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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为何, 倾尽了谢逸两世的疑问,和无数个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煎熬。
子燕感受到了谢逸的情绪,他显得有些无措,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只得道“世子, 我愿意的。”
又是这一句,自己分明问的是为何, 他却答他愿意, 这人就当真不肯说一句心里话吗
谢逸心里突然生出一些莫名的怨气, 明明不该,可今夜的酒醉了他的心智, 荀宪的话亦扰乱了他的心绪,他不管不顾地想要问个清楚。
“整整十六年啊,你凭什么愿意”谢逸发泄一般质问,“你是要等我吗等不到该怎么办啊子燕”
子燕吓了一跳, 他不敢说话, 默默地垂下了头。
又是这般沉默
谢逸又急又气,眼里含泪,“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轻易许下承诺”
“就因为一句愿意, 你就要在那鬼地方待上十六年, 最后还要绝望地死去, 子燕,别再说你愿意了, 好吗”那些萦绕在胸腔脑海,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悲愤直涌出来,令谢逸再也说不下去。
谢逸沉默着,无言地攥紧了手指, 努力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
他声若游丝,几近气声,“我怕来不及,我怕极了,子燕,你知道吗”
若不是离得近,子燕也听不清,那一份犹如鸟类哀啼的声音,“世子,你别哭。”
子燕见谢逸落了泪,愈发慌张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世子突如其来的情绪,只好道,“我错了,世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谢逸叹了口气,整理了心绪,“我没哭,我又不是小哭包。”
他否认了自己泛红的眼眶,和眼眶内蓄满了的泪水,佯做玩笑地敲了一下子燕的脑袋,“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啊愿意什么愿意,话都说不清楚,就想替我去受罪,我不会答应的。”
“是。”子燕垂眉顺目地应道。
谢逸见人这般乖巧,语气变得愈发温和,“那我问你,你为何愿意替我去金光塔,要知道那地方比禁室还可怕。”
子燕动了动嘴唇,想要回答,又被谢逸抢了先,“别拿影奴那一套搪塞我,你已经不是我的影奴了,不必替我受罪。”
“我”子燕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我不知道。”
谢逸挑了挑眉,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回答,他不禁再问“什么叫不知道”
子燕有些难为情,他垂下眼眸,“就想要跟着世子,只要为了世子,我做什么都愿意,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谢逸突然想到了荀宪在马车上说的话,心上人三个字再次落进了他的心里,他反复揣摩,本想就这么糊涂下去算了,却不知为何还是问出了口,“子燕,你是为了我吗”
子燕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是,为了世子。”
悬在心里无数年的那个疑问,终于在此时此刻有了答案。
为何
为了世子。
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啊,聪慧如他,或许他早该想到的,或许他心里早有感应,否则便不会困了自己那么多年,否则便不会一辈子到死都念着这个人,仅仅只是因为愧疚吗还是因为没有得到这个答案
如今得到了,他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好像一切还如当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他静静地望着子燕,凝视着对方的眉眼。
“你”谢逸还想再问,可触及到少年的眼神,他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荀宪那些猜测,应该是胡说八道才对,子燕这样呆傻而单纯的人,又怎么会对他起那些心思他回顾了前世与对方相处的一点一滴,分明这人是个无情无爱的木头桩子啊,一丝情绪都看不到,若是论上痴心,他早该察觉了才是。
谢逸自认自己不是个二愣子,虽说不算惊才绝艳,可也有几分聪慧敏锐,身边人的异常,多半都能早早发现,甚至有赖于他天生的直觉,有一回还捉住了王党的奸细。
“你好好休息吧,我今日饮了些酒,有些困了。”谢逸交代了一句,就不再多说,径直离开了子燕的房间。
片甲端了醒酒汤来,谢逸从前不爱喝这些,今
晚心里想着别的事,便直接一口饮尽,然后洗漱后,一头倒在床上睡了去。
这一夜他思绪繁多,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始终皱着,一会儿想到初次见子燕时的场景,高高的院墙下,昏暗的夜色中,只远远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谢逸意识到这小孩是谁,连忙问,你要出去吗那人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谢逸再问了两遍,那人就只是看着他。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令他心里发慌,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找不见了什么,慌张之余又难受得厉害。
画面一转,又到了谢侯府的正堂上,黑衣挺立的男人突然跪在他面前,双手奉上了一柄长剑,谢逸问,你是要把剑给我吗
男人却不回答,只一双黑眸执着地望着他,谢逸又觉得心慌,他连忙后退一步,说不要给我,不要给我
他踉跄地往后跌去,却一下跌进了一片黑暗中,周身的温度瞬间冷了去,他禁不住打寒颤,什么都看不到,摸索着向前,触及到粗砺的地面。
有划痕,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哪里,这是金光塔啊。
子燕
他想喊,却突然之间发不出声,任凭怎么挣扎都无用,不知从哪儿照来一些光亮,他看清了,就在那个角落,子燕浑身绑满了锁链,无力地瘫靠在墙边。
他猛地扑过去,扑到了男人的面前。男人瘦骨嶙峋,裸在外头的身体道道血痕,谢逸忍不住落泪,他想跟对方说话,说好多好多的话,可还是只有口型,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就这么望着他,眼里那些神采都消失了,连看一个人都好像费尽了所有的力气。
谢逸竭尽全力地想要诉说,最后的言语只化作了心里最深处的两个字,为何。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两个字,指着自己的口型给男人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眼睛眨了一下,像是听清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回答。在谢逸的期待中,他只是缓缓抬手,沉重的锁链发出声音,男人指了一下地上的划痕,满墙满地的划痕,一笔一画皆是谢逸的
字。
少衡。
谢逸顺着看过去,那一刹那突然泪如泉涌,他的心里响起一道声音。
这一生,不为何,只为你谢少衡一人。
谢逸猛喘一口气,像是呼吸不过来一般,心悸得十分厉害。
梦里他哭了,醒来后也泪流满面,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他久久回不过神来,更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地。
等意识到他已然重生到十八岁,梦中的那个人此刻就躺在隔壁的屋子里,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来,披头散发,赤着脚冲了出去。
守夜的片甲刚惊醒,“世子”
谢逸已经冲到了子燕的屋子里,子燕警觉得很快,起身准备点灯,却被扑过来的谢逸抱了个满怀,也不知对方如何分辨位置的。
“世子”子燕轻声问。
谢逸将人紧紧搂着,头也埋在子燕的脖颈间,“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子燕便不做声了,由着世子去。
两人在黑暗中相拥,谢逸感受到少年的体温,才觉得一切噩梦都已经醒来,“子燕,我不会再辜负你了,我不会再丢下你了,永远都不会,这一辈子,我会好好待你”
“嗯。”子燕轻轻应道。
谢逸却像是没有听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些话,子燕便一遍又一遍地作答。
不知过了多久,谢逸好歹缓过劲来了,只觉得浑身累极,说不出来的疲惫,“我就在你这儿睡,可以吗”
不等子燕开口,谢逸连忙又道“我怕我回去睡不着,想要在你身边”
“好。”子燕大着胆子,想像之前很多次世子安慰自己那般,伸手揉一揉世子的脑袋,可手抬了抬,到底忍了下去。
“要点灯吗”子燕问。
谢逸摇了摇头,却发觉对方看不见,便道“不必了,睡觉吧。”
他怕,他怕看清了子燕的脸,那一双让他受不住的眼神又出现在他面前,那种专注而执着的注视,几乎让他临近崩溃。
他对不起那样的目光,也对不起梦中的子燕。
“
好。”子燕领着谢逸到床上,两人并排躺下,谢逸还攥着子燕的手,生怕这人一不留神就飞走了。
过了会儿,谢逸终于放松下来,也松开了子燕的手。子燕的手指微动,有点儿不大习惯的样子,却也没有过多的动作。
“你想要一把佩剑吗”黑暗中,谢逸突然开口。
子燕自然欢喜,“想。”
谢逸嗯了声,“那明日,我带你去无己阁,给你找一柄好剑,只属于你自己的剑。”
“谢世子。”子燕自然求之不得,穿上飞鹤服,他便属于谢家人,可若是得世子赐剑,就更与旁人不同了,那是来自于世子的亲自认可。
子燕觉着,这会儿他应该说些什么感恩戴德的话,就像小时候见过街上的达官贵人给小乞丐发糖,小乞丐作揖不断,嘴上还说老些好话。
他犹豫片刻,试着说道“世子,你以后肯定长命百岁升官发财多子多福”
“嗯”谢逸满脸疑惑。
子燕又道“好人一生平安。”
谢逸着实有些没忍住,方才那点子忧郁之情瞬间消失殆尽,打趣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俏皮话”
子燕听出了黑暗中身旁人语气里的那一丝笑意,瞬间觉得自己说对了,“世子,我以后会保护你的,有我在你身边,世子晚上可以好好睡觉,别怕黑,我给你抱抱。”
“你说什么”谢逸觉得自己听错了,这小子竟然以为他是怕黑睡不着觉才过来的么
子燕不明所以,想到方才谢逸的话,连忙又道“世子,你放心,我不光给你抱抱,还会拿剑保护你的。”
“呵。”谢逸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还要摸摸我脑袋,叫我小乖乖,给我唱摇篮曲啊”
子燕刚才真有这想法,就在谢逸抱着他不放的时候,可当时不知为什么,没敢真的去揉世子的脑袋。可眼下世子这么问,他一下就懵了。
“世子想要摸摸头吗”子燕认真地询问。
谢逸冷哼一声。
子燕又问“世子还要叫小乖乖”
谢逸在黑暗中咬牙,心道不能在这时候给这小子来一巴掌,他得忍住,刚才说了以后要待这小子好的,不能出尔反尔。
“可是世子,我不会唱摇篮曲,这可怎么办”子燕深深感到懊悔,见谢逸沉默,他心里一下就慌了,“我,我会去学的,我学东西很快的。”
“不必。”谢逸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很明显,他生气了。
子燕别的不会,不通人情世故,但探知谢逸如此明显的情绪,还是能勉强弄明白的。
世子生气了,因为他不会唱哄人睡觉的摇篮曲,这下子他更慌了,慌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只能临时抱佛脚。他忽然伸出手,准确无误地往谢逸的脑袋上薅了一把。
谢逸“”
然后又薅了一把,还偷偷去观察谢逸的反应,见对方默不作声,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再薅,再薅,薅到谢逸忍无可忍,正要去拽这小子的手,将人撇开去。
却听到子燕的声音,在耳边怯生生地响起“小乖乖,别怕怕,好好睡觉啦”
少年的声音故意放得柔软,但实在不成调,犹如一个大杀器。谢逸在黑暗中看不到子燕的脸,却能想起前世这人杀人如麻的冷血模样,只觉得鸡皮疙瘩直冒,不亚于谢寒山那冰块脸在你跟前调情。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还在句尾发出一个软绵绵的语气词。
好好睡觉啦,啦个锤子啊
谢逸终究忍不下去,一把掀起被子,直接盖在了子燕的头上,将人囫囵个包圆了,“别唱了”
子燕的声音戛然而止,默了半晌,在被窝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可惜谢逸没听清,就算听清了他也不想承认。
光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小子会说什么,这时候他哪里还有之前噩梦惊醒时的悲伤,只剩下满心无可奈何的郁闷。
黑暗中,谢逸覆面,只觉得脸上发烫,都快烧到耳根去了,可不能教子燕瞧见。
他真是搞不懂,怎么这小子一叫他小乖乖,他脸都要红了呀。
好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疫苗后遗
症有点强,从早到晚都困。明天要去写一下隔壁都耽,好久没更了。不过这本也会正常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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