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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谴觉得自己应该停下思考。
适当放空, 有助于在漫长岁月中保持稳定的心情。
戚柏是小孩儿心性,反复无常,没有定性。
他实在没有必要次次都在对方身上花费心思, 去琢磨那些他几万年都没琢磨过的事。
很多东西因为想得太多所以变复杂了。
现在他只需要陪戚柏找到神明眼,了了戚柏的愿,让他找到自己的族群, 以及帮戚柏活下去, 就好了。
陆谴认为, 对这个小孩儿的所有照顾, 都只是因为陆谴觉得他乖巧,他聪明,他有值得陆谴欣赏的地方。
戚柏离了他就活不了, 各种意义上的。
这种认知, 会让陆谴有一种责任感, 好像不帮戚柏兜底, 就会于心有愧。
所以他和戚柏就只是这样。
他不是吃醋,更不是动摇。
这一夜平静过头。
陆谴的星际通终端并没有开静音,但是却一条信息都没有收到。
没有那个反复无常的小孩儿给他发消息,说我们还是一起睡吧。
陆谴罕见地失眠。
第一天一早,戚柏等人仍旧相安无事地吃早餐。
他们还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罗伊罗德最近也稍微融入了这个小团体,并且学会了和佣兵小队其他人的相处之道。
比如他已经不会在荀朝说废话的时候频繁地翻白眼, 而是直接一脚踹在荀朝屁股上, 让他闭嘴。
戚柏也还是习惯性地坐在陆谴旁边。
他丝毫不觉得他和陆谴之间有了什么嫌隙,甚至略带撒娇地叫陆谴帮他剥虾,因为他的手得用来拿肉卷。
从来不会拒绝他的陆谴,今天拒绝了他。
倒也不是故意给他难堪, 只是陆谴觉得戚柏今天吃得太多了。
“这已经是你的第八只虾,第五个肉卷,还有第三碗粥。”风思留也看出了戚柏的不对劲,提醒道,“你打算噎死自己吗”
“我觉得好吃嘛。”戚柏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说,“万一以后吃不到呢。”
这话说的随意,大家都没放心上,荀朝说他饿死鬼投胎,风思留笑道戚柏还在长身体。
只有陆谴敛了神色“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事实上他一夜未眠。
不知道是疗愈师的话起了心理作用,还是戚柏真的寿数将近,昨天晚上他觉得自己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戚柏怕自己一闭眼就睁不开了,所以坚决不睡。
这也有好处,因为他最后写完了遗书,也写完了退队申请。这样就算他突然死了也没关系,只要陆谴最后签字就行。
陆谴看着他的脸色,实在很难相信戚柏昨夜睡得好,但他还未说更多话,戚柏的终端机突然响了。
各大佣兵队的队长收到消息,他们需要在菲拉堡广场开会,并确认三天后进入深红漩涡的所有事项。
“我得去开会。”戚柏看完了通知。就站了起来。
有那么一秒钟,戚柏觉得头晕,但很短暂。
他认为是自己吃多了,但心底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腾起了不安。于是忽然对大家喊了一声
“各位”
戚柏总是不着边际不修边幅,多数时候活泼跳脱,偶尔又飞扬跋扈。开心的时候跟人撒娇,不高兴了就凶相毕露。
这种样子的戚柏,大家见得多了,但这时候他却突然露出一个平时大家都没见过的笑。
搞得众人都有些紧张,连编外人员罗伊罗德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结果戚柏酝酿了半天,只说说“我要走啦,你们慢慢吃。”
大家只当他又在逗乐,于是冲他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只有陆谴在听到他说“我要走啦”那一刻,感觉心脏猛然跳痛了一下。
他站起身,跟着戚柏走了出去。
因为脚步紧迫,竟然显出几分方寸已乱的模样。
风思留见状,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哼笑一声“老娘还看不透你。”
“戚柏。”
陆谴叫住了他。
“你怎么出来啦”戚柏回头时嘴角上扬,好像对于陆谴的出现非常惊喜。
但陆谴没有笑,他问戚柏“你不舒服”
事实上陆谴并不确定这件事。
他纵然神通广大,也需要触碰到戚柏,才能断定他的情况。
如今,陆谴寄身于这副躯壳,没有精神力且能量源不足,为戚柏做治疗也有些放不开手脚。
他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只要戚柏在他身边,他就能护着他不死。
但戚柏现在要躲他。
“我好着呢。”
戚柏边说边往前走,他的确感觉自己的身体还行,除了大半夜会害怕之外,暂时没有什么异常。
陆谴看他不打算留步,便跟了上去。
“不要瞒我。”他向戚柏提出这样的要求,连自己也觉得奇怪。
瞒了你又如何
陆谴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安。
“干嘛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我能满你什么。放心吧”戚柏说完,为了增加可信度,还特地对陆谴说,“今晚给我留床位哦”
“好。”
陆谴不问他昨晚为什么不来,也不问他今晚为什么来。
他想,戚柏活下去就行,别的无所谓。
这是个年轻的孩子,他的路还很长,陆谴的存在价值或许就是,给戚柏争取更多的时间去走完这一生。
戚柏看到接驳车,然后转身冲陆谴挥挥手。
他说再见的时候,陆谴的心脏又莫名地疼了一下。
好像戚柏要去的地方很远。
去往菲拉堡的集结部队由三百多支佣兵队组成,到场参加会议的佣兵队队长并没有到齐,听说有几个昨天因为各种原因提交了退队申请。
奥罗是几个领队之一,他站在演讲台旁边的位置,看见戚柏进来后,和他目光交接,点了点头。
奥罗的人缘相当好,和他目光交接的不止戚柏一个人,所以很快他也就丢失了戚柏的踪影。
与会的一共279名佣兵队长,令戚柏意外的是,除了他,其他人竟然全是aha。
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敢来挑战深红漩涡的游寻佣兵,肯定实力不弱。像他们这种不要命的beta队伍少之又少。
会议的内容冗杂,好在负责人给他们整理了一份电子资料,发到终端上。
戚柏想了想,直接将内容转发给虚无及。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主要就是交代注意事项,以及出发的时间安排。
戚柏听得很认真。
他想,万一他运气好活得久,那这些事情还是很重要的,得记下。
原本这会议太平无事,不到一个小时便要散去。
偏偏在最后出了事。
当负责人询问大家还有没有其它问题的时候,有个aha高声质问
“如果东西是我们找到的,其他队伍一点忙都没帮上,那我们凭什么事后还要参与到公平竞争”
他认为还是应该按照不同的级别按劳分配。
这种问题不奇怪,游寻署的人当然早有准备,正要应答,结果另一个aha队长突然出来呛声。
“一个b级精神力的货色,叫的倒是欢。别最后自己才是那个吊车尾。”
在场的除了戚柏,个顶个都是好战的aha。
当然戚柏也算好战分子,但他是精神上,而这群人显然是生理上的好战。
因为就在两个人互相呛声的同时,空气中便若有似无地开始蔓延起一股属于aha们专属的,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威压。
游寻者多数是亡命之徒,没有谁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大家的斗争情绪稍不注意就会被点燃。
负责人和管理人员立刻要出来镇压,怕他们打起来。
这群人倒是机灵,只动口不动手,光释放威压,坚决不用天赋血脉打斗。
因为他们不怕会场的几个领队,但怕闹大了把新星联军部招惹出来。所以犯浑归犯浑,倒是很会把握分寸。
游寻署的人压了半天压不下来,将近三百人一起犯浑,他们不好管理,只能加紧回答了那些刺儿头的问题,想要快点结束这场会议。
奥罗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几个aha身上。
从会场秩序开始僵持起,他就在寻找戚柏。
戚柏身体状况特殊,任何人的信息素都可能刺激到他的毒素。
奥罗的目光逡巡一周,却没有看到戚柏。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道谁突然吼了句“操,这么快就他妈的倒了一个”
“哟,是个beta啊,这不就是不自量力”
奥罗浑身一僵。
他径直跳下演讲台,冲进人群,果然看到倒地不起的戚柏。
原本就瘦弱的人此刻蜷缩在地上,肌肉紧绷,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疼痛。
奥罗一把抱起他,准备带人去医疗中心,他高喊“所有aha收起你们的精神力,否则视为违规违纪”
可惜的是,这群混球基数过大,且不说奥罗的声音被那群嘈杂喧嚣压住,就算周围人听见了,也没人应声。
因为但凡他们当中还有一个硬茬,其他人也会被带动,谁都不啃先收手。
威压一收,就会被其他同类所压制。
自视甚高的aha谁都不愿意吃亏。
奥罗又急又气,其他巡查员也下来帮他维护秩序,可惜那些aha表面听话得很,但就是不收精神力。
他们的态度就是大不了你就判我们违规,反正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受罚。
戚柏就在这种地狱般的aha信息素中生不如死。
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阎王爷。
阎王爷问他你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吗
戚柏说有的。
阎王爷说是没有和喜欢的人心意相通
戚柏说不是。
阎王爷问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族群
戚柏说也不是。
阎王爷最后问那是什么
戚柏咬牙切齿回答让我弄死这群狗娘养的aha
可惜他实在没机会了。
阎王爷还没回答他,就直接一棒子敲昏了他。
剧烈的阵痛后,戚柏彻底失去了意识。
奥罗抱着他脱力的身体,往会场外跑去。
可这会场该死的大,而那群aha也丝毫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一个给他让路的都没有。
奥罗的好脾气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差点朝这些亡命之徒骂娘。
要是他们再不收起精神力,戚柏就危险了。
“所以说我就不明白,干嘛让一个beta也加入到集结,他能干什么”
“晕倒了让我看看,哟,这细皮嫩肉,该不是个oga吧”
有几个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凑了过来,甚至戳了戳戚柏的脸,好像觉得有人在威压中晕倒是件多么涨他们士气的事。
看,这就是我们aha的强大
看,beta来当游寻佣兵就是找死
奥罗忍无可忍,因为他是公务人员,他不好和这些混蛋一般见识。
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了,张嘴蓄势,将要骂出一句他这一生都没有用过的脏话
结果还没发出声音,突然感到一阵腿软。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全都偃旗息鼓。
刚才还叫嚣、的那几个aha,现在干脆就伏倒在地,瑟瑟发抖起来。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会场所有混乱的精神力中,突然出现了一股碾压所有威压的力量。
它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霾,不由分说凌驾在众人之上,根本不给任何人与之抗衡的机会。
游寻署派来组织会议的并不是实力强劲的武将,多数都只是普通公务人员,他们也没见过如此阵仗的力量。
这力量的出现,使得刚才固执较劲的那几个aha的精神力,都显得像小孩儿过家家。
就在大家为此惊恐不已,以为哪里来的大罗神仙要跟他们过不去的时候,抱着戚柏的奥罗忽然觉得手上一空。
他目光惊怔,抬头撞见一双金色的瞳孔。
奥罗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碎,多看一眼便遭殃。
他立刻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但还是认出了那人是戚柏的队友。
奥罗没有第一时间将对方和那股强大的力量联系在一起,只对他说“现在有危险,你带戚柏先待在这儿。”
对方没有回应。
奥罗抬头的时候,发现那人的目光落在了别处是那几个带头耍浑的aha。
奥罗不知道陆谴要做什么,但下一刻,只感到沉重的压迫感自上而下袭来。
但攻击的目标不是他,是那几个混球。
“啊啊啊”
几人的尖叫糅杂在一起,形成震耳欲聋的噪音。
奥罗看见他们捂着自己的腺体处,痛苦不堪地倒地呻吟。
血很快从几人的指缝中流出
他们释放威压的腺体被一阵风刀割得皮开肉绽,再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陆谴怀中抱着戚柏,路过奥罗。
尽管奥罗已经尽力护着戚柏了,但陆谴仍没有替戚柏感谢他,而是说了声
“游寻署如果都是你们这样的废物,就趁早别干了。”
下一刻,陆谴带着戚柏以几乎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离开了会场,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霾也消失。
而奥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同事去扶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准备带他去医疗中心。
可奥罗的神情恍惚,只抬头,对着自己的同事说
“游寻署如果都是你们这样的废物就趁早别干了。”
说完以后,他清醒过来,脑子一片混乱。
正想和自己的同事们道歉,结果却发现其他人也开始恍惚了起来,朝着这次会场的总负责人走去。
奥罗头皮发麻。
他觉得这甚至都不像天赋能力,而是某种巫蛊之术。
陆谴活着的这些岁月,也并不是总是醒着,他多数时候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或者叫睡觉。
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陷入虚无的时间太多,导致他的记忆出现缺漏。
譬如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曾弄丢过什么,或是忘记了什么。
他感到内心有过一种陷落。
丢掉的是人或者物,他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那东西重不重要。
如果重要,为什么忘了
如果不重要,为什么不忘干净。
此时此刻,他抱着戚柏,往酒店房间走。
脚下踩着酒店的地毯,但陆谴的脑海却不着边际地想起了空旷的山谷。
那里有呼啸的风,有即将坠下的夕阳和迫不及待溢出的月光,有尘土席卷飞起,迷了眼睛,又涩又疼。
怀里的戚柏已经停止心跳和呼吸。
如同风思留此前跟他形容过的那样,像是死了。
于是那种缺失感卷土重来。
脱掉戚柏衣服的时候,陆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现在是在救戚柏的命,他没功夫想那些旖旎的东西。
那些衣服被汗水打湿,挂在身上也是累赘。
陆谴将戚柏剥得干干净净,而后又仔细将人托在怀里。
会场里的aha们乱七八糟的信息素,现在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剧毒,压垮了戚柏的身体。
陆谴的掌心抚过戚柏的每一寸,都能感受到神经毒素已经在他体内猖狂地爆发。
几乎压制不住。
陆谴像之前一样,尽可能地为他疏通。
但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词。
晚了
晚了吗
陆谴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纾解毒素
戚柏和他都没有腺体。
两个自找麻烦的人终于在这一刻力不从心了。
能量源通过掌心接触皮肤,在经由血液,慢慢与戚柏体内的信息素混合交融,以此消解。
但这太慢了。
戚柏根本没有时间耗下去
有片刻的工夫,陆谴罕见的薄情也悄悄作祟了。
他为自己开脱,作为萍水相逢的人来说,其实自己并不算亏待了戚柏。
倘若今天真没能将这孩子救起来,实在是戚柏命不好。
但这想法只不过是短暂浮现了一下,陆谴就觉得心脏被绞刑般阵痛。有种不可饶恕的痛苦的情绪开始折磨他。
他做不到在戚柏这儿践行他的置身事外。
陆谴的掌心忽然改换了位置,靠近了戚柏的心脏。
那里曾热烈地为他跳动过,在某个静谧的夜晚,无处可藏地跳动过。
但现在是一潭死水的沉寂。
陆谴的目光忽而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里的原型腕扣严丝合缝,是戚柏的拟态机。
陆谴想起那天,大家看到他手上戴着戚柏的手环,唯一表现出惊讶的,只有罗伊罗德。
其他人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连多一句过问都没有。
大家习惯了戚柏对陆谴超出寻常的偏心,就像他们也已经习惯了,戚柏在陆谴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过分依赖。
因为戚柏从来不藏着。
他对陆谴好,就要好得谁都别想来分一杯羹。
陆谴很轻地叹了声气。下一刻,掌心溢出的能量源也从血液中重新汇集在别处。
戴着手环那只手,忽而轻轻抚上了戚柏的脖子。
他将虎口抵在戚柏的下巴处,手指则似抚摸一般划过戚柏的唇。
陆谴不合时宜地想,或许人并非活得久便能全知全能。总有一些事情出乎意料,也总有一些人的出现,会打破他世界的规则。
陆谴理应被戚柏动摇。
他的手指捏着戚柏的两颊,稍一用力,戚柏无意识地微微张了嘴。
他吻了下去。
体液的交换是仅次于腺体标记的一种消解毒素的方式。
但这一刻,陆谴又觉得,这应该只是一个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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