉得您今天这形象特别好看,有劳动人民的感觉所以能不能让小刘给您拍张照片,到时候放在咱们县的报纸上”

    “上报纸”苏曼眨了眨眼,问,“你们这是,想采访我”

    “是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苏主任您同不同意”

    “可以啊”

    苏曼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

    “不过,我们可以就地采访吗”苏曼没有想要去换一身衣服的感觉,只说道,“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在最后登报的文字内容中多写些关于整个麦秆公社,和这一片棉花田的内容,还有,别忘了提一提我们公社的这些工厂,给它们也增加点人气。”

    看着苏曼俏皮地朝他们笑着的样子,小朱心里莫名涌现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

    或许,只有像苏曼这样的人,才能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公社的发展。

    因为,她是这样的朴实善良,也是这样的平易近人。

    也是,这样的,令人心向往。

    这样的情绪,和对苏曼无法持以客观的态度,让小朱在事后整理文字内容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从前报纸上惯用的欲扬先抑手段,只留下满满的称赞与惊叹。

    报纸在发行以后,几乎整个县的人都记住了这个集尽所有美好辞藻堆砌出来的人,也记住了被附在文字一旁的,那张苏曼穿着朴素地站在棉花里,将手里摘下来的棉花侧身放进别在腰间篮子的照片。

    而这一张照片,也将在多年以后,人们已经开始淘汰报纸,频繁使用起电子屏幕的时候,被人们以修复技术,重新搬上历史的舞台。

    人们一定会惊叹她的美貌。

    和她比容貌更出众的能力。

    但那会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久到她从青春年少变成白发苍苍,久到她也变成了个小老太太。

    当然,等到那时候,她也是一个仍腰杆挺直的漂亮老太太。

    风华正茂的苏曼坚信道。

    作为试点,麦秆公社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既是一件值得所有人都高兴的事情,也是一件代表了苏曼将会作为“棉花之乡”改造计划全权负责人。

    她将作为负责人,对整个花阳县进行改造工作。

    在得到正式委任以后,苏曼没有第一时间投身于工作,而是趁着棉花田还没有完成采摘工作的时候,难得摸鱼地邀请了乔黎明和她翘班。

    “公社东边有一个小山坡。”苏曼拉着乔黎明往那处山坡走去,边走边说,“我之前去过一次,站在那里能看到大半片的棉花田,风景一片大好,我之前就想和你一起上山看风景,今天正好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苏曼难得邀请,乔黎明又怎么会拒绝。

    一步一步爬上山坡

    两个人望着远处的风景,一切正如苏曼所说那样,是能将棉花田一览无遗地收拢在眼下的美好。

    并肩站在山坡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只有山上的风呼啸在耳边,只有山下的棉花在摇曳。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

    苏曼才终于开口,对乔黎明说道“麦秆公社的建设发展,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根据这个时间进行推测的话,想要改造整个花阳县,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实现初步改造。而在初步改造以后的工作,则要成为花阳县所有人,包括未来会来到花阳县投身基层工作的同志们的的终身目标。”

    这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可乔黎明却从苏曼的话语中听出了她对自己未来规划的肯定,和隐藏在言语背后的,她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的坚持。

    但在她肯定前往的未来里,和她的坚持中,乔黎明都没能听到,也没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种告别

    还是一种暗示

    乔黎明在沉默听。

    苏曼还在继续说。

    人的一生,只要能坚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就已经很难很难了,可正因这是件难事,人们也才会想要坚持看到结果,得到反馈,并收获胜利这是一种乐趣。

    就像是苏曼。

    她会留在花阳县这片土地上,继续做她认为正确的事,得到她想要的反馈,收获她应有的胜利果实她会一直这样做,一直到她老到做不动了,才算是结束。

    “所以”

    站在这一处能够俯瞰这一大片棉花田的小山坡上,苏曼和乔黎明说着她对未来的打算,也看着宛如云朵般,随风飘扬的棉花。

    “所以这是我为自己规划的未来。

    “但如果,你愿意参与进来的话”

    苏曼回头,看向与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乔黎明,说道“那么,这个未来,就会成为你和我的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说到这里,苏曼没有追问乔黎明要怎么回答,而是转身朝着山下走。

    然后。

    她回头看向并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紧张得仍站在原地,两条腿都在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怕往前走一步,开口说一句话就会从梦里醒来,失去和自己拥有同一个未来的乔黎明

    风吹走了他的回答。

    梦被惊醒了好像不是。

    因为,她还站在半山腰,等着他的回答。

    他说

    “我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你

    “只要能,永远,与你,并肩同行。”

    她笑了。

    又问他。

    “乔知青,你要不要来我家吃炸酱面

    “如果说,你和我一样,都喜欢肉丁炸酱和蒜泥的话。”

    整个山坡都听见了他的回答。

    山下的棉花也知道乔黎明的回答是什么。

    他的答案。

    从来只有。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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